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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事当长贺(玄幻灵异)——耍花枪

时间:2024-10-17 20:51:15  作者:耍花枪
  而这一回,似乎真的大有不同,在陆旋看来新的义肢与之前那对外观几乎没有差别,但装上之后的感觉截然不同。结合用药,不仅伤口在几日内愈合,这双义肢运作起来更为自如,完全没有之前的生涩感。
  除了没有触感,几乎就像再生的肢体。
  陆旋难掩兴奋在庭院里练拳,班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檐底下,阿毛在边上殷勤地替他扇风,却扇不去他眉间淡淡的忧愁——还有眼下带着倦意的乌青。
  阿毛虽自愧不如肚里的蛔虫,但要论起了解班贺,在这世上起码能排得上第二。
  “师兄,我夜里能熬,我帮你打扇!”阿毛眼睛一眨不眨,信誓旦旦。
  班贺轻飘飘瞥他一眼,没有接话的意思。阿毛顿时觉得遭了轻视,挺起胸膛:“顶真的,肯定让你先睡着了我再睡。”
  叹出一口气,班贺站起身,没拿他的话当回事:“玩你的去吧,反正,已经给出去的东西也没法要回来。”
  陆旋余光瞧见班贺走向那间日常做工绘图的小屋,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定在他的背影上。看着那扇门闭合,陆旋转向院子里另一个人:“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夜里没睡好。”阿毛笑嘻嘻地仰起脸。同他说了也没用,阿毛压根儿没有细说的想法,说完便去拾掇自己那些玩意儿。
  陆旋皱了皱眉,怀着疑惑挥舞出凌厉带风的一拳。
  要正经说起来,班贺对阿毛的了解,一定是比阿毛对他了解得多的。
  白日口口声声说要给师兄打扇的人,沾床就睡得打出一溜小呼噜。班贺盯了他好一会儿,依旧是睡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动。
  与他所预料的结果一样。
  在床上翻来覆去捱了小半宿,班贺试图尽可能地将肢体舒展开,但立刻碰上了熟睡的阿毛,那孩子像个小火炉般炙烤着相接触的肌肤,不得不收回来。
  隐约听见街面上传来更声,三更天了。再熬上一段时间,天便破晓,又是不得喘息的一日。
  班贺倏地坐起来,面上是破釜沉舟的坚决,他来到陆旋的房前,抬手推开了门。
  那双手触碰到门的一瞬,陆旋便惊醒,门外幽蓝月色之下,是他一眼便能认出的身影。看清来人是谁,他支着手肘半撑起身体,小声问了句有事吗?
  “陆旋,”班贺踏进屋内,反手合上门,直直地望着床上那人,步步走近,悄然在床沿坐下,语气是陆旋从未听过的幽然轻柔,“你觉不觉得,天好热?”
  合上的门削弱了月色,只从半开的窗缝漏进来,那双眼睛却像是含着明星,在夜里晶莹闪烁。陆旋看着他半晌,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已是七月底,再过几日便是立秋。明明应该天气转凉,却不知为何仍然热得厉害。
  陆旋镇定道:“我,尚可。”
  “可我热得睡不着。”班贺声音低了下来。
  陆旋忆起白日阿毛说的话,道:“那我帮你打扇。”
  “不用。”班贺身体前倾,抚着床沿身体慢慢下沉,“你躺进去点,今晚我和你睡。”
  陆旋往里挪了挪,挨着墙边,空出尽量多的地方,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收拢四肢谨慎地不去碰到他。
  原本不凉不热的身体,不知不觉冒出一层汗,似是由内至外地散发,燥热异常。陆旋脑中却冒出一个不真切的念头:他睡在这儿会不会更热?
  躺下的班贺不再克制,翻身贴着陆旋右臂,冰凉的触感令他发出一声喟叹,舒服了。
  没过多久,身侧的呼吸声平缓均匀下来。陆旋睁着眼,睡意全然搅散,却又不大清醒,迷迷瞪瞪理不出一条思绪。
  为什么,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人?
  陆旋侧过脸去,班贺睡颜平和,眉宇完全舒展,脸颊挨着他的肩头,纤长的眼睫若是再长那么一丁点儿,似乎能碰到陆旋的肩。
  他要睡多久?陆旋放缓了呼吸,目光却肆无忌惮地打量,从眼睫中窥见残留的倦意,自问自答了一番:睡多久都行。
  到后来,陆旋昏昏沉沉睡去,再一睁眼,身边已经没了那个身影。他竟然没有听到班贺离开的声音,还是说,那不过是黄粱一梦,压根不曾发生过?
  幸好阿毛及时为他解惑,没让陆旋纠结太久。
  “那块天铁捂不热,师兄怕热贪凉,一直拿它解暑,大热的天夜里不抱着它睡不着。这几日他都没睡好,昨晚定是热得受不了,才去你那儿了。”
  阿毛说着,抬头看他,语气故作老成:“你就让他抱几天,实在不行,卸下来也成。”
  陆旋从不觉得这世上有难以抉择的事,可现在,他觉得有了。
  杨典史出城缉盗,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追了三个县才把那人抓回来。回到玉成县第一日,刚做完交接,便来到班贺租住的院子。
  他来得突然,阿桃正好在门前,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兴地上前开了门。班贺来不及做准备,眼睁睁看着杨典史一只脚踏了进来。
  “我刚到衙门里,听人说你曾去找过我。”杨典史皱眉,担忧地对班贺说,“可是有什么急事?”
  班贺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将杨典史那只脚逼退了出去,笑笑:“事情已经解决,杨典史不用担心。你前去缉盗一路风尘,想必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几日不见,杨典史面颊瘦了不少,整个儿黑了几度,是个尽心尽力为民的好官。得知无事,他放心下来,临走多问了声:“陆旋他,现在情况如何?”
  班贺面不更色:“劳烦关心,他伤好了不少,只是……您也知道,他遭逢巨难,难免心力交瘁,不愿面对……”
  “旋哥,你快来帮帮我!”阿毛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陆旋从房间里往外走。
  杨典史一愣,班贺口中“心力交瘁”的人正好端端站在那儿。他视线下移,落在阿毛牵着的手上,神情更是震惊错愕。
  班贺扯了扯嘴角,面上仍是镇定从容,心里已经在想该怎么揍孩子了。
 
 
第16章 认罪
  将军第的地砖崎岖不平,坑坑洼洼,多年饱经练武之人的践踏,又遭过各式武器摧残,留下千疮百孔。踩在上边隔着鞋底不觉着有什么,跪着可就不一样了。
  班贺跪在庭院中,背脊挺拔如修竹,长颈端正秀颀,面色从容,不似来认罪领罚,那模样倒像是来做客的。
  事情被杨典史撞破,班贺并未做多解释,安抚了阿桃,让她先回房去,再面对杨典史,只道要去见古老爷,亲自请罪。杨典史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依言将他们三人一同带往将军第。
  进了将军第,甫一见到古钺,班贺便一言不发直直跪下,陆旋始料未及,同杨典史站在他身后,犹豫自己该不该跟着下跪。
  可他并不知晓这位古老爷是何许人,天地君亲师不得不跪,面对其他人,自幼被言传身教的尊严骨气让他曲不下这个膝。
  阿毛没有那么多顾忌,跟随师兄跪在他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看着这座宅邸的主人,又偷偷从旁去瞧师兄的反应。双手撑在腿上,没一会儿就硌得膝盖生疼。
  听闻杨典史说出他在孙宅所见,古钺目光落在陆旋露在袖外的双手上,面容严肃,颇为严苛地打量着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孔。
  收回目光,古钺沉声道:“龚先生,你有何话说?”
  班贺深深一拜,伏在地上回话:“小人欺骗了古老爷,窃取天铁,擅自替人制作义肢,无可辩驳,小人认罪。”
  陆旋注视那塌下的背影,薄软的衣料显出一段极细的腰身,本就瘦骨萧条的身影显露出谦卑屈服的姿态,不自觉握紧双拳。他不再犹豫,屈膝跪下:“是我求他帮我的,要罚罚我便是,请不要为难龚先生。”
  古钺瞥他一眼,将他搁置一边,问道:“龚喜,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班贺微微抬头:“果真还是瞒不过古老爷慧眼。小人本名班贺,家师孔芑多,是先皇亲封的大司空。这孩子是家师唯一的血脉,亲孙孔泽佑。”
  见古钺看向自己,阿毛正经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古老爷。”
  大司空为冬官之长,掌土木工程,全天下的工匠,再没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了。古钺冷然道:“你师父既然位列六卿,为何你要隐姓埋名藏身于这般小小县城?”
  班贺道:“家师离世与先皇宾天相继,今上尚武不重工,再者小人学艺不精,唯恐留在京中坏了家师的名声,因此离京。”
  先皇在世之时大兴土木,兴建宫殿楼宇园林,每年召集数万工匠进入都城,盛况空前。当今圣上继位,都城营造皆已落成,圣上对此类事不曾过问,有意忽略,只是少了个工匠,没人会不长眼地捅到上面去。
  古钺对其所言不置可否,心思百转千回,终是将葛容钦所说的那些话吞了回去。那块特殊的天铁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出口,在场还有一个杨典史,更需谨慎。
  目光重新回到陆旋身上,古钺审视着那名年轻人,扬起下颌,质问:“班贺,你可知盗窃天铁私用,是何罪名?”
  班贺头低得更深,几乎贴着地面:“死罪。”
  陆旋愕然抬头,这竟是死罪?班贺从未提起,即便他清楚此事难为,却没想到是如此大的罪过!
  古钺点头:“很好。你明知故犯,其罪当诛。正好,杨典史在此,就交由你处置。”
  正为眼下场面变换愣神的杨典史忽然被点名,目光迅速落在班贺身上。他心中明白律法如山,可龚……不,班贺所作所为是出于好心,罪不至死。
  “古老爷,此人乃是鲁冠威鲁镖头义兄陆籍之子。”班贺忽然直起身,仰面与古钺对视,此刻一扫谦卑,目光甚笃。
  闻言古钺眼神骤变,急急走近几步,定了定目光,再度仔细端详陆旋容貌。态度由方才的慢待,一瞬转变,疑虑与惊诧交错,又含着他所说为真的期盼。
  班贺娓娓道来:“自我到玉成县以来,鲁镖头对我多有照顾,数月前因故搬迁,告知我事情原委。陆籍为护送梁巍梁大人,夫妇二人双双惨遭杀害,唯有独子侥幸逃脱。三个月前,陆旋于匪徒手下救了我与阿毛,我便将他带入城中。听闻他要寻的是鲁镖头,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此事杨典史可以作证。”
  忽然提及自己,杨典史情分义气兼有之,抱拳拱手,对古钺道:“确实如他所说。”
  陆籍夫妇遇害一事古钺早已知晓,鲁冠威的离开便有他的手笔,班贺带来的消息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古钺眉头紧皱,站定陆旋跟前,本是询问,却因心中焦急显得咄咄逼人:“你当真是陆籍之子?”
  陆旋面容坚毅,毫不退却:“家父正是陆籍,龙威镖局总镖头。”
  眼神几经变换,古钺唇角抖了抖,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双臂。不适感传遍全身,陆旋强行克制将人推开的冲动,忍受他的触碰。
  掌下冷硬的触感令古钺猛地一震,竟然整条手臂都……
  班贺继续道:“那杀害陆籍夫妇的杀手并未放过陆旋,追至玉成县,陆旋与其殊死搏斗……我盗取天铁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甘愿受罚。”
  此时古钺哪里顾得上计较那些,良将之子得以续存,故交在天之灵得到慰藉,已是最大的幸事。他躬身扶起陆旋,声声颤抖:“孩子,你受苦了!”
  陆旋手足无措僵立在那儿,视线瞟向班贺,却只能瞧见他跪在地上的背影,低垂下头,略宽松的衣领袒露半截后颈,微侧的脸颊没有表情,透着股漠然疏离。
  得知陆旋身份,古钺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放弃追究班贺的罪过,反倒感激起他来。念在他是孔大师的徒弟,又是为了陆籍之子,一概既往不咎。
  有古钺发话,杨典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陆旋所受苦难他见得三分便已不忍,班贺又是与他熟识,对他们二人杨典史如何下得了手?事情既然无需他多言,杨典史当即先行一步。
  将陆旋留在将军第,班贺带着阿毛走出那扇朱漆大门。
  离那扇门越来越远,阿毛仰头轻轻叫了一声师兄,班贺抬手揽在阿毛肩头,微微用力,面上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没个定性的孩子,遇到点儿别的事便会把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注意力转移得飞快。
  回到小院,开门见阿桃飞快地抹着眼泪,侧过身子不想让人瞧见。阿毛登时将他的旋哥暂时忘了,挺起胸膛粗声粗气地问:“阿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桃摇摇头,闷声不说话。
  娘身体不好,她不敢在屋里哭,以免见了担心。她只想在院里哭一会儿,回去见娘得笑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阿毛一问,泪珠又顺着脸颊滚落几颗,心里委屈得不行。
  阿毛脑筋一转:“对了,是不是这条街上那些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了?走,我帮你报仇去!”他一把拉住阿桃的手,强行牵着她往外走,像只气哄哄的小牛犊。
  班贺生好火,煮上粥,滚水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阿毛才领着阿桃回来。
  方才好生活动了一番筋骨,阿毛衣衫不太整洁,好在没有挂彩。不大好意思的阿桃帮他拍了拍灰尘,被他用小大人的语气制止:“以后他们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阿桃低着的头小幅度点了点,细细的说声谢谢,小跑着回了房。
  “气死我了,那些臭小鬼说阿桃娘是撑目兔,阿桃都被他们说哭了。”阿毛义愤填膺,撸起袖子还想再去跟他们干上一架。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问:“师兄,撑目兔是什么?”
  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呢,就去帮人打抱不平!
  班贺微微蹙眉:“你不必知道,总之是难听的话。下回听见,直接揍。”
  传言雌兔望月有感而孕,撑目兔是那些文人嘲讽女人未婚而孕,行为不轨的说辞。
  虽不知阿桃爹娘是怎么回事,但孙良玉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没有露过一丝悔恨。无论他们如何,都与他人不相干,更轮不到那群心智不全的小鬼头嚼舌根。
  临到睡前,阿毛才又想起少了个人,扁着嘴坐在班贺边上念叨半天旋哥。师兄不为所动,当做从来就没那么一个人似的,想起白日是自己鲁莽,才让杨典史当场撞破,阿毛自觉没趣,忍不住困意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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