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我倒是从没听过这般好笑的话。”月妖懒懒地撑着脸蛋,撩开的眼睛溢出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深深看去只能看清里头冷如玄冰的底色。
陈时只低着头,全然没看清月妖的样子,只是红着耳尖,不好意思地说,“我有道侣的!我只是找不到他了,我来找他,没想到碰到了你。”
“你的如意郎君吗?”月妖隐在溪水中,伏在桃树树根上的手臂白的如玉,令人挪不开眼。
偏生陈时一眼都不多看,只是闻言又红了耳根,支支吾吾地开口,“啊?啊!应该是吧。我记得一点,但是别的忘记了。”
“阿时怎地知道你不是认错了呢?”溪水哗啦啦的响动,月妖的声音近在耳廓,纷纷扬扬的桃花与他一起,如同一场梦境。
“我记得的!”陈时见他不信还激动地抬起头,不知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连忙按着自己的衣襟口翻找着什么,直到摸到一块硬物,他才激动地拿出了,两眼发光地看着手中的寒玉。“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他赠予我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很相爱,只是我忘记别的事情了。也找不到他……”陈时说到这时有些沮丧地垂下手,自顾自地说。
失去记忆的陈时有些活泼,什么想法全摆在脸上,乍一看有些娇憨的可爱。“月妖!你知道我的道侣在哪吗?”
月妖却忽然怔愣地望着陈时,忽然呐呐地问,“不想弄坏吗?”
“啊?弄坏什么?”陈时抬起头,面上红了一片,看着月妖的目光却始终纯洁止于礼。
“没什么……”放弃般,月妖终于平静地望着陈时,这是桃花之上只余下月霜,霜霜若雪色的光衬得桃花有些泛白,也熠熠生辉。
满目星河,仅此一月。
陈时见月妖发愣般,那双玄寒的双目此刻有些失神,他又开口,“月妖一定是这桃林里唯一的月白。”
“为何?”月妖一愣,下意识地问他。
“因为月妖就像月亮,美丽却不可及。月妖是要被人捧着的月亮,而不是毁灭。”
“月妖,你是月亮。应该是美好、欢喜。”
一字一句,月妖忽地失笑,他的声音在正片桃林中荡漾,却只令人如沐春风。笑着笑着,他那双玄寒的双目却化了冰,冰水落下,成了月妖的泪。
“月妖,你为何哭?是因为水里太冷了吗?”
“你要不要上来呀?我给你找衣服吧!”
陈时绕绕头,忽地往身上的乾坤袋掏东西。他虽然忘记了,却有点记得这个东西里面装着东西,翻翻找找之间竟然真的给他找到了一件衣袍!
他连忙兴奋地上前,将衣服递给月妖,“月妖,你穿上吧!水里很冷的!”
月妖眼角一行晶莹的泪,泪也是冷的,水也是冷的,月妖生来就是月白般冷的。但此时,一个青年却忽然递给他一身衣服,问他要不要上岸。
月妖忽地笑了,溪水般的声音怅然如春日,眼下竟然是有了回春暖色。
“阿时,当真是顶好的人。”月妖忽地结果衣袍,怔愣间,眼泪止不住般往下掉。这妖竟然也有泪,止不住,如珠子般。
他错愕地去接自己的泪,又忽地感到桃树之上的禁忌破开。霎时间,霜月淡淡,溪水潺潺,月妖一跃,隐约水中的下身闪现,竟是一条漂亮的蓝色鱼尾!
“噗通”一声,那浅浅的溪水竟是一下变得幽深起来,霎时间如深海般。月妖消失在水面,顷刻间又忽地涌出。
周遭的霜月都凝滞,桃花片片凝在空中,陈时惊讶地看向月妖,见月妖停在空中。
这时,他才看清了月妖的全貌。
月妖面色冷涔,月白的面庞在霜月下显得十分冷寒,溪水般的眼眸遇了春,望着人竟也有了温度。纷纷扬扬的桃花霎时间又落下,落在他如墨的发丝间又落在他月白的肤色上。
下一瞬,月妖笑着,月光失色,只余下月妖潺潺的声音在空中徘徊,“海外仙山,虞渊大泽。其中有一地,百里桃林,灼灼其华。幻境往生,不曾枯败。桃尽有一溪水,其中养鲛鱼。因千年桃林养之,于霜月生。其貌若桃,又如月,名为月妖。众人闻而往之,其月有二,便可毁其一。月妖怨而困于渊,霜月以为禁,千年为誓,寻一有缘人。”
“如无人毁其月,渊中禁得解。”
泠泠的泪落下,霜月也冷的莫名,陈时却因着这悲悯的声音跟着无端落下泪。
如今,月妖温柔地望着陈时,“阿时,原来月妖也是月亮。”
“原来,世间也可有俩月。”
呢喃般,月妖落下最后一滴泪,那泪化作一颗月白般的珠子,落在月妖的手心熠熠生辉。下一瞬,桃树下的溪水干涸,露出其中硕大的鱼骨。
“初日升,鲛人骨、鲛人泪现则虞渊大泽。”
第87章 虞渊望月
东洲,荒山。
东洲这段时间都在神祈,他们所信仰的半神深居于此,对此这般的神祈已经延续将近千年,许久之前神鹿的样貌无人得知,但人人都传的神乎其神。
这厢,荒山百里外的一家茶馆,说书的先生在津津乐道地抿了口茶,“开天之时,荒山一鹿受天道点化,因祸得福,化做人身。但因不入红尘,仙缘半解,只得化作人首鹿身。”
“闻言那神鹿大人生的十分漂亮,一张容颜可谓是惊得万物失色,可谓是漂亮啊!”
“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令人看了惭愧不如,到底是神仙般的人物。但他几百年都未化做人形,只能维持着半人半身的形态,在荒山深处镇守天梯。就是不知为何,前几个半神守了不过百年便都统统飞升了,这神鹿大人却是半分动静没有!”
“据说是几百年前,鬼蜮的魔君设计陷害了神鹿大人,至此神鹿大人修为寸进,故而迟迟没有飞升……”
“神鹿大人究竟是如何被那魔头陷害——”
“哈哈~明日小馆见!”
“哎哎!”
“你这未语先生回回都是这般,说了开头就要跑。”
茶馆中一修士靠在雕栏旁,撩开眼睛兴味十足地看着阁楼上的未语先生。那未语先生生的一副儒生样貌,面白如粉面,倒是拿腔拿调地开口,“哈哈,道友说笑了。故事自然是要回回听些不一样的,这才有意思嘛~”
“金无垠!”这时,他旁边一位长得温婉的姑娘上前将人揪了下去,便笑着对那未语先生道歉,一边对着金无垠开始说道,“我都说了我们这次来是替寻音姑娘办事的,你怎地走哪都那般张扬!”
“哎哎哎!痛!霏霏你轻一点!”
“哎呀!我这不也是想要知道多一些那位半神的情况嘛!”
“几百年的事情了,这东洲的修士各个都是人精,对百年前的事情只字不提,这我们。”金无垠的话戛然而止,忽地收敛打趣的神情拉住了云霏霏。
云霏霏起初一愣,半响后竟也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此时正行过一位飘飘欲仙的仙人。那人生的一副好样貌,但周身都泛着冷气,一脸肃穆地朝着荒山而去。
俩人一打眼便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竟是天微宗的鹤一真人。
他们俩人记得寻音的嘱咐,如若看到这鹤一真人,要避开行事,此人和荒山神鹿交集十分密切。且百年前那位真人座下的天之骄子陨灭得实在过于蹊跷。
金无垠云游四海多年,早早造就了一身侠气,虽说修的道,却更像侠,自称剑客无敌手,早想同那位人人传的神乎其乎的鹤一真人大弟子不许仙君一会。只是百年前才与那仙君碰了一面,还没机会比划几下,便得到了仙君陨落的消息。
而百年前,荒山神鹿也就此闭关不再见世,于此同时,鬼蜮的那位魔君彻底与鬼蜮决裂,自此消失。一切都太过巧合,他们琢磨着那位鹤一真人,脑中有了几分打量。
兴许他们可以从这位高高在上的鹤一真人那入手。
*
“喂!你不是要去看那半神大人吗?怎地还在发呆啊?他们说要去神祈了!”一修士撞了撞旁边头戴斗笠的修士,莫名地看着那位奇怪的青年。
这位青年百年前就到了东洲,每次神祈都只在荒山边拓,往日里不是带着面具就是带着斗笠,偏生还一副奇怪的冷冰冰样子,见谁都不热络,除却极其爱他那把剑之外,就没见过那人露出什么好神色。
但好在青年有什么好处都舍得分他些,也就他还愿意什么都拉着青年了。他想着,兴许是青年不善言辞,性格古怪了些,每每收到青年赠与的好处还是很不错的。
也就偶尔替这人去打听打听半神的消息。
据这人说是,神鹿曾经有恩于他,故而对神鹿极为崇拜,但惶恐自身身价过低,不敢叨唠神鹿,故而只敢远观。
这修士想到这撇撇嘴,不由得觉得青年事多。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每回有神祈的消息他便顺道带着青年,以此往复,也算十几个春寒而去。
倒是青年沉默不言,总归是一派冷寒,不大爱言语,顶多独自浅品灵酒,但也并不贪杯。别的修士还没靠近,那人有无影无踪的离开了。
“多谢。”青年抬手压了压帽檐,撩开眼睫淡淡看了眼修士随手抛了个物什,还未等那修士回神,他又走远了。
那修士停在原地,望着深幽月色下空荡荡,青年身影拉得老长,孤寂又逍遥。
“这是个古怪的人。”那修士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发现是块比较珍贵的晶石,登时又开开心心地把荷包收起来。
那青年倒是走的不快,修道之人五感灵敏,像是嘲讽般,那人望了眼头顶高高玄起的月光,踏着月色离去。清清冷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一地霜雪色,冷寒剑上光。
无人留意世人路途,自然也无人留意那位头戴竹笠的青年。只窥见月光下,冷寒目光与月色无异,青丝间惨杂些许霜发。
分明下巴光洁如玉,是个年轻人。
*
“醒醒~”略微青涩稚嫩的声音响起,陈时感到昏沉中,漫天桃花花瓣都化作雨水,兜头雨,只淋得个落魄样子,直到鲛珠落在手心,温色灼人,月妖圆泪。
陈时呢喃,“月妖。”
月色下,月妖妖冶的脸露出一个释怀的笑,若桃花般美好,又呈着月色化作了一席月光。
此间虞渊,有一月妖,虽为妖,却也似月。故而虞渊有俩月,一月天上月,一月眼前月。而后虞渊数千里桃花萦满月色,月妖其中,在世间却非世间。
猛地被感动眼前一阵晃动,陈时睁开眼,满目的桃花灼灼,漫天飞。直到耳边再响起糯糯的青涩的声音,“你醒了?”
目光逐渐定睛,最终落在了小沈卿池的面上。
小沈卿池似乎是推得有些急,眼眶都红了,一双小手拽着他,可怜巴巴的。陈时感到喉头微动,缓缓撑坐起来,将小沈卿池抱了个满怀。
今夜的月色格外的美,桃花纷纷若雨,月若风雪霜色,可陈时却抱住了他的月光。
“你……你怎么了?”小沈卿池登时结巴起来,白糯的脸上染上红晕,支支吾吾地拉着如月光般的青年,也像捧着一怀月,用力地将陈时抱紧。
感受到怀中小小的一个人儿,陈时无声落了泪,分明委屈,却又格外满足。
他说,“太开心了……”
小沈卿池感到怀抱自己的人肩膀微微颤抖,分明就是在哭……他拍了拍那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谎,但还是用力地抱着如月光般的仙人,安慰道,“不怕……”
“这里没有危险的……你莫要怕……”
陈时一时之间又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开心地抱着小沈卿池,“你知道我是谁吗?”
“啊?”小沈卿池闻言又有些疑惑了,忽闪着眼眸不解地看着青年。“你……我们认识吗?”
陈时头一回见到这般的沈卿池,他又生出几分稀奇感,手伸向小沈卿池的脸将人的脸捏着,直把人捏得耳根子都红了,才吊着嗓子说,“哦~我是你哥哥。”
“哥哥?”小沈卿池闻言眼睛一亮,忽地用力扑向陈时,“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陈时讪然一笑,将小沈卿池抱得紧紧的,许久,才继续道,“骗你的。”
小沈卿池登时又有些失落,但是还是舍不得从陈时温暖的怀抱中出来。记忆中这般温暖带着香味的怀抱压根是奢望,小沈卿池正抱着他的奢望,希望今夜的梦长一点,不要醒来。
就这样,一直一直将梦做到底。再也不要醒来。
这样的话,就不用挨饿,也不用挨冻,还不用和那些人抢吃的了。
陈时感到怀里人抱得又紧了几分,他安抚地摸了摸沈卿池的头,“其实……我们结契了。”
“啊?”小沈卿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张小脸因为兴奋激动地涨红,像是期翼触碰到月光又好似如一场镜花水月。
他捞到了水里月,便一辈子也不想放开。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般想着,他又红着耳根子道,“你是在骗我吗?”
陈时闻言温柔地俯身,亲在了小沈卿池糯糯的脸上,哼笑出声,“当然是真的。小卿池要快快长大。”
小沈卿池这下更怔愣了,整个人呆滞着,和傻了般。直到那句要快快长大进到耳中,他才回过神,眼眶都红了。看着陈时半响,用力地撞进陈时怀中,手中用力地拽着陈时的衣襟。
用力到像是此生都不愿离开。
他开口,“我……我会快快长大的!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我一定!好好长大!以后一定会保护仙人哥哥你的!”
“什么仙人哥哥?哪雪来的?”
小沈卿池错开眼,害羞地垂下眼眸不太敢看陈时。他又开口道,“你呀?”
“为什么是仙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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