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找不到,你就会毒发身亡。”
叶星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现在,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
话音未落,尤小帆毫无反击之力,天旋地转之间,就被扔到了悬崖之下。
叶星慢悠悠走到雷池边上,忽又收到来报——顾冲被栾易山杀了。
“怎么回事?”叶星只是有点疑惑事情的起因,而没有对栾易山的所作所为表示愤怒。
来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告知于他,并表明栾易山愿意代替顾冲去抓周昂,请主上示下。
“嗯,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叶星如栾易山所言,的确没有追究下属相互倾轧一事。
来人很是意外:“主人,栾易山是为了保下岁寒峰那些人,才动手杀了顾冲,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栾易山与顾冲素来不和,他不一定是忤逆背叛,可能单单是心情不好,杀人泄愤吧。”叶星并不惊讶,“栾易山既是说出这个条件,那自然就会替我做到。”
他又捻了下手指:“栾易山这个人,不好控制,只能利用一点是一点。顾冲一事,就先放下吧。”
来人不满,却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回答道:“是,属下遵命。”
“还有,给听海崖通风报信,说五柳山庄杀了黎思之,引尤小帆上门讨债这件事,是顾冲的主意?”
“是。顾冲的意思,本是想让双方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
来人扼腕叹息,叶星抿了抿唇:“然后呢?谢照卿也同意了?”
“是。”
“啧。”叶星摇摇头,“他们两个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有栾易山半个大。丢了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主人……”来人欲言又止,叶星摆摆手:“你去忙吧,我要等等冉静,看看她那里的情况。”
“是。”那人告退。
叶星望着深不见底的雷池,揉了揉刺疼的眉心,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他:“叶星,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成功?”
“这不是我说多少,就有多少的。”叶星头疼欲裂,那声音忽远忽近,飘渺虚无。叶星的手忽然垂了下来,眼睛紧闭,坐着便入了定。很快,他再次睁眼,只是眼神变得冷峻许多。他缓缓起身,眺望着远处云烟,思量着:“栾易山,你当真没有二心?”
他眯了眯眼,施术打开法阵,见到了远在关河镇的冉静。对方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静静坐在距离历家不远处的一家茶摊上,沉默地观望着。
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黄衣女子,面若桃花,步履轻盈。她满面春风地叩响了历家大门,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沈姐姐!”芽儿喜出望外,扑过来钻进她怀里,沈景越摸摸她的头,简单聊了几句,便与她一道进了门。
冉静沉默地抿了一口热茶,心下有了决定。
第105章
“罗叔叔, 沈姐姐来啦!”
芽儿拉着沈景越穿过券门,找到了在偏院练枪的黄二狗。
他自答应施未照看芽儿一家,便一直待在这里, 不曾远离。但历家上下皆是老弱幼小, 实在无人能说上话, 黄二狗便常常来此练枪,倒也自得其乐。
如今得见故人,他亦是十分高兴,随手抹了把汗,收了枪, 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小景。”
“狗哥。”沈景越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再探藏书阁, 也是代顾青问好, 她道,“顾长老托我带了些东西来,她说你也辛苦,要多多保重。”
黄二狗莞尔:“顾长老费心了。”
他说着,又微叹,“我都是托主上的福。不过他要是在,估计打死都不会收的。”
“哈哈。”沈景越被逗笑了,“谁说的?这可不一定。”
施故其实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若他在, 想必一边嫌弃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边叼着个烟杆, 让黄二狗将这些东西全搬进去。
施故的嘴比他的剑都硬。
黄二狗与沈景越相视一笑, 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他们一道进了屋,芽儿给他们泡了茶, 便借故说要去陪会儿母亲,很懂事地离开了。
沈景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这才缓缓开口:“兰因琴,恐怕做不成。”
“此话怎讲?”
“我依着那制琴图,试了无数块桐木,却总是差了点意思。顾长老费尽心力,寻到一根千年桐木,她劝我在那上面试,我却不敢。”沈景越心生忧虑,“我直觉,除了琴木与琴弦,还差了一样东西,可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呢?”
黄二狗沉吟片刻:“说不定不是琴本身,而是御琴之人。”
“天下修者千千,谁能驾驭这把名琴呢?”沈景越微微蹙眉。
她又回忆起了往事,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闪而过,带来的却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攥着指节:“不论如何,还是先将琴赶制出来。我来的路上,听闻小未已经重铸斩鬼刀,将命格剥离,且他们已经得到了四根兰因琴弦,凑齐全部,指日可待。”
“那是喜事啊。”黄二狗闻言,喜上眉梢,“想不到少主成长这么快,主上在天有灵,定也万分欣慰。”
沈景越笑笑,眉眼间却愁思遍布。思量许久,她道:“狗哥,若是问题的关键真在琴主身上,那我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个人?”
黄二狗一下紧了心。
不会是去找燕知吧?他有点慌张,还有点心虚,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什么人?你尽管开口,我定全力帮你。”
沈景越见状,一时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她定定地注视着黄二狗,想到这人对她多有照顾,眼下又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之人,便鼓足勇气,决定坦诚一件事。
“狗哥,当年恩公救我,你也在场,对我过去遭遇,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沈景越说话慢慢的,可一字一句又都敲在黄二狗心上,令他捏了把汗。
“这是自然。”他点点头。
“当年屠戮我同门之人,用的便是兰因琴。”
“嗯。”
“她叫燕知。”
“嗯,我知道。”
沈景越抿了下嘴唇:“燕知曾是鬼道三脉之一,对吗?”
黄二狗差点跳起来,支吾着:“这这这,你听我解释……”
“我都知道。”沈景越的眼神亮了起来,似是含泪,“当年恩公救我时,就全都告诉我了。”
“啊?”黄二狗一愣,“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沈景越笑笑,忽然哽咽,“我对此讳莫如深,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过去。”
“恩公说,若我要恨,大可一并恨他,若我要走,也可以立刻就走。但我想了想,大千世界,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何况——”沈景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那些同门的死,也全因我而起。”
“啊?”黄二狗听懵了,沈景越有些无措地捏紧手中茶杯:“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狗哥,你知道,不是每个宗门都如临渊,都如岁寒峰那样相亲相爱的。”
至少她所在的宗门不是。
沈景越年少时便展露出过人的天赋,闻音辨器,长于工艺,在那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里,可以说是极为突出的存在。
但这样的天赋并没有为她带来喝彩与掌声,更多的是来自同门的排挤与讽刺。
“再优秀又有何用?出了这个门,谁还拿你当人看?”
他们讥诮着,说这百家争鸣,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不过是稍微有点本事,出了这个大门,谁会拿她当回事儿?
年幼的沈景越无力为自己辩解,心中郁结,久而久之,性格便多了几分扭曲。
她偷偷地在背后扎小人,诅咒每一个霸凌欺辱她的人,不得好死。
事情的转折,在于一次外出。
外出的原因,沈景越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并不想去,但那些人又激她,愤愤之下,她便冲动地答应了。
他们行至一处不知名小镇。镇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茶楼,楼上笙箫悦耳,笑语不绝。沈景越慢腾腾地走在所有人最后,路过那茶楼上,抬头看了眼这热闹之所。
楼上坐了个抱琴的姑娘。
她眉眼凌厉,神色张扬,虽是端坐歌楼,却与这靡靡之地格格不入。
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撞那一刻,沈景越的心跳紧了紧,赶忙侧过脸去,不敢再看。
那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强烈到她想要立刻逃离。
可感觉越是危险,她越是好奇。
沈景越又忍不住抬头,可一晃眼,那人便不见了。
沈景越心中隐隐怅然,那人抱着的琴,是世间少见的琴——她从来没见过。
要是能再见就好了。
沈景越想着,前面的师兄师姐却又在催促她:“还不走快点?没吃饭还是腿瘸了?”
沈景越蹙眉,又在心里暗暗咒骂他们。
一行人寻了个落脚地,沈景越只能睡地板,说是她年纪小,这样和师姐挤一个屋,多少能保护她。沈景越万般不愿,那些人只是想羞辱她,却要找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床上的师姐睡着,她便悄悄出了门。
天上月亮皎皎如玉盘,照得四周亮堂堂的。沈景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自己做的小纸人一排排插在地上,每个纸人上都写了名字。
她依然坚持每天诅咒那些人,可日日夜夜,那些人一点变倒霉的迹象都没有,甚至愈发嚣张跋扈。
“真讨厌,怎么不行呢?”沈景越以为照着书本做,就能完成这些诅咒,可她那时候,还没有学会动用灵气。没人领她进门,她也开悟不了。
“你在做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沈景越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挡住那些纸人,回头一看,却是今天见到的琴者。
不知为何,沈景越的心放了下来:“是你呀。”
“你还记得我?”那人笑着,再瞧瞧地上那些纸人,“你玩过家家呢?”
“没有。”沈景越一股脑将那些玩意儿收起来,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更重要的是,她虽说会暗地里诅咒那些蠢货,但还是不希望无关的人知晓。
琴者没有追问,只是默默看着她。沈景越收拾干净,又看了眼面前这个女子。那时候,沈景越才十四岁,正是最叛逆的年纪,她见了这人,脑门一热,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琴吗?”
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并没有发火,而是问道:“我的琴很名贵,你要是碰坏了,该如何赔我?”
“我照原样给你重新做一个。”沈景越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她那时候,还没有下山游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确切含义。
她只知道自己很优秀,一定能担负起这件事。
对方目光微沉,沈景越锲而不舍地问她:“可以吗,漂亮姐姐?”
那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可以啊。”
“太好了!”沈景越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对方将背着的琴袋交给她,沈景越小心翼翼地捧着,拆开来仔细观赏着。
那琴有些年代了,可琴木光泽如新,并散发着一股沉沉暗香,琴弦质韧,弦音悠扬,每一个音符都透着岁月的厚重之感。
沈景越爱不释手,她轻轻抚着琴弦,摸到琴柱时,忽然说到:“这根琴柱松了些,我给你修一修吧。”
琴主眼神微转:“可以啊,明天能修好吗?”
“能!”沈景越信誓旦旦地应着。
“需要付你些银钱吗?”
“不用不用。”沈景越连连摇头,“漂亮姐姐能给我看你的琴,我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
对方忽而轻笑:“你知道为什么琴弦会松吗?”
“用久了吧?”沈景越眨眨眼,那人蓦地弯下腰,附在她耳边,哑声说道:“因为,我刚杀了人。”
沈景越肩膀僵了下,脸色顿时不好看,可那人见状,却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她抬手,轻轻摸着沈景越的脸:“骗你的,我怎么会杀人呢?”
沈景越睁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注视着她。那人美得太有侵略性,多看一眼,就好像会被吸走灵魂。
“好。”沈景越鬼使神差地点点头,“我相信姐姐。”
对方似乎很满意:“我叫燕知,明天这个时候,你到城外长亭等我。”
“嗯。”沈景越动也不动,燕知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快回去吧,改天我再教你怎么才能快速准确地诅咒那些人。”
沈景越哑然,燕知却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第106章
月色渐深, 星子寥寥。
沈景越抱着琴,悄悄回到了落脚处。她要回来找一下她的工具,好趁着月明星稀, 将这把名琴修修好。
可惜, 等待她的却是当头棒喝。
“大半夜的你跑哪儿去了?”
沈景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望着面前颐指气使的师姐, 嗫嚅着:“去,去茅房了。”
“茅房?”对方拔高了声调,“那你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沈景越吓得一哆嗦:“师姐你小声些,我就是出去了一下,我这就去睡觉, 你别把其他人都招来,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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