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小声道:“谢幕送花是传统啊,而且,我喜欢你……”
迟良在许识风突如其来的表白中愣了下,旋即噗嗤一笑。他说:“我知道啊。”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校门,来到蓟津灯火阑珊的城市街头。街上的人比学校里多了不少,大多行色匆匆。许识风还在琢磨迟良那声笑,简直不知道所谓的“吃醋”是真有这回事还是在逗他玩。
想着想着,迟良忽然挽了下他的手,许识风被带着转了个弯,走进路边一家花店。花店门口已经挂上了打样的牌子,里面却还亮着灯。老板正坐在桌子旁修剪花枝,听到动静后看向进门的两人,立刻站起身从一旁堆满的花材中捧出了一束,递给了迟良。
“小哥,你可算来了,”老板嘴里还念叨着,“我刚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迟良将花束接过:“不好意思啊,在学校里耽搁了一下。”
许识风就这么一脸懵圈地陪迟良走进花店,又和他重新回到了大街上。迟良将这束花塞给许识风,还颇为贴心地将花瓣掩映中的小卡片翻出来,面向许识风,示意他低头看。
卡片上的字迹狗爬得很熟悉——“祝识风演出顺利”。
许识风一看就乐了:“你自己写的啊?”
“对啊,”迟良点点头,一眼就看出许识风在笑什么,他也不在意,“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肯定亲手写啊。”
迟良选的这捧花是用蓝绣球和向日葵扎成的,还斜斜点缀着几枝浅紫蓝与雪白相间的洋桔梗,比起许识风曾经送过迟良的那些热烈又暧昧的玫瑰,要清新淡雅得多。许识风垂眼看了又看,还是觉得惊奇:“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花了,以前都没有过。”
“你说的,谢幕送花是传统,”迟良说道,“以前我都,没意识到。寒假你那部电影杀青的时候,我还是看你朋友圈发了别人送你的花才知道的。”
许识风被他说得一愣,才辗转想起了那段回忆:“哦,那个时候啊,你们在巡演,我估计你挺忙的,就没提了。”
迟良并未多说,只是摇摇头:“所以这次更不能错过了。”
许识风的确没有想过迟良还有这一手等着他。那些送上舞台的花都被他留在了活动室,而这捧迟到的花束,此刻却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去逗迟良:“那你怎么不带去礼堂在谢幕的时候送我啊?”
迟良似乎被许识风这句玩笑话给问住了。他微蹙眉心,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说:“不想太显眼了吧。”
“嗯?”许识风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说,识风,你很快要正式去进演艺圈了,”迟良轻轻道,“以后、起码这几年,还是不能让人看出你在谈恋爱吧,更别说是和男的谈恋爱。”
许识风睁大眼睛,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迟良心中会有这样的顾虑。可只需稍稍细想,就能意识到迟良所说的顾虑是真实存在的,它不可忽视,甚至迫在眉睫……一时间,某种巨大的空落与茫然席卷了许识风全身,令他不知对迟良的话该作何反应。
下意识地,许识风忽略了那个无法回答的“以后”,避重就轻地勉强一笑:“不会吧,那你刚才也说,给演员送花的人那么多呢。”
“你就当是我心虚吧,”迟良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嗓音也是淡淡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别人是不是喜欢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想多了,”许识风说,“哪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恰好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许识风与迟良停在斑马线一侧。他站在原地,听迟良在他身侧说:“等你演更多的好故事,成了大明星,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啊。”
而这一次,许识风没有心情去反驳迟良那声调侃又带着亲昵的大明星了。
他看着信号灯跳动的红色数字,将怀中的花束抱得更紧了些。夜风轻拂,呼吸间满是植物特有的芬芳气息,可他的心肺中,却好像缠上了一缕难过又迷茫的雾。许识风想起自己也曾在一个蓟津的夜晚安慰自己,只愿爱在当下,那便是不去想以后。
但这种一厢情愿的任性,又能维持多久?
许识风无声地注视着信号灯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过。时间总是会一秒接着一秒地度过,鲜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凋谢,而“以后”,也会在时间的奔流中到来。
蛰伏了一整天的倦意,此刻汹汹涌来,红灯跳成绿灯,许识风迈动沉重的脚步,看着他与迟良在城市路灯下横亘过斑马线的影子,有些疲惫地想,也许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所谓的爱在当下,只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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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识风回来之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时间太晚,迟良便没有电话去打扰祝老师休息,只发了一条消息说明天会主动拨过去。翌日迟良睡醒,看到了祝虹清早六点多发来的回复。
“小良,你们转来的钱,我和曾老师都收到了。昨天给你打电话,本来是想让你们收回去的,你们还是学生,老师怎么安心收你们的钱?但你曾老师后来劝我说,这是你们一片心意,他的身体状况,我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留下遗憾了。这笔钱,就当做是我和曾老师借你们的吧,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师真的很谢谢你们。”
后来迟良和祝虹打了电话,对于曾约的病情,太多苍白的安慰都只是无力地堵在喉口,嗫嚅着说不出几句。祝虹也没有多谈,这些年来愁苦和担忧的话说得已经够多了。一通十几分钟的电话,反倒是迟良一直听她关心自己学习和生活上的事,声音温温柔柔的,听得迟良眼眶些微泛酸。
最后祝虹还问了下倒摆钟:“你和小睦闫子他们那个乐队,还好吧?”
迟良顿了顿,就像寒假在洗碗池边对妈妈说话时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呀,”祝虹不疑有他,放心而欣慰地笑了笑,“你曾老师现在和我说起你,还是总说你是他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呢。”
肖啼和小睦退队的消息,以及乐队招新的海报,最终还是发在了倒摆钟的官博上。对一无所知的歌迷们来说,这些变故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官博前排十几条都是刷满屏的问号,私信更是被狂轰滥炸了好几天,说到最后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法都出现了。
迟良没点开看过,黄闫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后来还是小睦用私人微博转发了,说退出是自己在乐队和学业中做出的选择,希望倒摆钟未来能越做越好。
而肖啼,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出现过。
也不是没有新的乐手来联系过迟良,其中还有几位是倒摆钟过去跑活动时认识的人,但大家在一起勉强磨合了几首歌,总感觉少了那点搞乐队的意思。
在婉拒了一个难得出现的新贝斯后,黄闫子和往常一样没骨头似的瘫在排练室的地板上,心累地单手刷微博,翻到小睦那条堵上了不少阴谋论的转发,叹气说:“这家伙,还祝我们越来越好呢,我看他这么一走,咱们都要就地解散了。”
迟良一边擦排练室落灰的栏杆,一边说:“现在本来就和重组没什么区别了吧。”
黄闫子抓狂地挠了挠头发,点开了乐队官博收到的一条艾特,这个ID很眼熟,是倒摆钟还是高中生乐队的时候就关注的老粉了。黄闫子慢慢滑动屏幕,看这位粉丝给倒摆钟那张EP写了一条长长的REPO。
在微博的末尾,粉丝非常惋惜地写了一句,《Blooming》,明明是盛开的意象,想不到这张EP却成了倒摆钟1.0的绝唱。
黄闫子将这条微博分享给迟良,迟良看过了,并没有说话。
对于乐队的如今,他一直有着无休无止的自责与惭愧。尤其是肖啼最后说出的那番话,连带着自己那份难以启齿的迟疑,就好像一条狠狠咬在他心上的毒蛇,没日没夜地注视着、审判着他。
正如他从来不去看歌迷们那些疑惑与质询的留言,黄闫子以为他是觉得看了也于事无补。只有迟良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不敢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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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来电号码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迟良看了看PPT前正口若悬河的老师,放任静音的手机默默将电话自动挂断。
这些天有不少陌生的号码打过来,都是问他乐队招新的事。于是迟良自然以为这也是想来了解的乐手。他回了一条短信:“不好意思,我现在在上课,如果是想问乐队的事,我等一下回。”
很快,消息框被那人的回复顶上去了,迟良随意瞥了下,顿时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那人回道:“小迟队长,打扰你了。我是李乔,明途娱乐的经纪人。之前我们在鹭岛还聊过倒摆钟签约的事情。”
“我想继续和你谈谈,正好我现在在蓟艺院这边处理一些事,如果你下课后有时间,我们就去北门那边的咖啡馆坐坐吧。”
迟良皱着眉,将这两条短信仔细看了一遍。李乔的消息来得突然又随意,更令人摸不着头脑。当初从鹭岛回来后没几天,他便正式拒绝了李乔的邀请,理念不合,李乔也没有强求。而现在倒摆钟已经分崩离析,迟良想不出李乔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他,是想要谈什么。
更何况,虽然迟良知道不能怪明途娱乐抛出的橄榄枝,但对于这个导火索,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几分复杂的抵触。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自动息屏了,光滑的屏幕上倒映着迟良无意识卷着书页的手指。
他还没想好回复的措辞,李乔又给他发来了第三条短信:“还有,我想顺便和你聊聊关于识风的一些事。”
接下来的一堂课,迟良连半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总算等到下课铃施施然响起,迟良站起身闷头往外走,下楼时还冒冒失失撞到了陌生人的肩膀。他实在心不在焉,一时都忘了道歉,等走出了几十米才回过神来想,好在人家没和他计较。
蓟艺院北门边的这间咖啡馆装修得很小资,咖啡和甜品的价格更加小资,味道却平平无奇,生意算是这条街上最寥落的。迟良推门而进,目光越过几排空荡荡的桌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靠里边位置的李乔。
李乔也看到了他,撑在桌面上的左手朝他轻轻摆了摆。迟良刚过去,坐在了李乔的对面,服务生便端着餐盘适时上来,在他们面前各放下一杯咖啡。
“不知道小迟你喜欢喝什么,”李乔脸上挂着最适宜谈话的舒心微笑,“自作主张点了半糖半奶的摩卡,没放奶油。”
迟良闻言心头微微一动,他知道这是许识风最喜欢的咖啡口味,也不觉得此时李乔点这么一杯咖啡,只是一个巧合。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听李乔继续说:“也没提前约个时间,这么临时就找小迟你出来,是我太唐突了。”
“没事的,”迟良犹豫了一下,还是沿用了当初在鹭岛的称呼。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乔哥,你找我是想说什么事?”
李乔轻扬了下眉,像是没想到迟良一上来就这么直白。
可既然迟良一个学生都干脆地开口了,他也没打马虎眼,好整以暇地微笑着:“我是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来找你当然是想商量签约的事情。”
“……可是,”迟良摇摇头,目光里流露出一抹困惑,“倒摆钟现在已经只有我和鼓手了。”
如果李乔真的一直想着要签倒摆钟,迟良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乐队了。
“倒摆钟的事,我也看到了,”李乔的神色中果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反而温声安慰了迟良一句,“地下乐队因为理念不合而分开,其实也是很常见的,就连从地下乐队走出来的又见荣,都不是原装乐队呢。”
迟良苦哈哈地开了个玩笑:“那我们还是别碰瓷又见荣了吧。”
李乔慢慢搅拌着面前的咖啡,也笑了笑,语气多了几分认真:“小迟,我也不和你说虚头巴脑的了。如果倒摆钟没有拆成现在这样,我未必会来找你。以前我和识风也聊过倒摆钟的事情,我对他说的原话就是,‘以我一个经纪人的眼光来看,你作为个人出道,会比和倒摆钟捆绑在一起要有前途’。”
他注视着迟良渐渐凝重的面容,继续说:“识风听了后,就说难怪你不会答应签我们明途。他说你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和朋友一起搞乐队就是你的梦想……”
“但是我感觉,比起‘有梦想’这个形容,你更像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李乔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恳切,“我觉得,你不会甘心这么平凡地度过一辈子的。”
迟良一手握着咖啡杯,久久没有作出回应。李乔的话说得很坦然,但他心底依然有着太多的疑惑。
在他的沉默中,李乔接着说了下去:“而且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比起单打独斗,背靠娱乐公司,在这条路上就是要走得顺利一些,公司可以给你提供平台、提供资源与帮助。这么一听是有点像画饼,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愿意和明途合作,只要你前期服从公司安排,站稳了脚跟,达到了我们预期的效果。不管你以后想做独立音乐人,还是组一支新的乐队,公司觉得有前景,都会支持你。互利互惠嘛。”
迟良轻轻眨了眨眼,李乔话语中描绘的这幅蓝图实在是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诱惑,就这么轻易地铺在了他的脚下,令他一瞬间不觉得惊喜,只感到不知所措。他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我看过倒摆钟的演出,喜欢你的气质;听过倒摆钟的EP,肯定你的创作才华,”李乔淡定地笑了笑,“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签约这种事情,当然是看中了你的价值。”
“而且,明途还可以一并签了你们乐队的那个小鼓手,一起发展试试看,”李乔说着说着,又甩出了一个条件,“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件需要你答应的事。”
“是什么?”迟良下意识问。
李乔面上笑容不改,平静地说:“需要小迟你,还是和识风分开吧。”
迟良猛地站了起来,背后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刺耳的“呲啦——”声。
他难以置信地瞪向李乔,连呼吸都凝滞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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