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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丁神通(近代现代)——断金刀

时间:2024-10-11 09:17:02  作者:断金刀
  “所以,你怎么选。”他说,“顶多三十秒,你快要没得选。”
  陈麟声的手发抖,刀片刺得更深。
  一层又一层的浪花抹过来,海面连一个挣扎的波澜都没有。
  严森将声音放轻,像哄孩子般:“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会死,你女儿也会死,麦秋宇也会死,小声,我们可以有个交易。”
  “……救他。”陈麟声声音微弱。
  “什么?”
  “我说,”陈麟声放下刀片,“救他。”
  下一秒,他就被人用枪顶住了脑袋,严森一个眼神,他的手下就甩掉枪支和皮靴,对着大海纵身跳下。
  严森坐了下来,接过绷带,为自己一圈一圈缠上,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心不够狠。”
  的确如此。
  陈麟声现在想来,发觉严森的逻辑有许多破绽,只是那种关头,他没办法不想象麦秋宇是如何在海水里降落。于是他也像落在水里一样,难以呼吸。
  直到麦秋宇被拖上岸,直到他在不停地按压下吐出一口海水,陈麟声才终于得以呼吸。
  他跪坐在麦秋宇身边,浑身发抖。
  “不要伤害我女儿,”陈麟声说,“她是麦家人,如果她死了,麦家也不会给你们钱。”
  他记得严森捧住妮妮的脸,仔细端详一阵,沉闷地讲:“是很像他,但更像你,你没办法说服我。”
  “那就看在我妈咪的份上,”陈麟声的声音里没有感情,“她才三岁,放过她。”
  “我会将她交给麦家,”严森松开手,“至于麦家怎么处置,我不能保证。”
  妮妮忽然失去支撑,险些跌倒,脸蛋留下发红的指印。陈麟声拥住她,用尽所有力气,他看着昏迷的麦秋宇,心中不断祈求。
  “小声?”妮妮虽然对他们的对话一知半解,但也明白爸爸似乎要将自己送走,她还没抛出问题,眼睛就红了。
  陈麟声提前打断她的哭腔,握住他的手:“小声要去忙一些事,过几天就回来,答应我,跟住Ricky,他是你爸爸,不要离开他。”
  “爸爸,小声才是我爸爸。”
  妮妮要哭,却被陈麟声捂住嘴巴。
  眼泪一掉就会无法止住,此时此刻,他要把话讲明。
  “爸爸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在那之前,Ricky就是你爸爸,明不明?”
  妮妮点了点头。
  她朝麦秋宇走过去,一步一回头。
  严森打开一次性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麦家人很快就会赶到。
  被拖上车时,陈麟声最后望了一眼海滩上的两个人,麦秋宇依旧昏迷,妮妮则坐在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陈麟声在心中不断祈祷,祈祷麦秋宇快点醒过来,保护好妮妮。直到作为试探狙击枪的人肉靶子被严森推出去时,他都没有放弃祈祷。那时他惊奇地发现,现在这个世上,他的选择竟如此地少,能为妮妮豁出命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麦秋宇。
  他差点就死了。
  从加护病房转出后,他每天都在关注新闻报纸,想从豪门轶事剥出一些女儿的痕迹。
  好在,狗仔真的追踪到消息,麦家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小女孩,当作亲生孙女一般看待。
  麦家拒绝配合警署调查,陈麟声想,有麦秋宇在,他总能见到妮妮。
  可等待了许久,得到的却是麦秋宇的死讯。
  而现在。
  现在。
  白西装男人忽然推开他的律师,一脚踹开桌子,如横冲直撞的赛车,直直向陈麟声碾来,只不过步履有细微的颠簸。
  “这不是我 !”他几乎把脸贴在了陈麟声鼻尖,“仔细看!”
  那双眼睛近到陈麟声能看清虹膜的颜色,他的耳朵被叫喊震得生痛,枪伤也跟着扯痛。他想拽掉男人的手,却只是徒劳,如一片柔软的芝士,被抓住来回晃动。
  “不是我!”麦生眼里有狂热,甚至称得上兴致勃勃,“这不是我!”
  警察和律师纷纷涌上来,想将陈麟声从那双手里剥离开。
  谁知下一秒,麦生忽然贴近,重重地,甚至带响地,亲了一下陈麟声的嘴巴。
  一时间气氛骤然凝固下来,律师满头大汗,想挡住旁观者的目光。
  陈麟声愣愣地望着男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紧接着则是怒火。如果没有这个吻,面前的人可谓毫无破绽。他狠狠揪住对方的领子,揪到他们鼻梁撞在一起。
  “我要见妮妮。”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麦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陈麟声看了就来气。
  一瞬间,几个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办案警察用力地抱住陈麟声,生怕他忽然出拳。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麦家的律师团都不是吃素的,陈麟声身无分文,打在麦秋宇身上的每一下就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然后在狱里蹲上几年。
  麦生则被律师拖走了,他被架出警署时,眼睛还望着这边。
  刚刚陈麟声还不是很确定,现在心里已经很明了了。没有鬼上身,也没有精神病。他用力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像是要擦去那个响亮的吻。
  就只是麦秋宇。
  “我知道他是谁。”陈麟声冷静地坐了下来。
  他要把麦家的事翻个底朝天。
 
 
第73章 
  麦家夫妻人到中年,家事一片狼藉。
  直到如今,麦敏才真正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生意破产,积蓄见底,他两夫妇感情并不算好,早就各有外遇,只是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注定到死也分不开。
  最爱的大儿子自遭遇绑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经年累月躺在床上,本清秀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也日趋衰弱,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不受待见的小儿子从中学就开始出入少管所,天南地北地闯祸。让他帮哥哥塑造完整的人生,他不情不愿地做了,可让他真的成为“哥哥”,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要知道,他们家现在不能失去大儿子的信托基金。
  为什么?
  事情从哪里出错。
  麦敏和梅逊雪都不明白。
  恩大成仇,自己的儿子是做了严家的替罪羊,到头来,严家反而跑来要挟他们:交出你儿子的小情人。
  还没等交出去,小儿子和小情人都被抓走了。
  绑匪一个电话打来,熟悉的声音,依旧是要赎金。
  夫妻两个几乎轻车熟路。
  给钱可以,放人只能放一个。
  那个叫陈麟声的小孩,还是死了算了。谁让他是和秋宇最亲近的人,秋宇又愿意为了他抛弃一切。他要是翻脸,一切筹谋就都完了。
  说到底,他们并不在乎严家的恩恩怨怨,他们在乎的,是麦秋宇能不能彻底成为麦春宙。
  计划很顺利,绑匪收到赎金,把人送了回来。
  然后他们夫妻转手把劫匪的讯息卖给了警方和严家。
  如此一来,他们夫妇收获了四个好消息:
  第一,劫匪没跑成,只活下来一个。
  第二,那个陈麟声在劫匪逃跑时作为人质身中数枪,不死也难。
  第三,秋宇终于疯了,疯了好,比健康的人好控制。
  第四,DNA检验报告显示,那个和儿子一起回来的小小女孩,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孙女。
  麦敏打开门,小女孩噔噔噔地跑下阶梯,直奔草坪。一只白色的雪纳瑞被她追逐得到处乱窜,尾巴摇得欢快。
  “妮妮!回来!”麦敏从佣人手里接过儿童防晒乳,蹲下身。
  妮妮跑回来,乖乖站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背。防晒乳在她手背上挤出三团奶油般的白点,点点揉揉,慢慢抹开。
  “今天好晒呀,我们一起打伞,”麦敏撑开一把花伞,另只手牵住妮妮,“我们去看望uncle,好唔好”
  妮妮仰起头:“是去看Ricky吗?
  “不是的,是看uncle,记得吗,Ricky的哥哥。”
  妮妮没说话。
  麦敏朝前面招了招手。
  梅逊雪打开车门,护住妮妮的额头,将她抱进安全座椅。
  妮妮若有所思。
  麦敏坐入副驾,和梅逊雪对视。
  妮妮刚来时,他们两个都以为妮妮不会讲话。听护士说,她被发现时,一直紧紧抓着麦秋宇的衣袖不肯松手,问她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去到疗养院,隔着玻璃看到麦秋宇,她才指着里面的人轻轻喊了一句“Ricky”。
  她是秋宇的女儿,也只能是秋宇的女儿。
  可秋宇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妮妮解释这一切,况且妮妮根本不接受病房里的人是uncle。
  那是Ricky。
  妮妮一遍又一遍地否定。她的大脑里似乎装着世界上最精准的仪器,狸猫换太子的伎俩在她眼里根本不管用。
  而他们也拿这个孩子毫无办法。
  她是他们的孙女,唯一的孙女。
  麦敏出生于多子女家庭,从小到大,要么争抢,要么站在角落。而梅逊雪更是出身清贫,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他们两夫妻仿佛苍天注定一般拧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贪婪与渴望。永远是这样,爱不够多,钱不够多,不自私不成活。
  麦敏曾想过很多次,假如她和丈夫只生养了一个孩子,生活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的心,用尽全力去拧,滴出来的爱只够给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本该是春宙,可他去了梦里。
  或许也可以是秋宇,可他们明了得太迟。
  这个时候,他们见到妮妮。
  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
  或许不做生意也没什么,或许没有虚名也能过得很好,妮妮爱吃蛋黄酱,他们完全可以满足她。妮妮需要的爱,他们也能轻松挤出来。
  于是,夫妻两个双双动摇: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又有什么不好?
  即使葬礼上他们的儿子像鬼上身一般红着眼发疯,挥着明晃晃的短刀以死人的名义控诉他们。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真的有鬼,鬼也不过如此。
  多事的媒体以讹传讹,不知好歹的牧师也不肯大事化了,事情眼看要闹大,只好雇一打律师去警署保释。
  麦敏和梅逊雪决定,把疯了的儿子遣送回加拿大,让他陪在祖母身边。不知鬼能不能跟到北美?如果跟得到,就让他们两兄弟在冰天雪地里一起发疯吧。
  “麦春宙”活着就好,他们的债务可以慢慢还掉。
  至于秋宇,没办法补偿他,就补偿他的女儿好了。
  事情敲定,心满意足。
  麦敏帮妮妮带好遮阳帽,今天就要送走儿子。
  缓缓开过车道,旁边墙上的藤蔓有些已经枯萎变黄。这幢宅子很快也要变卖。麦敏心里唏嘘,光阴不再来。
  “Ricky!”妮妮大声喊道。
  麦敏猛然回头。
  车猛然刹住,一声巨响,驾驶座前,挡风玻璃碎出一圈圈蜘蛛网般的裂痕。
  “下车!“麦秋宇神情凶戾,手里拖着一把从园丁房里拿来的斧头,木质把手泛黄剥落,说着再次举高,眼看要落下来。
  保镖远远围着,却不敢上前。少爷抡自己爸妈都这么用力,砍在他们身上还了得?
  “我让你们下车!”麦秋宇拖着斧头绕到另一边,用力拽着车门把手。
  梅逊雪给车门和窗都落了锁,按按钮时,他的指尖不住发抖。
  他想到西游记里一个情节,托塔李天王失去宝塔后,看着忽然冲自己而来的哪吒,心中不禁生出恐惧。他不是不怕,也不是不知道哪吒心里有恨。
  “Ricky!“妮妮趴在窗上,鼻尖也贴住玻璃。
  麦秋宇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妮妮。
  妮妮在这里。
  怪不得陈麟声那时的眼神像要杀了他。
  他自己都想杀了自己。
  但他不能死,冰冷海水灌进肺中的感觉现在他还记得。他想陈麟声一定放弃了什么,才换得他麦秋宇活着。
  他们一家三口被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王八蛋们害得骨肉分离。
  “阿爸!”妮妮将小手握成拳头往车窗上砸。
  麦秋宇愣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此生的代号就只能是Ricky?
  “Ricky是我的阿爸,”妮妮转过身去,抓住麦敏的手臂摇晃,“我要跟阿爸在一起。”
  她记得小声说过的话,小声不在,Ricky就是爸爸,要跟住Ricky,不能离开。她没能跟在Ricky阿爸身边,但Ricky阿爸现在回来找她了。
  又一斧,麦秋宇砍歪了倒车镜,他拖着斧子,来到保镖面前,忽然冷静了一般,声音嘶哑:“手机给我。”
  保镖看到他按了几个按键。
  十几分钟后,警笛响起。
  “所以她到底是谁的小孩。”经办这桩大案的警长感到头痛。一个小孩怎么会有两位父亲。
  黑帮,豪门,两代旧怨,阴差阳错,甚至涉及到一名正直的警察。
  如今还要判定小孩的归属权。
  难道要像包青天办案一样,让孩子放在中间,让两个人去抢,谁先心疼到松手谁就是孩子最亲的人?
  “我的。”陈麟声言简意赅。
  “那麦家为什么承认她。”
  陈麟声没有回答,他高高养起手,向不远处高唤:“陈千虹!”
  “爸爸!”妮妮朝他跑来。
  麦敏和梅逊雪被带走,看到妮妮正跑过洒满金色阳光的小道,向一个英俊的青年奔去。
  青年一把抱起她。
  那样子。
  胜过一对不称职的父母千倍万倍。
  有陈麟声举证,严家和麦家,乃至重伤昏迷的严森,都要接受调查。
  他即将独自上庭,泰然自若,戳破了两个家族的遮羞布。
  他,乃至他的父母,都是意外被卷进来的无辜受害者。昔日固若金汤的世家,因他生出裂缝。许多人相信,这是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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