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 他找到了傅及。
然后他们——
孙夷则一下红了脸, 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慌张地闭上眼,只听某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孙掌门还没醒?”
是施未。
“他连夜赶路,累了。”
接话的是傅及。
孙夷则心跳如鼓,脑海里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昨夜光景, 星河之下那人微颤的眼帘,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潮湿掌心, 还有留在他唇上的灼热体温。
“这么累?你们昨晚真的没干点什么啊?”施未揶揄着, 肩上轻轻挨了傅及一巴掌:“你还和这事儿过不去了?”
“这怎么过得去?我一早睁眼,看见你身上躺了个大活人,吓都要吓死了!”施未夸张地大笑,被傅及按下:“小声点。”
施未抿了下唇,小声地笑个不停:“好好好,行行行,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小若愚!”
提到曹若愚,傅及便收了心思:“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后天夜里吧。”施未瞧了眼还架在火堆上的小锅, 搡了下傅及,“这锅里还闷了两个鸡蛋呢, 你去叫孙掌门起来吃吧。”
这几个鸡蛋还是前一天他们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 与村民买下的, 本来打算吃两天,结果突然多出来一个孙夷则, 索性今早一并煮了。
傅及见他笑得促狭,神情颇有些微妙:“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还能有坏心思?你这样说,可就太伤弟弟的心了。”施未举起怀里毛茸茸的小狗,“你看豆豆,为了你,毛都被熏黑了。”
豆豆极其配合地呜咽了一声,额前雪白的皮毛上那一点灰黑格外醒目。
“可是,那明明是三师兄你自己生火不小心,才把豆豆熏黑的。”沉默寡言的张何低声插了句嘴。
“我说是就是。”施未揉捏着豆豆软绵绵的身躯,一脸理所当然。
傅及忍俊不禁,起身走向孙夷则。
某人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了,手不由地抓紧身上的衣物。
傅及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装睡。
奇怪,为什么要装睡呢?
傅及有点想不明白,他不觉得这是孙夷则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伸手,轻轻摇了摇对方:“醒醒,可以起来吃早饭了。”
孙夷则动也不动。
“嗯?”傅及更是困惑,这人,是在和他闹别扭吗?可昨晚明明……
“孙——”傅及张张嘴,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孙夷则。
显而易见,是不能再叫他孙掌门了,叫大名也不合适,显得太生疏。那就叫他小年吗?可是,又实在开不了口。
傅及望着那张俊俏的面色微红的脸,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师弟们。施未正背对着他坐着,跟张何讨论着如何把豆豆洗干净这个议题。
他喉结微动,回身,迅速俯下身,亲了下那人的额头,小声道:“孙维年,别装睡了。”
说完,他正要直起腰,被某人拽住了衣襟。
孙夷则睁开眼,似有些羞恼,但他半天没有再说话,突然手上一用力,将傅及拉下,吻住那温热的唇。
傅及吓了一跳,急忙推开他,孙夷则顺势坐了起来,抱住他,问道:“你怎么还这么叫我?”
傅及哑然:“孙掌门叫习惯了,突然要改口,有点困难。”
孙夷则莫名沮丧,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傅及目光躲闪:“你吃点东西吧,我们这个问题可以晚点再谈。”
孙夷则不肯动,心底那怅然若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睡,听到你靠近,心里就乱得很。”
傅及愣了愣。
“我喜欢你。”孙夷则说着,掌心又顺着对方的衣襟,落在了那人心口处,“但做了太久的朋友,有点难以面对你的师弟们。”
傅及隐隐地,明白了他的顾虑。
“不是的。”傅及握住他的手,“我从来没有拿你当朋友,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孙夷则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如同春日里乍然破裂的冰面,温暖的湖水自地底涌出,无声地漫过他尘封的心扉。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
直至此刻,孙夷则才真切感受到师父这句话的分量。
从平湖城到临渊,从魔都至山野,从那个混乱的月夜,到昨日静谧的水边。
“你喜欢了我,这么久啊?”孙夷则喃喃着,模样有点傻,傅及笑着:“两年六个月十四天,不久。”
他眉眼含情,好看极了。
孙夷则倏地抱紧他。
孙夷则不擅长将爱意挂在嘴边,他受到的教诲,是要将情谊落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日夜。就像现在,他要紧紧地抱住傅及,要两颗心脏相依相偎,要这人感知到他心底热烈的感情。
而后,他听见了某个震惊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施未大受震撼,捂住了豆豆的眼睛,“大白天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傅及面红耳赤,孙夷则却看向他,对方嘴上没个把门,实际上死命憋着笑,甚至有几分,欣慰?
孙夷则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他莫名产生了一些怪异的胜负欲。
他道:“我们在谈情说爱。”
施未:“?”
听见动静的张何:“?”
孙夷则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谈情说爱,三师弟。”
而后,他亲了下傅及通红的耳朵。傅及更是一惊,嗔怪着:“你,你干嘛?”
孙夷则眨了下眼睛:“我喜欢你。”
他要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直到它彻底在傅及心里扎根,彻底占据这人的身躯,乃至灵魂。他还要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都听见这句话。
施未:“???”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冒犯了,你们继续谈。”
豆豆也跟着钻进他的衣襟,仿佛也知道非礼勿视。
孙夷则莞尔:“好。”
施未:“……”
不会吧,我二师兄是下面那个?不会吧?等等,二师兄这么喜欢孙掌门,要是对方要求他躺下,那也不是不可能啊!
施未一个激灵,猛地往前一步:“我警告你啊,可不能对我二师兄用强的。”
孙夷则竟然在第一时间听懂了:“真到了床上,还不一定呢。”
施未:“??”
他大叫:“孙夷则,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妖怪快放开我二师兄!”
“我没有。”孙夷则抱着傅及,下巴伏在对方肩上,“我只是在练习如何表达爱意。”
施未:“???”
“你还说你没有被夺舍?豆豆快去咬他!”他嚷嚷着,脚下却不肯动。
傅及哭笑不得:“都给我闭嘴!”
俩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傅及脸都红透了:“好了,先吃饭吧。”
他拍拍孙夷则的背,对方却没有反应。傅及诧异:“怎么了?”
孙夷则很是镇定地答道:“太久没活动,腿麻了。”
施未灵魂升天:“你难不成,要我二师兄抱你?”
孙夷则点了个头。
施未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你真的真的是孙夷则吗?这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跟薛大哥学的。”
施未嘴角直抽抽:“大师兄是这样的人?”
孙夷则点了个头。
施未的认知崩塌了。
但好像又十分合理。
不然师父为什么这么喜欢大师兄?一定是因为大师兄,很会撒娇。
施未:“……”
怎么越想越怪啊!大师兄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同手同脚地选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孙夷则又看向傅及,对方也傻傻地看着他。孙夷则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没有说话。傅及抱住他,托住他的大腿,站起身,孙夷则便顺势夹住了他的腰。
傅及愣了愣:“你,你不是说你腿麻了吗?”
“现在不麻了。”孙夷则很认真地说着,“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
傅及根本没法招架。若孙夷则真的在向大师兄学习,那么,他忽然有些理解师父了。
第38章
话分两头。
自那日詹致淳交给曹若愚一颗鸡蛋后, 他便兢兢业业实行起这个计划。不过历兰筝总是寸步不离那人,曹若愚一开始还犯了难,好在文恪帮忙劝了劝历兰筝, 让她多多保重身体, 这才让曹若愚获得了轮岗的机会。
如此, 每日一颗鸡蛋,五天后,便出现了奇迹。
那人身上的育魔叶渐渐凋零,片片脱落,伤口亦是完好如新, 脉象也日趋好转。历兰筝喜极而泣,连声道谢。文恪其实也不清楚个中玄机, 在他看来, 被种了育魔叶,就是不治之症,而这位夫子能起死回生,除了阎王爷高抬贵手,他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但他没有忍心再打破历兰筝这份期冀的心情,只能应下。詹致淳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历姑娘不要再伤心了,往后更应重振旗鼓, 好好生活才是。”
历兰筝抹了把眼泪:“谢谢爷爷。”
“不谢。”詹致淳笑呵呵的,拈着他的胡须, 真真像个得道仙人。
曹若愚倚在门口, 望着屋内几人, 亦是雀跃不已。詹致淳望向他,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默默伸了出来, 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曹若愚一愣,也暗暗跟他比了个手势。
文恪一回头,曹若愚正背着手,朝他笑笑。
虽然看不太清,但感觉这小子好像很高兴。
文恪想着,又回忆起对方那天夜里和自己说过了七天,要坦白一个秘密。现在约定时间已过了大半,而曹若愚看着,又很高兴似的。
难道他的秘密跟这位年轻的夫子有关?
想到这几天,育魔叶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文恪沉思片刻,总觉得不对劲。曹若愚半点医理不通,他能有办法?除却自己,唯一有可能起死回生的人,不就是——
文恪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詹致淳,会是这位钱老先生吗?
他不敢断言。
午后,日头正盛,历兰筝为了答谢他们,特意去山上打猎,捉了几只野鸡野兔回来。曹若愚就去溪边捞了两条鱼上来,不过都比较小,不似他们之前在芦苇荡中抓到的大。
想起芦苇荡,曹若愚不免想起自己的师兄弟们。
“也不知道二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曹若愚这几天情绪一直绷着,都没注意傅及他们好些天没来信了。
他微微叹气,又把捞上来的小鱼放了:“你们太小了,今天就不吃你们。”
那鱼儿入水,尾巴一甩,很快就游远了。他站在水中,望着自己的倒影,这天光明亮,水草摇曳,倒是一派祥和之象。
曹若愚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岸上走,结果刚好撞见了文恪。对方就站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观察着他。天上明辉落下,像是在他眼中点缀了一点神光,让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灵动鲜活起来。
曹若愚愣了一下,又想起每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人微微发红的耳朵,轻轻颤抖的肩膀,还有,总是望向自己的迷离脆弱的眼神。
“扑通——”
文恪瞪大了眼睛。
曹若愚当着他的面,脚下打滑,摔进了溪流之中。那水花飞溅,鱼儿惊窜,某人衣物湿了大半,傻愣愣地坐在溪水中。
文恪欲言又止,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曹若愚见他笑,又是满脸通红,默默站起身,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再抬头,文恪已经向他伸出了手。
“啊?”曹若愚还在发愣,文恪笑着:“啊什么啊,上来。”
曹若愚低头,那手一看就是不常用剑,骨节分明,但莹润漂亮,阳光一照,白得发光。年轻的剑客手足无措:“我自己能上来。”
文恪觉得他可爱极了,故意逗他:“别呀,我拉你,免得你再摔着。”
“我不会的。”曹若愚拨开沾湿的额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又带出一大片水花,脚下很快就积了一滩水。那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更衬出他身姿之挺拔。胸膛宽厚,腰身劲瘦,腿又长又直,一如这青山松柏,观之神往。
文恪蹙眉,这傻蛋,长这么好干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对方的胸,曹若愚吓得捂紧了衣襟。
文恪:“……”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这什么反应?怎么好像我在调戏你似的?”
曹若愚又迅速放下手,乖乖站好。
文恪见状,又笑了起来:“笨蛋。”
他伸手,擦去对方唇边一颗摇摇欲坠的水珠,曹若愚一紧张,张口便道:“文长老,你别摸我了。”
文恪一怔,只当他还在为摔跤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便想使坏,两手捧住了他的脸,揉了揉:“我就摸了,你能怎么着?”
曹若愚刚从水里出来,脸上凉凉的,可文恪的掌心温暖干燥,摸得他冰火两重天,心猿意马。
“那,那你摸吧。”曹若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给你摸个够。”
文恪手上动作一顿,凑近了些,似乎是要看清他的表情,可曹若愚哪能意会?
他早就乱成一团了。
他只能看见文恪的脸越来越近,那丰润的嘴唇也越来越近,他的视野里像是浮现出一大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到。
“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当真了呀?”文恪捏着他的脸,还以为他生气了,在说反话,语气也软了下来,连哄带骗地说着,“行啦行啦,我不笑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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