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萧楚又从他的耳鬓顺着摸索到了唇角,落下几个浅吻,“昨天晚上你好像对我说,亲了就不疼了。”
裴钰赶紧侧过了脸去,逃避回答。
不过这才让萧楚发现裴钰的肩颈上有很多昨夜留下的咬痕,放下帷帐后就看不大清晰,如今才发现咬得有些狠了,七零八落地散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受了不少委屈。
他心里愧怍,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留下的痕迹,萧楚又忍不住去触摸它们,心跳都有些加快了。
他的想法不大入流,只是心底隐隐升着一股恶劣的满足感,觉得这暧昧的痕迹像是把昨夜的春潮谱写下来的笔墨,惊心动魄又活色生香。
但他明明也可以轻盈一些,不叫人疼。
“怜之啊,”萧楚抿了抿唇,和他额头相抵,“以后我再不听你的,你就打我好了。”
裴钰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脸上摆出不大高兴的模样,说道:“我打你也没用,你皮好厚。”
萧楚被他逗笑了,覆上他的手背,调侃道:“宝贝,你要是把我打死了,往后谁跟你快活?”
“宝贝”这声称呼唤得太狡猾了,裴钰心跳一失速,真的往他脸上轻轻打了一巴掌,惊道:“你不准这么叫!”
“为什么?”萧楚侧了侧头,一脸疑惑的模样,“雁州人叫自己喜欢的物件儿,都叫宝贝。”
萧楚特意说了“喜欢”这个词儿。
说来惭愧,风流天下闻的四公子竟然是个感情愚钝的人,前世今生一次也不曾对人说过“喜欢”这两个字,他心里头其实也不大懂,喜欢一个人和喜欢吃块糖有什么区别?
他告诉裴钰,小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娶一个温柔的女人回家,因为家中的长辈都是这么说的,在他的三位姐姐中,他最喜欢温柔体贴的萧三,便以为这就是往后要成亲的那种“喜欢”。
来到京州以后,他遇到了裴钰,才发现自己压根不喜欢女人。
可是对于裴钰本人呢?他好像从没仔细思考过。
跟他上床很爽,跟他接吻很舒服,在这些关于性的情事上,萧楚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好喜欢跟他做”。
但除此之外呢?
他好像也很喜欢裴钰的眼睛,乖顺可爱,眼波流转,看着自己的时候就要人心软下来,他也很喜欢裴钰的声音,正经的时候沉冷有力,不正经的时候楚楚可怜,连那暴躁倔强的性子他都是喜欢的,逗起来像小猫,哪怕给人挠了点血出来也无伤大雅。
裴钰听他这么一解释,脸顿时染得更红了,赶紧避开萧楚的眼神。
“我又不是……”
“不是什么?”
“没什么,反正不准叫!”裴钰去掐他,有些恼恨地说,“只有流氓才会这样称呼别人!”
萧楚无奈地去捉他的爪子,把人给拦了下来,叹口气道:“你第一天认识我么?我本来就是流氓。”
他这回没给裴钰逃避的机会,把人的脸捧回来,二人就这么对望着。
“裴怜之,总是这么躲着人不大好,要叫人心里乱猜,猜你是害羞呢,还是嫌弃我呢。”
裴钰只能往他眼底里看,一看就陷落了进去。
外边分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可在这雅居的小小一隅里,萧楚的眼睛里好像闪着星辰点点,他真诚地凝望着自己,和从前那些狡黠的笑容不大一样,有点像……有点像那夜他喝多了酒,拉着自己叫“阿怜”的模样。
“还有一句话。”
萧楚这么看着他,声音柔情缓缓。
“雁州人叫喜欢的人,也叫宝贝。”
裴钰的心脏狠狠地震颤了一下,那双漂亮的、霭霭若泣的眸子沾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想推开萧楚的手,想从床榻上落荒而逃,也想再去打他的脸斥骂一声“不知羞耻”或是“虚情假意”,可他心里分明欣喜若狂地想着——
他的话好像发自肺腑,好像真诚无比,好像动人心弦。
他张了张口想追问,但萧楚没再继续解释,他摘下了头上的发带,有点儿卷曲的头发披散下来。
他往发间摸了摸,摸到了那根裴钰悄悄替他编的辫子,说道:“怜之,还记不记得这个?”
裴钰都不大会说话了,眨了眨眼睛。
“你编的地方不对,该要往前编,”萧楚摸起自己另一根辫子,说道,“像这样,再来一次,两边各自一根。”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裴钰想。
自己悄悄留下的痕迹,那些羞赧的情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萧楚耐心地等着裴钰,弄得人局促起来,只好应允,他的手指穿行在那几缕发丝中间,将曾经不敢叫人直面的情思当着萧楚的面重新留存了下来。
裴钰心里乱糟糟的,很潦草地替他编完了一根,萧楚看着那根毛毛糙糙惨不忍睹的长生辫,轻笑出了声。
“一点也不好看。”
裴钰怒道:“你自己非要我编的,不喜欢,那就拆了。”
“那可不行,这是你替我编的,”萧楚笑着把人抱在怀里,缓缓地抚弄着裴钰的背脊,小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在雁州意味着什么?”
裴钰的心跳强烈地跃动着,脸颊越来越烫,他听见萧楚的声音逐渐变轻,却像是悠悠长鸣的暮钟,在自己的心腔留下震颤许久的余韵。
“意味着,家人。”
第41章 神机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萧楚感受到怀中人逐渐卸下了防备,身子也不再紧绷着了,像是无声地回应了萧楚,他悬着的心这才悄悄安定下来。
他没有猜错,这一世的裴钰的确对他产生了情意。
或许是几次三番的出生入死,或许是那些没边界的撩拨,又或许是屏风后面的那个吻,总而言之,裴钰现在不恨自己,萧楚也没有理由拿前世之过来开罪今世的他。
但他和裴钰躁动的内心有点不一样。
他心里生出了一种疯狂的侥幸。
只要裴钰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没有仇恨的,前世往自己腹中刺刀子,把他扎得鲜血淋漓的人只是条长了人皮的蛇蝎,那不是自己怀中这个裴怜之。
这么容易脸红的裴钰,怎么可能带着上辈子那么多晦暗苦涩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他一定就只是裴钰而已,他们之间已经不会再有恨意了,那些纠缠了十年的前尘往事,自己慢慢忘记就好了。
他不是这么豁达的人,轻而易举地能把嗔恨当作玩笑而放下,可是在重生后的这些时日里,萧楚诚惶诚恐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滋长了太久的恨和岁月流转此消彼长,慢慢地竟然拧成了他们之间纠缠不休的红绳。
剥落了前尘的那些怨憎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明夷百无聊赖地坐在外边儿快一个时辰,折了根稗子草正打着结,左右都不见屋里有动静,几乎就要打算探身过去偷听了,但又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还是按捺住了这冲动。
屋里的两人又接了会儿吻,萧楚才磨磨蹭蹭替裴钰穿了衣服,两人拉着手走出来。
明夷看他们这腻歪劲儿就已经猜出了大半,把刚打完的草结随手扔在了桌上,仰身靠在椅背上,慨然道:“恨海情天啊——”
“你这张嘴下了地狱都得上个铐。”萧楚乜了他一眼,问道,“礼部和司礼监的人已经在神机营了?”
明夷道:“回主子,礼部的人倒是走了,司礼监的还待着指点江山呢,是内廷的掌印太监陈喜。”
裴钰脸上的余热未褪,脑海里全是萧楚的那番陈情,加上他又缠着要亲,跟自己耳鬓厮磨的时候说了好几声“喜欢你”,这些话烧灼着裴钰的内心,把人说得心潮起伏。
于是亲着亲着差点就要起火。
好在裴钰还算冷静,强撑着神志把萧楚给推开了。
萧楚打哨唤了马过来,把裴钰先给抱了上去,随后才翻身上马,他还惦记着裴钰的腰,驱得不快,西一长街往来的人不多,没什么人见着他们。
萧楚下巴搭在裴钰颈窝里,跟他咬耳朵:“怜之,礼部的人都不在那处了,怎么还跟我一块儿去呀?”
裴钰耳尖红红的,但还是认真答道:“事关京营,必须事无巨细。”
“还以为你要说,离不开我呢。”
“……谁会这么想。”
“你掉眼泪的时候就这么想的,”萧楚把缰绳塞进裴钰手里,好能整个人把他抱进怀中,“说着不要了可以了,又裹着我不放。”
裴钰一听他说话就腰疼腿酸,往后推了推他。
明夷为了不看到这二人卿卿我我的场面,特地早走了一会儿,待萧楚和裴钰到神机营时,他已经拴好马在等着了。
神机营从外边看跟三大营没什么区别,但营帐里边就另有玄机了,这里除了每日的演兵操练,还有专门制造枪火的一支分营,就设立在大帐边上。
萧楚很少来神机营,大帐的主位一直都空着,已经落了不少灰,明夷替萧楚挑开帐帘,里边一位穿着红蟒袍子的太监正坐在次位上喝着茶。
萧楚把雁翎刀置上了刀座,随手掸了掸主位和一张次位上的落灰,说道:“陈公公,今儿个天子起早了吧?您怎么这个点就来了?”
陈喜搁了茶盏,笑眯眯地起身朝萧楚和裴钰相礼。
“见过侯爷,见过御史大人。”
二人颔首后,陈喜没继续寒暄,直入主题:“侯爷,礼部向神机营借的这批枪火已经跟内阁拟过票了,您看,什么时候派点人往望仙台送去呢?”
萧楚坐下,翻看着桌上的账册,边说道:“不着急,秋猎不还有些时候么。”
“自然是不急的,侯爷,”陈喜笑得很和善,阴柔着声音,“天子的意思,秋猎的时候走个过场,火器都不用装填弹药,猎场照旧还是以骑射为主。”
萧楚盯着陈喜看了会儿。
他讨厌阉党的一个原因,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若说裴钰这类人讲话是剑影刀光,那陈喜这样的太监就是绵里藏针,若是换了蠢的人来听,保不齐就没听懂话中的意思,要丢了性命。
陈喜这一番话,就是在告诉萧楚,这批枪火是天子要用的,花不了一分一厘,不借,那就是驳了天子的面子。
裴钰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含义,从萧楚手中要了账册,翻开几页,沉声道:“礼部开的单子,要鸟铳一百,三眼铳一百,掣电铳一百和铳刀七十,神机营可以给,但不能全给,秋猎时京城的守备工作还需要三大营共同承担,所以一半的枪火只能现造,早不了。”
“不打紧的。”陈喜从容答道,“届时会从卫所和衙门调派人手,京城的守备工作不会松懈。”
“可——”
“陈公公。”萧楚抬了抬手,抢断他的话,“这批枪火明日给您回文,时候不早了,天子那边还需要您伺候,我叫人送您回去?”
陈喜的笑意不改,说道:“那就麻烦侯爷了,咱家这就回宫里跟天子报了去。”
说罢,他又起身朝二人行礼,从营帐离开了。
待人走后,萧楚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面色不豫:“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明夷也跟着叹气道:“他说话我都能觉着下一秒要往我背后刺一刀。”
裴钰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平和地说道:“陈喜推拉的本事不小,他此番逼宫,说明司礼监这回必须要用这批火器。”
萧楚冷哼一声:“说是借火器,到时候又来一句火器需要人抬,顺势把兵也借了去,真是打得好主意。”
裴钰低头思索了一番,沉吟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用这批火器做什么。”
萧楚道:“明夷,这几日你在神机营多待着,若是司礼监还有异动,就呈报给我。”
明夷点头应声后便退出了营帐。
见萧楚心情不悦,裴钰没多说话,自己起身在大帐内四下转了转,走到雁翎刀前,才发现刀架前摆了本书卷,名字叫《天工开物》。
它陈旧不堪,稍微翻动一下就能散落几片泛黄的碎纸,裴钰轻着动作掠过几页,在上边寻到了一些关于鸟铳的记载。
萧楚见状,随口问道:“感兴趣?”
裴钰道:“从前没涉猎过多少,觉得新奇。”
萧楚听后起身走到了裴钰身后,覆上了他的手,带着人去指书上的那行文字,一边耐心地给他解释。
“这种火枪是一眼铳,威力极大,三十步以内打中鸟雀可以致其羽肉粉碎,到五十步外才有完形,不过百步就会力竭,所以叫做鸟铳。”[1]
裴钰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会用么?”
“本侯什么不会?只是这杆枪射程不远,倒不如弓箭来得好用。”
萧楚贴近了些,手翻了过去和他掌心相碰,十指紧扣。
“下回教你。”
裴钰犹豫了会儿,还是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转身看向他,说道:“萧承礼,你打算怎么办?”
萧楚挑眉,迫近了些,说道:“什么怎么办?圣旨在前,我难道还要抗旨不成?这批枪火定然是要给的。”
裴钰知道他又在心里藏事儿了,脸色冷了下去,一语道破:“我知道你想夺走三大营的兵权,我不会由着你。”
“裴怜之,刚还跟我心贴心呢,没想到你胳膊肘往外拐。”萧楚脸色也不大好看,声音阴沉着,“我本就是神机营提督,从阉党手里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也叫夺?”
裴钰上前几步,两人这么对视着,眼神里好像能闪出几瞬电光。
“我不信你的野心只在于京营的兵权。”
萧楚嗤笑了声,把人直接抱到了怀里,压低了声恶狠狠地说:“早跟你说过了,我要反,你拦着我也没用,我照样会摘了狗皇帝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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