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告诉我啊。”
青岁却迅速转移了话题,问道:“死阵一事你怎么看?”
“要转的这么生硬吗?”谢逢野气笑了,“还能怎么看,不世天无能啊。”
“人家能瞬时改了数万人命盘,你们不也没发现?”谢逢野指向地上跪着的红衣女妖,“你收我灵力,就是能让这种连名字都没有的妖怪踩我脸上是吗?”
青岁淡然问:“有吗,踩哪了?”
谢逢野咬牙说:“蹬你大爷的鼻子上你大爷的脸了。”
这种令人窒息的对话,已让土生迅速远离到贴墙,据他所知,除开上一回天帝单方面追打冥王,这两兄弟每次动手都是你死我活的阵仗。
而且,他们谈话的内容,实在不敢细思下去,总觉得字字句句背后,就是汪洋大海。
气氛已足够诡异,偏偏那听夏花妖丧心病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冥王啊,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几个都拿你当傻子耍呢!”
“什么情劫,什么月老,全是在骗你!”
“这有你说话的份?”谢逢野笑道,眸底却逐渐阴沉下来。
但那听夏花妖似乎并不在意谢逢野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你可真是可怜,你身为冥王,却被当做棋子,好不容易付了真心,也被操控玩弄。”
她如此得意,几乎叫人瞧得陌生,好似先前怕死惊惧的不是她一般。
甚至字字都在刻意点火,生怕谢逢野这怒意烧得不够旺。
谢逢野隔空一握,那花妖立时捂住了自己脖子,本能地想从那里拽下什么。
谢逢野逐渐拢紧手指,冷声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呢?”
“我……咳,你不过就是个可怜的东西。”她被掐得没了力气,拼了命也要讲完。
土生慌忙地张着嘴,有心想劝点什么,却不晓得说什么好,放目光去看天帝,见他也只是沉着脸。
只是眼神并非针对那花妖,反而像是在看冥王,似是在等待接下来冥王会做什么。
谢逢野的手逐渐收紧,花妖脸色开始变得青紫。
“本座可不是那菩萨心肠怜花惜玉之人,你主人是谁?”
花妖艰难地喘息着,却还是挤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堂堂……冥王,杀妖都不敢。”
谢逢野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随后脸上闪过一丝明悟。
“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故意激怒我。”他松开手,“你想要我杀了你。”
他一字一字地说,脸上笑意却愈发灿烂:“可我就不。”
眼看着那听夏花妖面色逐渐精彩起来,她约莫是想大喊,可身体却彻底动弹不得。
青岁于谢逢野身后缓缓抬起了手。
第14章 残时
她的表情永远停格于狰狞,之后神魂俱散,血肉融成灵丹一枚,飘起来悬于谢逢野面前。
其形如花苞,上有裂隙。
这是她的妖丹。
地上空空如也,片刻之前,那里还跪着个花妖,青岁心念一动就足以让她烟消云散。
消散之前,她似是有什么迫切要说的话。
“你……”对此,谢逢野评价道,“太善良了些。”
青岁看向他,似乎很意外这个措辞:“善良?”
“她在外边这么为非作歹,老怪物肯定知道。”谢逢野说,“要真把她拘回昆仑虚,肯定要罚得生不如死,你反倒给了她一个痛快。”
“我还想呢,当日几只蝎子精为非作歹,随便来一个镇守护卫的神官都能解决,最后来的却是昆仑虚留罪台的幽浮。”谢逢野转头问司命,“你这废物点心不是晕在月老庙里了吗?”
土生汗颜:“是有这么回事,我那什么……气冲冲地过去,刚进庙门就晕了。”
“好歹是个不世天有金殿受供奉的神仙,这么说晕就晕……”谢逢野日常嘲讽一遍司命何其无能,才问青岁,“所以,这次是来了个什么大人物作乱,叫你和老怪物都慌了神?”
引他一个冥王到此,见妖怪欠扯邪物,按照他冥王殿之前的德性,多半不会过多参与,谁晓得天道竟然下了个死劫给他,非得叫他也搀和进去。
即便他和那蝎子怪暂时换了命格,让那妖怪去替他承受死劫。
但这事和不世天有关已经没得跑了,昆仑虚不干涉外界事情几乎成了铁律,却也巴巴地派出幽浮来收几个蝎子怪。
要说起来,谢逢野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还得归功于老怪物教得好。
只是,这桩桩件件都落到了自己头上,不得不问。
“算是个大人物。”而青岁对这个弟弟向来都做不到有问必答,这句算是回答,他又反问:“你不问我为何要杀她?”
“问了你就会说吗?”谢逢野道,“不过,你这也算踩着自己的规矩了吧。”
“这听夏花妖行恶诛命,祸害这一对仙君妖怪,自然该杀。”谢逢野眯起眼:“可我记得,也是天帝你金言玉律下了令,严禁三界再迫害妖怪,不论哪种生灵,都该按律惩处。”
青岁这天帝当得四平八稳,虽资历算不上多么深厚,但自他上位以来实在挑不出错来,又因这一条律法,挣了个公正美名,自此天下妖精灵怪得了喘息之处,天帝声望无极。
谢逢野也曾因此事高看过青岁两眼,感叹他终于敢对抗天道。
这会却亲手杀了个听夏花妖。
“为什么?”
青岁言简意赅:“因为她该杀。”
谢逢野:“你这不是废话嘛。”
青岁接着说:“但你不能杀。”
听他难得开了话头,谢逢野追问道:“因为她会说出别的事?”
青岁破天荒地点头,不做伪装。
“那件事不能让我知道。”
“可以让你知道,但你现在知道没用。”青岁包含深意地瞟了眼土生,后者被这一眼激得立马面向墙壁,“知道了吗。”
谢逢野正要接着问,忽而听门外吵嚷起来,循声望去是幽都鬼众正声势浩荡地穿街而来,在队伍的最后面捆着个黑袍男子。
他们匿了身形,却不刻意躲避街上的行人,所过之处激寒阵阵。
人鬼无缘不得见。
便听有行人嚷着:“哎呀!怎么一下子这么冷!”
“对呀对呀,怎么会……哎哟。”
如此声声惊呼之下,鬼众们却丝毫不受影响,个个欣喜非常。
“我都多久没见过太阳了!快忘记是啥颜色了。”
“谁能想到还有在街上闲逛的一天呢?”
“多亏了老大终于决定今天造反啊哈哈哈哈……哈。”
说这话的那位长相奇特熊首狼身,大嘴獠牙之下嗓门窜天地高,说话间长舌飞舞自带涎光,正兴高采烈得不可自拔,乍见着天帝,差点没当场把自己舌头咬断。
这种当人面说人坏话的尴尬实在是很难消散。
倒是把守在姻缘铺前的天帝侍卫先出声怒喝:“大胆!是想再死一次吗?!”
“大胆?”谢逢野在后面笑着问,“让他再死一回,你有这胆便试试看。”
冥王护内三界皆知,当真是护得毫无道理。
“尺岩你这个蠢东西!”谢逢野连名带姓地喊了那只鬼,“滚下去领罚。”
他又迅速找到了梁辰所在,“我今天看你也很不顺眼,一道跟着去领罚。”
此时的冥王,灵力全无,身在凡尘同世人无异,可明光中倾身一挡,就能镇住幽都鬼众。
他们见到青岁天帝没跪,此刻却齐刷刷地噤跪做一片。
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
于是正在他们身边被冻得寒战不止的路人更难受了,低声呐呐也改为不加收敛的尖叫。
场面顿时滑稽又严肃。
谢逢野看得眼角猛跳,一字一顿地:“抓的人,留下,然后滚回去。”
随后是砰砰砰几声磕头,众鬼瞬时齐齐消散。
阴鬼于凡世触碰不到事物,所以磕头的场面……也是十分地一言难尽。
有互相抱着砸脑袋出声的,也有举刀狂撞的,更有甚者当场取头做鼓来敲。
万般只为一样:发出声音即可。
要换以前,谢逢野最高兴看幽都这一群鬼怪胡闹,他也喜欢同他们一处玩笑过活。
但他现在心中烦躁得很,快速地看了眼青岁,他向幽都鬼吏正式下令:“幽都没事了吗,快滚!”
等自己手下都走了,谢逢野才问青岁:“现在呢?”
费这么大阵仗惊天动地的改了数万人命盘,顺便让人间由盛夏转秋凉,提前了天道诘问。
如此,招来几个无用神官,阵眼自然可破。
阵眼。
刚阵眼上是压着什么东西来着?
谢逢野只觉脑袋一阵钝痛,想不起来这个东西了,而在他张狂又荒唐的平生往事中,只要事发诡异,必定是青岁在作妖。
“你又搞我。”
他面色难看地笃定道。
“何必如此紧张。”青岁微笑着扫眼朝谢逢野看去,再意味深深地说,“你知我不会伤害他们。”
谢逢野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刚才尺岩言语冲撞青岁,他打着罚他的名头让幽都鬼吏快滚。
他咧嘴笑笑:“那是以前,我现在感觉跟你特别不熟悉。”
放早先,他们幽都什么话不敢往外说,便是讲要反了不世天推冥王上去做天帝,那也是成天挂嘴边当个笑话。
青岁不会在意的,谢逢野就是知道。
但现在。
青岁面不改色捏死个妖怪,一并死死捏住这事背后的秘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杀生呢”谢逢野目光在兄长身上梭巡,眼前的青岁好似重新披了张皮,冷酷又神秘。
他心中不禁涌上一阵陌生感,他和兄长互相扶持着在这天地间冲闯到现在一个天主一个地王,哪怕之前再难熬,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困惑甚至是不安。
谢逢野深深怀疑起来:他当真了解青岁吗?
他试图从青岁身上找些熟悉的东西,恍恍惚惚间,只瞧见一个威严的天帝,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他想追根究底,投身进回忆里却只瞧见些草灰蛇线曲曲折折指向一团他不可碰触的秘密。
这个秘密推他去做了幽都冥王。
又推他来不世天见这一场闹剧。
之后呢?
没由来的,谢逢野忽地意识到,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和青岁之间的关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向了两个方向。
他们就要各自远走了。
“兄长。”谢逢野深吸一口气,笑着问,“你和老怪物在谋算什么呢,怎么不带我一起玩。”
他死死盯着青岁的脸,万分希望从这张脸上瞧出点波纹。
可惜没有,青岁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说:“怎么,这就被吓到了?”
这是还不肯交代了。
“你总得给我个说法,这可是答应好的。”谢逢野压下那股失望,仰头笑笑,又变成那个浑不在意的模样,“下来这一趟,不是说好让我见到人吗?”
“我是答应让你见到他。”青岁双眸若含光翠松,里面尽是老成又大方的算计,他问,“你不是见到了吗?”
彼时被贬下界,青岁以天帝身份起誓,定要谢逢野当面看到所寻之人。
如今天道几弦诘问,往事重现,可不就是看到了吗……
谢逢野凝了他半晌,唇角慢慢掀起冷笑:“我这下就很好奇,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青岁满面冷漠:“我把你当冥王,是掌境幽都,操控万鬼,可判轮回的冥王。”
谢逢野听到这回答,先是一愣,随即爆发一阵大笑,笑够了他才跟着重复了一遍:“冥王。”
他眼中笑意迅速凉了下去,冷声道,“我对天帝来说,只怕是个好骗且容易拿捏的棋子吧。”
此时此刻,青岁打算不说真相已是结果,甚至幽都鬼吏全体出动都只抓回来个傀儡,背后之人是谁,想他青岁肯定知道,或许早已交过手也不一定。
看他这样,是打算轻轻放下这事了。
可谢逢野扛不住自己那点火气,暗自决定不论青岁下一句说什么,他今天都要出手和青岁干一架。
“愚弟性格顽劣,家中实在管教不了,打发他出来做些事,给公子添麻烦了。”青岁忽然如此说,甚至笑如春风和煦。
“你是不是有病?”谢逢野没料到他会说这句,才发现青岁瞧的是躺椅那处。
俞思化才醒不久,刚默着声捱过头痛,也没能静心听他们几个方才都在争辩什么。
恍恍惚惚,就听见一个谢逢野是冥王,他对面站那人是天帝。
现在天帝在跟自己说他们是兄弟俩。
这是有可能的吗?
俞思化悄悄掐了手心,是痛的。
他的目光在着兄弟俩身上来回移动了几个呼吸,试图从中找到些许神仙痕迹,但奇怪的是,除了他们之间某种难以言喻地紧张对峙之外,他们瞧起来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对于谢逢野这……“人”的看法,俞思化一开始只当他是谁家骄纵大的公子哥,不通人情事故初来乍到的,就喜欢像个炮仗一样,见谁炸谁。
只是没想到他家世这么……雄厚。
俞思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思绪清晰起来,眼前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意识到几步外冥王和天帝都在看着自己,他干脆说:“我是不是,晓得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17/211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