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祂擦了擦面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目光如炬般盯着慢慢站起身来的朵颜。
“你懂什么,这叫兵不厌诈。”
两人再次陷入对峙。
第19章 胜负
朵颜开始谨慎起来,她心知眼前之人绝非池中之物,不可掉以轻心。
她找不到付祂的突破口,同样地,付祂也不能奈她如何。
谁先出手,谁就落入了下风。
朵颜的眼神中是类似于野兽般的嗜血兴奋,她的后脚蹬地,轻轻摩擦,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来啊,中原人,我的进攻结束了,该轮到你了。”朵兰常年代表匈奴征战昭朝边境,是以十分熟悉西北地区的口音,她扬起眉,挑衅道:“畏首畏尾的废物。”
付祂忽地笑了笑,她道:“你很熟悉我们。”
“我不仅熟悉你们,我还跟你们中原人有过很深刻的交流。”朵颜盯着她,言语间无不嘲讽:“你们的兵书很值得学习,但是在我们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可惜了,直到我昭朝建朝百年,你们勇猛的部落依旧没有攻破我们西北如铁般的边境。”付祂唇角诡异地露出了一抹笑。
眨眼之间,付祂已经到了朵颜身前,她擒住朵颜的一只胳膊,向后一扭。
“看来你没有好好学习我们中原的兵书,我们打架惯用巧计,不用蛮力。”付祂手下使力,几乎要将朵颜的那只胳膊拧断:“有句俗话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会使用蛮力的人,和未开智的野人有什么区别?”
转瞬之间,局势逆转。
朵颜怒吼一声,她另一只胳膊抓住付祂,几乎是将她抡了起来,狠狠向前一扔——
付祂吃痛,栽进了院中角落里堆放的木柴中,木柴散落一地,甚至劈断了几根。
付英几欲冲上前去,却被红杏拉住了衣袖。
“翠花,看来这翠公子还是稍逊一筹啊,被打得都站不起来了。”红杏以帕掩面,眉心微蹙,望向不远处的木柴堆。
惊起一阵灰尘扑面,教人看不真切。
但是还是依稀辨认得出,付祂砸入木柴堆之后,就再没了动静,连起身都不曾。
像是再无招架之力。
朵颜神色阴鸷,她盯着木柴堆,像是在辨认那人是不是真的已无还手之力。
许久之后,她冷哼一声,缓缓走近了木柴堆。
“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最后不还是被我一拳打翻了,我说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待接近木柴堆的时候,朵颜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木柴堆里没人,只有一个被砸出的深窝!
“是吗?”
付祂如鬼影一般出现在她身下,抱住她的双腿狠狠一翻。
朵颜失去支撑,猛地栽翻于地。
付祂用膝盖死死压着朵颜的双腿,双手将朵颜那只先前就被她拧过的胳膊狠狠向后一翻——
朵颜痛呼一声,她使劲挣扎着,恶狠狠骂道:“你们中原人惯会使诈,胜之不武!”
付祂微微一笑,她手下稍稍使力,朵颜的痛呼声便加重了些。
“成王败寇,你们部落最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了,怎么,如今败了就要反悔了?”
朵颜涨红了脸,原本桀骜的眉目也微微有些扭曲,粗粝的沙石磨破了她的脸颊,她出声道:“行行行,我认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认输!你先放开我。”
付祂这才放开她。
朵颜猛地从地上翻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有些羞愧。
她竟然败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中原人。
要是给部落里的那些男人们知道了,定会耻笑她。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老鸨请了大夫来替她们看伤处。
付英坐在付祂身边,紧紧依着付祂,在她手心写着字。
将军下次万不可如此冒险。
朵颜看着二人亲密无间,心里五味杂陈,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付祂,像是要把她盯出花来。
付祂无所谓地回以一笑,道:“朵颜将军言出必行,可不要为难我们了。”
朵颜冷哼一声,她被拧断的那只胳膊又被大夫接了回来,吊在脖颈上面,第一次被打的这么狼狈,她有些挂不住面:“你是哪里人?”
“在下乌镇翠氏。”付祂答道。
“乌镇竟有如此能武之人?”朵颜有些刮目相看,她踏平边宁十二镇不过几日之事,唯独付祂亲卫所守的叶镇生生耗了一个半月。
没想到还有除了叶镇还有如此奇才。
她有些好奇,凑近了付祂,问道:“那你当时怎么没出来跟我打一架,说不定打赢了我还能放乌镇一马。”
付祂敛眸,语气波澜不惊:“当时出去帮家族处理生意,没想到回来时乌镇已被攻陷了。”
朵颜长叹一声,道:“可惜,不过呢,我这个人从来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所以,你的家人想必安在。”
她看着付祂一笑,声气里有些引诱之意:“看在我放过了你的家人的情面上,要不跟着我干?这不比你做些小生意快活多了?”
爱才,惜才,招才。
付祂抬眸,唇角微勾,那是一个计谋得逞的微笑。
她英气的眸子里闪动着细碎的波光,似是欣喜,又似雀跃。
“不打不相识,能得朵颜将军如此赏识,翠某受宠若惊。”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灯火初上,秀芳楼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时间门庭若市。
朵颜唤人牵了两匹马,转头对二人道:“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说罢,她翻身上马,正欲打马官道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呦,这不是朵颜吗,又来逛青楼啦?”
付祂转身望去。
一人也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朵颜神色冷淡,她斜睨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语气不屑:“我来逛青楼可从来不会做下流之事,不像某些人,满脑子龌龊脏污。”
男子身披兽皮披风,披风下是精壮的身躯,皮肤黝黑,一头乱发扎成了一绺一绺的小辫。
典型的匈奴男子装束。
他勒马停于付祂和付英面前,神情戏谑,用手中的缰绳轻轻拍了拍付祂的脸。
缰绳冰凉,像是有条阴冷潮湿的蛇在脸上爬。
那男子眼神也如同蛇一般黏腻,紧紧的粘在她脸上。
“呦,中原女子。”他微微俯下身,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付祂。
付祂低着头,尽量避免和他的对视。
她害怕她一抬头就会忍不住拧断他的脖颈。
“干什么呢?”朵颜调转马头,她隔开男子,冷冷道:“阿满拉,我的人你也敢碰?”
名唤阿满拉的男人直起身子,他微微舒展了肩臂,笑道:“好不爽啊,到嘴的肥肉吃不到。”
他瞥了一眼低头的付祂,又道:“中原女子长得就是水灵,跟那些糙女人比不了。昨日将叶镇那些守城的女将全都抓起来送到军营里面当军妓,啧啧啧,性子真烈,宁死不屈呢。”
阿满拉舔了舔唇,目光中闪烁着兴奋。
“把她们的嘴缝上,再用刑具把她们的手脚挑断,供人作乐,你是没看见,她们那眼神,那表情,真是助兴的好东西。”
付祂瞳孔骤缩,身子微不可察地轻轻发着抖。
阿满拉见她这般模样,又靠近了些:“怎么了小美人,害怕了?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这般对你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从马上踹了下去。
朵颜收回脚,她一脸嫌恶地看着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阿满拉:“我不是下令了么,叶镇的守将收归麾下,不可轻慢,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阿满拉仰头,他嗤笑一声:“朵颜将军可没说哪种收归啊,我这不也是收归么?难道她们不爽吗?”
他笑的愈发恶劣,朵颜下马,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对身后的付祂和付英道。
“走吧,跟这种恶心的人站在一起,我想吐。”
阿满拉也不反抗,由着朵颜踹他,见几人要走,他唤住了付祂。
“小美人,等着我去找你啊。”
朵颜勃然大怒,欲勒马折返,却被付祂拦住了。
付祂目视前方,神色平静:“将军何必同小人计较。”
朵颜遂作罢,临走前,她对着地上的阿满拉啐了一口。
“要不是你爹是单于,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废物放肆。”
阿满拉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对朵颜行了部将之礼。
“将军好走,记得回去和父亲参我一笔哦。”
一路上,付祂一言不发,她沉默地与朵颜同行,付英见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朵颜瞧见了,醋劲又翻涌上来,她埋怨地看着付祂,道:“翠花怎么就欢喜你呢,你哪里比我好,细胳膊细腿的......”
付祂忽地抬头,她看着朵颜,目光锋利,又似闪烁着破碎的光。
“你们匈奴,就喜欢仗着蛮力,评判高低,无所不作么?”
付英拉着她的手攥紧了些。
她又想起了傍晚间她与朵颜比试中所说的话。
“这和未开智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你们眼里是供人宣泄的玩物,你们只需要有强横的武力,便觉得自己所占有的一切都该臣服于自己,稍不顺从就愈加折磨,直至死亡。”
“毕竟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们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被人拿回去的,所以你们不惜毁掉,也要让他面目全非,不肯留一片净土。”她直直地望进朵颜的眸子,她想从里面找出一些类似于嗜血,或者狼群看见猎物般的兴奋。
他们本该这样,一提及女人,土地,就会变得疯狂至极,丧失理智,只剩下了本能的兽欲。
可是朵颜的眼睛里没有,她的眸子里是清澈的草原蓝天和澄净的碧水湖泊,与阿满拉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截然不同。
路边有微弱的呼救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好心人,给些吃的吧。”
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晃着手中的破碗,裹着草席,对路边经过的人轻轻呼唤,奢求一点可怜。
付祂忽地觉得很讽刺。
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
她对匈奴征战了十年之久,可是匈奴还是踏破了边宁十二镇,铁蹄无情地碾压着百姓和她的部将,不留余地。
她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沧州,对谢氏鞠躬尽瘁,可每年依然有无数人死于饥荒或灾祸。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在这乱世之中,人人独善其身,一人所能作出的改变微乎其微,即使她努力了这么久,她所希冀的那个太平盛世仍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依旧无尽的战乱和烽火。
付祂忽地觉得很累,她移开目光,声色藏着深深的厌倦:“在朵颜将军面前失态了,让将军见笑了。”
朵颜沉默地看着她,她单手解下腰间钱袋,将里面的钱币尽数抖落进了老人的破碗中。
钱币落声清脆,如碎玉击盘般,饱含着乱世之中流离之人的祈盼。
她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老人家,你且将就些,只有这么多了。”
老人连连道谢,他佝偻着身子,单薄的草席被风穿过微微鼓起,他的声音中有着颤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感怀。
“谢谢......谢谢,您真是菩萨心肠。”
朵颜笑了笑,却没了先前那股张扬劲,有些沉重的,她道:“我的部下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替他们对您道一声错。”
阿满拉一帮人入城之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夺人子女,抢人钱财,烧人房屋,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朵颜虽为主将,却仍无可奈何。阿满拉的父亲是部落首领,此番前来虽说是让她带其子作战,实则部下们虔诚的信仰他们的单于,也一并将他的儿子视为神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曾多次给单于传信,指责阿满拉苛待十二镇百姓,恣意荒淫,无恶不作,但单于总是轻飘飘的一句“吾子尚小,多有不理事之处,朵颜将军还要多多包涵。”给堵了回来。
是故朵颜便日日躲进秀芳楼,眼不见为净,索性不去看这人间炼狱。
如今她终于正视了这番凄凉景象,对这些饱经苦难的人道一句错。
付祂抬眼看向她,眸色依然平静,她缓缓开口,道:“朵颜将军,您是真性情,这点我敬你。”
第20章 鸣金
此夜曲中闻折柳,人声伶仃马身瘦。
军帐里热热闹闹地办着庆功宴,匈奴自去年十二月间攻打边宁十二镇,历时两月有余,终于完完全全地攻下了十二镇。
朵颜高居主将上座,她目色平稳,端起一碗烈酒,朗声道:“边宁十二镇收入囊中,在座各位功不可没,回到部落之后我自会如实禀报单于,诸位必定重重有赏!”
座下的将士大多都是匈奴人,还有少数中原女子,都是朵颜招入麾下的。
其中便有付祂和付英。
“将军英明!阿满拉世子英明!”
阿满拉站起身来,他豪气干云地痛饮了一碗酒,高声笑道:“在座的兄弟们,都是我们部落的好男儿!本世子从各处搜刮来的女人,供你们随意享用!”
说罢,他挑眉看向朵颜,醉意朦胧,眼神里却分明是挑衅:“将军以为如何?那叶镇的女兵们可烈呢。”
下座士兵的呼声一潮高过一潮,朵颜冷了脸,她重重将酒碗放下,语气不善:“庆功宴意在嘉奖勇士,而非供人欢淫。”
阿满拉轻嗤一声:“从前没看出来啊,将军怎么跟那些婆娘一样磨磨唧唧的,真是扫兴。”
他无趣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坐在付祂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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