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都要开裂了——啊,胸口好像更痛了!
第82章
江秋洵自然不知道一个月前、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有一份赐婚的诏书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她正拿着林婵的一件外衫出神。
比起林婵暗含担忧的占有欲, 在对待成亲这件事情上,江秋洵更多的是纯粹的开心。哪怕在前世,两情相悦后一般也会请各自的好友聚餐, 分享难以抑制的欢愉,江秋洵也不能免俗。
之前不曾想过她们能成亲,也不曾执着地筹谋过,说到底她对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优越感。来自另一个世界五千年历史的熏陶,让她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的内在与众不同。
这种认定浸透了她的灵魂, 让她不那么在乎人们对她的看法。旁人的祝福犹如锦上添花, 没有也无所谓;有了,当然更好。
她在意的,永远只有林婵的心意。
就仿佛此刻, 拿着林婵的一件衣服, 竟然就让她莫名地觉得温暖。
林婵的衣物一直由贴身的丫鬟银杏负责。
林婵既要练武, 又要经商,从前还要花时间教徒弟,哪儿来的时间处理内务?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婵也有不擅长的方面——既不会拿针刺绣,也不会下厨烹饪,还得了有钱人才有资格得的病, 洁癖。
江秋洵则不同。她思维跳脱, 喜欢新鲜感, 什么都感兴趣, 什么都想试一试。
她在前世专注事业, 没有爱人, 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操心这些琐事。两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偏偏十三年爱而不得,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便兴致勃勃想要包揽心上人的方方面面。
厨房已经被她攻克了一半,转头见银杏处理林婵的衣物,仔细旁观了一阵子,又挽起袖子要上手。
银杏禀报了林婵,林婵自无不允。
江秋洵先收拾了自己来林宅这段时间得到的新衣服,用了和林婵相似的箱子装了,和林婵的并排放好,然后在银杏的指点下清点林婵四季衣物,分门别类一一按顺序堆放。
这个时代的衣服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更换以香樟木为主要成分的驱虫香囊,否则很容易被虫咬坏。
整理衣服的时候,江秋洵发现了几件衣服很眼熟。是月白色滚金边的外衫。
这件衣服的款式,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年,林婵在沿海的东树城谈一笔生意。她正好在附近,听说之后,也找了个理由去了。
东树城的湖边有一个亍雅居。亍雅居有三层,坐西而朝东,四面的窗户很大,在湖泊的南侧沿岸,也能看到三楼包厢中的人影。
林婵就坐在三楼的窗边,背对着湖面。
江秋洵穿着窄袖紫色长裙,戴着半片面具,低头喝茶。
那一天,春雨如絮,湖面烟波浩渺。她坐在湖边的小茶棚外,侧对着亍雅居,不敢直视。她知道暗中有许多各方势力的爪牙在关注着她。
林婵所在的位置太显眼,她太过关注,会把暗中的目光引向林婵。
她想,若是知道她被人追杀,若是知道她就坐在身后的不远处,若是知道她在看着她……会不会走下来与她相见?
或许会的。
阿婵看似性子柔软,实则心中主意很正,决定的事情向来无从更改,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可是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和她相见。
江秋洵喝完了茶水,站起来,转身,朝亍雅居的方向走。走到快要进入街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三楼的窗。
她所站的位置在林婵的侧后方,正好看见林婵的侧脸。遥遥六七十丈的距离,看不到太细致的模样,但就算是这样一个侧影,也让她熟悉又温暖。
不知为何,林婵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毫无征兆地起身,侧头向下看来。
湖边,三楼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飞,几缕发丝凌乱。但她亦无所觉,只低头巡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但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江秋洵已经低下了头,戴上了斗笠。
刚刚那一眼,足够江秋洵看清楚,林婵穿着月白色滚金边的外衫,还有似乎微蹙的眉头。
真好看。
她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想着。
——不知是否有机会活着再见到你。但阿婵,我仍愿你此生顺遂无忧。
她走进深巷,翻身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群人正坐在庭院石凳上,围成一圈儿低头商议。
“这批货晚上有李秦带人守着——他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乾坤剑’李星渊。”
“乾坤剑又如何?听说他从前疯得很,出剑不要命,如今做了有钱人圈养的狗,不能拼命了,还剩几分功力?”
“小心为上。听说正泰商号的护卫会结战阵。”
“对,不可纠缠!要在一炷香之内拿到货!”
“半夜从湖边游过去!待寅时到了,把迷烟……嗯?谁?”
他们猛然回头,见光天化日之下,院子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紫裙女子。
这女子戴着斗笠,看不清楚模样,可只看身形姿态便足以让人惊艳。
她缓步朝前走,正眼也未看他们一眼,步伐从容,犹如闲庭信步。似乎只是一个急着赶路的人,从院子经过而已。
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群自诩武林高手的贼匪身后,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是好惹的。
不过这群人敢打家劫舍,自然胆子极大。正所谓色胆包天,哪怕这个女子出现十分诡异,也挡不住他们色心。他们一跃而起,默契地抽剑,朝她围来。
但女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连步伐的速度都没变。
在这群人靠近的时候,抽剑,出招,腾挪,迈步。
她如同风中的一片枫叶,乘风起舞,摇曳多姿。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匪徒从她身边经过,扑倒在地,再没有起来。
脖子上的一道道红色的血线渗出鲜血,流淌在地。
等有人发觉异常,已经是一天后了。
发现的人是李秦。
他接到情报说湖山七匪来了东树城,要劫他们的货。林婵都在暗中布局,准备瓮中捉鳖了,在推算的时间,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动手。
地下情报那边甚至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经过一天的寻找,终于查到他们藏匿的地方。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院儿。院子里的一家五口都被害死,丢在水井中。这七个悍匪却趴在院中,身体下的泥土被鲜血浸泡得发黑。
当日,衙门接到街坊的报案。而江秋洵,已在百里之外。
关注她的那些势力在有关她的情报一栏上,记录了这一件事。
有的情报组织标记的是她的冷酷,说她因为进过某宅院被人看见了便杀人灭口;
有的组织比较中立,说他被肯定是被湖山七匪冒犯,所以顺手除害;
有人因她的生意得了好处,为她鼓吹,说她进过一宅院,见悍匪杀人越货,提剑为民除害。
……
因为她杀的是恶贯满盈、多次奸淫掳掠的湖山七匪,又艳名在外,所以江湖上大多数人认为她“遇贼自卫”,认为她做的是正义之举,是个“亦正亦邪”的奇女子。但人们谈论到她,也多旖旎,甚至言语中夹杂着冒犯。
江秋洵一贯的原则是,当着自己的面非议就不死不休,没当面自己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她当年做自媒体,日常被黑,早就看透不在乎了。
她回忆当年,心里眼里只有林婵。
江秋洵摸着手中这件月白金边的外衫,知道这肯定不是当年那一件衣服,只是这人喜欢白衣又念旧,还有同款的新衣罢了。
哪怕是今日,江秋洵依旧能回忆起当初在东树城湖边的心情。
分明是来见她,却又不敢看她。
欢喜,又克制。
辛酸,又期待。
当时的她就想,若是能走到她面前,就好了。
哪怕只是摸一摸她的衣衫。
她拿起这件衣服,细致地沿着边角抚摸着它,就像是完成当时那一瞬间的奢望。
真好。
终于回到了她身边,还将嫁给她。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封青筠说的“嫁衣”。
自己绣一件?
她倒是会缝衣服,但也明白和刺绣是两回事。
对婚礼的期待原本很模糊。除了拜堂,心心念念的就是名正言顺之后可以和心上人共赴巫山。但现在,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才像是回过味儿来,渐渐地有了更多的真实感。
要成亲了。
要准备嫁妆?
还要缝制嫁衣?
还要长辈之间互换庚帖,议定婚期?
可是她既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朋……要不,去南隐派把结拜姐妹阿杜嘉请过来代为亲长?
啊。
可是,她假死没告诉阿杜嘉啊!
如果她回南隐派,会被阿杜嘉打死吧?提前实现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拜誓言?
真可怕……
那个女人会蛊啊!
当年冯劲川追求她的时候,阿杜嘉说男人都靠不住,还是得有蛊才保险。以后不论自己要嫁给谁,她一定帮自己下情蛊。
嘶。
情蛊分为母蛊和子蛊,母蛊不受子蛊的影响,还能操控子蛊宿主的生死。母蛊种在江秋洵身上,子蛊种在未来夫君身上。
都说了不需要,但阿杜嘉完全不在意,说看得多了,汉人女子就是死心眼儿,中原许多女性高手都难以免俗,江秋洵肯定也是。别看这会儿仿佛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女,等到嫁了人都一样。她为了结拜姐妹,一定弄一对死都解不开的绝顶情蛊。
江秋洵:“……”
都说了不需要。她哪里舍得给林婵下蛊?再说了,真下了蛊,反倒会疑神疑鬼,怀疑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贪生怕死,那这情爱还有什么乐趣?
可她又不能明说。明说了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说自己有心上人吗?
她知道这些南疆女子对结拜姐妹是真当亲姐妹,认定了把你当亲人,就死心眼儿地一心为你好。就好像前世那些非让孩子穿秋裤的姥姥,你说什么都没用,秋裤一定给你套上,破洞牛仔裤一定给你缝上。
哪怕当面答应了不下蛊,转头就能给林婵用上蛊王。
江秋洵明知道自己结拜姐妹是这个性子,还敢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恋爱脑吗?还敢告诉她自己假死遁逃吗?
嘤。
不敢。
第83章
刺绣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就算江秋洵是宗师也不行。
哪怕她武功高到了东方阿姨的地步, 捻针为剑,下针不差分毫,也不能无师自通学会刺绣的技法。
刺绣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她心心念念绣一件嫁衣, 在成亲那天穿给林婵看,否则她是绝无可能做这种细致复杂、从前觉得毫无意义的活儿。
学之前,担心刺绣太难;学了之后发现,果然很难。
就当重修了一个新专业,拿出当年高考的拼命劲儿来学。不求多厉害, 甚至不求学会, 只要能把花绣出来就行。要是有后世那种十字绣就好了,照着图……
咦?
说到考试什么的……那不是得有标准答案?她为什么要学会刺绣技艺?她只要能把嫁衣绣出来就行了呀。
让她自己琢磨绣花不行,她也不会画画, 可是, 她可以让专业人士把花样画出来, 然后请绣娘坐在她身边绣,她坐在旁边跟着绣一件一模一样的。她身为宗师,耳聪目明,原样照搬,把绣娘的动作复制下来易如反掌啊!
江秋洵这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从听说自己绣嫁衣比较吉利,她这个从不迷信的人始终提着一口气, 总担心自己不争气会让婚礼有瑕疵。这回可好算放心了。
她跟林婵说, 想去找裁缝铺的季大娘。
但林婵拉着她的手, 面露担忧:“近日锦城魔教猖狂, 我怎放心你自己出门?”
江秋洵倒是想林婵陪她, 可林婵又不知道自己会功夫, 肯定会带上一大帮保镖,这么高调, 回头满大街都知道自己不会绣嫁衣了,那得多丢脸?
江秋洵于是道:“好吧,那我让晏寒飞帮我走一趟。”
她找来季大娘,接了一个绣活好的大婶……嘶,确切地说是比她还小的姑娘。二十八岁,比她还小一岁,已经是一个九岁孩子的娘了,看起来比她苍老许多。而江秋洵真实年纪二十九,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因为内功深厚、天生丽质,比前世的自己都更年轻些。
有了师父,江秋洵的刺绣课当天就开始。
江秋洵学得很认真。
她上一次缝衣服还是在上一次……前世念大学的时候。有些事,只要学会了,脑子或者身体就会记住,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穿针引线是不用学了,直接在碎布上先练手。
没多久,她就学会了最基本的手法。有高手带飞确实不一样,但也没法立刻开始绣嫁衣,因为这之前需要先剪裁布料。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让绣娘先教自己绣荷包和手帕。
别的图案都没学,只学了莲花荷叶。
在她心目中,林婵便如莲花一般,亭亭玉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当然了,让莲花先亵玩自己一番还是可以的。
她运用招式的水平已经接近了传说中“入微”之境,耳聪目明,控制力到了精细的地步,区区针线早已得心应手,绣最简单的花样已不是难事,把林婵手帕上的花样绣得针脚细密,线排均匀,很是漂亮。
江秋洵满意极了。
这是荷花吗?不,这是她满满的爱啊!
江秋洵绣完了荷花,放在盒子里装起来,准备下次绣了荷叶再给林婵。眼看太阳快下山了,夜晚微风凉爽,正合适出门,便去书房等林婵。
她这边心心念念等林婵处理完事务一起去繁州尝尝新鲜上岸的煎鲤鱼,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江秋洵牵着林婵走出前厅,道:“门外怎么回事?谁在喧哗?”
晏寒飞进来道:“外面的人自称是林家二房大老爷家的周夫人,说有事要见东家。这是拜帖。”
61/97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