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弟弟柳锐武在街边嘀嘀咕咕。
“你看这位高手,剑法奇高,一定是一位剑派的高手啊!”
“是啊大哥!”
“你看他是南方口音……想来是南面儿的名门大派啊!”
“是啊大哥!北方这些门派都说咱们哥俩没有练武的资质,这肯定是胡说!阿姐都说了,每个人都是有适合自己的功法,武林高手也不都天生奇才!如此看来,咱们练武的资质肯定是好的,只是北方的武学不适合咱们罢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
“那大哥咱们快去问问这位大侠是何门何派!”
“诶,莫急。我看这位大侠似乎在刻意隐藏身份,说不定来北方还有什么隐秘的要事。咱们还是不要戳破他的身份。”
“好的大哥。可是,如果他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拜师学艺了?”
“不要担心。看我的。”
于是柳·脑补·宏文,和曹·社恐·岫,展开了隐晦的手势交流和眼神交流。
柳宏文悄悄站在曹岫身侧,假装看别处,低声道:“大侠贵姓?”
没有过多陌生的目光投射在身上,曹岫感觉轻松多了,但说话仍力求简洁:“曹。”
柳宏文道:“原来是曹大侠当面!小子乃是城南枫叶坊柳家的柳宏文,那边是弟弟柳锐武。”
“……”啊,最怕这种交际对话了。曹岫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就不说话了。
“请问您是不是来自南方?”
选择题,他会!曹岫松了一口气,点头。
柳宏文大喜,又问:“您是南面儿的哪个门派呢?”
曹岫为难了。
说退出江湖了吧,好像不太严谨。他不久前还和无影谷的兄弟帮着江秋洵围攻剑皇楼。
可说没有门派吧……他现在在无影谷,也类似于门派。
要说有吧……可他们又更像是邻居!大家以武会友,犹如兄弟姐妹,说无影谷是门派好像不准确。
那就说没有?可他拜师之后,虽然只是记名弟子,又没有侍奉师傅,被师兄从门派中赶了出来,但,但并没有被逐出师门呢,也还算是门派的弟子……吗?
曹岫再一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于是在柳宏文看来,曹大侠的沉默,就代表着不可说。
既然不可说,柳宏文自然也觉得自己不能宣之于口。于是他灵机一动,对曹岫做了一个扇翅膀的动作,挑了挑眉毛,暗示道:“曹大侠,你是不是这个门派来的?”
曹岫一看,嗯,翅膀,鸟,凤凰……是说万凤山么?
于是点头。
柳宏文大喜,果然是飞鹰剑派的高手,连忙对不远处的弟弟点点头。
柳二欢喜地快步而来,和哥哥一起拉着曹岫去吃饭。
曹岫一路沉默少言。
柳宏文负责暗示、提问;
柳锐武负责说:“我也是。”
曹岫负责点头和摇头,连说话都省了;
于是,这样的交流,使得双方都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就比如说,两兄弟听说曹岫养了许多视若兄弟的四脚野兽,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行走江湖必备的骏马。完全没想到,对方所指的竟是一群狼。
第81章
曹岫不断地吹嘘自己的兄弟是如何的贴心, 不但可以配合打猎,还能切磋武艺。而柳家兄弟以为他说的是骏马。马儿竟然能陪主人练功?两兄弟大为惊奇,主动拿出钱财, 要购买对方口中神奇的骏马。
曹岫也觉得奇怪,为何这二人非要拿钱来买野豹子呢?南边山林里不是有很多吗?跟他回无影谷之后自然就能有许多动物朋友一起玩耍呀!然而对方非得说有了两只豹子才方便出发南下——真是奇怪,又不是马儿,不能代步,为何缺了还不能出发?真是奇怪。
但曹岫是不可能问出口的。宁可闷头去山中为他找寻野豹, 也不愿意说许多话来沟通这个奇怪的要求。
……
当着柳老爷子的面, 柳宏文两兄弟顿时急了。给老爹简短地描述当天的经过,再次看向曹岫。
“这,这怎么会搞错呢?我当初问你是不是飞鹰剑派, ”刘宏伟做了一个飞翔的动作, “你点头了呀!”
柳锐武:“对啊对啊!”
曹岫顶着两兄弟震惊的眼神, 咽了咽口水,退后一步,道:“我以为你问的是万凤山。”
柳修终究是老辣的生意人。他虽武艺低微,却也看得出这人气势不凡,应该是真的武林高手,而且性子似乎也很和善。
他把两个蠢崽子抓回来, 一人一脚踹后边儿去, 拱手问道:“尊上想必是出自南方的名门, 不知是何门派?”
曹岫回答得简洁干脆道:“万凤山无影谷。”
柳家兄弟在江湖上的门派奇闻逸事听得多了, 自然也知道无影谷是什么地方。柳宏文道:“无影谷?就是和南隐派关系密切、南方赫赫有名的哪个邪派势力?”
柳锐武也急了:“怎么会呢?我们分明加入的是飞鹰剑派!是名门正派呀?怎么是旁门左道?”
柳修明见曹岫的神色变了, 沉下脸喝骂道:“逆子, 闭嘴!”两兄弟在老爹面前不敢造次,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柳修又对身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背着柳宏文的小厮点头, 立刻背着柳大回府了。另外两个家丁也熟练地架起瘸腿的柳二紧随在后。
柳修道:“犬子无礼,还请曹大侠海涵。”
曹岫仍是沉着脸色,憋了半天,道:“你们要让我退钱吗?我的钱已经买了物资送回无影谷了,还不了你们。”
柳修一愣,旋即道:“曹大侠放心,都是犬子自己误会,送与大侠的礼金自然不必退回。”
曹岫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这么大一笔生意,可算成了。
只是……白拿人家的东西怪不好意思。
“他们二人经脉天生不适合修炼内力。倒是适合我们无影谷的一门狮虎功。要不还是让他们跟我去无影谷吧?”
柳修心道,他外甥女乃堂堂正道魁首、御封剑宗,怎能让儿子和邪派扯上关系?若是影响了外甥女的声誉如何是好?
在他心里,外甥女如同亲闺女,是他和夫人自幼护着长大的,怎么看都千好万好。如今她执掌正玄派,可万万不能让她声名染了污点。
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外甥女要娶一位女子……心好痛。
她等了这么多年,要娶就娶吧,但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对了,还要先审一审对方的人品,若真是居心叵测,定要劝婵儿……
“柳家叔父。”
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貌美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这,这不是瑞安县主吗?
柳修连忙上前道:“县主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瑞安县主朱尧瑛笑道:“我受姐姐所托,来你家祠堂取一样东西。”
柳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总不能把郡主晾在府门外。他道:“无论何物,县主只管进府来取便是。”
转头吩咐下人通知让夫人准备膳食。从前县主也偶尔来府上与婵儿婵小聚,饮食偏好夫人也是知道的。
趁着县主下马车的功夫,他又向曹岫告罪,说家中有要事,让柳义招待,请他去偏院用饭。
柳修迎着县主进了府门,柳义留在门外,对曹岫道:“在下年轻时候也混过几年江湖,武艺低微,很是羡慕曹大侠这般的高手啊。我武艺低微,不知能否请曹大侠指教一二?”
柳义天生一张苦脸,像个忧心自家田地的老农,让人感觉朴实和善。他说讨教武艺,这是曹岫擅长的。于是他点点头,指着身后的马车说道:“这怎么处理?”
柳义道:“这马车上是何物?”
拉马车的这匹老马精神萎靡,站着便瑟瑟发抖,怎么看都像是随时要倒下暴毙一般。
曹岫拉开车帘子,露出里面的大铁笼。铁笼里趴着一只精神奕奕的半成年花豹。见有人掀开帘子,立刻龇牙咧嘴朝他们低声嘶吼。
“喵嗷——”
奶萌的嘶吼声听起来可爱极了。而拉车的马瞬间跪下。
柳义:“……”
……
柳修领着朱尧瑛来到祠堂,道:“这就是祠堂了,不知婵儿请县主来拿何物?老夫为县主取来。”
朱尧瑛和林婵是正儿八经的结拜姐妹,对待林婵就跟亲姐姐似的,在柳修这边也没见外。
朱尧瑛道:“是一张素白的宣纸。八年前,姐姐在西北斩杀牧野庄庄主,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答应了姐姐一件事,写在一张宣纸上,盖了陛下私章。”
柳修从未听说过此事,道:“这,老夫不知在何处啊。”
朱尧瑛道:“陛下赐下的圣旨放在何处?应是和圣旨放在一处。”
柳修一听圣旨,立刻走到祠堂中央一大堆灵牌前的供桌前,指着其中一个精铜所制的大匣子,道:“在这里面,被婵儿用机关锁锁住了,说其中有毒针暗器,不要尝试打开。”
这匣子应该是特制,没有盖子,上面是类似棋盘的正方形小格子。
朱尧瑛看着铜匣,笑道:“没事。我知晓机关。”
只见她抚摸着铜匣表面这些格子上的小篆,辨明之后,按照心中的顺序按下了其中几个格子。
咔咔咔。
匣子响起了机扩声,整个匣子从正中间慢慢向两边裂开,露出其中躺在红色锦缎上的圣旨。
这圣旨连同装它的匣子一起被柳家放在祠堂供桌的正中央,想必每次给族中上香的时候都要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可朱尧瑛是何人?年幼时她甚至坐在皇帝伯父身上扯过胡须,在祖母那儿更是不知道见过多少圣旨,甚至自己家也有一大堆。她对圣旨并无寻常人对圣旨那般神圣敬畏。
她随手拿起圣旨,明黄色的卷轴在桌面上缓缓打开,露出文字和大印。在圣旨的最末尾夹了一张素白的宣纸。
宣纸上是林禅对皇帝陈情自己曾与一少女的私情。纸上详细言明了二人两情相悦的经过,又写或因世俗偏见,少女不愿告知真实身份,又害怕家仇牵连了林婵,躲起来至今不见踪影。林婵请求皇帝能赐下圣旨,准许二人缔结婚姻。
宣纸上,字迹端正柔润,细微处又见锋芒。陈情信的署名是“林婵”。
末尾是朱笔御批的一个“允”字,还盖着皇帝的私章。这一张纸像是皇帝私人的承诺。
而明黄色的圣旨则是一封嘉奖令,嘉奖“林止风”斩杀敌国宗师,为民除害,表扬正玄派是名门正派。另外赐下的金银器皿不多,也就是象征性的恩赐。日期是从西北军回来之后。
朱尧瑛取出宣纸,把圣旨卷回去,递给旁边的柳修,道:“柳家叔父,以后圣旨就拿出来放吧,那匣子没用了。”
当初只是担心柳家兄弟胡闹好奇,损坏了这张写有御笔的素纸。
“啊,好,好……”柳修看看手中的圣旨,又看看朱瑶英手中的纸,神色有些奇怪。
朱尧瑛也没在意,道:“这张纸我就拿走了。我明儿进宫去见皇伯父,代姐姐求一张赐婚的圣旨。”
林婵的心思,旁人不懂,就连几个徒弟都难以揣测。唯有朱尧瑛明白。
林婵这一生在有关自己的重要事情上几乎都早作安排、算无遗策,唯有感情的事醒悟得晚了些,而就这仅一次的恍惚,造就了十三年的恨事。
她成年后早已藏起了本性,不愿展露自己的弱点,不让人知道她的难过,没有向旁人倾诉内心苦闷的习惯。
她身边人,包括亲长、同门、属下、徒弟都只能仰望她,从来无人可被她依赖,就连在大长老面前她也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
自律又压抑本性的强人,朱尧瑛见过很多:皇帝、太子、战神祖母、祝姑奶奶……这些英杰,无一不是强大之人,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正常人,只要有七情六欲,谁会没有脾气?能力强大却没有脾气,或让人看不出喜怒的人,必然是用意志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林婵也是这样的人。她心思深,哪怕在极为亲近的人面前也习惯性的隐藏掩饰。仅在深夜无人时,才借着夜色的藏匿,剑斩风雪,刀断山水。
旁人难近她的心,唯有朱尧瑛这个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长大的结拜妹妹,能从细节窥见她的一二内心。
她二人也因这难言的默契,成了肝胆相照的忘年交,数年后一日有感,烧香结拜,许为异性姐妹。
林婵之前寄来的暗信,没有说过原因,只让朱尧瑛代劳。朱尧瑛一见信,便心领神会。
林婵这一次特地请朱尧瑛拿着当年皇帝的承诺去讨要圣旨,不仅仅是因为爱护江秋洵,想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天下人都见证,那位江姑娘和她结为连理。
旁人是否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哪怕江姑娘再行逃遁,天下之大,无论去了何处,都逃不过这场婚礼的影响力。哪怕去了天涯海角,周围的人都会知道这一场有违世俗的婚礼,都会知道江姑娘是林氏明媒正娶的妻。
林婵用赐婚的圣旨,在江姑娘身上、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印下烙印,犹如天罗地网,让她再无反悔的可能。
朱尧瑛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会帮着姐姐实现心愿。
她对柳修道:“姐姐的飞鸽传书可是到了?不知叔父、婶婶何时启程南下?若是不急,不如等我拿了赐婚的圣旨一起去?这次我一定要缠着陛下让我做宣读赐婚圣旨的天使……诶,柳家叔父,你脸色有些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柳修只觉得耳边不断响起“赐婚圣旨”四个字,不但在耳边绕,还在脑海里绕。
他不久前还心心念念要将林婵娶妻一事保密、不让外界知晓英明神武、完美无瑕的外甥女有这个污点,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了皇帝要给外甥女“赐婚”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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