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珺手臂搭至方向盘上,侧身问道:“学长出来休假喔?姓甚名谁,在哪个科系就读?不如同我happy之后,我再车你返校喇?”
从前不好意思,许久不见,便可放开玩一番情趣。余回后仰,靠入崭新座位,偏头看他:“是啊。既然学弟有心,我都不好再同你客气,那就唔该晒。我叫简风,如果你不介意,叫我声‘风哥’都得喇。”
向南珺原以为他这一句余回不会接。却不料对方比他更大方些,一句回复丢来,倒弄得他面红耳赤。
仍在纠结那一声“风哥”究竟要不要出口,余回贴心,将话锋调转:“睇不出,向小公子居然中意大G这款。”
话题回正,向南珺颊边绯红褪去,终于点火,踩下油门:“什么叫‘睇唔出’?我该中意哪款?”
“少爷口味不都大同小异,要拉风、够酷炫,恨不得一秒飙至两百码。”向南珺撇过头认真开车了,余回依旧保持原状看他,“只是没想到向小少爷审美这么霸道。”
“你不要用黎耀文审美来同化我。”提供寄存服务的画廊久负盛名,坐落于香江对岸。向南珺左打方向,将车驶入海底隧道,“是喇,我审美就是与众不同,别人不中意的,我偏中意得紧;别人都讲不好的,我就觉得好好啦。”
又是话里有话。忘记何时定下守则,讲话必然要双线并行,明里一个意思,暗中另个意思。
表面讲车,实则说人。所有人都视余回为罗刹,他却一头扎进阎罗殿,誓要同小鬼作伴。
余回笑笑,没再讲话,终于将头转向窗外。
可隧道的窗外什么也没有。
画廊坐落维港边,隔江望回去,金碧辉煌的中环写字楼正忙得如火如荼。
寸土寸金之地开起画廊,能在此出入的画作未必出名,却一定价格不菲。昔日未去成的黄竹坑道,不可同日而语。
向南珺将车暂时泊至路边,同余回并排走入画廊,却觉出哪里不对。高奢画廊,受众有限,客流量总不会太大,但午后时分,总不该冷清至空无一人。
贵宾接待处放置一幅包好的画。画廊负责人迎上来,引他们四处随意看看。向南珺唯恐这些不在余回的兴趣范围,轻声回绝,讲我们取画就走,有空再看其他。
余回却提步向内走去:“睇一下有什么关系,来都来了。”
向南珺收回伸向画作的手,跟上去:“我是担心你对这些没兴趣...”
不及话讲完,脚步顿住。终于知道这画廊为何奇怪,毕竟不会有哪家画廊将所有珍藏作品收起,全部换成他的手笔。
他原本寄存于另一处画廊的画作都挂上面前展厅,包括他家中墙壁上的那几幅,也一同被挟持来充数。
展厅正中的玻璃柜里,他在四年前于简风家门口绘就,最陌生也最熟悉。
是那幅分了两次才完成的山村落日。里面有他私心,后来加入了余回身影。
临别那日,那幅画被慷慨留下,是除了那条链之外,年方十六的向南珺赠简风的第二件礼物。
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这个是...”
他家门匙只两人拥有,其中一把还是一月前送出。总无可能是他自己梦游将家中画作搬来,于是只能回头,质问唯一疑犯。
“这么多画,不让别个睇睇,怎么想都好小气。”余回先斩后奏,却为他留足余地,“通知暂未释出,展览内容也还没有公开,要不要展,决定权都在你喇。”
一番布置都已做好,分明只等人来。此时才讲他有权说不,未免为时太晚。
“你是不是钱多到没处花?”向南珺音量都抬高,听不出几分愤怒,娇嗔却十足,“这种惊喜送人,当心变惊吓啊!”
的确惊吓,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业余画家,在这处办个私人画展,恐怕无人关心他艺术造诣,皆知是以财力服人而已。
画家?向南珺不敢自诩画家,差得远。
“心疼就接受喇,横掂老板公道,讲够十日就是十日,早一日都不会将这里出再租给别个用,已经收过的钱当然都不会退给我喇。”余回手插裤兜,靠一侧玻璃展柜,歪头看他,“向小少爷,你自行定夺。”
定夺定夺,话都讲这样明白,不接受便是重金打水漂,一去不返。还有什么好定夺。
向南珺狠狠点头。转眼想到什么,又换一副忧虑神色:“你同黎耀文...”
鸽子蛋大小的血红色托帕石在前,现又是天价画廊的私人画展,余回在他身上砸下的钱,不可谓不重。
是他的全部家当,还是又同黎耀文做什么交易。余回为他家财散尽,于他而言还不抵一夜云雨。精尽人亡好过倾家荡产。
他可以做风流鬼,余回不能做穷死鬼。不然简风来港市一遭,岂不是一场大梦,尽皆竹篮打水。
余回似知他问什么,开口打断:“这些按下先,稍后再讲。”
他便乖乖闭上嘴巴。
余回指指正中那幅落日,又讲:“这幅,物归原主。”
向南珺立即肉眼可见地慌了:“什么叫...物归原主?”
【作者有话说】
晚上向南珺闭上眼都是:什么呀,青筋的胳膊上缠我送的银链子啊...干嘛啊...这人也太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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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没勾到小少爷不知道,反正我是冲动了,余回把胳膊上那条解下来,缠到向南珺脖子上,单指伸进去把人勾过来,贴着他的脸说:“做我的苟...”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儿子们,我好脏....(捂脸,狂奔)
余回:......我没意见。
珺:???????…………………………别给人看,我也没意见。
9(踱步回来):合着不好意思的只有我一个是吗,羞愧的只有我一个是吗,自我反省的只有我一个是吗,你们都已经在我之前想好怎么play了是吗???儿大不由娘,服了。
第59章 改.《不是爱人》
余回垂下头,眼神便隐于一片晦暗里,向南珺识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得他讲:“当初是你遗落,我便替你收起。宜家刚好有机会,画展结束,你便可以拿回。”
“那不是我不小心遗落。”向南珺不愿同他兜弯,直入地讲,“是我想要赠你,不想你忘记我。”
余回倚于玻璃展柜,一双长腿抵于地面,两脚交叠,沉默不做声。
向南珺便明白过来。如果继续读书,余回有一个根本不输他的脑袋。
他哪里是不懂得那幅画、那两条项链、包括一颗掺不下任何虚假的真心,都是自己自愿赠他。
他都知。是他不想要、不肯要,同那日在他屋被刻意回避的一夜春情,都是一个道理。
向南珺欲言又止:“但你...”
分明将这幅画保存得完好无损,即便四年过去,颜色都一如昨日刚画下一般鲜艳。
余回一向都是个坏人,只不过在他这里的坏,又不同于别处。他默许自己渐行渐近的九十九步,却总要在最后一步将他推开。
或许他也舍不得自己,只是有一个不得不走开的理由。所以赠至他手边的一切,都要先收下,在手心握至有了温度,再还回来。
向南珺生出类似动物筑巢的误解。
若真如此,害怕被忘记的何止他一个。
不顾画廊经理在场,他声音有几分低哑,开口问道:“铁心要同我一刀两断?我赠你的一切都要还回来是不是?颈上的、臂上的、裤袋里的门匙…和所有的吻。”
他的语气突然刚硬起来,细听之下又似赌气:“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吻多你几次?横掂你都要还回来。”
说完才想起心虚斜一眼经理,若他一样同黎耀文关系匪浅,此时情境足够尴尬,有如现场捉奸。如果有人知晓他同余回间的秘密关系,余回从此会否不太好过。
却没想余回竟在此时抬起头来,嘴角勾着笑,看他:“好啊。”
他笑得不及从前万分之一的好看,向南珺想,似残阳,下一秒就要跌落地平线后,没再升起的机会。
不论简风还是余回,在他面前都从未有过此时这般悲观。
轮到他沉默。余回沉默是回避,他沉默只为麻痹心脏,很轻的一句话音都能扯痛他,他无力自愈。
画廊经理礼貌提醒,打破这一场无边沉寂:“请问向生,有无决定好要不要公开展览?”
“要,”向南珺答音落下,却不看他,眼尾飞至玻璃立柜另一侧的高挑身影,“都不用我出一分钱,不要才是痴线。说不定我借到这块风水宝地,听日就名扬港市,一战成名喇。”
“展出作品都需有个名,只差这幅。”经理指尖虚点向展厅正中那幅橘红色调,“向生,劳驾起好名后话给我知。”
每一幅画都有个名,十六岁返家后养成的习惯。那些已经陈列在墙上的无一例外,画作左下角用树脂材料随手落下,伴一串英文字母,Topaz。
所有名起得都随意,灵感多为乍现,一时不珍惜便不会再有下次。所以那些名不论好坏,多是一气呵成。
唯独此时开始犹豫。
为期十日的画展,向南珺一次未再去过。还是梁天宁后来同他讲起,去看展的人好多,在港市艺术圈也算掀起一时波澜。
闭展前最后一日,余回去过一次。不为其他,只是好奇向南珺为那幅画起个什么名字——
《不是爱人》。
画中他同那台机车一起变得孤零零。落款不再是艺术家Topaz,被一个代表真实身份的“珺”取代。
同其他不同,画者给予这幅明显私心,除去名称和落款,后面还紧跟住几个字,写得很小,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To 风。」
画展收官那日,向南珺亲自驱车至画廊,取回所有参展画作,包括《不是爱人》。客厅双侧墙壁终于又被填满,不留一处空缺。
他的心却似缺掉一块。
从未在他人处揾一份差事,却知钱多难赚。真只为钱之人绝不会如余回那样出手大方。
不该多管闲事,却笃信余回赴港一定另有其因,而这个因,可以解释余回为何一直将他推开。
向南珺陷入客厅沙发,夜幕四起时,借窗外灯火按亮电话屏幕,给大陆的某位好友传讯:
「辛苦帮我查一人。」
难得余回主动传讯给他,尤其前次在画廊不欢而散,便更是难得。
向南珺至今记得那日从画廊离去,又恰好飘落小雨。如今已是有车一族,免得再忧心名画要被淋湿,向南珺同余回赌气,抱起防水纸包好的画,转身离去。
“回见”都吝啬留一句。
大G呼啸离去,瞬间飙至上百码,划开空中雨幕。车子没有情绪,但车主有。
向南珺的视线不自主飘向后视镜。余回跟住行出画廊,伸掌心试探过雨势,发现并不能立刻走得。
于是悠哉靠住玻璃门,从兜内摸出支烟,含于唇间,用火机点上。
那只都彭落回余回衣兜前,向南珺打死方向盘,又驶回画廊。
最终还是亲自将余回送回半山山脚的公寓楼底。一路怎样沉默无话,至今历历在目。
不怪他被发信人那一栏的「未成年」吓至恍神。
余回问他,不是讲从未去过太平山顶,本周四晚向小少爷有无安排,能否赏光。
他作为雇主,对余回的要求是随叫随到。太平山顶、维多利亚,诸如此类约会圣地,统统被他收入雇佣条例。
而如今他主动发讯来约,是否意味这正跨过交易界限,余回主动撕开他们之间的那一层纱,将不得已变成甘愿,预备好也向他袒露一颗真心?
向南珺激动过头,忘记什么叫欲擒故纵。匆匆回信,好似晚上一秒,运营商就要切断他通讯,害他错过一场完美约会。
那时他未想过为何恰好是周四晚上。
若余回主动约他,应是无需同黎耀文见面的空闲时间。向南珺特意前往商场购入一身休闲装束,黑T仔裤,余回最爱之标配。
又将半长发抓起一半,仔细打上发胶,再剩另一半覆于颈上。要显出他足够重视,但也不必太过正式,徒添紧张。
要考验彼此默契,将这一日见面包装成学长同学弟间的浪漫约会。着情侣衫,仪式感都满满。
约定好谁也不要揸车,在太平山下的缆车站见。
可以行步道落山,再拖手畅游中环。兰桂坊太过喧闹,一家坐落角落的清吧最好。及至微醺,天星小轮可看尽维港风光,海风拂面,小酌的那一杯便可尽数消化。
渡过海港,便再乘港铁返屋。完美一日,向南珺每每听起同学讲述周末date的愉快时光,许多人都这样安排。
这一日他只想做一个普通学生,无需天价跑车和名贵的衫,或许未能将书读完的余回也期待这样一日。
计划做得都好好,唯独忘记同余回约定时间已是好晚。余回不知为何定要约他乘最后一班上山缆车,至山顶时都是深夜。
缆车站外并无很多人。向南珺紧跟在余回身后,向前行出几步,看到写着“芬梨道”的路牌,路过一处观景亭,余回脚步却不见停。
他似有目的地,只径直地行,直至下行的山道。维港灯火璀璨,多得是人寻欢,又同这边中环写字楼的灯火通明是不同种热闹。
八月的港市只有两种风,一种是维多利亚的海风,另一种是太平山风。入了夜也不够凉爽,毕竟身边人自带温度,仅仅是手臂相贴,向南珺便热得有些受不住。
他双臂扶上山道护栏,偏头看余回侧脸:“深夜约我至山顶,只为吹八月晚风?做我一晚导游收不收费,收钱我未免太亏。”
余回同他并排,也弯腰靠下来:“向小少爷一向好大方,怎么每次同我谈价格,就这样精打细算。”
【作者有话说】
这一头余回:不知道向南珺给这幅画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在想什么,心里酸酸的。
那一头向南珺(没心没肺吆喝):前排贩售——情侣约会一日攻略喇,欲购从速。
第60章 改.余回,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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