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序渐进,】沈一亭这样告诉我,【毕竟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啊。
在沈一亭看来,我反而是难被看懂的那一类人吗,可我明明很简单。
我低头看着被筷子搅动得无法停止的汤水。
不过说得也是。
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来。
[281]
隔天去医院里重新配助听器,和我爸约好的医生交流了选用助听器的需求,做了耳道检查、耳声发射、鼓膜检查等项目,最后定下了不错的方案。
取完耳膜后就准备走了,流程比我预想中的要快,毕竟上一次做助听器是好几年前了,记不清也是正常的嘛。
本来想直接回学校,节省时间回去午睡一下,结果我爸突然发短信说,中午要和我一起吃个饭。
好吧,吃就吃吧,免费的饭干嘛不吃呢。
但其实我不怎么爱和老头吃饭,更别提......
我抬眼。
正欲拉开车门的手顿住了。
“……?”
等等,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副驾驶座上有个女人啊?
而且她分明就是——
在我疑惑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提起笑,举起右手指着我,再握拳向上伸出拇指,紧接着一手捂在胃部,上身微向前倾,并在空中指划“了”一字,做询问状。
她在说:【你好,饿了吗?】
“......”
【一点点。】出于礼貌,我同样给她比划道,她看不看得懂我就不知道了。
只能说,我爸恰巧挑选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时机。
我坐在后座位,看着窗外,十分无语。
他想让我和未来的后妈见面,也没必要选在我没办法听他们讲话的时候吧,那多不方便啊。
还是说,他觉得我嘴巴太厉害,趁我不能好好说话,把这阿姨拎过来简单给我过过目?料我有什么反对意见也不好出口么?
真是令人火大。
我从后视镜看到我爸直挺挺看向前的眼睛,又侧眸端详坐在副驾驶位的女人。
这俩人还偏偏当着我的面聊得这么开心,纯纯欺负我这个耳聋的。
如我料想的那样,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甚至算得上别扭。
和往日不同,我爸今天穿得还比较正式,并且也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语调,一整个体现出慈祥体贴的老父亲形象。
哦,应该还加点老年雄孔雀的feel。
实际上他们说的大多数话我都没去听,只要低下头就能当作完全静音,而我爸最想告诉我的那句话,我用脚趾都能猜到。
无非就是:“我有考虑和她在一起,就是你的袁眉阿姨。”
明明是“二婚”,还要充满年轻人情调似的形容为“在一起”。
明明只是第一次(我爸以为的)见面,却要把人加上个“你的”的前缀,显得有多么亲切。
我搞不懂老男人的心思,更搞不懂袁眉阿姨的心思。
拖家带口的发福男人到底有什么绝顶的优点?
虽然说这位阿姨看起来也不是很年轻,只能说他们开心就好,什么锅配什么盖。
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儿子,我自然不能把我亲妈拿出来做什么说辞,我妈去世那么多年,说实在我爸心里能给她留块小地方都不错了,没必要一直拘泥在过去。
正好我也省得烦了,免得还要思考以后如果远走高飞了,把我爸一空巢老人留在家里有多么愧疚。
有个伴也挺好的。
我撑着脑袋看向桌对面的二人,说不上什么郎才女貌,但勉强也是对得上口。
袁眉阿姨注意到我的视线,和我笑了笑,笑容里可能还带了点心虚。
毕竟那晚是我撞见了他们的事儿。
我爸不知道。他甚至还在担心今天这样莽撞地向我公开两人的情况,我会不会因此不开心。
可袁眉阿姨心里清楚得很。我不会的。
只是,要是我爸能选在我助听器做完后设饭局,我可能会更乐意和他们好好聊聊。
所以饭局最后,我爸还是胆战心惊地拉过我,用手机问我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
我依然告诉他【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我爸长舒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舒完,我就给他当头一棒。
我意味深长:【所以说,爸,我支持你,你也要支持我】
我爸一脸疑惑。
我云淡风轻:【我也谈恋爱了】
我爸一脸震惊。
我风轻云淡:【我对象是个男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在这个美好的日子,你儿子开心地向你出柜了】
我爸唰得脸涨得通红(估计是气的),抓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然而他的手速怎么比得过我。
我稳如老狗,先他一步:【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我爸嘴一张,一长串看不懂的话飞了出来,不过看他的脸色,我估计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很快,袁眉阿姨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提着包满脸担心地小跑过来,但也许是听到了我爸话里的内容,想劝架的心渐渐凉了。
【爸,你不要生气】
我还在打字给他看,平和地输出中。
【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惊喜和意外嘛】
【进一步,生死难料,退一步,海阔天空。给彼此空间和包容,善莫大焉。】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忙,暂时还是保持之前的更新状态哈,周二五日更。宝宝们可以多多评论,特别喜欢看你们的评论!!(抱头鼠窜)
第69章 你的“语言”
[282]
这场闹剧结束得很搞笑,我爸抓起手机就想往我这边砸,也还真这样做了。他准头一向很准,哐当砸到我身上。
我拿手一挡,没什么大碍。
但是我爸的手机反弹到地上,屏幕磕到地板,直接碎了。
这一动静,让三人彼此都怔住了。
我最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爸第二个反应过来,捡起手机又对我一阵输出,唾沫星子都要飞到我脸上。
袁眉阿姨第三个反应过来,拉住我爸开始劝架。
但劝架哪有什么用呢,我爸总是这样,得让他输出痛快了他才能不气。
但,我掏了掏耳朵,这时候听不见也蛮好的。指不定我爸嘴里是什么难听的玩意儿。
我知道他不刻板,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哪有人跟自己儿子说完要二婚,自己儿子就莽上来说弯了,哇,这看上去就像是对权威的极致挑衅。
可我没错,我爸也没错,袁眉阿姨也没错。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是一股气想出而已。
我站在原地没出声,最后是我爸先累了,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袁眉阿姨看了看时间,先反应过来,问要不要先送我走。
我摇摇头,悄咪咪拿手机问她:【我爸平常在你面前有这样吗?】
她想了想,还真认真回复我:【反正没有这样】
我揶揄地笑了笑,给她看我的假话,【上次那事儿我还记得,我认出你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只要你不是图钱,是真爱我爸就行】
袁眉阿姨看到文字后一愣,随即又展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我说我要先走了,她却突然拉住我,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我手上,用手语告诉我是送我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打手语,心下疑惑,因为她用的都是简单的日常手语,看不出什么,但流利度很高,使用得很自然,不像是初学者。
我皱着眉头,用手语问她:【你会手语?】
她微笑着,同样打起手势:【我会。】
“......”我放下了手。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她身上总流淌着一种奇怪的气质,她有着惯常用手语之人应有的夸张的面部表情和清晰的嘴部轮廓,自然,亲切,令人安心。
我知道这是我听不见时的那种心理开始作祟了。
为了避免这种想接近的感觉更甚,我拿上我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在返回学校的车上,能看到被铲车铲到路边的积雪,让人不由想起刚刚耳聋那年也有一场大暴雪,我去上手语课,结果路上因为积雪堵车,到班级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我是无所谓迟到的,不过进去的时候被手语老师抓到训了一顿。
那时我刚学手语没多久,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骂起人来时翻飞的手指,是真的灵动又漂亮,有的动作像结印一样,有点帅气。
其实我是从那时喜欢上手语的,之后才认真去学。不过我并不是先天完全听不见声音的那种患者,之后戴上助听器慢慢习惯一阵后,依旧是使用“语言”和正常人沟通。
可那段时间我是很喜欢手语老师的。
他们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质,时刻在告诉你:孩子,听不见也没关系,因为总有人永远能听得懂你的“语言”。
即便你不被世界所理解。
[283]
助听器坏了,搞得我现在听课都十分麻烦,听不到,也难做笔记。
这种恹恹的状态持续了一周多,直到我被医院通知次日可以去领取新的助听器,这才心情好了一点。
心情一好,我就想做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我叫上沈一亭,问他今晚酒吧有没有他们的演出。
沈一亭说接近年末了,最近大家都忙得很,没加场次,所以今天没有。
有点遗憾,但我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沈一亭很快就点头,认为这并不难,转头去联系他其他朋友了。
最后我们顺利地要到了“特邀嘉宾”的位子,准备在今晚驻唱中途休息的时候上去弹一曲。
但我不知道具体表演的环节插在哪一part,那晚我还在静音中跟随人群摆手,就猝不及防被台上的人捞上去。
借了他们的电子琴,我坐下来时看着台下乱糟糟的灯光和跳动的人群,觉得此时自己眼睛里肯定也是狂乱舞动的光。在这等环境环境下,人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能被调动起来。
沈一亭站在中间,依旧盖着他那顶大大的黑色渔夫帽,他朝我挥手,还用两根手指比心,来了个熟练的wink。
“......”
汗流浃背了哥们,感觉沈一亭这家伙谈了恋爱后就变得一天比一天骚。
我没有介绍曲目,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的刹那,跃跃欲试的感觉从大脑席卷至全身,心脏加速跳动速度,所有音乐细胞被调动起来,振奋得令人发麻。
——现在,我是全场的焦点。
在这种场合弹琴虽然是第一次,但也根本谈不上紧张,游玩的趣味反而更多一些。
而且。我慢慢勾起嘴角。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此时听不见。
《One Last Kiss》曲罢,最后一滴汗水洒在手臂上,沉浸其中的我抬头,才发现底下的人都在疯狂鼓掌,他们在我眼中无声地高呼着,最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夸张的笑容。
这完全是聚光灯似的关注。我脸上的表情或许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夸张,站起来朝台下的人群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标准的舞台鞠躬,再从侧方唰地一下跳下台。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把这些天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像扔厨余垃圾一样完全清扫出自己的世界;
又或许可以将其称之为自由,因为漂亮的音乐不一定要出现在庄重的场合,它也可以出现在地铁、街头、小巷、山野或海边;
再或者是笑着看向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自己艰难走来的沈一亭,让我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里把他认出来时,他还掩着大半张脸,十足冷酷地站在台上,现在却撩起渔夫帽,那双桃花眼里泛的光尤为更甚。
分明在为我着迷。
我揽过沈一亭的肩膀,情不自禁把嘴唇贴上他的脸颊,触碰到来自另一个的皮肤,他很明显轻微颤抖了一下。
我觉得沈一亭这副样子实在可爱,明明之前都是他逗我逗得多,怎么,现在突然角色互换了,开始不适应了?
我飘飘然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沈一亭才从后面追上来。
他揪住我的后颈,跟叼小猫似的,又咬了咬我的耳朵。
湿热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我给了他一拳,他就配合着捂住肚子弯下腰,抬眸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我。
我抓起手机问他,觉得我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地回复道:【非常棒】
哼哼,那当然!我乐得鼻子都要翘起来了。
果然夸夸能让人心情好上加好,有了特定角色光环加持buff,还能让心情值再上升100%。
[284]
第二天,我终于拿到了等待已久的助听器,我的耳朵马上就要“重见光明”了。
新的助听器有蓝牙功能,我新奇地窝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调试片刻,很轻松地连上手机,先给我爸说我取完了,再给沈一亭播了过去。
非常新奇的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和沈一亭打视频电话。这厮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里还能保持应有的帅气,真令人嫉妒。
“我换了个帅气的助听器,”好几天没怎么开口说话,感觉有点生涩,但丝毫无法阻止我的喷涌而出的开心,“新的!”
沈一亭十分捧场,反问:“怎么个帅气法?”
我举起手机以太高视角,偏过头给他倾情展示,“黑色的,特别酷。”
沈一亭凑近了,他的头在视频里突然放大,半晌吐出一句:“你怎么选个这么显眼的颜色。”
“因为你老爱穿黑色的,我也戴个黑色的,走哪我们都像一对。”我这胡言乱语是张口就来,丝毫不带虚的。
沈一亭在那头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真是......”
“在跟谁聊天?笑成那样。”
旁边突然插进一句女声,沈一亭把手机稍微拉开一点,屏幕中的他视线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听到他回答那个女生:“是我男朋友呢。”
“哦,是你之前讲的啊?原先还是朋友,这么快关系就升级了,”女生一半的脸挤进摄像区域内,笑得揶揄极了,“帅哥都内部消化了啊!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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