“我让你害怕了吗?”席浅洲问,身体慢慢下压,左手扶住洛茨的侧脸,气息缠绕。
好看的脸放大再放大,洛茨有点把持不住,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后再睁开。
“我不害怕。”他说。“但如果你准备换个更大更宽敞的办公室的话,就得小心,起码别让那些准备支持你的人害怕。”
“……”
他们仍然贴的很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席浅洲注视着洛茨说话时严肃的神情,湛蓝色的目光仿佛在分析他所能提取到的每一丝线索,他好像在研究,在试探,在更深的了解,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凉和密切。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在内。
洛茨平静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没有,”席浅洲抽身离开,“什么事都没有。”
“嗯哼,感觉不是很像。”洛茨随意地说,又躺回去,“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有吗?”
“我觉得有,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洛茨调整抱枕的位置,用手拍了拍,让它更松软,“如果是对不起我的事,那你最好藏严实点,千万别让我发现,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他说得很随意,有点像调情,又有点像真正的威胁,此时氛围如此柔软,很难想象出他提刀把爱人头颅割下的模样。
但席浅洲知道既然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绝不会背叛你。”他说。
洛茨低哼一声:“我知道。”
他又催道:“不是饿了吗?快吃饭去,吃完以后我带回家。”
席浅洲回去坐下,见状提议:“你可以在休息室里睡到我下班。”
“等会再说,”洛茨把自己埋进摊子里,声音闷闷的,“我等你吃完再去。”
他没有提起黑雾和小白球的事,也装作没注意到席浅洲流连在他口袋上的目光,洛茨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好像是有一点迷茫困惑,也有一点慌乱,但他并不恐惧,也不急迫,他就这么站在河对岸,看着火焰燃烧,水流在自己面前湍急,奔向更远的地方。
他觉得安稳,觉得平静,因为席浅洲在他身边。
嘉佩丝觉得她儿子是假的,可洛茨不觉得。
现在这个席浅洲……
挑剔的目光,从小猫叉子转到扣上密封盒的手指,又慢腾腾地落到那枚结婚戒指上,洛茨盯着看了一会儿,赶在席浅洲察觉之前收回目光。
嗯,是有点不对劲,怪怪的,但他是真是假,洛茨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白球哭得很惨没错,对席浅洲的恐惧也是真的,但事情从来都不是席浅洲在花园里抓到一个怪东西,然后把它粉碎成末后藏起来这么简单。
洛茨准备看看再做打算。
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格外舒服,房间里有笔墨和席浅洲身上的味道,洛茨缩在毯子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梦到星海。
……
第二天,尽管很不情愿,洛茨还是在闹钟响起的第三遍挣扎着离开床铺,梳头洗脸刷牙吃饭以后拖着一副纵欲过度缺乏睡眠的躯体,来到神庙大殿。
折日对神庙意义非凡,除了当日的各种仪式之外,折日之后神庙还会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其中有一项比较要紧,涉及社会慈善方面。
也就是洛茨一般需要负责的板块。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洛茨已经过了要亲自拿着纸笔来计算洽谈,然后东奔西跑为别人服务的时候,他只需要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等着一堆问题抛过来,再一一解决就可以了。
——以他目前的神职来看,他该做的更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大主教一直没有安排,洛茨乐得清闲。
他甚至有空在自己摸鱼的时候偷听别人的聊天。
“……西城那边需要我们派一位神父过去。”
门口传来低声交谈,洛茨端着果汁,百无聊赖地听。
派一位神父过去是矜持的说法,如果摊开来说的话,就是那边死人了。
或者更糟。
而一般的普通人出事,是用不着洛茨所在神庙派出神父的,得是有钱有权的人。
席浅洲有几个亲戚就住在西城,包括那个脑子变异感染的艾德,洛茨不自觉就留神一些。
门外的人不知道屋里有人偷听,还在聊。
“出什么事了吗?”另一个人问,“没看到有讣告。”
“人还没死呢,但也快了。”
“怎么说?”
“怪得很,你知道吧?”说话的那人语气很飘忽,好像自己也不相信,“我也没亲眼见到,但传话来的人说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结果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来惨叫声,佣人推门进去一看,发现身子碎了一半,全身坑坑洼洼的,什么血呀粘液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
“咦——”
听他讲的那个人发出恶寒的声音,洛茨也皱紧眉毛,眼前浮现出一滩分不出人形的鲜红东西。
“……你小声点!”门外传来一阵拍打的声音,“反正那家的夫人觉得事情很怪,所以联系主教,希望我们能派人过去看看。”
“哪家啊?倒霉成这个样子。”
“还能是哪家?就是……”
一段意味深长的停顿,洛茨站在门后,眼睛困惑地眯起,不知道俩人打了什么哑谜。
但还没等他疑惑太久,转而聊起另外八卦的两人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主教!”
门后,洛茨赶忙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拿起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看。
主教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勤恳工作。
“咳!”
轻咳一声,洛茨放下文件,假装自己刚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您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主教背着手,胸前的挂饰晃晃悠悠,踱步到洛茨对面坐下,整理衣袖,叹了口气。
“看到你这么专注工作,我真的很欣慰。”主教笑呵呵地说,“伊珣院的设施怎么样?”
“还行。”洛茨知道这是在问他有没有去看嘉佩丝,于是不冷不淡地回道。
“你先生可往里面砸了不少钱,等以后我也要住进去。”主教捋捋胡子,闲谈一样开口。
“前天,我本来是想去看看里面具体怎么样,好准备着退休以后有地方住,没想到会遇见夫人,更没想到她托我办事,这么多年过去,夫人风采依旧,我实在不好推脱。”
爹娘的容貌,儿子的荣耀。洛茨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笑完之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洛茨开门见山地问道。
“饿,是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想着离你挺近的,便过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消息?”
“你丈夫有个表弟,叫艾德,对吧?”主教问。
洛茨眼角一抽,心底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对,是有这个人,怎么了?”
“他出事了。”主教平静地说。“你在这里,应该听到外面说的了。我刚刚去看了一眼,和他们说的差不多——艾德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腐蚀了,浑身千疮百孔,我想即便神庙拼尽全力结合其他治疗方案,恐怕也救不回来。”
第207章 须臾之境
急促的喘息伴随敲门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开。
席浅洲不紧不慢地合上文件, 目光平静似水一般,轻而柔和地落在洛茨身上。
洛茨站在房间门口,死死盯着席浅洲不肯挪眼, 身上的挂饰随着刚才的剧烈运动不断摇晃, 等晃动弧度稍微平和,洛茨深吸一口气, 转身,谨慎地锁上房门。
家丑不外扬。
“……你干的?”
等房门合拢,确定两人的交谈不会传到别人耳中后,洛茨才开口, 神色凝重。
席浅洲愣了一下:“什么?”
“别装!”洛茨厉声喝道, “你表弟——他怎么回事?”
席浅洲眨眨眼睛,眉眼中的困惑不像假的。
“我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没有出门……他怎么了?”
然而洛茨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你不知道, 艾德都快烂成一滩泥了你不知道?”他一边质问一边往前快走几步,走到办公桌前。
昨天桌子上还堆满文件, 今天再看,就只剩下寥寥几张复印件, 摆在最中间的,是一本跟工作没啥关系的散文集——在洛茨到来之前,席浅洲根本就没在工作。
洛茨拿起散文诗, 靠在桌沿翻了几页, 入眼尽是一些散乱没什么章法的字句,看得人眼晕。
席浅洲恰当解释:“拿来看笑话还挺好的, 认真读没什么意思。”
洛茨把书旁边一丢, 嗤笑一声,抬腿踏在席浅洲膝盖上, 小腿微微用力,席浅洲坐在椅子上,被往后推出一段距离。
“说实话。”他说。“你昨天说了什么我还没忘呢,我从来不信巧合这两个字。”
“……”
席浅洲嘴角含笑,只是望向洛茨时的眼神不似从前,多了一些看不透的喜爱和执拗,是染着深色的红。
洛茨心底升起一丝别扭,可他没有躲开,仍然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片刻后,席浅洲开口了。
“我没有道理用这么麻烦拙劣的方法解决他。”
洛茨一挑眉,干脆坐在桌子上。
“哦,你的意思是你有想法,但还没实施。”
要不说是少年夫妻呢,连话都不用说明白,光张张嘴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席浅洲无奈一笑,坦然坐在椅子上,双腿微微分开,十指交扣,他背对着光,阴影铺下,将面部轮廓勾勒得更清晰。
同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也在阴影的附着下,变成一种接近于黑的深色。
“你是在为他担忧吗?”轻柔的疑问传进耳中,像是羽毛搔刮耳垂,洛茨不适应地偏过头去,仿佛要躲过来自爱人的询问。
余光中,席浅洲离他近了一些,洛茨摇头:“不是。”
说真的,艾德死不死,洛茨真的完全不在意,说不定他死了更好,毕竟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是对社会的极大负担了,死了虽然还会浪费一些钱,但好歹永绝后患。
艾德是席浅洲的表弟,更详细点说,他母亲是嘉佩丝的妹妹,姐妹两人关系一般,但自从嘉佩丝嫁给席家家主,她俩的关系不自觉的就发生了变化,从不冷不淡到妹妹主动。
血缘毕竟是血缘,嘉佩丝从没真正拒绝过妹妹的亲近,艾德也正是在这一契机下走进洛茨和席浅洲的视线,并且给他俩添了不少麻烦。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席浅洲继续问。
他左手抓住洛茨的脚踝,貌似无意地按揉两下后放开手,站身朝他走近。
更多更重的阴影铺下,相伴而来的还有席浅洲身上的香气,洛茨半坐在桌上,不自觉地向后仰身,微微抬头与他对视。
“关注是因为事情不对劲,而不是因为他好色贪财还草菅人命,”洛茨干脆利索地抬手,把人推远一些,席浅洲离得太近,他容易色迷心窍,失去判断力。
“别在这儿转移话题,说得好像我多稀罕他似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席浅洲顺着他的力道往后倒退两步,但在洛茨抽手的时候却突然攥住他的手指,不肯让他离开。
“那你什么意思?”
洛茨象征性地挣动两下,见他不肯送,就由他拉着。
“你不觉得他就不应该存在吗?”席浅洲问。
洛茨呼吸一停,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他不在会更好,你来见我的时候不会被他拦住,平常休息的时候也不会突然想起他,然后被恶心到……他不在,你会更开心。”
“不想让他拦住我,其实有别的解决方法。”洛茨慢慢地说,“你可以让他滚,别在这里工作。”
“但他还活着,活着容易出现意外。”
“这我倒不否认,”洛茨点点头,随后话音一转,很冷漠,“但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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