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捉拿逃犯归案。”
洛宴平飞身上檐,与身前几名黑衣人缠斗起来。
激烈的打斗中,他骤然听到姚简的惊呼声。
“姚简?姚简?”洛宴平劈开迎面直上的黑衣人,转身向雅间飞掠而去。
数不清的黑衣人团团簇拥上来,姚简勉强半睁着眼睛,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胸膛,鲜血直涌,染红了素白的衣袍。
洛宴平的呼喊声同许久之前,付青轻柔的低唤缓缓重叠。
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量,姚简猛然掀翻了近前凑近的几名黑衣人。与此同时,洛宴平轻巧地跳进雅间,手中剑刃不停,一路披荆斩棘,直杀到任平生面前。
剑尖寒光闪烁,抵在任平生咽喉处,如水般透亮的刃面顿时隐出一丝血迹。
任平生四下环顾一番,看那些号称“天下第一”暗卫组织的黑衣人东倒西歪乱作一团,长叹一声:“大将军果然还是不肯信我啊。”
洛宴平冷冷看着他,手下力道却分毫不减。
“你奉大将军之命而来,杀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任平生艰难转身,眼角眉梢笑意不减,却无端生出几分狡黠的意味来。
“执金吾大人何必同鄙人打哑谜呢?若不是知晓逆贼身份,大将军断然不会轻易派人捉拿。”
“哼。”洛宴平冷哼一声:“我护着的人,大将军也要起疑?”
“大将军何曾信过旁人呢,就连爱惜如羽翼般的徐允丞都能轻易舍弃,更遑论你我呢?”任平生笑着抖开折扇,摇了摇头。
“可怜我残体支离,孑然一身,也落得被人猜忌的下场。”
窦云此举究竟何意?
像是看破他心中所想,任平生微微凑近他,低声耳语:“刘煜还没死吧?”
一旁的姚简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洛宴平神色不变,语气无波无澜。
“闻所未闻。不知任公子从何听来这等荒唐言。”
“执金吾当真不信任在下。”任平生摇着扇,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在下游历大江南北,偶然听闻蜀州牧有一养女,名荆沅,平日深居简出,极尽大家闺秀之典范。近日却频频抛头露面,在下有幸一窥其容貌,您猜怎么着?”任平生打了个哑谜,明明在场诸位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地揣着明白装糊涂。
洛宴平一脸兴趣索然,显然不想理他。
“唉,执金吾大人,您也忒无趣了些。”任平生长吁短叹,自顾自地仍说着。
“谁知那姓荆名沅的女子,容貌和先帝竟别无二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奇也怪哉。”
说着说着,他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最令人叹服的是,先帝遗孀,绥远将军付祂,竟也随其一道出没。凡此种种,实在令人不得不深思其中联系啊。”
洛宴平睨了他一眼,瞬息之间,剑刃铮鸣,定睛看时,他已云淡风轻地归剑入鞘。
一片残砖碎瓦之中,洛宴平勉强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好整以暇地抬眼看他。
“你此番前来,名为刺杀,实为投诚,说吧,你想做什么。”
远处的蜀州境内,荆沅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她纳闷地揉了揉鼻子,嘟囔着:“谁在骂我?”
付祂坐在一旁磨刀,闻言,手下动作顿了顿,疑道:“兴许是齐大人吧。”
“管他呢。”荆沅无甚所谓,她微微靠近付祂,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荆沅的呀。”
付祂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质地莹润,触手温凉。
“躲避窦云追杀的时候,沧海桑田带着我前往废弃的秦王府暂避,在那里找到的。”
荆沅恍然,这是她幼时随手送给付祂的白玉,当时这块玉被付祂转手贿赂了谢府下人,因此付祂得以有在谢问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
之后几经辗转,还是回到了荆沅手上。
常言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看,老天爷都不让你我分开。”荆沅倚在付祂肩头,惘然叹道。
历经千帆,归来初心不改,发生在刘煜身上的种种,终成过往。而如今她要以荆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与她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付祂闻言,抬起握刀的手,粗粝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眼角。
她最喜欢她这样抚触她。
“主子,好久不见啊。”桑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屋檐上,桑田吊儿郎当地仰卧其上,一旁的沧海任劳任怨地帮他遮着刺眼的日光。
荆沅顿时黑了脸,纳闷道:“怎么哪都有这两个人啊?”
真是阴魂不散。
谁料隔着老远的距离,桑田竟听得一清二楚,他陡然跃起,愤然:“执金吾托人送了信来,既然主子不愿见到属下,那属下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他作势拉着沧海便要走。
沧海这个闷葫芦,说走他是真的跟着走。
“别别别。”荆沅忙唤住转身欲走的桑田,好言好语:“都说主仆情深,桑田何必如此见外。”
她急忙迎了上去,桑田做正事自然不敢马虎,玩闹了一阵,飞身落檐,将一封密信呈递给荆沅。
荆沅神色凝重地接过,她喃喃着:“定然是京城生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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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沅(微笑脸):真是个赔钱货。
齐扶枝远在沧州,打了个哈欠,纳闷地想:谁在骂我?
第62章 乌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深人静时,洛府院中,一人长身而立,背着一把大弓,平日总是言笑晏晏的脸上却凝上了层冷霜,散着逼人的寒气。
“你们来做什么?”
洛宴平警惕地环视四方,骨节修长匀称的五指缓缓覆上背后的雕弓。
四下寂静无人,远处青黑的群山连绵,绘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英姿飒爽的身姿缓缓隐出。
“中原的执金吾。”
洛宴平不动声色地向那道身影望去,手下微微紧了紧。
“你姓洛?”
那人一半身影隐于灯火幽微之处,一半立于月光照耀之地,犹如半人半鬼的修罗。
“跟随你母族的中原姓氏......但是我记得,可汗曾赐你母亲封号,名为奴颜吧......多么至高无上的称号啊,我族尊贵的世子?”
话音刚落,一道冷箭倏忽射入黑暗之中,弦声铮鸣,久久回响。
“闭嘴。”洛宴平冷冷开口,眼眸眯起,寒光一闪而过。
像是草原上凶猛无匹的鹰隼。
朵颜从墨色中显出身形,她抱臂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洛宴平阴晴不定的神色。
“嗤。”她嗤笑一声,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意:“你隐姓埋名,在中原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俗话有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汗赐予你无上荣光,如今正是你报恩的时候。”
“更何况,大人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这件事,我还没上报给可汗呢?”
“这天大的福气,送给将军如何?”洛宴平反唇相讥,“至于这人情,将军上报给可汗也好,不上报给可汗也罢,人都已经被救走了,若是治罪,应当也只会治将军怠慢疏忽之罪吧。”
朵颜陡然握紧拳,声音隐着怒意:“你为何要救她?你明明可以不趟这趟浑水,却非要掺和一脚,把自己也惹得一身脏。”
“哦?两军交战,我朝主将被擒,我身为朝廷重臣,为何不能施以援手。爱国之心切切,乃人之常情,将军未免有些太过苛责了些。”洛宴平置若罔闻,“区区一个俘虏,竟也能让将军牵肠挂肚,甚至不惜亲涉险境,要知道,窦云在洛阳布下了天罗地网,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引人倾巢而出......将军尊贵之身,独自一人,只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俘虏?”
他压低了些声音,莫测一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将军闻名天下的磨镜之好啊......”
话音刚落,身后倏然袭来破空之声,洛宴平轻巧避过,转身按住朵颜坚硬如铁的胳臂:“君子动口不动手,朵颜将军,你不讲规矩啊。”
说着,洛宴平放开她,轻描淡写地飞身上檐,与朵颜隔开了一段距离。
飞鹰对猛虎,二人皆屏息凝神,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对方。
“话我带到这里。”官道忽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间杂着嘈杂的人声。
“有匈奴细作潜入京城!就在附近!”
朵颜看了一眼不远处渐渐亮起的火光,只冷冷扔下一句。
“这是可汗的旨意,听与不听,全凭你意。你可要拎清轻重缓急,惹恼了可汗,就算你躲在中原皇族的庇佑之下,也难逃雷霆之怒。”
......
天高地远,蜀州境内。
太守府上,幕僚云集,乌乌泱泱地嚷成一团,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荆巍坐在堂内,头疼地扶着额,对座下闲适品茶的荆沅说道:“皇......沅儿。”
荆沅闻声抬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你看这......讨窦终非小事,还需三思而后行。”荆巍暗暗抹了把冷汗,强作镇定。
“太守大人,天下英豪齐聚未州。届时各州发兵出征,蜀州犹豫不决,才会因小失大啊。”荆沅摇了摇头,“讨窦乃民心所向,窦云已然沦为众矢之的,蜀州此时不断,必受其乱,待到皇帝重掌大权,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时,首当其冲应是蜀州。”
荆巍被他说得心惊不已,惊慌不定地问:“那依沅儿看......应当如何?”
荆沅微微凑近他,眼含春风笑意,低声说了几句。
......
一群幕僚等得着实烦闷,他们在外面群情激奋,慷慨激昂的地一番理论,屋内人却一点动静都无,让人恼极怒极。
付祂斜斜倚靠着廊柱,腰间悬着宝刀,漫不经心地瞥下来一眼。
叽叽喳喳的人群霎时间噤若寒蝉,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气质逼人,不怒而威,让人着实不寒而栗。
“蜀州必须出兵。”付祂抬起眼皮,淡淡道。
虽说他们对付祂多少心存惧怕,但一涉及出兵之事,幕僚们便瞬间炸开了一锅粥。
“你一个外来之人,凭什么掺和我们蜀州军计?”有人义愤填膺。
“还有那个自诩太守养女的人,前二十年从未听说有此号人物,她倒好,仗着不知道是谁的势力,鸠占鹊巢,对我蜀州事宜指手画脚,当真以为自己是哪位不得了的人物!”
“那女将军还是先皇遗孀呢,先帝身死,她不殉葬,倒是天南海北自在逍遥,当真不守妇道!”
“成日抛头露面,毫无女子作风!”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付祂对这些流言早已司空见惯,是故并不心急,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白玉,直到幕僚们的议论止息,齐刷刷地向默不作声的付祂望来。
“真热闹啊。”荆沅出了门,啧啧称奇。
“‘女子应守妇道,女子应遵三从四德,女子应恪尽操守,不可朝秦暮楚,更不可同男子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亦不能寒窗苦读,扬名立万。’”
“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荆沅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缓缓开口。
“竖子休得胡言!”有一幕僚脸色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荆沅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冷冷扫视过在座诸位。
“国破山河,乱世烽烟。天子羸弱,苍生倒悬,你们竟还有心思在这里争论女子失德,外人当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敌当前,仍内斗不休,我叹昭朝气运将近,所率臣民皆为尔等蝇营狗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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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思绪万千。旧时代给予女性的枷锁太多太多,多到让人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第63章 盟会
不日,天下英豪齐聚未州,王氏府邸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院内流觞曲水,雕梁画栋,好一派富贵繁华之景。王秋迟面上喜色难掩,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待看到谢清尘时,笑意更浓。
“子牧子牧。”他向谢清尘挥挥手,极为亲昵地迎了上去,活像青楼招呼客人的老鸨。
谢清尘一见了他,明明风和日丽的神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他轻巧避开,一脸嫌恶:“滚开。”
王秋迟泪眼婆娑,声气哽咽:“子牧,你忘记那年,雪落沧州,你我永不分离的海誓山盟吗?”
不少人投来惊异的目光,一抹薄红迅速飞上侧颊,谢清尘佯装不适,捂唇轻咳两声,堪堪捂住了红透的脖颈。
他低声怒骂:“要不要脸了你?”
王秋迟:“从来不知脸面为何物。”
谢清尘:“......”
付祂正扶着荆沅下车,听到这边的动静,闻声望来。
一眼就瞧见了当街对骂的二人。
不对,应当是谢清尘单方面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不知廉耻!轻浮浪荡!”
荆巍紧跟其后,明明是一州之主,气势上却无端矮了人一头。荆沅稍稍退了两步,与荆巍同行,付祂站在他们身前,隐约能听到他们私语的声音。
“一会儿知道怎么做么?”
荆巍点了点头,会意道:“知道。”
“看我眼色行事,切忌轻举妄动。”
“是。”
两人正说着,就见王秋迟硬拉带拽地把谢清尘一同揪了过来,他目光在荆沅身上停留片刻,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荆大人别来无恙,远道而来,王某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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