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倒摆钟也被邀请留下来吃婚宴,结钱时新人还多添了一笔。迟良赧然,推脱说不用,对方却执意要他收下:“你们的演出值得这个数,而且谢谢你们的礼物,实在是太用心了!”
迟良只好道谢,他由衷地祝福说:“新婚快乐。”
“你还送了礼物?”黄闫子等人走了后,惊讶地问迟良,“什么东西啊?”
“又见荣的几盘磁带啊。”迟良说,“还是从家里带过来的了。”
小睦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揶揄道:“队长,真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会来事啊?”
迟良抿着唇角笑了笑。这份礼物其实是许识风提议送的,当他听说倒摆钟要去赶一场又见荣粉丝的婚礼商演时,兴致勃勃地翻出了这几盘磁带,装进礼袋后让迟良带上。迟良仰脸看天际雪白的流云,回忆起许识风那一本正经的神情。
“怎么说也是去婚礼现场诶,”许识风煞有介事地把礼袋递给他,“别空着手啊,说不定人家还会留你们吃个席,添点彩头沾沾喜气什么的!”而这一桩桩事,还真让他给料到了。
婚礼场地在蓟津五环开外,商演价里自然也包含了车马费,乐器都是倒摆钟自备的,迟良便来回包了一辆面包车。这会儿他们要挨个回学校,黄闫子将他的鼓在后备箱安置好后,手肘撑着窗棱,托起腮帮往外边瞅,看着看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犯什么愁呢?”小睦抱着贝斯包坐在他的身边,随口问道。
“你说我们那一行李箱的EP,能卖出去多少啊,”黄闫子苦兮兮地吹了下额发,“我和你说,我昨天梦见我们巡演完,一张都没卖出去!”
“梦都是反的,”小睦往后靠,动动脖子坐得更舒服了些,“再说了,卖不完就放到线上慢慢卖呗,也就五百张。”
小睦那乐观而安慰的口气,似是将黄闫子说服了。不过他懒洋洋地在车座上没瘫几分钟,又“嗷”地一声弹坐起来:“不行,我得看看票务,多一个人买票,就多一个卖出去的机会嘛。”
“至于么?”小睦一手扒着靠背,转头看了坐在后方的迟良一眼,“实在卖不动,就把迟良扔出去出卖色相写TO签,就凭他那张脸,咱们的EP都不会滞销的。”
黄闫子莫名被小睦这句调侃戳中了笑穴,嘎嘎地笑了好一通。他将票务后台来来回回刷新了十几遍,恰好刷到票多了一张,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出,又顺手点开微博。
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多多和亲爱的乐迷朋友们互动,别老让人唱独角戏”。黄闫子在私信里选了几个粉丝回复了下,退回主页滑着滑着,无意间瞥见一条营销号的宣传,顿时激动地失声大喊出来:
“天哪,识风要和魏依一起拍电影了!迟良你知不知道啊?”
上车之后,迟良一直坐在后边,点开手机备忘录给乐队记账。随着期末周过去,巡演将近,车马费、住宿费、场地费……一笔笔账算得他头晕眼花,包车的司机又开得格外奔放,一动一刹的颠簸间,令他额角隐隐作痛,胸口也闷闷地堵着什么,想吐又吐不出来。前排黄闫子与小睦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也如白噪音一般,堪堪在他耳边打旋,听不真切。直到黄闫子回头,兴奋地说出了许识风的名字。
迟良勉力打起精神,应了声:“我不知道啊,和谁拍电影?”
“和魏依啊!魏依诶!”黄闫子瞅着一脸平静的迟良,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连魏依都不知道吗?她现在可火了!我有个室友特别喜欢她,手机屏保桌面什么的全是她诶!”
小睦也回头,看迟良被黄闫子的噪音疯狂折磨得脸都白了,马上出手拯救,将黄闫子挥舞的两只手按了下来:“好了,拍电影就拍电影啊,识风他本来就是演员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是这么说……”黄闫子总算重新在位子上坐好,低头盯着那条微博,嘴里依然碎碎恋不停,“但认识的人和魏依那种大明星一起拍电影,总感觉打破次元壁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老是能刷到识风的消息一样,前几天我还刷到他演的一个短剧了,他在里面演吉他手,也太巧了吧!”
黄闫子说着说着,又自顾自地傻乐起来,小睦不以为意:“他都刷到过咱们乐队,你能刷到他拍过的作品,不是正常得很?”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黄闫子抱着手机,忽的想起以前一句玩笑话,“我还说等我们倒摆钟火了,我就给识风签几百张签名去倒卖,让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现在看来,识风估计是要比我们先火了!天哪,这可是魏依……”
“人家还用得着你的签名?”
坐在迟良身边闭目养神的肖啼冷不丁开了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家里开个那么大的娱乐公司,什么明星他合作不上,你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黄闫子被肖啼说得一愣,张嘴便要狠狠反驳,又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将未说出口的话赌在了喉咙里。
他与小睦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可奈何。
末了,黄闫子悄无声息地用余光瞥向迟良的侧脸。而迟良只是一只手支着额头,缓着劲儿坚强地预算那笔纷纷乱乱的巡演账。他看向手机备忘录那一串串数字的目光如此专心致志,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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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几个大件搬回地下室放好后,已经近下午三点了。迟良合衣在被子上躺了一会儿,又背起他的吉他包,去赵叔的琴行准备给小朋友上课。
清早开始折腾了大半天,迟良感觉自己的已经累到麻木了,两条腿踩在地上,也像灌了铅似的。可过两三天他就要回岭县,之后乐队的巡演也是在南方城市,这是他回家前在蓟津上的最后一节课。路过咖啡店时迟良转了进去,灌了一杯冰美式给大脑强行开机,既然是最后一节课,他也希望好好地,有始有终。
蓟艺院的学生在考试后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校外这条街也不复往日的热闹。迟良走到琴行门口,见柜台后空无一人,赵叔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门却这么大咧咧地敞着,也是心宽。
他摇摇头,熟门熟路地往木楼梯上走去,走近楼梯口才听见一阵隐约的笛声。迟良蹬蹬地上了二楼,见他与小朋友上课用的那间排练室此时正虚掩着门,那笛声便是从门缝中,悠悠飘出来的。
音调错落分明,很有规律性,听起来像一支练习曲。迟良静静地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才抬手敲响了门。笛声顷刻停了,“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一把将门从里边拉开。
迟良低头,对上一张圆滚滚的小脸。他的好学生乖乖地叫他:“迟老师,你来啦。”
迟良朝他笑了笑,抬眼往排练室里看去,当下愣住了。
“进来呗,小迟老师,”许识风手里握着一管银漆长笛,站在谱架前,将迟良怔愣的反应尽收眼底,“没必要惊讶成这个样子吧?”
迟良回过神,反手将排练室的门关上,走到了许识风的身边,问:“你怎么来了?”
“好久没碰过了,来练一练啊,”许识风偏过头,戏谑地飞了他一眼,故意说,“嫌我占了你的地方啊?”
“不是,我没有……”迟良简直百口莫辩。
见他语塞,许识风也不再逗迟良玩。他将谱架上的曲谱书取了下来,朝迟良解释:“寒假我要进组拍电影,演的那个角色是校乐团吹长笛的,不过我感觉我自己都要忘了怎么吹了。”
“黄闫子今天才刷到你要拍电影的事情了,”迟良也把待会儿上课要用的谱子放上去,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小孩儿去开琴盒,“就是我们刚刚回来的路上。”
许识风闻言自嘲一笑:“李乔哥在造势了吧,连你们都刷到了。”
迟良拿之前在车上听小睦说的话来回敬:“你不也刷到过我们吗?”
“那不一样,”许识风失笑看着迟良,“那是因为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想看看你,所以搜过你的名字啊。”
这一句话,夹杂着那些直白热烈的心意,连同回忆一齐猝然撞了迟良满怀。他的心在这一瞬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听许识风继续说:“可惜的就是,寒假我本来想去看你们巡演的。”
“没关系,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那可不一定,”许识风朝那个抱着吉他的小朋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倒摆钟如果成为第二个又见荣,那可不一票难求了?”
面对许识风这般调侃,迟良发觉自己总是不能免疫。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对小孩说:“好了,我们来上课。”
那小朋友却昂起脸,甩着脑袋摇了一通头。他搁下吉他,跑过去抱住正准备收起长笛的许识风,闷声道:“我不想学吉他了,我要和识风哥哥学长笛。”
他又瞅一眼迟良,坚定的目光灼灼闪烁:“我觉得长笛更好,识风哥哥比迟老师厉害!”
“这话和你老妈说去吧,”小朋友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可爱得不行,但对迟良早就不起效果了。他板起脸,敲了两下谱架,“现在,马上,过来上课。”
小朋友仍是抱着许识风的腰不撒手,撅起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许识风心下柔软,忍不住说:“诶,你别凶他啊。”
迟良被这熊孩子闹得一头黑线:“是你别惯着他……”
许识风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又冲迟良眨了眨眼,像是对他说,“交给我吧”。迟良见许识风微微弯腰,两手捧着小朋友的脸颊肉揉了揉:“那你先松开,我再给你吹一支曲子好不好啊?”
“嗯!”小朋友重重地点了点头,听话地撒开了手,一脸期待地看着许识风。
刚被许识风收进长笛袋的笛子,这会儿又被拿了出来。许识风抬手,那管银光闪闪的长笛横在了他浅色的唇边。暖融的黄昏从排练室那扇宽敞的玻璃窗涌入,晚霞的光芒照在木地板上,一如泼溅了满地流金,长笛悠扬的音符也随着这片溶溶光芒,温柔地在屋里浮漾。
他吹的是迟良非常、非常熟悉的一支曲子。不是乐队讨论过的最终版,而是当年迟良念着那一墙缤纷绚烂的玫瑰,写下的第一首情歌。
迟良看着许识风细长的手指,回忆再一次如潮水涌来,将他席卷进那片沉思默想中……在那之前,他没有谈过恋爱,不觉得自己懂感情,后来写下这首歌时,他也无法解释那种青涩的、忐忑的、期待的思绪。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让许识风做第一个听到这支曲子的人。
比最终版要低一个key的,只属于他们的这个版本,蕴着最原始的温柔,此刻正萦绕在他们的身边,挥之不去,又是如此的情意绵绵。迟良从没想过,许识风会将这支曲子,记得这样牢。
最后一个音符优柔地落下,许识风低头朝一脸崇拜的小朋友挑唇一笑:“你觉得这支曲子怎么样?”
“好好听!”小朋友眼睛里的星星都要溢出来了,手掌好险被他拍通红,“我要学这个嘛!识风哥哥,你教我好不好?”
许识风没有说好不好,只是耐心地,将这首歌同他说了:“这支曲子叫《长信不知所云》,是你迟老师写的。所以呢……”
“所以,识风哥哥还是没有迟老师厉害的,”他轻轻掰着小朋友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面向迟良,“你还是快点乖乖去和迟老师去上课吧,不然,只怕明天都走不了了。”
第54章 EP.40
从试戏到进组,一如李乔为许识风设想的那样顺顺利利。上一次拍汪导的戏,还是在蝉鸣切切的盛夏,再合作,已经是北风吹雁的冬日了。
开机仪式结束后,汪导特意叫住了许识风,同他说了好几句鼓励的话。尽管知道李乔不至于诓自己,可亲眼见了汪导赞扬的笑容,许识风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名业内公认的无冕之王,是认可自己,才希望自己能来的。
时隔一年多,再次真正地进片场拍戏,许识风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的第一场戏是校乐团的排练群像,这个镜头后期会配音,只要演员的形到位了就好,是以众人看上去皆是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手下的音符各有各的呕哑嘲哳。只有许识风横过长笛,洋洋洒洒地吹了一段欢快的曲,格外一枝独秀。
听得汪导在摄像机后失笑摇头:“显眼啊!”
拍摄一日一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为了拍好这段懵懂清纯的校园初恋,汪导趁着寒假正当时,特意去蓟津一所音乐学院实地取景。
许识风的戏份也集中在主角前半段的大学时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拍完了自己的戏份,也会留在片场帮忙。和汪导一回生两回熟之后,更是大着胆子凑到取景器旁,认真地看着那些未来会剪在大荧幕上的片段。
汪导毕竟爱惜羽毛,不会拍出一部烂片给自己添个黑历史。所以哪怕是一部商业片,每一个镜头他也竭力尽善尽美。灯光、布景、镜头视角都一一细致安排了。这天拍的是男女主角在琴房外的初遇,取景器中冬雨绵绵,背着大提琴盒的女生循着一段奇异而跳脱的钢琴声,走过琴房楼长长的木走廊,停在了一扇门边。
镜头旋即落在女生姣好的侧脸上,雨声琴声和谐交织,那专情而耐心的氛围,让画面以外的许识风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这一镜过完,汪导宣布修整十分钟。他叼着根烟,也不抽,笑话站在取景器一侧的许识风:“我怎么感觉你比人家站那儿演的还入戏呢?”
“入戏还不好吗?”许识风不服气地别过头。
“好,当然好,”汪导哈哈大笑,差点把嘴里的烟掉裤子上。他“诶”了一声,摇头道,“咱们也一起拍两部了,两回,你都是来我这跑龙套。”
“这不是,”许识风挠挠头,“只能放假的时候拍,没有时间啊。”
“你那个经纪人倒是和我说,六月之后你这个学就上得差不多了,”汪导微微眯起眼睛,思忖了半晌说,“可惜我接下来准备的那个本子没有适合你的角色,要是碰上合适的,我看能不能给你介绍下。你是个好苗子,趁年轻多多留下作品啊,要不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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