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肖啼一脸折磨,“这里拍婚纱照的也太多了吧,一道的海岸线全是啊。”
小睦也笑了:“人家都拍婚纱照了,你就让让他们吧。”
肖啼扁着嘴,满脸不忿地看往海滩的方向。晚上的沙滩依然充盈着喧哗的笑语,有几个人带上设备,在一块突出的平台上搞了个插电live,无奈主唱的水平有点抱歉,随着海风飘荡而来的,全是鬼哭狼嚎。
“居然还真的有人坐在那儿听他唱,”黄闫子用筷子往那个方向指了指,咂嘴道,“鹭岛人民也吃点好的吧,那个敲鼓的哥们连单踩都踩不明白啊。”
许识风适时地开口逗他一下:“所以等着你来这里敲鼓,拯救他们的听觉啊。”
黄闫子摆摆手:“真的别,说实话,我心里好紧张的。”
捕梦音乐节给倒摆钟安排的时间是在第一天的下午五点,也就是在明天。所以在黄闫子提议要不要开几瓶啤酒时,迟良直接一票否决。海风带着潮湿的味道徐徐而来,将他额前的碎发都吹开了。他注视着沙滩上那场小型音乐会,漫无边际地想着,等回蓟津后,一定要记得去剪头发。
离他们不远的那位主唱嚎的是挺经典的一首老歌,原唱是女声,调子本来就高,待到副歌的旋律响起,那人直接嚎出一片跑调加破音,迟良甚至听到自己身旁的许识风都忍俊不禁地乐出了声。
肖啼干脆笑得要滚到桌子下面去:“诶呦我真的是不行了!”
黢黑的夜色中,沙滩上亮作一团的,除了插电的设备,还有游客们乐呵呵地挥动着的手机屏幕。陌生的主唱也被自己的翻车现场给雷到了,副歌的最后两句干脆没能唱下去,抱着立式话筒笑个不停。其实他的声音条件很不错,嗓音年轻而清越,原本在那儿看热闹的一片人,都不自禁地跟着他友善而欢快地笑了起来。
如果能从搞乐队中得到这种最纯粹的快乐,表演完美与否,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迟良将目光收回,看着桌子对面的黄闫子和肖啼正在用空扇贝壳在桌上玩叠叠乐,放最后那一下时大气都不敢出,却还是哗啦啦地倒了半桌子。小睦护着碗笑骂他俩,说发神经别发到他的面里……
……好像他们倒摆钟,也只是来鹭岛度假,路过某个音乐节顺便进去唱一支歌而已。就这么简单,只要是他们在一起,便是最好。
与海滩上那支自由而放飞的乐队,别无二致。
*
*
*
捕梦音乐节是摇滚圈创办得较早的一个音乐节了。即使许识风认识迟良,认识倒摆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这的确是他第二次参加有倒摆钟演出的音乐节。
等到入场的时候,他才拿到音乐节的纸质宣传单,背后是当天的节目单。许识风主要是来给倒摆钟捧场的,并不在意别的安排,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在艺考那天邂逅了迟良,他甚至不会去关注什么地下摇滚乐队的消息。
参演乐队有单独候场和观看演出的地方,一如当初在潭州那般,他只能当一个普通的观众,耐心等待自己的乐队出现。在某两支乐队交换场地时,许识风站得有些累,随便找了张无人认领的空椅子坐下,顺手将手里的节目单折了又折,准备叠只帆船出来解闷。
当指尖掐过一截折痕时,许识风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乐队名,日出计划。
除了倒摆钟这类凭兴趣聚集在一起的纯草根乐队,每年也有一些娱乐公司,会为旗下的乐队争取上音乐节的资格,不过这类乐队自然是不需要特意参加地区的选拔赛,只由公司出面与音乐节主办方沟通就好。许识风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日出乐队后所标注的明途娱乐,一时说不上心头何种滋味。
他登上了微博小号,搜出了明途娱乐给日出计划开的运营号,置顶的一条就是关于捕梦音乐节的宣传,转发最多的一条则为后援会的抽奖博,随机选择两个幸运粉丝送出音乐节门票一张。
许识风摸了摸口袋里的票根,有点哭笑不得。他的票都是自己掏钱买的,因为倒摆钟这种通过比赛选上去的乐队,是没有赠票的。
更巧的是,日出计划的表演时间,正好排在倒摆钟的前面。许识风动了动腿,感觉自己还没坐多久,就重新站了起来,其实小腿还是有些酸胀,但他莫名坐不住了。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日出计划出场。许识风找了个位置,也认真地看了起来。虽然一直有所耳闻,但他从没在明途的大楼里,偶遇过这支新签的乐队。日出计划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固定配置贝斯吉他鼓手,他们的键盘手和主唱都是专攻,不像肖啼一样身兼两职。
日出计划一出场,就引起了场内一阵小小的惊呼。原因无他,台上五个年轻人的颜值都非常能打,再加上精致的妆造,更加吸引人眼球。
站在最强的主唱握着话筒,毫不怯场地介绍起乐队,以及他们将要表演的那首歌,《日出江花》。这是一首原创,编曲非常地成熟,再加上乐队娴熟的演绎,所有的听众都随着舞台上这支乐队一起,度过了完美的四分钟。当主唱结束最后一个音后,四下响起了连绵的掌声。
许识风想起在明途娱乐大楼的电梯口偶遇宣淼的那一天,她在与李乔的闲聊中提起自己是特意来抓日出计划唱功的,想必这首水平不错的原创,也是经过了公司的捉笔。许识风咽了咽嗓子,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浓烈。
倒摆钟就在日出计划之后,同样是年轻人组成的摇滚乐队,同样是在盛大的音乐节上表演自己的原创,那么……
可他的不安是毫无用处的。再抬眼,倒摆钟已经带着自己的乐器,站在了台上。
而那个一向低调少言的吉他手,难得地披上了一件花纹繁复的刺绣棒球服,斑斓绚丽的金线在鹭岛永不停歇的海风吹拂下,仿若连成一样奇异的图腾。迟良一手搭在弦上,另一只手朝台下挥了挥。
倒摆钟的队长短暂地征用了主唱的立式麦克风,落落大方地轻笑着,说:“大家好,我们是倒摆钟。”
他的目光注视着台下,声音透过麦克风的混响,在鹭岛这一方天幕中升腾、弥散,如淬炼的琉璃那般,坚定而恳挚。许识风知道,迟良是很难找到自己的。可当自己仰头凝眸时,他再一次觉得,他们在彼此心里,已经完成了这一次对望。
就像过去在潭州那般,无端的相信,就这样为无端的不安让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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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宝宝们520快乐呀~
第44章 EP.32(下)
倒摆钟的鹭岛之行,在确认下来的那一天便于微博上发放了预告。来蓟津的这一年多,乐队微博的粉丝已经涨到了十五万,评论区前排的粉丝在打了一连串的表情和感叹号后,都尖叫着表示一定要抢鹭岛这一场音乐节的门票。
粉丝们在网络上毫无保留的相信与支持,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会在迟良的心中勾起深深的触动。而当他真真切切地,在离蓟津、离岭县千里之外的鹭岛舞台上,看到一片挥舞着倒摆钟手幅的年轻人时,这种触动如一腔温热的水,在血管中漫漶开来。
“我们是倒摆钟”,他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没让这句自我介绍,带上鼻酸的哽咽。
迟良重重地眨了下眼睛,将最中心的麦克风还给了他的主唱。台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乐迷们都在稍稍抬头,注视着倒摆钟身后那块巨大的显示屏。
捕梦音乐节的设备在摇滚圈是首屈一指的。演出的舞台明亮而宽敞,乐队背后更是有一块两米多高的显示屏。在音乐节开始之前,主办方会问乐队收集一段类似MV的视频,随着演出一齐呈现。
身前的影子明暗交替,迟良知道是他们背后屏幕的画面在变化。倒摆钟这次演唱的歌是与他们新EP同名的《Blooming》。当时给它取名,四人凑在一块儿纠结了很久,黄闫子嫌这个名字有点烂大街,但迟良和肖啼都觉得很适合。最终是小睦一锤定音,说服了黄闫子。
他说:“为什么要因为常见就放弃一个概念很适合的名字呢?说不定在未来,我们可以做到让摇滚圈的人看到这个单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倒摆钟。”
这个说法实在中二得要命,甚至对于一支未签约的学生乐队来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可偏偏戳到了黄闫子在意的点。小睦这句话一出,他瞬间不再别扭,痛快地答应了。
《Blooming》说起来,不算一首正统的摇滚。迟良在这首新歌的编曲中,增加了很多旋律性的变化,与EP中另外两首金属风浓重的歌大相径庭。很多个夜晚,他都对着五线谱与编曲软件,一遍遍地推敲。这首内核自由奔放的歌,其实是在他数不清的迟疑中诞生的。
而它既然在自己的笔下面世,就理应得到自己的信任。乐队并没有过多犹豫,便将这首歌提交了上去,再然后,是闷在小小的排练室中,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与幻想。
耳返中响起贝斯与键盘的先行旋律,硕大的“Blooming”像一潮一潮的海浪,在屏幕上翩跹着浮现而出。就如他们经历过的许多许多次演出那般,迟良抱着吉他,站在黄闫子的斜前方。这首歌的音律早已在日日夜夜的重复中烂熟于心,可黄闫子此刻敲下的一个个鼓点,都如同落在他的心尖上一样,震荡起了新鲜而高昂的涟漪。
背对着迟良站在最前方的肖啼,一手扶着麦克风,一手自在地揣在衣兜里。他的肩膀亦是随着鼓点,轻轻地律动着,对着麦克风唱道:
让我去做难以定义的小孩
和同伴做梦
梦到现实与时间之外
心无旁骛也是应该
倾尽所有 为一场告白
该怎么反驳世俗所谓的坏
我的整颗心
只是充满了幻想的海
做梦不止百无聊赖
爱我所爱 不去猜未来
……
鹭岛那金灿灿的明媚秋阳,映在pogo着的乐迷们手中那晃动的手机屏幕上,犹如在这座被海岸线温柔拥抱的城市中,再生出一片只属于倒摆钟的暖色海洋。
《Blooming》这首歌,倒摆钟只在空港候船尝试着演出过一次,正式搬上鹭岛的舞台前做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总体上还是差不离。令迟良意想不到的是,台下热切的歌迷们,也跟着肖啼一道,齐声唱起了这首仅仅公开演出过一次的新歌。
人潮与歌潮,就这样在他的面前,交汇成了词中那“幻想的海”。
肖啼已经把麦克风从麦架上摘了下来,迎着鹭岛永不散去的海风张开了双臂,两步跃到离歌迷最近的台沿。他穿着一件低领的涂鸦T恤,高高昂着头,露出脖颈一线流畅的线条,滚动的喉结上滴着晶莹的一点汗珠。
在歌迷们的欢呼中,肖啼两手握着麦克风,双腿微微屈起,用力彪出了副歌的第一句——
只想去爱
想我珍视的能永远盛开
哪怕说我灵魂破败
人往人来
在理想国我放浪形骸
有自由才不算悲哀
黄闫子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猛地高抬双臂,挥动手腕重重敲出一连串刺激的变拍。在如海上暴雨般热烈的鼓点间,肖啼握着麦克风,面朝乐迷们哼唱着后退。下一刻,吉他的间奏犹如一道闪电,骤然在台上猛烈炸开。
迟良与小睦从左右两端,大步跨到了舞台之前。这个小小的走位,像是在水中投进一枚泡腾片,沉浮出噼里啪啦的白色泡沫,令全场再度沸腾了。
离属于他们的尖叫声是那么那么近的时刻,迟良却闭上了眼睛,连同琴弦在指腹间的触感,也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
倒摆钟的歌迷也从来没有在他们的任何一首歌中听到过这么有存在感的间奏。吉他与贝斯缠绕的声线,一如广袤天空中交缠穿梭而过的机云,耀眼得让人心醉。随着间奏结束那一拨弦,迟良情不自禁地伸手,对着歌迷打了一个脆亮的响指。
Pogo的乐迷们晃动的手更加起劲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迟良揣着怦怦砸着胸腔的心,退回了自己原先的站位。他软软的额发下,是一层薄薄的热汗,连带着拨弦的手指,痛得像有火在烧一样。
是摇滚在他原本平静的学生时代中,撕扯开来的、那道照进了光芒的裂缝。
又热又痛,又痛又爽。
*
*
*
刚下台将摘下的吉他收进包里,迟良一转身,猛地撞进了某个怀抱。
“太棒了!”许识风将额头靠在迟良的颈侧,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因为太激动,说出口的话都语无伦次的,“真的特别好!感觉你都想象不出……反正特别棒!”
迟良抬手轻轻拍了拍许识风的肩膀。黄闫子他们也在这时,纷纷围了过来和许识风打招呼。
许识风抬起脸,一下将手撒开了,在迟良忍笑的目光中,他将背在身后的相机捞到面前,示意道:“这次拍的照片,比在潭州的要好多了。”
“潭州的也很好啊,”黄闫子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屏幕,“要是没有你以前给我们拍的那些照片,连那个视频都不知道怎么剪了。”
倒摆钟是没有专门的团队来进行这些操作的,虽然会在微博和短视频账号上发一些演出视频,但基本上都是傻瓜镜头一直录到底,要么就是看不过去的粉丝给官博私信投稿。当看到主办方还有提交类似MV的视频要求时,黄闫子愁得头发都好险没揪下来一撮。还是许识风提议说可以用他给乐队拍的照片,剪一个回忆向的视频,恰好和《Blooming》这首歌想要表达的精神也很贴切。
黄闫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翻相机,一边感慨道:“这构图,绝了好吧~识风你就是我们倒摆钟最配的编外成员!”
许识风偏头,冲迟良眨了眨眼。他是背着相机,从台下一路跑回后台出口的通道里的,脸颊上还泛着运动后那种浅浅的红,眼角微微弯起,是在示意,还可以吧?
通道里的光线一般,队友们还在一旁嘻嘻哈哈地,没人注意到,迟良与某人相对的目光,那份赧然而明媚的笑意。
迟良绕过黄闫子,走到许识风身边,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绷着嘴角故作正经道:“谢谢了啊,编外同志……”
“——小迟,你们在这啊。”
通道那一头,忽然有人在叫他。迟良松开了许识风,背着吉他包回头一看,只见一开始接应倒摆钟的工作人员姐姐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倒摆钟余下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自觉地站开了些。
带着工牌的小姐姐在几人的注目中,将那人带到了迟良的面前。迟良开口给她打了个招呼:“小亚姐。”又转而对她带来的人礼貌地一笑:“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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