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施未皮笑肉不笑, 他是个很护短的人,但又往往词不达意。
可傅及并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小年说回来再与我们商量,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啊?你和孙掌门待在一起还会有事吗?”历兰筝发出了灵魂一问,傅及一下就清醒过来,支吾着不敢正面回答,施未噗嗤笑出了声:“他们好着呢,没事。”
“没事就好。”历兰筝还在状况外, 傅及一笑而过,感觉腰又开始隐隐胀痛了。
孙夷则其实是收到了临渊消息——黎阙并未回到听海崖。
他不免焦心, 若是黎阙未归, 大有可能已遭遇不测, 那之后,听海崖与五柳山庄必定迎来大乱。
他本想找栾易山核实情况, 但那人神出鬼没,这几日始终不见踪影,而他去找陈彦,对方又没有放在心上:“怕什么?我五柳山庄与听海崖的恩怨,早该清算了,如今我孤家寡人,还怕他们闹上来吗?”
“可是陈勉前辈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且黎思之所造恶业,与那些不明真相的弟子无关,往后的冲突与纷争没有必要,不如早早和解——”
“哼。”陈彦十分不耐烦,“孙夷则,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般的正人君子,能够不计前嫌,与敌人握手言和?我告诉你,从黎思之害死我师父开始,我们两家的恩怨便是不死不休,永远没有和解的那天!”
孙夷则一怔:“大管事,你这又是何苦?”
陈彦摆摆手:“我不想与你谈论这些,今天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那听海崖不来便罢,若是来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言罢,他就抽身离去,任凭孙夷则如何劝说,也不肯回头。
孙夷则面露忧色,长叹着:“怎么办呢?”
他有些难受,他不愿见到这些杀戮。
孙夷则无言地回到厢房,却见一只雨燕从墙外飞来,徘徊着,直接飞进了屋内。
“薛大哥?”孙夷则加快了脚步,刚进门,傅及便朝他招招手:“师父回信了。”
他点点头,坐在了这人身边。
施未拆开信笺:“师弟亲启。”
“是大师兄的字迹。”
几人脑袋凑在了一起。
“曜真洞天为上古遗迹,千年前,曾为一处道场,多有散修前往悟道,未形成宗门势力。八百年前因天下动乱,洞天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无法再次进入,此后逐渐荒芜,无人问津,直至五百年前,彻底销声匿迹。”
施未有些意外:“乔序若真是藏在这里,那他还真会找地方。”
“千年前,曜真洞天曾生有菩提业果,虽名为果,实则草叶最为名贵。十年方得一株,草叶入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更有传言,可为死人续命。但传言多作假说,百年来并未有人成功。曜真洞天垮塌之后,菩提业果也不再生长,亦为世人遗忘。”
傅及读完,叹道:“大师兄知道的好详细。”
他翻过信笺,发现后面还有一段。
“我年少时,曾在谷内藏书见过相关记载,按照现在的山川湖海推断,曜真洞天应在西南深山处,距五柳山庄有千里之遥,路途遥远,万事小心。”
薛闻笛另外附了一张地图,傅及望着这张图,突然一阵心悸,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孙夷则见状,关切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还不是赖你?”施未嘴快,嗔怪着,傅及摇摇头:“这个位置,离我家很近。”
几人皆是一愣。
除了孙夷则,其他人都不曾听说过傅及的身世。傅及是最早跟在薛思身后的,他贯来温和坚韧,不轻易叫苦叫屈,施未几人都不曾深究他的身世。
现在傅及提起,他们便明了。
“二师兄,别担心,有我们在的。”曹若愚轻声说着,傅及垂下眼帘:“我很久没回去过了。”
怕触景生情,多生伤怀,又恐心生业障,满目仇恨。再有可能,便是他快要忘记家乡的模样,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傅及认为这种遗忘是可耻的,所以他不愿意去面对。
但这张地图,的的确确撞开他那尘封已久的回忆大门,那些残酷与血腥的过去又一次赤+裸裸地展开在他眼前,令他恐惧。
孙夷则忽然伸手圈住他,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近乡情怯,人之常情,没必要苛责自己,你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你的家人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傅及沉默着,没有应声。
只见那雨燕绕着他们飞来飞去,又落下一张染着清香的信笺。
“前路险恶,若有难,及时传召我。”
“师,薛思。”
施未刚读完,那信笺便化作片片梨花,飞入几人手中,形成一片淡淡的印记。
“师父真是,担心我们就直说嘛。”施未翻来覆去地瞧着那梨花印记,“还好是在手掌心,要是烙在手背,我一定每天背着手。”
“这挺好看的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曹若愚一个劲儿傻乐,傅及也忍俊不禁。
如此,几人便决定第二天出发前往曜真洞天。曹若愚欲言又止,但想了想,仍是没说话。
施未搡了下孙夷则,小声说:“我警告你,今晚让我二师兄好好歇歇,要是因为你误了事,我就给你一拳。”
孙夷则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错了,三师弟。”
“谁是你三师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施未佯怒,孙夷则直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叫你三师公也行。”
“嗯?”
孙夷则指了指前边的曹若愚:“哝,我小师公在那儿呢。”
“孙夷则!”施未抓狂,孙夷则一个闪身,搂住傅及直往前奔,曹若愚“咦”了一声:“你们怎么走那么快啊?”
“哈哈,我们先回房休息。”
孙夷则话音刚落,就与傅及一道没了影子。
施未哼哼着,也没有追。曹若愚回头看他:“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三师弟小师公的?”
“我就是准备份子钱的命。”施未自己都给自己说笑了,曹若愚见他一会儿要发脾气,一会儿又发笑的,小声与张何说道:“小师弟,你说我们重铸斩鬼刀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错?我怎么觉得三师兄好像中邪了?”
张何也竖着耳朵听了一路,他倒是听懂了:“四师兄,三师兄是说等你和二师兄都喜结连理了,他要给你们随份子。”
“啊?”曹若愚一惊,施未捂脸,慌忙逃离。
是夜,傅及有些失眠,孙夷则便陪他一起坐在屋顶,打发着时间。
“黎阙并未回到听海崖。”孙夷则向他诉说着今日的一切,“而且,大管事表示他与听海崖不死不休,日后恐多生事端。”
“你是要插手这件事吗?”
“我不想他们越陷越深,何况如今的世道才刚得太平,再大动干戈,对正道而言,实在是一种冲击。”
傅及怅然:“但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若要插手此事,我们只会里外不是人。”
孙夷则叹了一口气,忽然瞧见不远处,一盏灯在飞快移动。
“嗯?半夜行走,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孙夷则很奇怪,便与傅及一道前去查看情况。
提灯的是一个看门小厮,他提着灯一路小跑,直冲陈彦房门,“笃笃笃”地敲着:“大管事,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陈彦拉开房门,边问边套着外袍,那小厮着急道:“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是听海崖来的,想来问问为何他们的掌门人始终不曾归山。”
“呦,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陈彦抬手,“走,会会他们去。”
他与那小厮直往大门口去,躲在角落里听了一耳朵的傅及与孙夷则暗道不好,也悄悄跟了过去。
陈彦命人打开大门,只见外头站了些负剑的年轻人,一个个,神色不善。
陈彦笑着:“几位贤侄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领头那个还算客气,拱手行礼道:“大管事,无意叨扰,但我师父师娘与几位同门来到贵庄后便音信全无,晚辈心忧,特来接人。”
陈彦听了,波澜不惊:“那便好,几位都随我来,我引你们去见黎门主。”
领头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困惑,陈彦这坦荡模样,倒显得深夜前来兴师问罪的他们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难道收到的消息是假的?
领头的心下起疑,但面上不显,乖乖跟着人进去了。
第100章
傅及与孙夷则见状, 都紧了心,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陈彦将听海崖众人引到会客厅,待众人落座后亲自看茶, 摆出一副十分和蔼可亲的模样:“诸位贤侄, 稍安勿躁, 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命人去请黎门主过来。”
领头的见状,起身道:“大管事客气了,这等小事不劳您,您遣个下人领我过去请师父就行了。”
“行。”陈彦满口答应, 领头的更是起疑,却没有声张。陈彦便找了个仆役领他出门, 自己则是坐下了。外头的傅及与孙夷则对了个眼色, 孙夷则便追了出去。
屋内众人都没有轻举妄动,陈彦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扫了一圈他们,笑问:“怎么不喝?是喝不惯,还是嫌这茶叶低劣?”
“大管事说笑了,我们初来乍到,怎敢嫌这茶叶低劣?”另一个弟子明显没有领头那个能说会道, 只挑了后面的问题回答。
他们其实是怕陈彦在茶水里动手脚。
这一点,陈彦心知肚明。
但陈彦并没有, 他甚至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自顾自地喝着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领头的还是没有回来,几人难免紧张, 怕他遭遇不测,想寻个借口离开,陈彦笑笑:“诸位贤侄不远千里赶来,不再坐坐吗?”
“大管事,我们此行只是想见到恩师,可左等右等,师父依旧不见踪影,我们实在心焦,不如大管事领我们一道去请师父?”那些弟子真的有点沉不住气,陈彦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空茶杯:“这么担心你们师父?那你们还真是孝顺。”
闻言,有人瞬间垮了脸:“大管事这是何意?师父于我们,传道授业解惑,我们担心他是情理之中。”
“我记得我传信于黎门主时,曾邀请他在我庄中过年,黎门主也答应了,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吗?”陈彦慢悠悠地问着,那些人明显一愣,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据我所知,黎门主应当是个谨慎之人,他离开之前,最起码也安排好了门中事务。”陈彦敛了笑意,“而你们,大半夜前来叩我庄门,人人负剑,神色不善,可不要告诉我,这中间无人作梗。”
言罢,那些人皆是面露冷色:“那大管事敢向我们保证,我师父一家平安无事吗?若大管事心里没鬼,又怎么迟迟不请我师父出来?”
“这你就误会了,我一向问心无愧。”陈彦戏谑地看着众人,“因为你们师父早死了。”
众人惊愕,起身拔剑,一时间,数道寒光闪过,将陈彦团团围住,可他根本不在意:“急什么?你们要是肯现在把剑放下,我还能告诉你们黎思之是怎么死的。”
“欺人太甚!”有人怒喝,“我师父向来敬重你们五柳山庄,有诺必许,可你们竟如此歹毒,罔顾恩义,加害于他!”
“敬重?歹毒?恩义?”陈彦挑眉,“哼,这一切不过是黎思之的报应。”
“一派胡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箭矢破窗而入,直接射穿一人心脏,那人连惊呼都没能叫出口,就直直倒下。
“师兄!”
那些听海崖的弟子大骇,愤而出剑,傅及暗道不好,正要出面阻拦,一把冷剑突然抵上了他的咽喉,身后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帮陈彦,二是去救你的师弟们。”
“栾易山?”傅及一惊,“你把我师弟们怎么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栾易山笑着,屋内早已打成了一片,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更是已对听海崖众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傅及竟有一瞬间的犹豫,栾易山收了剑,拍拍他的肩膀:“这时候还在纠结真假,纠结对错,你这菩萨心肠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傅及握拳,栾易山又道:“无渡峰已对你们下了追杀令,来的人是谢照卿和顾冲,而我,悄悄帮了个小忙。”
傅及错愕,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栾易山笑笑:“很意外吗?我好像告诉过你,我认识谢照卿。”
傅及不言,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飞身往回赶。
栾易山咋舌,瞧了眼还在与人缠斗的陈彦,两手抱胸,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陈彦自也是善用弓箭,这剑法薄弱,甚至不及那些小辈,好在藏在围墙上的崔玄箭术不错,破风穿云,也没让陈彦吃亏。
“小山,你别看戏了,来帮忙啊!”陈彦大喊,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剑锋,栾易山大笑:“你刚刚不是很豪横吗?这会儿怎么不嘴硬了?”
“你别说风凉话了,快来帮我!”陈彦有点顶不住,步伐稍乱,被对面削去一缕头发,那人大喊:“狗贼!拿命来!”
栾易山歪头:“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陈彦挡下一击,抽身直往他这里奔:“我姐姐的银弓雪箭是全庄上下最好的,我拿这个和你换!”
他一个闪身躲到这人身后,小声道:“别的真没有,我已经一穷二白了。”
“呵。”栾易山轻笑,也不知是喜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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