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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动荡没把明夷给萧楚留的马匹给吓跑,两人一路纵马,在日落前跨了大半个草场才停下。
这里已经是北猎场的边缘地带了,所有的行营都在南猎场,距离这里颇远。
裴钰下了马,往萧楚身后一指,那里拿草垛欲盖弥彰地堆叠了起来,像是被人匆匆掩盖住什么。
裴钰说:“你要寻的暗道,正是此处,这里会直接通往神机营,是平日里陈喜养私兵会走的地方。”
萧楚闻声,踢开了那些草垛,下边果然暗藏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而那批枪火被人用两根粗木卡在了最上方。
萧楚随手从里边拿出一把鸟铳,它狭窄的枪身涂了银漆,映衬在落日余晖中依旧寒芒毕露。
他对着夕阳的方向晃了晃,随后叹了口气,道:“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裴钰道:“神机营的枪火,哪有用不上的道理,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收回去。”
萧楚没应他,搁了枪后利落地把湿透的外袍和中衣都解了,随手抛上一根树杈,然后看了两眼裴钰。
“湿着容易受寒,把衣服脱了。”
裴钰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先回营帐?”
萧楚找了个合适的台阶给他下:“回去之前我还要替天子带几只猎物。”
他席地而坐,将枪支抵着地面立了起来,随后拿袖子擦拭着枪口,一边和裴钰说话。
“不过不着急,咱们说说话。”
裴钰垂眼看他了会儿,终于背过身慢吞吞地解开了衣物,流畅顺滑的曲线遮掩在墨色的长发下,随着丝绸的下落缓缓显露。
萧楚就盯着他的腰看,下陷的那块地方很适合被他的手给掌控住。
裴钰也把衣裳挂了上去,顺带严谨地把萧楚那几件揪在一起的给铺开了,做完这些,裴钰才走回萧楚跟前,冷声道:“那就快去。”
萧楚说:“肩膀疼。”
裴钰说:“既要说疼,又不愿意走,看来你爱骗人的坏毛病还没改。”
“咱们都在一起了,这该叫情.趣。”
萧楚玩笑似地拿枪口顶了下裴钰的腰,一股恶寒从冰冷的触感上传来。
萧楚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危险。
“江让是你的人,对吧?”
不远处的林间忽然窜出一只海东青,振翼直飞穹顶,仿佛割裂开了那抹夕阳。
他们就在这满地铄金中相互对望着,一直到目光的交汇都开始缠绵悱恻,身遭的空气都染上了旖旎和燥热。
萧楚说完这句话后,裴钰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吐露实情。
可萧楚没多少耐心,他不光要裴钰的答案,他也想做别的,所以干脆一举兼得。
他赤着半身,把枪放置一边,手搭在膝上轻佻地朝裴钰笑。
“坐,怜之。”
萧楚刚从沙场下来的那几年,总觉得做什么都没劲,都不够刺激,哪怕是在梨园听过最惊心动魄的桥段,也不过一场定军山或长坂坡,再没别的了。
同样地,他一开始也最不齿被情.色捆缚手脚的人,他和裴钰第一次见面过后,萧楚为了约束自己,刻意回府又闭门不出了好几月,期间天天都找明夷对练,就为了压下这股邪火。
后来有那么一两年,两人都没再见过面。
裴钰坐的位置恰到好处,他眼里有些水涔涔的,低头看着萧楚,答道:“是我埋在神机营和镇抚司的钉子。”
潮湿和干燥这两个词儿头一回让人觉得能出现在同一地方,最后的衣物原本掩映住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痕迹,眼下也昭然若揭了。
萧楚仰头抵靠住了树干,双手扶住了裴钰的腰。
“嗯,继续说。”
裴钰的身子被禁锢在这儿,忍受着缓慢的厮磨,一边幽幽地埋怨他:“陈喜募兵蹊跷,你也蹊跷,我埋个眼线在你们身边,你竟要……这般睚眦必报。”
裴钰口中吐出的话都被颠弄得零零碎碎,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节奏,因为扶着他腰的另有其人,他掌控着一切。
折磨上位者最好的方式就是忍耐,但这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法子,因为越是磨,就越是深,越是难受,可萧楚愿意忍着,只要裴钰难受,今天他不想让这个人舒坦。
“还有那支暗箭,是你叫人放的?”
萧楚嗓音喑哑着,每提出一个问题,他就会把裴钰的腰埋深了,然后允许他开口回答,若是答案叫人满意,才能稍稍得到一些舒缓。
“原本是叫他打到我身上,但,嗯……被你给、拦住了。”
这次的回答或许是没令萧楚满意,裴钰搭住萧楚的肩,弓起背想起来些,却还是被他报复似地硬生生按了回去。
萧楚说话用力了些:“那你生气呢?也是装的?”
“不是装的,因为你要挟我,”裴钰摇了摇头,闭上眼软声求他,“难受,不要了。”
“我原是愧疚着呢,没想到低估了狐狸精。”萧楚松开了手去抚摸裴钰湿润的眼角,温柔地说,“那你想做什么,阻止我?”
“我想让你和陈喜内斗,分流开京营的兵权。”裴钰感觉到萧楚开始有些密.集急躁起来,说话都时不时地呛气儿了,“你别疯,萧承礼,我、受不住……”
“不对,没说实话,怜之。”萧楚不接受他这个说法,恶声道,“这处暗道里营帐远,神机营的人不可能是从暗道里爬出来挟持你父子二人的,裴怜之,是你主动把裴广带过去,送到他们手中。”
“没想到你比我更狠,连你爹都是你算计的一环,是么?那我呢,裴怜之,你对我算计了多少?”
“我没有算计你,萧楚,啊……我没这么想过……”
裴钰有些慌神了,他万没想到萧楚用这种方式来逼供他,一时间真话假话都在头脑中错乱着,分辨不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怜之,我没在生气这个。”萧楚的话语掺着热气,“我只是怨你不对我说实话。”
“我们从头再说一次,好么?”
“你埋的钉子不在神机营,而在陈喜身边,你的这张网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司礼监。”
裴钰听着萧楚的声音,又听着丝绸的磨蹭,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哪处好。
“你早就知道改制会引起天子的注意,那日在茶楼里我同你说了这些后,你便知道我也要参与其中,所以做了这个局,陈喜的谋算你也一清二楚——”
“你引我上山,让我救你,再带我跌进窑洞里,最后引发山崩,现在又带我来到此处,每一环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但你的目的不是让我们内斗,而是替我扫清障碍,”萧楚停手了,还是命令他,“自己动。”
裴钰魂都快断了,只能下意识地跟着萧楚的话起落,声音缠绕着情思吟吟而作。
“怜之,你这么做,是因为爱我吗?还是有别的想法?”
裴钰一主动起来,萧楚就有些不大从容,毕竟这是鲜少能见到的场面,裴钰的发丝湿漉漉的,汗水顺着发稍垂落下来,掠过那对雾蒙蒙的眸子和微张的双唇,滴到了腿上。
满地的枯叶在颤动中哗啦作响。
萧楚按住了裴钰的后颈,让他低头和自己接吻,浓重急促的呼吸彼此交换痴缠着,又因为颠簸而时不时地要分离开来。
他不吻了,鼻尖蹭着裴钰的锁骨,柔声道:“是不是疼了?”
裴钰轻“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央求他:“我不要了,放我下来。”
“有个法子能让你逃过一截,怜之。”
萧楚开始啃咬他的肩颈,就如同白日里遐想的那样,在上面重新刻下了烙印。
“你就说,好哥哥饶了我,我不想要了,把我喊开心了,我就放过你,嗯?”
“我死也不会说的!”
裴钰哭着喊了一句,上去吻住了萧楚的唇,逼迫他把那些羞耻的诨话给咽了下去。
秋燥大作,借着黄昏的余烬,衣衫在枝头慢慢干透。
玉在枝下,
也慢慢要被.干透了。
***
山边的红日已经落下去大半了,借着最后一点霞光,萧楚捡起了地上的鸟铳递给裴钰。
“怜之,上回你不是说对这东西感兴趣?”
裴钰犹豫了会儿,没接过,说:“伤及性命,残忍了些。”
萧楚冲他笑,说:“一切生灵都要六道轮回,你早日让它摆脱了畜生道,它下回指不定就能成人呢,你说是不是?”
裴钰听他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这才接过了枪,萧楚教了他拿枪的姿势和用枪的方法,他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有几分样子了。
这勾起了萧楚的一些回忆,前世的时候,他也这么手把手教过裴钰用剑,那时候裴钰的病没有好好治过,身子比现在要弱上许多,萧楚寻过很多法子,最后决定教他学剑,稍稍增强□□魄。
不过如今自然用不上了,李寅给他开的方子效果不错,再加之萧楚这些天逼着裴钰喝了许多清热的药茶,人已经好转许多了。
萧楚指了指不远处的猎物,说:“飞打嘴,站打腿,试试吧。”
“砰”的一声。
裴钰努力了半天,终于打中了一只鹿的腿部,可惜枪法太差,没能夺取性命,那只鹿凄厉地惨叫一声倾倒在地,抽搐着身子,像是痛苦的模样。
裴钰听不下去这声音,又接连开了好多枪才将它打死。
“惨不忍睹啊,怜之,”萧楚笑他,“这鹿得是疼死的。”
裴钰也自知技不如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这把鸟铳,说道:“总觉得会有几分犹豫。”
“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萧楚上前来托住了裴钰的手,凑在他耳边低语。
“怜之,这世间没有什么生死是值得可惜的,你的枪口对准了它,它就要用尽全力跑,若能逃出生天,那只能怪它命好。”
裴钰淡淡道:“想不到你还信命。”
萧楚抵着裴钰的手背,将那把鸟铳抬高,枪眼分毫不偏地对准了另一只鹿的肉躯。
“我反而最信命由天定,这天命落到你手上,我手上,都是在给我们机会——”
“置死地,而后生。”
第54章 夜枭
裴钰和萧楚二人回到天子行营时,正临上开宴前夕,萧楚不负众望带了一大批猎物回来,带着裴钰威风凛凛地就踏了行营。
他掀了袍子半跪在地,高声道:“臣恭请圣上安。”
裴钰跟在后边行礼,李元泽笑意盈盈地免了他们的礼,二人就各自归了各自的位。
方才他们一前一后进来都被裴广看在眼里,他今日无端被打本就烦闷,如今更是气得吹须瞪眼,稍用力一拍桌,怒道:“裴怜之,我今日不是同你说了,不要同这等盲流厮混!”
裴钰掀袍子坐下,平和地提醒道:“爹,今日是萧承礼救下的您。”
裴广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对着裴钰“他”了半天,随后目光扫向萧楚,只见他正冲自己笑嘻嘻地招手,做了个“岳父好”的口型。
简直嚣张跋扈!
裴广怒瞪了他半天,无奈人在御前,最后也只能甩了袖子冷哼一声,不去看萧楚了。
裴钰也瞧见了萧楚方才的动作,嘴角稍稍勾起,抿下了一口酒,将手中折叠的笺纸悄无声息地收进了襟口。
陈喜犯的事被一汪水盖过去了,除了在场的几人外无人知晓,他毕竟是司礼监的人,天子还是力保着,但要让萧仇的火气平复下去,单单靠抽一顿显然不行。
萧仇坐在萧楚边上,面色沉郁着,没主动和他搭话。
倒是萧楚看着心情颇好,提了筷子就拣菜,一边说道:“阿姐,秋猎不想着露一手?我还准备和您比比呢。”
萧仇碾转着酒杯,冷声道:“别忘了你自己的承诺。”
萧楚笑道:“没忘,没忘。”
他这句话刚落,李元泽的目光就扫向了姐弟二人,随后朝萧仇寒暄了句:“承英啊,多留了你几日,不耽误边境的战事吧?”
萧仇抱拳道:“回陛下,雁州半月前刚与北狄休战,雁军这几日还在演兵,已经打点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元泽笑了起来,又冲萧楚说,“瞧瞧你姐,稳重者才能成大事呀!”
萧楚也笑着回答:“陛下,承英姐姐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我就是再努力个百八十年也追不上呀,不如活个当下的好日子。”
李元泽似乎对他这套无害的说辞很满意,慨然道:“我记着承礼刚入京时才堪堪及冠吧?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放手让你做些事情了。”
他笑得很随和,朝一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喜扬了扬手,他立刻折腰从后边呈上来一个物件。
萧楚立刻起身行礼,抬手接过承盘,随后往里瞧了一眼,是一块青铜虎符,上边刻着“三大京营”的字样。
今日萧楚中箭一事没有挑明了说,是因为裴钰提前带走了萧楚,这才把局面控制住了。
这是给天子台阶下,也是为了做个人情,但无论是李元泽还是萧仇都心知肚明,萧家人满门忠烈,天子亏欠雁州的太多,不可以不偿还了。
三大营士卒老弱,李元泽没有这个精力去练兵,所以扔给了手下的太监陈喜,但如今京州和雁州的关系本就不稳,经此一难,算是给萧仇一个交代,也的确是在给萧楚机会。
萧楚搁置承盘,双膝跪地,高声道:
“微臣,谢圣恩。”
百官高坐席间觥筹交错,他双手交叠,跪在万乘之君面前俯首叩恩,裴钰手中的金樽一晃,寒芒映到了萧楚右耳的银坠上,遥遥对望。
无人瞧见的目光里闪动着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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