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我再次往录音室看去,透过若隐若现的门缝,感觉有人在往外走,下一秒门就被拉开,只见沈一亭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手机往我这里过来。
我刚对上沈一亭的视线,就感觉他泄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沈一亭走到我跟前两三步处,很自然地将手机一递。
这架势怎么这么像上交手机?
“你给我手机干嘛?”
我正纳闷着,沈一亭再次晃了晃手机,笑着解释:“快到饭点了,饿不饿?手机给你,订点外卖,点自己想吃的,选完再让石唐把我们几个剩下的饭添了。”
“我自己点不就行了?怎么还麻烦你付款啊。”莫名其妙就承别人恩惠,我可不习惯这样。
“来我这儿肯定我包饭啊,还让你自己出自己的多不好,”沈一亭却看穿我的心思似的,抬手飞快在我脑袋上呼噜一把,视线就往别处没人的地方落了,过了一秒才转回来,“行了,点吧,不用跟我客气,咱俩谁是谁啊。”
大哥和小弟的关系,哎,那不该我这个做大哥的请一片吗,让小弟掏腰包算什么。
但我反正犟不过沈一亭,他爱请就请吧。有钱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石唐果真是个吃货,听到沈一亭如此下令,原先灰暗无光的眼睛瞬间明亮,哈哈一声:“n月一次的沈哥请客活动又开启了。没有预算吧?点什么都行吧?”
“都行,我无所谓,”沈一亭的要求很低,好像从来都没有很重的物欲,完全依着大家来,“你们想点什么点什么,商量着来,最后吃得完就行。”
[187]
石唐最后点了一堆披萨,芝士火腿、土豆奥尔良、意式肉酱等等,各种口味的应有尽有,再加上至尊烤翅、薯条、炸鱼片零嘴儿,外卖小哥辛苦地送过来后,石唐就负责摆满了整张餐桌,飘香四溢,那叫一个丰盛。
石唐乐呵极了,边摆盘边告诉我:“每次来沈哥这里搞音乐,最后都会让我们自己选,吃顿好的,费用他全包。欸,小曲,你说沈哥家里是不是真的很有钱,他这工作室的设备可不便宜。”
“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一边流口水一边回答,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我之前去过他家一次,小独栋,二层,说不上富丽堂皇但绝对高级,就瞎猜一下,肯定有钱,而且太没钱的人怎么搞音乐?大家心里都有数。”
石唐若有所思,手上熟练的摆盘动作没停,嘴上说:“有道理,不过我们这些混边边角角的就是没几个钱嘛,最开始我们这个乐队在橙红也混得不好,后来排场多了才有点起色,而且大部分歌迷还先是沈一亭的,然后才变成乐队的。”
“那可不,做什么都没那么容易成功,”我轻轻挑了眉,“成功这个词太虚无缥缈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尽力就好。”
话音刚落,沈一亭工作室的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急得跟上门讨债似的,我下意识扬声问:“谁啊——?”
外面的动静霎时停止,透过防盗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哎呀……没走错吧,是这儿啊……”
“哎!余姐,我给忘了!”石唐眼一瞪,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右手往裤子上一抹就去开门。
门被拉开,走廊上赫然立着的就是余敏红,她的短发落在肩头,没扎,可能是被外面的风吹乱了,几丝头发翘在空气中,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荡。
“石唐?我还以为走错了,刚刚听到的是......”
被石唐遮住的余敏红探出一个脑袋,嘴角一咧,“啊,小曲。你也在这儿呢,一亭叫你来的?”
这样的问话今天好像已经听过好多次了,怎么着,来沈一亭的工作室只能被邀请来不成?自己不让来?
我跟余敏红打了招呼,又胡诌了个理由:“余姐,我自己来的,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事,昨天没抢琴房,索性就过来看看。”
“哦——”余敏红意味深长地走近,顺手带上门,“正好可以蹭吃蹭喝,你方便,可以多来找一亭玩,他可好玩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前半句活脱脱像是沈一亭家长的语气,后半句又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结合先前石唐的话,感觉乐队里的朋友对沈一亭的形象评价还挺多元化的,相比之下,我对沈一亭的认知好像过于单一了。
“怎么个好玩法?”我就这样问。
“嗯?”余敏红轻哼出一股长长的气,单手撑在餐桌边,手指在食物堆上晃,最后像娃娃机里的夹子一样抓起几根薯条塞进嘴里,而后才慢悠悠地说。
“小大人,他很努力,也很认真,但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孩嘛,”余敏红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嘴角边漾起一丝笑,“我大他几岁,但上社会比他早得多,碰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比他多,其实一亭在这条路上走得算是比较一帆风顺的了,我也就是沾了他的光,现在过得挺快乐。”
说出这段话的余敏红,神情里的落寞和孤寂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她和昨晚舞台上和酒吧后门的她似乎完全不同。让人不禁怀疑,到底哪个她才是被装出来的。
舞台上刺眼的灯光太多,周围尖叫的人太多,被藏住的也太多,不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所能感觉到的,都像被混为一团的颜料,很难拆解出原有的色彩。
可能越累的人到了那里越快乐,越懦弱的人到了那里越放纵。然而我们都不知道答案,甚至可以说,不存在正确答案。
我没接话,余敏红也很快转移话题,偏过头问石唐:“你点的外卖加了我的份儿吗?”
“加了啊,那必须的,不够再点,”石唐正说着,视线移到余敏红脸上,明显是愣了一愣,察觉出一丝不对,“你昨晚没睡好觉?黑眼圈这么重。”
余敏红摆摆手,似是故作轻松道:“黑眼圈不一定因为失眠。昨晚喝完酒,后来不是回家了么,我想去橙红前门打车方便一点,结果就碰到那个傻逼,说什么今晚听了我的演出,想拉我回伙,新队友都找好了,就差贝斯。”
石唐一听,紧接着问:“他又来烦你?余姐,你不会考虑他这种提议的吧。”
“那肯定,”余敏红嗤笑一声,“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之前就讲过了,不认真玩音乐的人是玩不下去的,没有核心,没有毅力,再过个三五年估计又跟从前一样,当甩手掌柜。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开始。”
余敏红口中的“傻逼”应该就是她之前乐队里的人,但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余敏红又说:“玩乐队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走不下去了就散伙,各奔东西,但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不能轻易放弃。我当时大好年华,还是比较注重功利的,现在嘛,很多东西就无所谓了,快乐最重要。”
“你说是吧,小曲?”
嘴里叼了根薯条,哪知余敏红的话头突然转向我,我一愣,随即马上回答:“是,对,没错,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念,和余姐不谋而合啊。”
“年纪小小还蛮通透,”余敏红揶揄道,“名字也取得好听......我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名字里最后一个字还是父母直接按颜色来取的,他们没什么文化,就希望我有文化,但我也没做到。”
“我的名字是我妈翻字典直接翻到的,”我顿了顿,“但是余姐,虽然我不专业,但也想夸你的贝斯弹得很好,学历代表不了一切,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哎呀,你小子,”余敏红揉了揉我的头,终于像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你和一亭一样会讲话,你们俩凑一起一定有聊不完的天。”
好吧,又被摸头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不知道被沈一亭摸过多少次,以后这样的常客是不是还要多余姐一位?
我怕是再也长不高了。
“还好吧,”我含糊几句,“沈一亭应该跟谁都很能聊。”
余敏红摆了摆手,嫌弃地说:“他挑人得很。”
第45章 吸毯子被抓包现场
[188]
这次伴奏没有准备用贝斯垫音,沈一亭说红姐什么时候来都行,余敏红因此来得比较迟,也没影响任何工作进度。她说她纯粹就是来走个过场,参与一下,提点自己的意见。
“虽然我的意见也不一定被一亭参考。”余敏红这样说。
人都齐了,石唐去喊沈一亭出来吃饭,大家坐在一桌聊七聊八,和昨晚的氛围一样热烈。
我只觉得沈一亭能碰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多好啊,聚在一起聊天唠嗑,谈音乐,谈未来,谈人生谈理想,谈世界的所有。
反观我......我好像只有很多钱。
[189]
沈一亭他们稍微休息片刻,又跟工作狂似的投入工作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完饭就很困,我就揪住沈一亭的衣摆,和他说我想睡觉。然而工作室连折叠床都没有,沈一亭指向客厅,无情地让我直接睡沙发。
“......你平常不睡觉吗?”我沉默了。
“睡,”沈一亭解释道,“一般直接靠椅子上眯会儿,不然就躺沙发,因为我也很少在工作室过夜,晚上都会回家的。”
“好吧。”我妥协了。
其实这沙发也算宽敞,软乎乎的,一坐上去凹一个坑,屁股四周都能被填满,凑合凑合睡个午觉也行。
我刚坐下去,沈一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毯子飞给我,那毯子劈头盖脸朝我袭来,我伸手一接没接住,眼前一黑,整个头被毯子的力度往后压,直接被蒙住了。
“那个......这是我平常盖的毯子,借你一中午。”
我听到沈一亭憋笑的声音,拽下毯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谢谢你,别笑了。”
“好的,”沈一亭转过身又笑了两声,贱兮兮的,再扭回头和我说,“你好好睡,就当在自己家。”
在自己家?
我想了想,如果在自己家这样睡,那我铁定直接睡满一整个下午,起来就是一个天昏地暗的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虚无感席卷大脑。
但我担心沈一亭有事情叫我,又不好意思弄醒我,我只能提起交代他:“你如果有事就喊我起来。”
“OK。”沈一亭爽快地比了个手势。
眼看沈一亭走近录音室,小秋、石唐和余姐都在里面,门被轻轻关上,隔绝客厅的一切,外面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抓了沙发的靠枕当枕头,把毯子拉到身上抖了抖,隐隐闻到点洗衣液的清香,像是沈一亭平常身上的味道。
是挺好闻的哈。
鬼使神差地,我把毯子悄悄拉高,凑到鼻尖吸了一口,这种感觉跟吸猫似的,还真有点上......
“我给你拿了个耳——”
[190]
我是聋了吧瞎了吧还是幻听了!?
沈一亭不是进去了么!
我唰地一下松了手,毯子立马落到我的腿上。
我僵在原地没动,眼皮尴尬地慢慢抬起,就和同样愣在原地的沈一亭来了个华丽丽的对视。
那一瞬间,我好像能读懂沈一亭的内心,他一定在暗骂我背地里怎么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又变态的事情!
我也想问我自己,前几秒到底是鬼上身了,还是脑抽筋了?
然后这厮是怎么回事?好巧不巧干嘛刚进去就出来了?
我现在钻地洞来得及吗?
“——塞。”
两秒后,沈一亭先我一步重新开动死机的身体,吐出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他朝我同手同脚走来,把手上的耳塞盒递给我。
我沉默地接过,心里疯狂在想该怎么扯个理由糊弄过去。
说你洗毯子用的什么洗衣液,还挺好闻的。
还是问为什么毯子上面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是沾上去的还是单纯用了一样的洗衣液。
但是不管哪个问题都很白痴啊!
“呃......”
我刚憋出一个字,沈一亭的声音恰巧同时在我侧上方响起,“怕你睡不好,这新的,没用过,直接送你了,你戴着睡应该会......好......睡点......”
沈一亭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我怀疑他此时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我摘下我一边耳朵上的助听器,放在手心,再悠悠地接过他的耳塞。
感谢这个尴尬的话题和尴尬的沈一亭,我终于有了别样的开口的勇气。
“这是我的助听器,”我抬高一只手,又举起另一只手,“这是你的耳塞。”
我朝沈一亭微笑,“你真贴心。”
[191]
沈一亭下意识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其实这种感觉还不错,也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虽然尴尬是尴尬,不过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我把耳塞还给沈一亭,让他进去继续做伴奏,不用管我。
“我能睡得很好,”我十分认真地补充道,“经常睡到不省人事。”
沈一亭的视线在耳塞、助听器和我的脸上游移,明显他很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这样支支吾吾的真没意思,我担心场面继续僵持,因为这在我看来根本没什么,可沈一亭很有可能想多,等他反应过来,又问我为什么要闻毯子可怎么办。
我只好推了推沈一亭,叫他快点走,我困死了,要睡觉了。
最后沈一亭又看向了那张毯子,几秒后像是完全放弃了挣扎,眼神一松,拿着耳塞的手也落了下来。
“行吧,那你好好睡。”沈一亭说完,头也不回溜进录音室了,背影灰溜溜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刚刚搞了出乌龙,不然吸毯子这事绝对能当场被沈一亭笑个七八百回。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我摘下另一只助听器,将它们一起放到旁边的小柜台上,然后舒心地躺下,掖好四个角,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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