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一时无言,付祂没事的消息已经传的天下人皆知了吗?
刘煜同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了,说正事,就没什么别的消息了吗?”刘煜将手拢进袖内,窗子没关紧,有些许冷风灌了进来。
“谢氏府里的人防我防的很紧,又派了守卫看护,我在府内,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桑田摇了摇头,道:“我是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逃出来的,片刻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回了洛阳,毕竟王妃机警,稍有不慎就会把我抓回去。”
刘煜眉间微蹙,他喃喃自语道:“她拦着你做什么?”
桑田诚实道:“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主子您知道?”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忽地灵光一现,他顿悟道:“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府里的时候那些侍卫喝了点酒,我从他们嘴里套了点话出来。”
“说是谢氏和王氏结了盟,谢氏借兵,王氏借粮,两家结了秦晋之好!”
刘煜闻言,放在桌上轻点着的指尖微微顿住。
“结盟?他们结盟,是要反,还是要降呢?”
天子病重,朝野惊动,人心浮沉,乃至惶惶不可终日。
“应是今年格外严寒,陛下着了凉,又有陈年旧疾并发,是故病重。”医官把了脉,对一旁的皇后窦氏道。
窦氏蹙着眉,她看着龙榻上神色苍白,垂垂老矣的皇帝,眸中有些许厌恶。
“有法子治吗?”她用帕子捂着唇,闷声道。
医官犹疑了片刻,踟蹰道:“有是有......只是......”
侍立在侧的魏思道似乎有些厌烦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厉声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就说能不能治吧。”
医官拜了一拜,战战兢兢道:“微臣尽力为陛下续命。”
窦氏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寻常之处:“续命?意思是无药可医了吗?”
医官被他们为难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破罐子破摔道:“陛下常年纵欲过度,体内空虚,阳气弥尽,正是虚弱之际。风寒侵入又加重了身体的痹症,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窦氏不言,她与魏思道分立两侧,却又心怀鬼胎。
天子还未立遗诏,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撒手人寰。
魏思道小声警告他:“给我把陛下的命吊住,无论用什么法子,要是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没了,唯你是问!”
豆大的汗滴缓缓划过医官年迈的鬓边,他低着眼,连连称是。
“执金吾大人,本宫乃天子正妻,一国之母,你就这么越俎代庖,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吧。”窦氏盯着魏思道,眼角微扬,语气不善。
魏思道冷哼了一声,殿外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只听得刀剑出鞘,寒光乍现。
他看着窦氏,声音有些阴阳,那是宦官独有的声线:“皇后娘娘,陛下龙体抱恙,不宜见风,我看,这日日请安,也可免了吧。”
窦氏凤眸微微睁大,她语气惶然:“你......你岂敢?”
魏思道轻轻拍了拍手,语气轻松:“送皇后娘娘下去歇息吧。”
翌日,一则秘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诶,你知道吗,听说天子病重是跟那个命里带煞的煞星相克呢!”
“真的吗?这秦王不是从小就在宫外长大吗,怎么还能克到天子?”
“命硬呗,秦王出生时关内恰逢千年难得一遇的洪灾,良田万顷尽数冲垮,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百姓流落他乡,更有甚者,人食人呢!昭朝建朝来便未有这等怪事发生,怎就偏他秦王给遇上了?”
“当时便有流言道秦王与国运相克,今上心生忌惮,便把他送到宫外交由司空抚养,这么多年了,就给了个秦王的封号,连接进宫看一眼都不曾。”
“谁承想,这秦王的命竟硬到远在宫外都能克到九重宫阙之上的天子,昭朝百年国运,不会就这么被他克没了吧......”
流言传了满城,一夜之间,便成了家喻户晓的事情了。
而就在外面流言满天飞的时候,刘煜正岿然不动地坐在院中品茶,和齐扶枝临风对弈。
“乐安,弈者须得静心凝神,不可焦躁。”刘煜落下一子,将齐扶枝的白子吃了,方才抬头道。
齐扶枝将棋盘推开,他心里装着事,便无法静下心来,只得道:“你知道这几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么?”
刘煜漫不经心地将棋盘拢了过来,自己续上了齐扶枝未下完的棋,思索片刻,落下了一白子,反将自己的黑子吃了。
“知道。”
“现在人人皆传秦王天煞孤星,命带不详,与国运相克,你要怎么破这僵局?”齐扶枝将竹扇抖开,他看着刘煜下棋的路数,心叹这人还真是喜欢兵行险招,总是在绝处时觅得生机。
“你觉得这流言是谁传的?”刘煜执子手中,沉吟道。
齐扶枝想也不想便答:“魏思道。”
刘煜落下一子,整盘棋胜负未定,黑白对峙,只待有人破开这谜局。
“魏思道最恨的人是谁?”
齐扶枝有些纳闷他问的这些问题,朝堂之上,窦云和魏思道水火不容,这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刘煜竟然问他这种问题。
转念一想,齐扶枝却恍然大悟,他手中竹扇微摇,像是柳暗花明。
“可别忘了我们渔翁的身份。”刘煜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眼前的棋局,全然未被传遍洛阳城的疯言影响,甚至隐隐有些自得之意。
桑田夜半方回,向刘煜汇报完后就去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过后便溜达到了秦王府的院子里,正巧撞到了正在对弈的二人。
正欲过去问个早,余光却瞥见了府门处推门进来的沧海,他披着一身风霜,随意拍落了身上的落雪,正抬眼,却撞上了桑田的视线。
桑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刘煜喊住了。
“呦,这不是桑田吗,早上好啊。”刘煜一手支颌,含笑看着他。
桑田僵硬地转过身,他尽力不去看沧海灼热的视线,硬着头皮走到刘煜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沧海也过来了,他行了个礼,声色深沉,眼神却是看向身侧不敢抬头的桑田:“主子,大将军正商讨召集各方州牧,起兵勤王。”
刘煜点了点头,他看向一旁的齐扶枝,笑道:“我便说,魏思道这边生事,窦云那边定会坐不住,此局,不需经过我手亦能破除。”
刘煜屏退了两名暗卫,沧海临走时几乎是揪着桑田走的,桑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倒是也不敢和沧海叫板。
“你觉得,魏思道和窦云,最终谁胜谁负?”刘煜新沏了一壶茶,慢慢品道。
齐扶枝收了扇,扇尖在黑子处点了点,黑子已然对白子形成了包围之势:“我猜,窦大将军。”
“魏思道手握禁军,禁军实力却远不敌地方精兵,魏思道抱守残缺,让禁军将洛阳围地水泄不通,实则作茧自缚,也断了自己的生路。届时地方勤王军队攻破禁军直取皇宫时,魏思道未留后路,必死无疑。”
齐扶枝清了清嗓,他眼含笑意,看向坐在一边临风不动的刘煜,语气也微微染了些自傲:“我齐氏乃王佐之才,辅佐之人定是国之重器,盛世君主。”
刘煜笑而不语,黑子已将白子吞吃干净,胜负已定,他看着黑子满盘皆胜的棋局,轻声道。
“只看,何人能率先领兵入京,夺得先机,立下平定皇室的汗马功劳,取得天子近卫的无上荣光。”
第17章 献礼
窦云出身流寇,始于草根,靠占据一方招兵买马,以兄弟情义巩固军心,军营中人人称兄道弟,虽非正式军队,合军却同心协力,少有离心之势。窦云为将,宽厚待人,赏罚分明,时常与属下打作一团,以此拉拢人心,其势逐渐壮大,帝忌之,遂招纳窦云,封其骠骑将军,次年擢为大将军,封其妹窦氏为国母,尊仪天下。
大将军麾下将士五万余人,大多出身草寇,训练有素,勇猛善战,每每行兵作战,都会留下遗书一封以慰家人,视死如归。
这样的军队,于天下声名大噪,地方军队也避让三分,生怕这帮亡命之徒夷平州郡。
京城禁军也是五万人。
“窦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剿灭宦官,这个理由,须得天下人的认同,否则,他的行为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剿灭了宦官,也难以服众。名不正而言不顺,自古以来便是上位者的大忌。”齐扶枝轻轻摇着半扇,看着眼前的棋局若有所思。
刘煜点了点头,他将棋子一颗一颗收回篓中,道:“能代表天下人的便是地方州牧,州牧有一方统辖之权,只要他们认可了窦云,窦云便有了出兵的理由,最好的结果便是,地方州牧亲自率兵勤王,共讨宦官,这样他窦云便能堂而皇之地入主朝堂,名正言顺,便是有人心存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地方州牧不是傻子,他们会接受窦云的勤王之邀么?宦官没了,窦云最大的掣肘也没了,这朝堂就当真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了。”齐扶枝皱眉,像是想不通其中关窍。
刘煜抬眼,他久盯棋局,眼睛有些酸痛,极目远望,远山雾岚,积雪辉映。
“沧州兵保守而言只有三万,景州更少,这两大州郡加起来都才五万,更遑论其他州郡。以一州之力抵抗窦云就好比以卵击石,州郡之间又不能全然信任,若是合谋也人心不稳,难以成势。窦云攻下魏思道后便会收纳京中禁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窦云有了这十万军队,大可以州郡不听天命为由讨伐,到时候就是待宰羔羊,任窦云逐一击破,再无还手的可能。”刘煜笑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无论如何州郡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投靠窦云也好,反对窦云也罢,窦云在收拾完宦官之后自会来整治地方军队,将天下军队收编麾下,届时地方州牧便有名无实,乃至被废。”
齐扶枝想到了其中关窍,他一拍案:“所以地方州牧定会投靠窦云,以此为缓兵之计,取得一时太平,争取喘息之机。养精蓄锐,以待来日,一举将窦云拔除。”
他说着说着也笑了,意味深长地看向刘煜:“谢氏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刘煜“嗯”了一声,接道:“吾妻聪慧,勤王之事,她必能拔得头筹。”
只是窦云对她深恶痛绝,不知她能用什么来说服窦云接纳她。
“我们能想到,窦云未必想不到,但他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了,否则他就是四面环敌,禁军在前,地方州牧在后虎视眈眈,即使剿灭了禁军,人心不安,他也未必能肃清地方,是故只能与地方言和,共讨大敌,日后再慢慢整顿地方军队。”
“至少,两方结盟对当前而言,乃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最佳之举。地方得以暂缓生息,整装旗鼓,以待来日,窦云亦能粉饰太平,收纳军队,壮大其势。”
刘煜站起身来,取了一只寒梅,自语道:“沧州应当没有红梅吧。”
“无人与我共赏梅,无人听我语寒冬。”
齐扶枝站在一旁,一头黑线。
你伤春悲秋也就算了,我不是人吗?
“大将军,有人求见。”
京郊军营里,窦云高居上座,正和部下商讨伐宦之事。
他抬眼,沉声道:“何人?”
“未洲王氏使臣,墨书求见。”墨书恭敬立于帐外,朗声道。
窦云抬手止住了下座的喧闹之声,帐中一时安静无话。
墨书被人请进去了。
进了营帐,他一挥衣袖,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见过大将军。”
窦云爽朗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来者是客,哪有客人给主人行礼之说?快快请起。”
墨书站起了身,有侍卫引他到窦云身侧的位置坐下。
“不知使臣前来,所谓何事?”窦云微微偏头,和睦问道。
墨书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亲笔信,恭敬呈上:“大人亲启。”
是谢氏和王氏联名讨伐奸佞魏思道之书。
窦云神色凝重地看完两封信,再抬头时,脸上笑意更深,他拍了拍墨书的肩臂:“真是天助我也啊,我有谢、王两族相助,就好比如虎添翼,何愁拿不下那贼人?”
墨书趁机附和道:“王、谢两氏愿随大将军征讨贼人,光复皇室,大兴国祚,在所不辞。也望大将军日后不要忘了我们。”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呛得他微微咳嗽起来。
“苟......苟富贵,勿相忘!”
窦云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他满面红光,犹带喜色:“必不能忘,必不能忘。”
墨书神秘地笑了笑,他微微凑近了窦云,小声道:“在下还有一礼,献给窦将军。”
窦云自然喜不自胜,他一拍大腿,朗声道:“如此诚意,窦某羞愧。”
墨书拍了拍手,属下呈了一个红木盒子上来,看着华贵非常,料想应是重礼。
“将军请笑纳。”
窦云伸手,轻轻揭开了盒子。
四座人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窦云神色微凝,他盯着眼前的红木盒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是一颗头颅。
“放肆!”一旁的骠骑将军拔刀而起,横刀对向墨书,寒声道:“污秽之物,怎能拿到将军面前脏了人眼?你是何居心!”
窦云皱着眉,他将那红木盒子一脚踹了下去,连带着头颅一起滚落在地,惊起座下之人。
他盯着面带笑意的墨书,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面,缓缓道:“这是匈奴人的头颅。”
他目光阴沉,像是墨书只要稍微说错一句话,他就能将他就地处决。
“听闻将军征讨宦官奸佞,付将军特地出兵收复边宁十二镇,斩下匈奴将领阿满拉的头颅,来为将军助威。”墨书神色不变,他直直迎向窦云逼人的目光,笑道。
窦云不言,神色却愈发难堪,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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