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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在公司里待的时间比预计的久了一些，不过一出公司，车晨奕还是直接奔向了柏正清家。
备用钥匙他一直都随身带着，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心血来潮想去对方家里待一待，可惜的是，这一次，对方家里没人。
也许是还在路上吧，车晨奕想。
也许是想一个人在医院里整理一下情绪再离开呢？车晨奕在心里对自己这么安慰道，忍了忍，没有打电话去催促对方，只是在对方的消息框里发出了一句消息：
「早点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给你做奶油蘑菇汤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之后，对方没有立刻回复。
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是柏正清那个人。
车晨奕想了想，放下了手机，没再继续联系对方——他可不觉得柏正清是会因为这种事就头脑一热冲动跑去干傻事的人。
就凭柏正清的心理承受能力，车晨奕觉得，可能就算天塌下来，他柏正清也一定是跟老天抗争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绝不轻言放弃的那一类人。
如果只是因为遇到这种事就自我放弃，那他就不是柏正清了。
少了一个人的家里安静又冷清，车晨奕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圈，一时间觉得居然有点不习惯。
视线瞄到那台咖啡机底下的小吧台时，他才终于一下子找到了事可做。
两人急匆匆出门之前被打翻在大理石台面上的那半杯咖啡，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滩深褐色的水渍。
车晨奕心想，柏正清现在就算回来了，估计也无心收拾这些，他于是任劳任怨地走上前去，拿过一旁的抹布洗了洗，把这一片狼藉的家庭小水吧和周围的地板都清理了一遍。
以前的他确实不怎么喜欢浪费时间来做家务，毕竟雇保洁的钱不是白花的。
但是现在，虽然干着擦桌子擦地板的活，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埋怨——比起埋怨，他此刻更担心的是柏正清的状态。
说实话，尽管胃里空空如也，但自己根本无心吃饭。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是在家里干等着也不是回事儿，手机上也没收到什么消息回复，他于是又给人发过去了一条：
「你还在医院里吗？我去接你回家吧。」
虽说是询问的话语，但是发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发动了车子，正在去医院接人的路上了。
然而，到了医院也依然没能找到人，监护室的走廊外也根本没有自己寻找的那个身影。
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他这才开始有些紧张。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他甚至开始担心对方该不是又这么倒霉，路上让谁给拐走了吧。
同样的错误总不能犯两遍，自己相信对方，但并不意味着自己要彻底撒手不管。
于是他没再多犹豫，一个电话给人打了过去。
嘟嘟声响起，他心里勉强松了口气——还行，好在没关机，不至于联系不上。
过了十几秒，电话才终于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柏正清一句慵懒的“喂”字传来，车晨奕就皱起了眉。
心里似乎有了那么个猜测，但是又不敢确定，他于是回问了一句：“你这是跑哪去了？”
“我……”柏正清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加慢慢悠悠了，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用担心我，我在有人的地方，很安全。”
“怎么不回家？”车晨奕没想对人发脾气，只是语气有些严肃地皱着眉继续问道。
“家里……”柏正清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无奈，还带着点苦笑的意思，“因为家里没有人啊……”
“……”车晨奕皱着眉，听对方这个语气，总觉得怎么听怎么怪，咂了咂嘴，还是不确定地问了出来：“你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对方居然很乖巧地回过来了一个“嗯”字。
“……行吧，真看出来是喝多了，就算是再郁闷也不能……”车晨奕有些无语地皱着眉，心想自己倒是还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跑去喝闷酒，但是毕竟对方那个状态，自己也无心发脾气闹别扭了，他于是换了个语气，主动妥协道：“唉算了，没事，我去接你。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我在一家店里。”对方慢吞吞的声音传了过来。
“……”车晨奕无语地咂嘴，“我当然知道你在店里，我问哪家店。”
听着那边一阵沉默和背景音的隐隐喧嚣，车晨奕揉揉自己的眉心：“算了，你给我发个定位……唉，不用了，我想起来我能查到你定位，你就好好在你那个地方待着，别乱跑，知道了吗？我很快就过去。”
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能做一回对方的监护人去接人回家。
听到对方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句“嗯，好……”时，他犹豫了一下，本来刚准备挂断电话，但是手上动作一顿，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嘱咐道：“电话别挂，就这么通着话，我过去，你等着。”
跟着定位到了地方，车晨奕并没有太惊讶。
意料之中，是一家酒吧，也意料之中，是一家清吧——他记得对方说过不喜欢乌烟瘴气的地方来着，估计即使是想借酒消愁一醉方休了，也只会找这么一个相对风气好一点的清吧了。
推门进去，车晨奕没有多犹豫，猜也知道这人肯定纯纯为了喝酒懒得开卡座，于是视线直直扫向吧台边上的座位。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半伏在吧台上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没怎么搭理服务生的招呼，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我来接人”，说完就直接拉了把高脚椅坐在了柏正清旁边：
“喂，小蛇，抬头看看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161章 153
服务生很有眼色地给二人留出了私人空间，转身走向另一边，不再多打扰。
两人坐在吧台的最边角，像是与整个店铺隔绝开的小小一片二人世界。
“晨奕……”隐隐的嘈杂声中，柏正清的声音显得若有若无。
他缓缓抬头，眼神有些恍惚地看向坐到自己身旁的人，盯了几秒，居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微笑：“你来接我了啊……”
“我当然来接你了啊。”车晨奕接话，也不急着催人走，只是顺手夺过对方拎着的玻璃杯递到自己嘴边，把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你都颓废成这个样子了，我不来还能让谁来。”
“噢……”柏正清答得慢条斯理，拖了个长音，手里没了玻璃杯做支撑，只好重新支起手肘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前言不搭后语地突然问道：“你在听吗？”
尽管对方现在看起来像个有理智的正常人，但是车晨奕知道，清醒时候的柏正清绝不可能是这幅样子。
心里已经认定了对方肯定是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说的什么，不过车晨奕还是做了个深呼吸，放轻了语气耐心答道:“嗯，我在听。”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欸……车晨奕在心里悄悄寻思着。
迷茫与悲伤将那张平日里清冷到看不太出情绪的脸彻底浸染，竟然让车晨奕觉得，此刻的对方是如此脆弱。
以往，准确来说是直到此刻为止的过往时光里，他一次都没有把“脆弱”这个词和柏正清联系到一起过。
因为柏正清这个人向来都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从容与坚定，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感。没有alpha和omega们那些本能影响下的冲动和头脑一热，作为beta，作为社会上最普通最多数的一类人，“命中注定的普通性别”这令不少人感到失望或者不甘的东西，到了柏正清这里，反而成为了他保持自我的先天优势，成为了他的骄傲。
就好像这个人永远都会是那么自信坚强，永远都会露出那柔和但不柔弱的笑容……
车晨奕第一次在心里觉得对方像个瓷器——
看起来优雅精致，摸起来坚硬结实，但是只要往地上轻轻那么一摔，瞬间就会变成一地可悲的碎片。
甚至根本不需要柏正清去刻意展示什么，在车晨奕眼里，现在的他，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凄惨的气息，仿佛整个人早已被悲伤的情感层层淹没，被痛苦的思绪吞噬殆尽。
这种画面就像是在无声呼唤着车晨奕，让他去给予这悲凉的灵魂一丝温暖和慰藉……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不过，冰冷的现实摆在面前，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为努力能改变得了的，病痛和意外任谁都无法预测和干涉。
人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所谓的“命运”，祈祷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抛开钱财和物质这些身外之物，他车晨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此刻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在对方身边一起等待转机罢了。
他于是没有开口催促，只是在心里悄悄嘀咕，默默等着柏正清主动抛出话题。
沉默了许久，柏正清才缓缓低下头，用双手掌心覆住了脸，隔着手心再次开口：“晨奕，怎么办啊……”
“这次我是不是……真的要没有家了啊……”
……
柏正清到底还是个骨子里冷静的人。
即使是醉到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的地步，也依然没有做出什么耍酒疯一类的失礼举动。
一股脑地说了一堆之后，也许是说累了，又或者是酒劲上头了，他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吧台上，肩膀和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说完了吧？”车晨奕沉默着听柏正清断断续续地把能念叨的话都念叨完了，见人没动静了，于是叹了口气，抬手伸向对方打算把人架起来：“说完了就抬胳膊搭我肩上，我带你回去睡觉。”
“你……别动我。”柏正清迷迷糊糊地挥开了车晨奕的胳膊，一副与柜台共存亡的气势，“我现在很难受，哪……都不想去……”
“……我知道你难受，但是再难受也得回家睡觉吧？”车晨奕觉得自己攒了小半辈子的耐心也许就是为了用在今天的，被挥开手也只是皱眉顿了一下，接着就重新伸手扶上对方的肩膀，耐着性子继续说着，“这是公共场合，总不能在公共场合睡觉对吧，人家店员还急着打烊下班呢。你别闹了，回去睡一觉就不难受了，听话，回家。”
“回家……”柏正清恍惚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接着低下了头，发出了让人听不出是哭还是笑的一声短叹，颤抖的声音只是缓缓吐出了一句带着气音的“我没有家可回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车晨奕莫名觉得，心脏像是再次被人用力攥了一下——疼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
他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也能理解柏正清心情很糟。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老人，意外倒在医院这种事换谁都会担心难过，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对柏正清的打击会这么大。
车晨奕能做出最客观的自我判断就是：我能共情，但我做不到完全共情。
甚至莫名有点不爽。
是，柏凌霄是你血肉相连的亲人，是跟你相依为命的人，是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我呢？他可以在你身边陪伴你度过你的前半段人生，但我同样也可以在你身边陪你度过之后的人生啊？有他在的地方是你认为的家，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有我在的地方不能给你同样的安心感吗？我无论怎么向你掏心掏肺都比不过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吗？我们以前动不动说的回家吃饭回家睡觉在你心里是怎么定义的？那不是家吗？难道你说的回家只是一个代名词？仅仅是和饭店宾馆一样的地方？只有你爷爷身边才能让你产生你所谓的家的感觉？全世界这么多人就只有他一个人对你来说最特殊？知道你爷爷出事的时候我当然也是真的在担心的，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急急忙忙去联系医院啊！但是主治医生不是都说过只是摔伤没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了吗，已经可以放心了吧？
满脑子都是抱怨与不满，车晨奕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指，然后，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猛地冒出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都说了只是摔伤而已，用不着这么悲观搞得跟人再也醒不来了似的吧？你至于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么？”
然而，这个声音冒出来的下一秒，车晨奕就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猛地回过了神，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混蛋——这种想法也太冷血太不近人情了点。
出事的是柏正清的亲人，同样的状况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但是再一想，又觉得事情确实没有严重到需要让柏正清这么过度担心的地步……
各种各样复杂的想法糅杂在一起，短短几秒钟之内，车晨奕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无比矛盾，大脑变成了一团乱麻。
甚至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对方意识不清时的一句话而如此烦躁。
明明自己无比清楚柏凌霄对于柏正清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位长辈，是一位合格的照顾者养育者，明明自己明白亲情与爱情不能拿来比较，但是心里那股嫉妒的火苗却根本不受控制地燃烧。
嫉妒那位可以被命运以亲人的身份安排到柏正清身边，嫉妒他不用想方设法讨人欢心就能得到柏正清无条件的重视，嫉妒他能让柏正清从内心深处把他身边当做自己唯一的家……
莫名地开始委屈。
“……啧。”车晨奕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想法从头脑中清理出去——自己过来这一趟是为了把人接回家，不是来给自己找不愉快的。
做了个深呼吸，他转头看向把自己变得这么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只见人已经再次伏到桌子上不出声了。
车晨奕抿着嘴皱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该面前拿这个醉鬼怎么办。
他要是醉得不省人事老老实实的，自己就可以不费事地直接把人抱走了，也不会耽误这么久，还搞得自己一肚子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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