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良呵呵笑了笑,说:“那我是小趴菜。”
回他俩租的地下室,也没几步的距离。关了门,许识风立刻赶迟良去洗脸。洗漱台前的灯光是昏黄的,比起酒吧喧哗驳杂的彩色光点,要温柔安静得多。迟良随意地一拧水龙头,飞溅的水花将单衣打湿一片,还有几滴落在了许识风的衣摆上,划出一道暗色的水渍。
许识风抱臂在一旁,懒洋洋地靠着墙,看着镜子中迟良埋头拧毛巾的身影,问道:“倒摆钟要报名捕梦音乐节吗?不过今年好像只剩下鹭岛那一场了。”
“你都给打听好了呀,粉丝同志?”水流的哗啦声掺着迟良带笑的嗓音,传到许识风耳畔,“那怎么今晚上不来听我们新歌?”
许识风讶然,他知道迟良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可偏偏却将这两件事,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今晚许识风抽不出时间来听倒摆钟最新作品的首场,便是李乔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明途娱乐。等他坐车过去,才知道是找他商量要不要接一个本子的事情。
李乔并没有忘记许识风之前说过的想要先认真学习两年的想法,只是这个剧本的配置他实在很满意。他也并没有急于让许识风立刻表态,只是和他说,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
“小火靠捧,大火还得靠命,”在和许识风一起等电梯时,李乔这样说,“家里确实可以给你喂资源,但是那种很好的机遇,是不会等人的。”
许识风抿着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下落,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在他们身边站定。许识风侧头一看,认出是宣淼。
上一次在明途娱乐见到她,恰好是倒摆钟在高校乐队大赛夺冠的那一天。宣淼也注意到了许识风的目光,但好像没有认出他,只是冲他很温柔地笑了笑。
不过她倒是和李乔打了招呼,李乔也挂上礼貌的微笑,点头招呼道:“宣老师,来给日出那群小伙子上课啊。”
明途娱乐前几天正式签了一支乐队,据说每个人都是散签的,甚至在明途大楼的排练室里才算第一次正式见面。乐队名叫日出计划,公司运营得也挺上心,还特意请了宣淼来指点主唱,但许识风从没和这支新乐队打过照面,也不是很在意。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宣淼一边往里走,一边回李乔的话:“是啊,离捕梦音乐节也没多长时间了,今年也只剩鹭岛那一场没办,海边音乐会嘛,弄得好说不定很出圈的。”
李乔按了楼层,说:“嗐,公司也是第一次签乐队,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活动,别太大压力了。”
“好在他们也挺努力的,”宣淼说道,“自己也知道,机会很宝贵啊。”
李乔不露声色地瞥了许识风一眼,许识风知道他是在借宣淼的话点自己,要做一个会抓住机会的人……他忽然想起来,曾经自己似乎也因为这类话题,和迟良呛过声,最终又不忍多言了。
因为那时他意识到,机会之于迟良、之于倒摆钟,真的是很珍贵而转瞬即逝的东西。
回想起在电梯里听到的谈话,许识风站直了身子,朝正洗漱的迟良走了两步,靠得更近些,认真而笃定地说道:“把东西都准备好,给倒摆钟报名吧,这个舞台比你们那次巡演还要大呢。”
迟良将毛巾搭在架子上挂好,闻言回头看向许识风的脸庞。微暗的光很能勾勒人的五官,许识风正睁着那双眼睛同他回视。迟良一直觉得许识风的眼睛长得最好看,并不是那种流行的欧式大双眼皮,非要形容,算是温和些的凤眼,瞳孔更是一块浅色的琥珀,在灯光下愈发清澈明净,像是古人讲的翦水秋瞳。
他被看得心痒,将手掌笼在许识风的眼睛前,许识风原地怔愣,睫毛在迟良的掌心上下刮了一番:“搞什么!”
“没什么,”迟良把手收了回来,“明天我问下闫子他们,其实我也有点想去,因为……”
“因为什么?”许识风顺着他揣测的语气,“因为你一直想去捕梦音乐节?”
迟良摇摇头:“因为我一直想去海边,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次海。”
第41章 EP.31(下)
捕梦音乐节的报名流程,和当初的高校乐队大赛差不多。迟良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乐队的小群里让大家都过目了一遍,其余三人都陆续发了OK的表情。迟良自己最后再检查了一遍,才把文件夹发给了金琥哥。
下一秒那边就接受了:“可以准备看看去鹭岛的票了。”
迟良失笑,心说还要在蓟津现场比赛才能确定名额呢,而金琥的消息发得更快:“你们是这周末有时间吧?录EP的棚子我给你们联系好了。”
迟良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又说谢谢金琥哥。金琥则给他发了个戴墨镜的酷酷表情包,看得迟良哭笑不得,将电脑关机后,叹口气趴在书桌上。
“怎么了?”许识风正坐在床沿,将刚收进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塞进柜子里。听见迟良叹气,他站起身走过来,抬手在迟良的短发上揉了一把,问道,“叹气干嘛啊?”
迟良将半边侧脸埋进臂弯里,偏头对着许识风的方向:“总感觉这样不太好,倒摆钟又没有签金琥哥那个公司……”
没有签他们家的娱乐公司,但无论是报名音乐节、还是找录音棚,都是在麻烦人家。迟良现在一打开手机,看到自己与金琥的对话框,都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没有说太多,但许识风听了这半句话,就明白了迟良的心中所想。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通迟良,沉默了几秒,也只是道:“其实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帮你做什么,目的是想要你的回报。”
比如当初的我,艺考那天给你带路,不是想要你请我喝荔枝牛奶;后来去潭州看倒摆钟的现场、送你这把吉他,出发点都仅仅只是让你开心呀……但这些话,许识风只会默默说给自己听,说给迟良的只是:“金琥哥和老赵他们自己以前也组过乐队,知道组乐队不容易,那么看到年轻学生玩摇滚,就想帮一把。”
就好像,在你们身上,延续自己年轻时的梦想那样吧。
“所以呢,”许识风随手抄起迟良放在书桌一角的编曲草稿,哗哗地翻过去,“倒摆钟也做到最好,就没有辜负这些期望了。”
他用这一沓纸轻轻拍了下迟良的背,说:“录EP要用的四首编曲都弄完了?你都在这里坐了三个晚上了。”
迟良坐直了身子,将草稿纸接过重新整理好:“差不多了吧,其实基本上都在告密者唱过,就是完善一下。”
“那今晚上和我一起出趟门呗?”许识风从衣柜里抽出件外套披上,“搭地铁,去长楹天街。”
到两人走出了地铁站,迟良还是没能从许识风嘴里问出此行的目的。蓟津的秋夜,风中夹裹着一丝丝酥甜的炒栗子香,灯火通明的长楹天街依然亮着各色的光,犹如一幅炫目的画卷。迟良跟在许识风的身后,走进了敞亮的大楼,又搭自动扶梯往上,绕进了一家小众潮牌店。
导购很快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的礼貌又热情的微笑,与过去他们在长楹天街吃饭时,迟良在迎宾小姐脸上见过的如出一辙。她热络地问道:“两位,需要我来推荐吗?”
“您好,”许识风说,“麻烦您帮我拿一下新上的那件秋款刺绣棒球服,大码就好。”
迟良还没彻底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导购小姐就已经拿着衣服出来了。许识风将这件棒球服接过,拎着领子抖了一下,披在迟良的肩上。
他们恰好就站在服装店的镜子前,许识风示意迟良将衣服穿好,对着镜子里迟良的侧脸,说道:“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你啊。”
店内的打光是暖白色的,照在精致的刺绣上,泛出一道温润的光泽。这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重工外套,就这样被许识风随意地罩在自己洗得起了球的黑色卫衣上,迟良在许识风期待的目光中将这件外套穿好,也同许识风一样,看着镜子中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不错嘛,”许识风摸了摸下巴,点评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合适。”
迟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想着带我来这里试衣服了?”
是前几天回明途的大楼和李乔谈剧本时,随手翻时尚杂志打发时间看到的,当一眼看到铜版纸上模特的装束时,许识风便觉得,这件衣服一定很适合迟良。
他偏过头对迟良笑道:“想来就来呗。”
结账时迟良本来想自己付钱,却因为没有能打折的会员卡而作罢。其实许识风自己也没有很热衷于潮牌,这家的会员卡都是蹭何惬的。雷厉风行地买完了衣服,迟良提着纸袋,和许识风搭上了返程的地铁。
列车在黑黝黝的隧道中穿行,两人勾着扶手站在车厢一角。许识风的目光投在迟良卫衣的衣领上,说:“我就是觉得,你穿这件衣服站在舞台上,肯定很好看。”
他继续道:“而且这个厚度,在鹭岛的海边穿刚刚好的,真的很合适。”
迟良微微低头,眉睫之前,也是许识风垂下的眼睫。他忽然发觉,好像自己的无所适从,都让许识风感到了不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小心翼翼了起来。是担心自己拒绝吗?一如曾经自己执意要将那把吉他归还给许识风一样。
地铁车厢内响起到站播音,两人走出车门,夜晚的地下通道行人寥寥,迟良一手提着纸袋,另一只手无声地牵住了许识风的手腕。
“我也觉得很适合啊,”他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比我自己挑好多了。”
许识风也笑了:“那就带到鹭岛去吧,到时候我把相机带过去给你们拍照啊。”
“去鹭岛之前,还是要在蓟津比赛的。”迟良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许识风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觉得金琥哥有句话真的没说错,你还担心这个,简直是对倒摆钟有误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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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遭朋友热爱半场开香槟,迟良已经习惯了。不管怎么说,正式去捕梦音乐节,还要通过蓟津地区的选拔,而在比赛之前,倒摆钟要先将他们计划了很久的第一张EP录出来。蓟津的录音棚是按小时收费的,金琥哥给了他们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录一首歌差不多是一千五出头,而林林总总的费用加起来,也近一万块了。
他们租房的开销都是从演出的收入中扣的,加上乐队时不时聚餐,录EP的经费说不上宽裕。迟良靠坐在排练室的墙壁上,皱着眉对账单,小睦和肖啼倒是很乐观,表示大家发挥都好一点,争取最短时间速通。
“往好处想,”连黄闫子都说,“咱们编曲啊伴奏什么的,都是自己弄,已经狠狠省了一大笔了,血赚好吧。”
录EP的那日,遇上蓟津秋日难得的一个艳阳天。倒摆钟四人在老赵的乐器行集合,等金琥亲自开车送他们过去。黄闫子他们来这里的次数没有迟良多,稀奇地去围观满墙的乐器了,迟良背着吉他包,坐在前台的软椅上,和赵叔聊天。
“识风呢?”赵叔忽然问道,“他没来凑你们这个热闹啊?”
迟良解释道:“他要上课,晚上还有事情吧好像。”
赵叔翻着前台的备忘录,边看边说:“前两天有个姓何的客人,在我这买走了新淘的一把欧洲手工长笛,我还准备在店里摆几天呢。最搞笑的是这个订单本来就是海外的,让我送识风的地址去,出口转内销啊。”
“应该是他发小送的吧,”迟良看向落地窗外的街道,“他发小好像是姓何。”
赵叔笑了一声:“识风自己那个长笛才送来保养完,我当时就多嘴了一句,说没必要换新的。人家让我送就完事了。”
迟良含糊地应了应,听赵叔继续道:“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和识风来挑吉他的时候,我也推荐你们买性价比高的。但你看你现在背的,还不是选了这个。”
“这是一年多前,”迟良将自己的吉他包背得更端正了些,“识风送我的生日礼物。”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店外想起了金琥按吉普车喇叭的声音。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上了车,离录音棚也就半个小时左右车程,在兴奋紧张的情绪中转瞬即逝。他们带进棚的,都是自己最趁手的乐器,试音时迟良拨了一小段指弹,一旁的小哥带着耳机赞叹道:“这把吉他的音色很不错啊,录出来特别有质感。”
迟良垂眼笑了笑,没怎么接话。时针指到整点,倒摆钟的录制正式开始了,两首重金属、一首朋克、一首轻摇滚,都是倒摆钟的原创。
日日夜夜灵感的捕捉与倾泻,就这样被永恒地留存了下来,之后会做后期、会刻盘,这四首歌会同他们的十九岁一样,永远永远在耳机里回响。
最后录的那首歌是《长信不知所云》,迟良低着头,耳返内的传来的旋律萦绕在颅顶,带来一种奇异的战栗。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这首歌,仿佛空气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能透过精巧繁杂的录音设备,触摸到音符中的那流动着的纹理。这种恍惚感,令迟良禁不住想,此刻自己所听到的,与两年前他在岭县分享给许识风的,还是同一首歌吗?
《长信不知所云》是他们唯一一首录制时一遍过的曲子。当工作人员宣布结束时,肖啼如释重负地摘下了耳机,抬手摸了摸额头上一层细汗:“紧张死我了,从没这么怕唱错过。”
小睦还在意犹未尽地哼着编曲,闻言笑道:“不至于吧,那么多人看着演出时也没见你这样啊?”
“这能一样吗?”肖啼简直抓狂,“这里万一唱错了,流掉的时间全是真金白银啊!”
黄闫子的耳机仍挂在脖子上,嘻嘻哈哈地嘲笑肖啼:“能不能有点出息,等以后发达了,直接随便包录音棚,把这里当KTV唱好吧。”
这番话一出,将棚里的工作人员都逗笑了。金琥哥在旁边一脸丢人,不轻不重地给了黄闫子一个栗子:“你小子,我等你这一天哈,到时候别忘了让你哥我来爽一把。”
黄闫子的空头支票签得很欢,一边吹嘘着没问题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金琥:“我们这个EP什么时候能刻出来啊?”
“早着呢,”金琥招手示意迟良过来,“后期还得你们小迟队长来盯着,混音之类的,做起来也要很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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