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他回复了黄闫子,又切回和迟良的聊天页面:“还是过去吧,其实我觉得还好,反正也是要吃饭的。”
迟良没多说,只是道:“那待会儿下课我来找你。”
晚高峰的蓟津是打不了车的,许识风和迟良走出北门,一齐往地铁站的方向去。迟良时不时侧头往下看他一眼,看得许识风都觉得好笑:“干嘛啊?”
“要不要换个枕头?”迟良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认认真真思考过一会儿。
“没必要啊,”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路,许识风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就是意外、意外,睡觉时候乱动了吧。”
迟良没吭声,半晌又补上一句:“还是床太小了吧,你在自己家有睡落枕过吗?”
许识风也偏头瞥了过来。黄昏的光芒被行道树的枝丫分割,落在人的脸上、身上,斑斑驳驳,不太辨识得清那人脸上的细微神情,可他依旧懂了那些情绪。
于是他用自己最平常的口吻说:“和床的大小又没关系啊,我在自己家也扭脖子,纯爱动没别的。”
他平静地将话题带开,自然而然地说起自己的群演半日游,语气很轻快。迟良听得认真,也时不时搭两句话。进地铁闸门,与车厢一起在黑暗的隧道间飞驰而过,再走到黄闫子他们的住处门口,两人再也没有提过落枕的事情。
照片上的火锅食材已经全部被拆开处理好,整整齐齐码了一大桌,中间那口锅也冒起了热气,迟良凑过去看了一眼,惊道:“你们上哪儿买了这么大一个锅?”
“nonono,一分没花!”黄闫子得意洋洋地摇了摇手指,“直接管房东要的,好像是上一个租这里的人没带走,拿回来涮涮就能用了。”
肖啼早已经等得拿筷子敲碗了,最后到的这俩人将将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往锅里下了一大盒肥牛,用长长的火锅筷转着散开:“开吃开吃,饿的想死了!”
肥牛烫十几秒就熟了。许识风夹了一块,红彤彤的油水沾在上面,是渝州火锅那种经典的牛油香。身边的黄闫子一口一大块,一副要被好吃哭了表情:“妈呀识风,你搞来的这个火锅底料太好吃了!”
小睦在一边给他开了罐果啤:“慢点吃,别给你烫死了啊。”
“菜就是要辣点才好吃啊,”肖啼也捞肉捞得停不下来,“来北方这一年,就没爽过一次好吧,上次去吃那个湘菜馆,我都懒得说,它也有脸说自己炒的是湘菜?”
“对对对!”黄闫子塞一嘴肉加入讨伐大军,“不过吃得最爽的湘菜,还是在潭州那次吧,我们第一次搞线下?”
小睦点点头,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罐拉开的饮料,接话道:“也是我们第一次和识风吃饭啊。”
饮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易拉罐的铁皮上凝着一层水珠。初秋的天气,哪怕是坐在火锅旁,迟良灌一口下去,也感觉到牙齿被冰了一下。
他见黄闫子乐呵呵地拿起果啤和许识风的易拉罐碰了一下,随口说:“那时候我还以为迟良往蓟津跑一趟校考就认识了个美女呢,啧,那可真是便宜死他了!”
这玩笑的一句,却是让迟良捞牛肉丸的手忽地一抖,丸子重新砸进锅底,油汤飞得老高,溅到了塑料桌布上,拖出一道湿泞的印子,吓得肖啼脱口而出一句:
“我靠——没流衣服上吧!”
“啊?”迟良愣了一秒,身边的人伸出手,将勺子从他手里接走了。
许识风重新从红油锅里捞了一个牛肉丸,轻轻搁在迟良碗里,又抽了张纸,将两人面前的桌子擦了擦。
不过他没有看迟良,反倒笑盈盈地看着黄闫子,揶揄地眨了眨眼:“怎么,我不如美女啊?”
黄闫子立刻捧场:“怎么会?比起美女,认识你识风啊,就说明他迟良已经脱离低级趣味了。”
一桌子的人都被他这句胡扯逗得笑开了话,迟良也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地听黄闫子和肖啼继续瞎侃:“怎么看美女就是低级趣味啊?哥们就喜欢欣赏美。”
“欣赏美,指天天看美女视频是吧?”黄闫子嗤之以鼻地冲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扬了扬下巴,贱嗖嗖地咕隆一句,“注意身体哈~”
“你特么的!”肖啼被他一句说得脖子都红了,“那我看得肯定是没你勤快啊,关注三百个美女的含金量就你懂!”
“来来来,咱们也来玩那个呗,”黄闫子把手机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兜里掏出来,“就是前几天刷到的那个,大家把手机放一起刷短视频,刷到美女就出局啊,看谁最脱离低级趣味好吧?”
肖啼直接把面前两个盘子摆开,手机软件打开,和黄闫子的放在一起,小睦说了句“你俩无不无聊”,不过也还是把手机交了出来。黄闫子又扭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许识风,许识风在他灼灼的目光中无奈一笑,把手机解锁,放了过去。
除了许识风,剩下三人齐刷刷地盯着迟良,迟良实在被看得头皮发麻,皱眉说:“你们能不能好好吃自己的饭,真是有够无聊的。”
“看看呗,”黄闫子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激了他一句,“不过也没事的啦,看美女也是人之常情,不丢人,不好意思就别来了,哥们理解哈。”
搞什么……迟良还没来得及呛回去,就听许识风悠悠接道:“嗯,不丢人的。”
他侧过头,与许识风含笑的目光撞在一块儿,后者冲他无辜地眨眨眼。迟良认命地把自己的手机上缴,他听到许识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在黄闫子咋咋呼呼的喊话中,很模糊,像一只毛绒绒的爪子在他的耳廓上挠了一下。
几部手机在桌上摆成一排,黄闫子和肖啼兴致勃勃地开始数着数字划屏幕。而最兴奋的人很快自取其辱,第二个视频刚出来,黄闫子就在肖啼嘲讽的哄笑中率先出局。可肖啼的得意同样没持续多久,在第五个惨淡退场。黄闫子拍桌呜呼一声,全然忘了自己第一个拜拜,立马开始逆风输出:“爱欣赏美的小哥哥一位啊~”
“不是,”肖啼狠狠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最没资格说我好吧!”
小睦平时不怎么刷短视频,不过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团,最近正在为新歌营业,同样没刷几下就淘汰了。他无所谓地将手机兜了回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进了决赛圈的这两位。
许识风的手机刷出来的不是电影讲解,就是一些毛绒绒的猫猫狗狗,迟良的则更简单了,基本上是live或者演唱会的片段,偶尔还掺杂着一个做饭教程,十几个视频刷过去,黄闫子眼珠子都瞪大了:“不是,你俩真脱离低级趣味了?”
许识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迟良就坐在他的身边,单手撑着下巴,状似一脸无趣地惯着黄闫子胡闹。
可他莫名就是觉得,他的呼吸声,好像加重了。
黄闫子不信邪地飞快划了几下,忽然间手指在半空中顿住了。小睦见状笑着探头:“怎么,识风先翻车了?”
“不是,”黄闫子摇摇头,憋笑道,“刷到某人咯。”
他将手缩了回去,围在桌旁的人都将目光投在那一块屏幕上。而屏幕上,倒摆钟的吉他手正微微垂眼,专注地盯着自己扫弦的指尖。
迟良的目光移到了左下角的ID上,ID很眼熟,是倒摆钟的一个队粉,经常会发一些他们的演出CUT,他自己都刷到过好几次。
“哇,你还关注这个号了啊识风。”黄闫子顺手点了进去,发出一声感叹。
许识风拿起果啤抿了一口:“是啊,我也是倒摆钟的粉呀,关注同担理所当然。”说罢他将手机拿了回来。
“算我输了,某人在我心里就是美女,”许识风忍俊不禁地垂下目光,慢悠悠地评价道,“天生丽质,难自弃。”
这回一桌人笑得比先前还厉害,好险把桌板都掀翻。黄闫子乐得差点滚到椅子下边,凑近掐了迟良的脸颊一下,又趁迟良还没反应过来,窜老远坐正。肖啼没跟着上手,只倒油点评了两句:“不错,我们倒摆钟的门面确实是队长。”
小睦也赞同地点点头:“很有品。”
迟良在一片起哄声中,也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桌上的火锅还在孜孜不倦地咕噜着沸腾,他夹了一筷子裙带菜,叹气说:“一天天的,能不能搞点有益于社会的活动?”
“反正对我的快乐非常有益,”黄闫子将锅里最后一块虾滑捞掉,又将剩下半盘下了进去,“你还不如说,能不能搞点有益于乐队的活动?”
小睦也夹菜:“谁说愉悦乐队成员的心情不算一种有益的活动?不过呢,真有益的话,还是得想想那个合同的事情吧。”
“合同?”许识风惊讶地看向迟良,迟良一点头,解释道,“前两天我们演出完,赵叔有个朋友找我们,问我们想不想签公司。”
他停了几秒,补充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告不告诉我,无所谓啊,许识风心道,我又不是你们乐队的人。他也不知道两人之间,这似是而非的别扭从何而来。
好在黄闫子无知无觉地将话题岔开。他抬手碰了碰许识风的胳膊,好奇地打听说:“叫什么杨桃娱乐,识风,你听说过吗?”
许识风凝神回想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估计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娱乐公司。“好像听过,不是很了解啊,”许识风问黄闫子:“那你们签了吗?”
“那边拿合同给我们看了,但我们对这方面完全是抓瞎啊,”黄闫子朝迟良努了努嘴,“后来合同给队长带回去了呗,他说找人帮忙看下。”
迟良没说话,小睦摸了摸下巴,加了一句:“而且就算没问题,也没想好要不要签这个公司,或者说,连到底要不要签公司都没想好呢?”
“那你呢?”许识风开口,这一回是定定看着迟良,“你准备,带给谁帮你看啊?”
迟良也转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而这一次,这一转头,好像扯到了许识风的后颈,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碰了一下,膏药下的皮肉,忽然一抽一抽地连着筋,隐隐作痛起来。
“我……”
迟良嘴唇微动,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桌上插着电的锅子猛地滴滴作响。
下一秒,锅子闷闷地嗡了一声,电线的接口闪出几点噼里啪啦的火光,沸腾的锅在一桌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毫无征兆地停了。
第39章 EP.30(下)
难得在家聚一次餐,结果在鸡飞狗跳鬼喊鬼叫中戛然而止。迟良陪着一脸倒霉的黄闫子去找房东还锅,好在房东对这口不知几手锅的寿命也心中有数,没说什么,直接让他俩扔了得了。
“亏死了啊!”黄闫子愤愤将锅往楼下的垃圾箱里一甩,烦得五官都皱成一团,“我根本就没吃饱好不好!”
迟良两手揣兜走上台阶,闻言笑说:“谁让你不好好吃你的饭,尽整些有的没的。”
他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往上走。黄闫子被顶这一句,喊得更委屈,一边说着,一边大跨两三步追上来:“你吃饭不讲话的啊?我也没见你以前这么讲究吧?”
上楼开锁,屋子里的红油香依旧挥之不去。最后还是小睦掌勺,用炒锅将没吃完的食材做了个干锅麻辣拌,可算填上了黄闫子喋喋不休的那张嘴。围着桌子的人没变,只是端在中间的从一口电磁锅变成了好几个形状各异的菜盘,据肖啼说,这已经是他们房子里全部的存货了。
“我们又不怎么做饭,”肖啼笑着拿起筷子,低低地点了点迟良与许识风坐的位置,“你俩今天的碗都是临时买的,哈哈。”
许识风在之前那一顿其实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这会儿正靠着桌子,懒洋洋地划手机。他抬眼,余光瞥向身边重新坐回来的那人。迟良还在扒碗里的半碗饭,看着看着,居然还让他看出了几分专注。
有时候他会幻视他,像一种狗,具体哪一种呢?又不固定。许识风在心底啧了一声,漫无边际的想,不熟的人面前杵着不说话的样子,像德牧吧;有时候抱着他,身体压着身体,耳畔都是热的鼻息的时候,又好像黏人的萨摩耶;那现在这么专注地埋头吃饭的样子,又像什么呢……想着想着,许识风的心情,又忽然低落了下去。
狗对亲密的人,是没有秘密的吧,可是,为什么有的时候,他就在他的眼前,却总是满腹心事呢……
“识风——”
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许识风猛地回神,见黄闫子一脸神奇地看着他:“你玩手机还能玩着玩着发呆去的?”
他没什么话好说,只能扬起嘴角笑一下。黄闫子也没多问别的,对他说道:“你吃饱了吗?我收桌子咯。”
除了正和塑料桌布与碗筷打架的黄闫子,一伙人都转移到了旁边的长条沙发上。肖啼蹲在地上拆一个立式镭射灯的包装,据说是黄闫子在某个直播间交的智商税,后者十分嘴硬,声称是要在家蹦迪才买的。
小睦也搭着手组装,朝靠着沙发扶手的许识风邀请说:“待会儿留下来玩吗?唱唱歌什么的。”
“是啊,”肖啼眯眼仔细对照着说明书装灯杆,也插句嘴,“难得来一次,正好陪某个二货给这个灯开光了。”
许识风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但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其实他已经有点累了,说是贴在沙发上,可后颈那一片肌肉都好像是僵硬的,细微的疼痛感绵绵如丝,存在感不强,可以忍耐,但这种疼和此时此刻的疲倦一般,如影随形。不过就像他因为黄闫子一张期待的照片就不忍心放鸽子一样,他不希望……
“你们也差不多得了,”迟良开口道,“大晚上在家蹦迪,小心明天被赶出去啊。反正我们要走了,你们自己在这发神经吧。”
黄闫子将将收拾完餐桌,刚乐颠颠过来就被怼了一通,顿时不乐意了:“刚没吃饱是吧?讲话这么伤人的?”
迟良没理他,往许识风的位置坐得近了些,眼神示意他,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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