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风看到了自己,迟良自然是没空再理会黄闫子,他脱下吉他包拎在手里,往许识风坐着的那个角落走去。矮台不大,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贴着许识风的腿坐在了他的身边,顺手将吉他搁在了地上。
“都是给你留的,”许识风拿了个开口的袋子搁在腿上,里面是一些包装得很精致的烘培糕点,“省得有人埋怨我说,越来越凶了。”
迟良装模作样地扒拉了两下,叹气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别的人也有啊。”
“别给我顺杆子爬啊。”许识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时,眼睛弯成的月牙状流畅又好看,眸子在排练室敞亮的光芒下,像一块亮晶晶的冰,迟良也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两人就这样傻乎乎地乐了几分钟,迟良才收住,在袋子里拿了块马蹄糕:“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啊。”许识风皱眉说,“我就猜到你来不及吃吧。”
“吃的什么啊?”迟良咬了一口糕点,问道。
“呃,西兰花、鸡胸肉、虾仁。”
迟良又笑了笑:“自己吃这个,然后给别人吃甜品糕点咖啡,什么居心啊?”
“那你别吃,”许识风没好气地抬手去抢他手里小半块糕点,“还我。”
迟良单手摁着他那只抢夺的手,两三下把一块马蹄糕吃完,重新剥了一块,放在许识风手里:“多吃点吧,你真的比你想象中瘦多了,吃点不会挨老师骂的。”
许识风其实对糕点不感冒,但迟良亲手拆了包装给他,他便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这会儿小睦抬手招呼迟良:“过来商量一下呗。”
商量的正是关系到他们暑假会不会留在蓟津的那件事。前段时间一个热门音乐APP主办了一场全国高校乐队大赛,只要通过了线上海选,就能参加线下比赛,一直到角逐冠军。而线下的演出场地,都是在蓟津。迟良走过去时,掌握着光标的人换成了黄闫子,正仔细地研究着相关事项。
“乐队主创必须是在校学生,成员内在校学生不能少于三名,bingo;海选作品至少要有两首原创曲目,翻唱曲目仅限一首,咱们原创曲多得是啦,完美……诶,我真的觉得可行啊,这条件简直符合得不要不要的!”
小睦看向迟良,迟良听黄闫子念完,思索了一下,说:“我也觉得,而且前边的线上海选,录了就投吧,也没什么损失。”
“何止没损失,”黄闫子兴奋地将页面拉到最下面,“冠军奖金两万块呢!输了不亏赢了血赚好吧!”
迟良简直败给他了,又问小睦:“这上面有没有说他们的评价标准是什么?”
“无非就那些,作品演绎、舞台效果、整体配合……后面这些感觉在视频里看不太出来,应该在线下赛才更看重吧,”小睦说着又想起了一项,“还有一个乐器音色,这一点你的吉他就能秒杀一片吧。”
送吉他的男朋友正在后边坐着呢。迟良回过头走到了许识风面前蹲下,看许识风一派明明白白的神情,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嗯,”许识风点头,“我刚进门闫子就鬼喊鬼叫的,说你们要留在蓟津参赛了。”
迟良无奈:“得通过海选再说。”
“肯定可以通过的,”许识风看着迟良的眼睛,“所以你们暑假就留在蓟津了?”
“大概就是了。”迟良说着,往队友的方向看了看,见他们又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小声飞快地对许识风说:“也可以留在蓟津陪你。”
“你哪里有空陪我,”许识风掰着手指头,拿腔拿调地给他数,“要录歌、要排练、要比赛……”
还没等迟良反驳,他慢吞吞地说道:“而且我这个暑假,应该不在蓟津了。”
第30章 EP.25(中)
凑在一块儿聊完比赛报名的事情后,乐队又排了一个多小时的歌,便锁了排练室的门各自回去了。今天结束得比往常早上一点儿,迟良和许识风没有再坐车,而是散着步慢慢走回去。许识风在路上和迟良解释了他先前在排练室说的话。
“暑假我应该要去渝州住一段时间,”他一边拂着栈道的栏杆一边说,“和同学去那边拍一个微电影。”
从琴行回酒吧,会途径一小段永定河。人走在暗朱红的木栈道上,河水缓慢地在脚底流动,像一块深色的绒布。迟良将肩上的吉他包正了正,蓟津不比南方,六月的夜晚,穿一件单衣、背一个一米多的包也不是很热,只是的确干燥又无风,分明走在河上,但河水的存在感也不是很强烈。
迟良想起听同学在教室里聊蓟津的景点时说起过,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晓月曾差点因为永定河的干涸而消失,后来人们启动了永定河蓄水计划,恢复了晓月湖,才使这一风景重现。只不过他还没有看过,这座城市诸多景色,他都没来得及欣赏。
他应了许识风一句,示意自己听到了,许识风转头笑着冲他眨了眨眼:“你猜这个要拍的短片是什么题材?”
这哪猜得到?迟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嗯,美食?吃火锅?”
“怎么可能,本来就不能多吃,拍这个会馋死的吧。”许识风又等了几十秒,才指了指迟良的吉他包,公布答案,“就是乐队、地下摇滚!”
迟良的第一反应是那干嘛要舍近求远跑到渝州去?蓟津的地下摇滚不够取材了吗?不过转念一想,每个城市的地下乐队,都有着自身的独特气质。他顺口问许识风:“到时候你也会演吗?”
“说废话,肯定啊。”许识风走着走着就将两手背在后边,这散步的样子在迟良看来,莫名有几分蓟津老大爷的气质,不过他只在心里乐,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许识风继续问他,“你猜我演什么角色?”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迟良的吉他包上,迟良心想太明显了,悠悠道:“不会是吉他手吧?”
许识风猛点头,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也是很明亮的:“而且这次的角色不是我们自己选的,是抽签抽的,很有缘的吧?”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许识风告诉他拍摄的期限不是很确定,预期也得一个多月。迟良一点头,他看着许识风刘海微微掩映的眼睛,一瞬间有点想说一个多月也好长啊,又觉得未免太黏糊了。
栈道不长,他们很快走了下来,拐到了大路的人行道上,这回轮到许识风问他:“你们那个比赛要比多久啊?”
迟良回忆起网页上的信息:“整个流程下来差不多两个月?反正都在蓟津,无所谓的。”
“好好干,”许识风想起黄闫子的话,笑眯了眼调侃道,“奖金两万块呢。”
迟良垂头抿了抿嘴唇:“刚刚我们商量过了,要是真的拿了奖,不管多少奖金,都会想办法让祝老师收下。”
许识风明白了迟良的意思。其实他对于钱,也没有什么概念,他不是爱奢侈好攀比的人,想要的东西家人朋友都会满足他,但他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中产与贫困之间的差距,仅仅只隔着一场大病。记忆中随迟良去岭县的那个晚上,许识风站在医院走廊的一旁,看着迟良轻轻抱了抱一脸泪痕的师母,旁边还有一个哭得喘不上气的孩子。这一幕的灰暗与脆弱,给许识风年少的心,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许识风在迟良渐渐低下去的声音中,牵住了他的手,将手指塞进了迟良的指缝间。暗沉的夜色里,这个亲密无间的动作隐秘而充满了安慰。迟良亦将许识风的手紧紧攥了一下。
十指相扣的手只这样牵了一会儿,在下一个路灯前便分开了。迟良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笑着摇摇头说:“这会儿连选歌都没有商量好呢,就想这么远了?”
“你们打算选什么歌啊?”许识风顺着他的话问。
“小睦说不要都选原创,他想选乐队改过一点的摇滚版《昨夜星辰》,”迟良说,“但是肖啼和闫子觉得原创最加分,都要交原创,那就无非是那几首了。”
倒摆钟商量的事,许识风就不发表意见了。他只是想和迟良聊天,便问:“那你觉得呢?”
迟良无奈一笑:“我也想选翻唱,这就是问题所在,投票制,二比二平。”
“为什么?”许识风挑了挑眉,“你对你们的原创没自信吗?”
迟良停下了脚步,在许识风有点疑惑的目光中,注视着他的脸庞。许识风听见他的声音里也带点自嘲的困惑:“因为要选的原创里有我写给你的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就不是很想和别人分享这些歌了。”
“……只是,我啊 ,依旧不敢对你说爱啊,”迟良轻轻哼了哼副歌这一段旋律,“只好写一些颠三倒四的话……”末了他腼腆地低了下头,像是不好意思般转开了目光,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识风,你还记得你陪我写这首歌的时候吗?”
“这叫什么陪?”许识风忍笑跟上他的脚步,“我们只是在网上聊天吧。”
迟良闻言终于再度看向他,这一眼是颇拿他没办法的、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有人这么不懂风情?”,他回忆着说道:“那个时候小睦还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怎么说?”
“我应该说的没有。”迟良说道,“但是我心里想起了你。”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件事曾给他带来不安无措的困扰。总是想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生,这件事本身就难以宣之于口,毕竟那时候迟良也不知道,那个总是被他想起的人,也喜欢着他。他再也不会不敢对他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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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系的动作称得上雷厉风行,暑假正式开始的第二天,众人便搭上了往渝州的飞机。起飞前许识风还在回迟良的消息,对他保证飞机落地时一定给他报平安。
他是发的语音,坐在一旁的同学听到了,笑着凑过来揶揄道:“不是吧,你家长这么不放心你啊?”
“嗯?”许识风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不是吗?”同学指了指他的手机,“识风你又没谈恋爱,那肯定是给家长报平安嘛?难道说……”
“想多了想多了。”许识风赶紧干笑一声打断了她的发散思维。不过他倒是被提醒了。许识风重新解锁手机,给他舅舅、许莞棠大小姐和施教授都发了条消息。
他们计划拍的微电影剧情很简单:渝州两支名不见经传的地下乐队因为街头live的位置起了冲突,从此结下梁子处处较劲,但在相处摩擦中,这一队的guitar和那一队的女主唱之间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发生了一系列热烈青春又浪漫的故事。因为这是乐队的主题,迟良对此也很感兴趣,许识风便把剧本分享给他看了。当迟良看到吉他手在队友一片讨伐声中暗戳戳地给对面的主唱写歌时,笑得直不起腰,说写出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剧本的同学实在是个人才。
整个故事里掺杂着许多渝州的风土人情,所以他们一行人来到渝州,既是实地取景,也是体验生活。短短的一个星期,许识风看了不下十场演出,在酒吧、在街头、在livehouse,或长或短。他起先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写剧本的同学执意把这两支乐队放在渝州,观摩几天后,他才彻底懂了同学那句“渝州的地下摇滚很有内味儿”。
比起蓟津对于追梦的执着,渝州的本土摇滚,更多了一份潇洒自由的江湖气儿,就算主唱在台上嗨破了音,pogo的歌迷也不会嘘声,反而更疯狂更快乐。
对他们将要活动的地方基本熟悉后,拍摄也就开始了。一众学生中,只有许识风有一点实地拍摄的经验,其余的同学基本没有在排练教室以及礼堂外演过戏,过程难免磕磕绊绊,但也充斥着许多前所未有的乐趣。每晚下戏后,许识风都会在大家一起租的民宿里给迟良发消息打电话,聊的话题也就是彼此的生活。他们又因为长远的距离,变得只能拿手机聊天。让许识风想起过去的夏天,他在横店的咖啡厅,看迟良给他发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听他唱一首和夏天有关的歌。
迟良告诉他,倒摆钟最终还是全部提交了原创作品,并且顺利通过了初赛。最近大家都在忙着排练第一次线下赛的曲目,是以前肖啼写过的一首重金属。许识风乐不可支地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角色在剧本里的设定最爱的就是重金属。
“那你要不要回蓟津,我教你弹?”迟良隔着屏幕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当然知道许识风回不来,开玩笑,他对象可是主演。
渝州的夏天热得像火焰山,一帮人每天都拍得苦哈哈的,单衣都能拧出水来。稍稍凉快些的一个晚上是在江畔拍一场夜戏的时候,故事里的吉他手和主唱很不厚道地一齐放了各自队友的鸽子,跑到嘉陵江边架了麦克风,guitar将吉他包摊开放在地上,两人相视一笑,在自弹的伴奏中,一首一首唱着他们熟悉的那些歌。为了拍这一场戏,许识风在渝州的清吧临时找了一个玩吉他的同龄大学生教自己弹了几段旋律。还是怪他,之前在蓟津时只顾着和某人谈恋爱,没想到这一遭。
这场夜戏结束后,大家都舍不得就这样回去,索性包了一艘船夜游嘉陵江。江风飒飒,随着流水的声音一并流淌过耳畔。漆黑的江水倒映着两岸流光溢彩的灯火,许识风背着拍戏用的吉他包,靠在船栏上,面朝着油画般的江水。同行的女孩都在兴致勃勃地拍照,拿着摄像机的同学还在兢兢业业地给大家拍摄花絮,许识风预感今晚的朋友圈只怕会被嘉陵江的夜景刷屏了。
他也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迟良,迟良几乎是秒回了他:“真壮观,真漂亮。”
“是渝州的嘉陵江。”许识风说,“其实我还没有在这么宽的江面上坐过船呢,以后我们再一起来吧。”
“是不是秒杀蓟津的卢沟晓月了?”那边很欠揍地发了一个眨眼的表情。
“什么啊?你见过卢沟晓月吗就说被秒杀了?”夸别处归夸别处,自己的故乡被拉踩还是得出来挺两句的。许识风鼓着腮帮重重打字道,“不行,我必须先带你去一趟晓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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