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天宗——林鸿瑜听说过,他记得是猂洲的一个修真宗门。
猂洲是五洲之一。
不像瑶洲的修真一道被乾元宗垄断,猂洲上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中小修真宗门。
林鸿瑜只去过诚洲与瑶洲,其余三洲中,猂洲他只听讲常识的先生提过一嘴,除此之外还有盛产各类金属矿物的肃洲与占地最大的峤洲。
其中除了特别的几个修真门派值得一讲,像昭天宗这种宗派,先生的评价则是【大同小异】。
这位道长虽然看着不大正常,可态度却随意中带着诚恳,应当是可以交流一二的。
即便没有放下戒备,林鸿瑜还是礼貌地回了话——顺道问出心中的疑点。
“——刚才、我听昌道长说【困】?”
自称叫做昌庆生的青年站在高处并未有所动作,亦没有回答林鸿瑜的话。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昨日我见着了二十几个同你差不多大的少年英才。”
“为首那个,我想想,他说他叫益景同——我想,也许你们认识?”
益景同?
那不是乾元宗代理掌门益沛家的叛逆儿子吗?
即便没有立刻说是否认识,昌庆生仍是从他迎着光的脸上看到了细微的面部表情。
“——你很惊讶?不是一路却是相识?真是缘分。”
林鸿瑜顺着话问道:“他在哪?”
昌庆生面部的肌肉牵扯出一个笑容:“正在教中学习——”
“需要我带你去见他们吗?”
即便自见面至今,昌庆生都是站在原地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可他身上却带着一些诡异的违和感,这叫林鸿瑜犹豫了一瞬。
可没迟疑多久,他就点了头。
——在头一次上乾元宗时,林鸿瑜在弟子堆里已是接近无敌。
这带给了他极大的自信。
兽潮之时他没什么作用、只是因为他受了伤且不愿杀生。
现在情况不一样。
即便是有人心怀不轨,他应该也能逃得出来。
况且,林修逸距离他已经很近。
那颗灵石被他攥进手心,指缝间灵石中的红色光芒流转。
引得一定距离外的昌庆生回头称赞:“很美——”
上坡走到尽头,就是逆转直下的洞穴。
由石块搭建的洞穴并不严密,透着些微的光。
道路并不算长,林鸿瑜发现有些细微之处自己曾经见过。
可与上次见着时候又大不一样。
这里遍布的阵法似乎仅对身前毫无防备的昌庆生开放。
“昌道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鸿瑜问道。
“能走到这里,你不是知道吗?——当然是为了追寻【杯】”昌庆生的语调带了些情真意切,他发出喟叹,。这对他来讲仿佛是重大的事儿。
“杯?我只听说有人在这儿开坛讲道。”
“没错,是我们杯教在讲道——”
“杯教?那是什么?”
在各修真宗门强盛的现今,以宗教传承的修真门派极少,从前只是听说曾经有着这些组织,现在昌庆生口中的【杯教】是林鸿瑜第一次见着。
对于林鸿瑜的疑问,昌庆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林鸿瑜亦跟着停下。
昌庆生的目光盯视得过于长久,迎着目光的林鸿瑜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只是眉头皱起还没有发声,昌庆生就转过身去,没有为林鸿瑜解释,他的语调悠长,说出之时已是深信不已。
“倘若你入教——便能完美地超脱尘世。”
怪异的话语引得林鸿瑜不着痕迹地减缓了跟行速度与他离得再远了些。
此刻他已经在反省自己是否过于自作主张,林修逸还在寻找他——
感知到他的落后,昌庆生也并未放慢速度。
“快到了——”
奇异香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过于浓郁的香味让人的味觉变得迟缓而呆滞。
温度有了些许回暖,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儿是一片空地,正中间是燃烧的巨大篝火——
焚烧着木料,咔嚓作响。
地面与巨石全部呈现焚烧过的焦黑样。
还有一些被照得面容通红的人——
对于外人的到来这些人显得见惯不惊——不像东南岸常见的面上涂抹着颜料的夸张风格,他们衣着素净,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即便是和林鸿瑜对视上,这里的人也是不带任何情绪地将视线收回,仿佛那腾烧的火焰有着极大的魅力。
——这副情景与他想象中的高人开坛授业完全不是一回事。
更是让林鸿瑜想起了兽潮之后众人疯魔般燃起的火堆。
“益景同呢?”
若不是益沛从没让益景同在公众场合露过面,倘若益景同现在不是一个岌岌无名之辈。
林鸿瑜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编造的骗人圈套了。
“——别急”昌庆生领着林鸿瑜走着。
他与那些人并没有对话,他松开半握的拳头遥遥指着前方空地对面的一处石洞。
“他们在里面休息。”
对于昌庆生的话林鸿瑜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的视线突然定格在昌庆生的手指——
五指健全、甲床裸露。
因为缺失指甲盖而显得鲜红的手指末端让林鸿瑜心惊。
没有血迹,如果不是他伸手指明方向的动作,林鸿瑜甚至并未察觉到。
没等他细看,那手指已经重新放下,只是这次变成了握拳的姿势。
林鸿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也许过于直白。
往石洞里走不远就不大看得到光线了。
二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过道回荡。
里面的人好像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发出了细细簌簌的移动声。
当他们二人停下脚步,来时的洞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点。
“你找的人就在这儿——”昌庆生说。
林鸿瑜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即便是再努力压抑呼吸他也能听出这里有不少人,和他口中带着二十多个少年来这儿的话对上了。
“益景同?”林鸿瑜对着黑暗喊。
少年清朗的声音并未立马取得信任,里面阒无声息。
片刻后,林鸿瑜听到衣料的拉扯声,伴随着一声细软急促气音的“不要。”
——应当是来自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少年。
那人、有东西似乎往前走了一步,而其他人则试图去扯它的衣袖。
这些细弱的动静在沉寂的山洞中显得格外热闹。
漆黑一片,林鸿瑜无法分辨任何影像。
他不清楚这些声音是由谁发出——也许是学了口技的奇人异士、也许是什么会说话的特殊妖兽。
对于黑暗中画面的想象,林鸿瑜不由紧张,手几乎是立刻摸向须弥戒,只等对方暴露恶意之时立刻挥剑。
只是情况与他所想的不同。
那东西的脚步并未接近他,似乎只是站在了同伴身前。
“——谁在叫我?”
与刚刚不同声线的少年问道。
他中等音色,即便是光听几个字都透出一种沉稳坚毅来。
山洞内回响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像是被什么怪物所模仿出来的——
林鸿瑜不由对黑暗对面的人相信了几分。
“我是林鸿瑜,认识你父亲,你在这儿做什么?”
“林鸿瑜?”少年似乎思索了一瞬。
“——不认识。”
立场尚不分明,显然是不愿意透露过多的情报。
“我是林修逸的弟弟,你听你父亲讲过吗?”林鸿瑜问道。
这次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了起伏,少年往前一步加快了语调:“听过,我知道他有弟弟,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见少年确定的音色,山洞里其余的人发出杂音,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让林鸿瑜一时有些分不清。
现在差不多已经确信对面的确是益景同,为了分辨清楚林鸿瑜亦接近了对方一些。
“我也想问你,我听镇上的人说石阵这边有奇遇,是昌道长带我来找你的。”
听见他的话益景同不由一怔。
“昌道长?”
“——是昌庆生!”有少年尖着声音喊道。
“昌庆生!你也是被他骗来的?”益景同的声音蕴含愤怒,在石洞之中让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骗?】
林鸿瑜转向身边带他来的人。
“昌道长?”
没有得到昌庆生的回应。
此刻即便仍对昌庆生缺失甲盖的手指感到恐惧,林鸿瑜却也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
只是出手,却捞了空。
他朝来时洞口的光点处快速移动。
地面上遍布的石粒被他所触动。
天旋地转。
偃旗息鼓许久的传送阵被触发。
第074章 石室
自黑暗传送至另一处拥挤的黑暗。
林鸿瑜落进了刚刚面对的那群少年之中。
变故发生的突然,奔跑的姿态甚至还未来得及回转,身体惯性的前倾致使林鸿瑜一个踉跄。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搀扶了他一把。
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平稳,林鸿瑜收回手臂道了声谢。
事发突然,林鸿瑜意识到自己被昌庆生骗了,他不信邪地穿过周边与他身高相似的同龄人,于黑暗中再度朝着出口方向转移。
他也曾安然无虞穿过石阵狭长的道路,这里不能困住他。
“没用的——”
有人叹息,呼出的部分气体在狭窄的空间不可避免地喷洒到林鸿瑜的脖颈。
林鸿瑜加快脚步。
储物空间中刻录照明阵法的符咒需要灵力才能使用,林鸿瑜问道:“有人、能使用灵力吗?”
“我们都不会——”
想来也是,通常修者开始修行灵力都是在十五岁之后,他们之中年龄最大者估计也不会超过十四岁。
符咒无人能够使用,只得退而选择火折子与一盏提灯。
有限的光照明了一张张沾着灰尘的少年面孔。
林鸿瑜看到身旁站着的少年。
他站在众人之前,衣裳看起来伤痕累累。
林鸿瑜视线往上稍抬,见这人面目尚且稚嫩,双眸却于昏暗的环境中显得坚定有神,与其他人神色中的惊慌不安区分开来。
显然是之前说话的益景同。
林鸿瑜并未停下脚步,他把提灯垂得极低,照着颗粒起伏的地面,专注朝出口方向走。
“没用的。”这次说话的是与他擦肩而过的益景同。
这里的传送阵法与外界不同。
无论从何处走,即便再小心翼翼,倘若没有【那些人】的带领,就绝无离开的可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真实性,林鸿瑜规避阵法的第六感消失。
这意味着,不再有规避的必要。
再度触发传送阵法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来时还称得上平坦的道路被锋利的岩石遮蔽大半,这里是天然构建的石室,他们这些人像是被卷在羊圈里的待宰羔羊。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重新传送到人堆里,其中一个少年对林鸿瑜说道。
“我们离家了这么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他重复道。
这话林鸿瑜听人说过,他知道说话的少年更多是自我安慰。
林鸿瑜回头看向他,少年浑身脏兮兮,皮肤还带着擦伤痕迹。
昌庆生说有二十多个少年,借助并不明亮的烛光,林鸿瑜数了数,只剩二十人。
“其余的人呢?这里发生了什么?”林鸿瑜问。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一扫凄然之态纷纷色变。
少年们同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抽泣,只是并未持续太久他的同伴就立刻围上劝说。
“哭是没有用的。”
“都怪那群邪教歹人!”
“我们没错——”
诸如此类。
“我听益掌门说,你没有离开家——”林鸿瑜转向默不作声的益景同。
益景同将看向同伴们的视线转向林鸿瑜,他没有其余人身上那种摇摆不定。
“我爹说这里一切如常,可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
人在少年时期总会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想要脱离父母掌控,与其他茫然充满不确定的少年不同,益景同自弱小时候就坚定了信念,他要将身边的世界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当人的信念感强到一定程度,身边的一些人就会自发被他所吸引。
所以在他提出要来东南岸之时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举手想要一起。
他挑出了综合素质高的一行二十七人。
留下嘱咐家人放心的书信,各背一把配剑,就到了东南岸。
他们最初到这里之时那些名门贵派的修士还未出面澄清,并不难打听到石阵常有人口遗失,他们全副武装,进入了当时阵法并不全面的石阵。
与林鸿瑜一样,他们遇到了昌庆生。
昌庆生表现得对外人并不感兴趣,他是一心向道的修士。
在问起失踪的人之时,昌庆生就带他们到了这里。
随后石室阵法被触动,他们被困在了黑暗里。
少年们期待着离家旅途中各种各样的事,截止到这时候,对他们来说这也只是不会危及生命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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