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寒飞一早就察觉到有高手出现,警觉地跃上屋顶查看。见是江秋洵在和人打架,又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主院,心道两个宗师在呢,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再说这三个他一个也打不过,又没有小喽啰需要他收拾,于是打了个哈欠,去茅房撒了尿,又回房睡觉去了。
在大街上,此刻已空无一人。
这个时代没有路灯,整个大街黑漆漆的,唯有天上弯弯的月入偶尔撒下一点月光,却没多久又被云层遮盖。
江秋洵出手丝毫不留情,长剑直刺老道士要害。
老道士也拼尽全力不敢留手,拂尘如蛛网,护得密不透风,间或如渔网撒向江秋洵,逼迫她后退,避开尘丝。尘丝在月光下反射着蓝绿色的荧光,一看就是剧毒。
二人从围墙打到大街,从大街打到屋顶。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二人已经交手上百招。
江秋洵一心要留下老道士,老道士却是惊疑不定。
“慢着!”老道士趁着某一招后二人拉开了距离,连忙叫停:“敢问尊家名姓?”
江秋洵也知今夜毫无准备,留不下一个一心逃跑的准宗师。换了旁人还有可能,偏偏是邓全这个老奸巨猾的逃命高手。
抖抖剑,道:“你猜?”
老道士眯着眼睛,道:“是贫道孤陋寡闻了。”
江秋洵挽了个剑花,兰花指,轻轻弹弹剑身,发出细微的嗡响。同一瞬间,旁边屋檐的某片瓦片应声而裂开。
嘶——
老道眼神一凝,背上全是冷汗。
这一指,极为高明,控制入微,聚音成束,这,这是传说中顶尖宗师、半步地仙才有功力啊!
只见那邪里邪气的女子笑眯眯地道:“本座的名姓,你也配知晓?你闯入本座家中,是有何图谋?”
不待老道士回答,又道:“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都要杀了。只有死了,才不会吓到本座的未婚妻。”
老道士:“……”
这个嚣张狂妄、比他这个魔教头子还无法无天的女魔头是谁?
江湖上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这样逆天的高手,还藏在市井之中?
之前白日里探查的时候,他多次见过正泰商号商主林婵的未婚妻,确实相貌倾城,妖娆妩媚,但也就是个贪慕虚荣的肤浅女子罢了。他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什么美貌女子没见过?
但今晚才知,这女子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看她武功和做派,也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婆!难不成是前朝宗师?
眼见她抬手又要出剑,连忙道:“住手!且听我一言!”
江秋洵不急着出手。
她脑子里模拟着,琢磨着有没有什么法子把人留下。但各种假想的结果都很遗憾。
老道士道:“贫道无意冒犯尊驾,更不想冒犯林商主。只是听说林商主这里有万蛇王胆所制的药粉,想来借用一二。”
江秋洵当然知道。林婵吃过万蛇谷中药材制作的丹药,眼疾曾两年多未曾发作。只是那棵树十年结一次果,材料有限不敢多用,想找齐别的药材再熬制新药。
除了药材,林婵还有一枚蛇王的胆,现在还挂在床头上呢。
确切地说,不是蛇胆,而是蛇胆磨的粉,再加上别的药材制成的药粉,据说可以清心明目,小康大夫说放在卧房不但能替代香薰,还能助眠。
听说蛇胆寄生虫多,还好小康大夫说蛇胆被他炮制过,要不江秋洵早就给扔了。
虽说她嫌弃得不行,但能给林婵治病,旁人就不准窥视!
面前这狗东西居然敢抢阿婵的东西她?
见江秋洵皱眉,老道士紧接着说道:“不过之前贫道不知林商主是您的人,今晚之事,不过是个误会。贫道听说万蛇王胆能平心静气,有益修行,便顺道来看看。不过于贫道而言,也不是非它不可。今日打扰,还请尊驾海涵。”
江秋洵轻笑一声,道:“海涵,自然海涵。”
她语气一调三转,隐约带着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你这么诚心,我自然不会怪罪。”江秋洵道,“今夜只需留下一只手臂赔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老道士眯了眯眼睛,道:“尊驾说笑了。”
江秋洵收了笑意,冷冷道:“谁与你说笑?不过留你一条手臂,你竟不愿?”
江秋洵常年厮混于邪魔外道、旁门左道之中,非常清楚这些人的行为准则,很简单,就一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在魔教、邪派,“各退一步”这种事情是决计不存在的!
你退一步,就代表软弱可欺!
你退一步,就代表底气不足!
你退一步,对方不会感激你,不会因此与你握手言和,反而会得寸进尺!
啊错了,对方或许不会得寸进尺,对方会“趁你病要你命”!掏刀子捅过来,斩草除根!
就像一群凶猛的肉食动物凑在一起,谁露出疲态,其余捕猎者必会抓住时机,蜂拥而至,瓜分蚕食。
哪怕是健壮的猎手,在错误的时候、错误的对手前释放了善意,也会弱了气势,助长对方的气焰,很可能最终反而因此落败。
所以,和邪魔外道狭路相逢,江秋洵从来都不会退!
当年她被追杀、被围攻的时候,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内力用尽,她也咬着牙装作轻松自如,气焰嚣张地挑衅全场。如今全盛之期,她就更不会留下破绽。
只有做一个狂妄、放肆的疯子,才能让对方忌惮,反而会在之后绕道走不敢靠近。
她的身后是林婵,是她的逆鳞。
她决计不能在此刻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遗憾的是,今晚她不可能将老道士留下,最多在交手中占尽上风。
若是正道中人,恐怕会因为投鼠忌器,怕对方报复身后的亲友选择适当的妥协。然而他们不知道,面对魔教中人,做一个好人,只会在对方眼中成为一只束手束脚、无法反击的肥羊。哪怕这一次退了,他们也会再来。
老道士说万蛇王胆能平心静气、有益修行,并不是非它不可——简直是放屁!
魔教诸门的高层,个个都是心思狡诈、坏事做绝的无耻之徒,他们心浮气躁,绝无可能靠自己入定来平心静气,内力越高,练功就越容易走火入魔。若没有清心平气的神功秘籍、灵药宝物,几乎没有可能进阶宗师。
万蛇王胆能清心明目,抵御心魔,有助他进阶宗师,怎可能“不是非它不可”?
他必定谋划已久、志在必得!
江秋洵想到此处,杀气迸发。
第87章
老道士见江秋洵有恃无恐的做派, 眼中更多了一分忌惮,嗤笑道:“尊驾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我将来……”
“本座知道你。阴阳门的七星老怪邓全。”
论威胁恐吓, 江秋洵能怕他?
她道:“可你知不知道本座是谁?”
老道士邓全狠狠拧着眉,道:“……你是谁?”
邓全还以为江秋洵会说出真正的来历,谁知江秋洵道:“对啊,你这傻叉连本座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放狠话?狗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秋洵算算时间——林婵沐浴快结束了, 不能再耽误了。
她提剑便上。
既然不能灭口, 便也不敢用“慕长老”的成名绝技,一身能耐只能用出六七成。
邓全见对方不依不饶,比他这个魔头还邪气, 一时间也是气急败坏, 心里骂一声“狗曰的疯婆娘”, 虚晃一招,转头就跑。
他跑的方向正是林宅。
深夜,小门小户舍不得灯油,屋中光芒都很暗淡,唯有大宅院的某些院落灯笼高挂,不吝烛火。
林宅中, 主院处散发着温和的光, 在黑夜中明亮得刺眼。
在昏暗的深夜, 邓全的蓝灰色道袍像夜行衣一样让人眼难以抓住, 隐约可见灰蓝色快速在前方偶尔闪过, 如时隐时现的鬼魅。
而江秋洵更像一只红色的猎隼, 在夜空下紧追不舍。
邓全袖袍一卷,洒出满天暗影。
江秋洵才不管是什么暗器, 伸手一拉,红色外衫撕下,随手一扬,宛若一张红色的大网,罩住了迎面而来的暗影,通通兜在其中。
叮叮叮叮——
细小铁器碰撞,发出轻微的金属混击声。
邓全也不在意,只管朝主院腾越。
林宅守大门的晏寒飞,他知道,是当年剑皇楼春风堂的暗杀好手。他原本都想好了怎么在照面之下迅速收拾他,然而今夜自始至终不见他的踪影。
足尖一点,邓全越过“林宅”牌匾,飞身穿过外院,就要落在主院的檐顶。
就在这时,他忽有所感,看向耳房处的小窗。
有人打开了窗户。
一个念头闪过邓全——是正泰商号的林婵?她就在窗后?
邓全心中一喜。他朝这里逃,正是为了抓住林婵。抓住了她,或许就能钳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宗师。
窗后那一抹倩影施施出现在窗边,正在灯笼的光照之下。
但见她抬头看过来——
嘶!
邓全被她看了一眼,吓得轻功差点破功!
那双睛!
怎么会泛着金红色的光?
那一双眼,锐利如鹰,带着一道犹如实质的杀气射来。
邓全心里一紧,像被猎食者盯住,全身血液加速。
——危险!
这是谁?
这是人的眼睛吗?
原本冲进主院的邓全,在脑子想明白之前,已经扭转方向朝东边林昭节的院落奔逃。
是的,奔逃。
他活了七十多年,混迹江湖近六十年,算得上南方武林明面上第一长寿的武者,以苟活著称,在面对危险时有着超越常人的直觉。
那个人,绝对是一个危险至极的人。
回想刚才那一眼,那人的模样,分明就是林婵啊!怎么有着非人的眼,还有这么可怕的气势?
难道她是妖?
是了是了,难怪她的皮囊如此出众!难怪那姓江的未婚妻的功夫高得不像人!
这两人肯定是妖物啊!
他尊佛修道多年,又在阴阳门盗墓的同时学了一手驱鬼除妖的本事,这辈子还没遇到过真妖怪,不想今日竟遇上了!
他哪里还敢找二人的麻烦?好歹没晓得屁滚尿流,慌慌张张地忙着回去找翻箱倒柜找咒符法器驱邪去了。
林婵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杀死过三个宗师的武林人,也曾主持过北方武林大会,还上过皇帝的金銮殿,更曾与十万大军在大漠并肩,感受边疆风沙的萧杀之气。
邓全灵觉灵敏,又贪生怕死,这才被她一眼吓走,换一个人或许就不会有这个效果。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江秋洵,正准备把人逼走,长索已出手,半路上却见邓全一个转身去了东院方向。那背影,竟有连滚带爬的狼狈。
江秋洵:“……?”
出击的长索落空。
她还防着邓老狗威胁到阿婵,结果人转身跑了,还朝东院顾道长所在的方向跑。
江秋洵想,可别惊动了顾道长,到时候她还得避着顾家师徒,缩手缩脚怎么撵人?
一边想着,一边越过了主院的那面墙,正准备落在飞檐的瓦片上,忽然看到耳房打开的那扇窗,以及身穿白色亵衣的身影……
咔嚓——
江秋洵脚下一滞,内力泄了一丝,差点摔下去,落脚的瓦片更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江秋洵心跳快了一拍,顺势从屋檐边滑下去,藏进了深深的阴影中。而这时,窗边的林婵正闭着眼睛摸索着倒掉小木盆中的水。
江秋洵哪里还敢追邓全?连忙悄悄摸回主卧。
“阿婵,你怎么自己倒水了?快放下,万一摔倒了如何是好?说了以后这些事都让我来做。”
江秋洵跨进耳房第一时间阻止林婵倒水。
林婵道:“不会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林婵被抢了木盆,也由着她,任由她拉着自己回房。
江秋洵拉着她的手往床榻边去,道:“那从今往后你就养成新的习惯,好不好?”
她用轻缓的咏叹调说:“我这人呀,既好口腹之欲,又好华服之彩,还爱慕虚荣成天去街上挥金如土,怎么看都是一个败家媳妇儿,你要是哪一天想通了,我岂不是要成下堂妇?你得多依赖我一点,离不开我,我在这个家才有一席之地呢。”
林婵忍不住笑道:“歪理邪说。”
江秋洵道:“那你就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你也就是如今眼瞎了才被我这个妖女迷住。等过几天你眼睛彻底好了,幡然醒悟……”
林婵的手指抵住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道:“等我见了你,只会色令智昏,万劫不复。”
江秋洵击掌:“好!都学会抢答了!奖励你亲一下!”
说着伸着脸非要林婵亲她一下。
林婵拗不过她,软软的唇在她左脸上轻轻柔柔地贴了贴。
想必江秋洵平日里见缝插针地索吻,林婵的这个吻清纯极了。
但江秋洵感受着柔和的呼吸轻柔缓慢地靠近,柔软的唇瓣落在左脸颊上,莫名地有被爱怜的心悸。
林婵寡言少语,却莫名让人感到可靠和安心。她对待任何一个承诺郑重其事,做的每一件有关她的事都认真仔细。
就像这一个吻,这样撒娇玩乐的小事,她也没有敷衍。
这是一个温馨的吻。
江秋洵心道,从前林婵说“不可贪得无厌”,果然是对她知之甚深——她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她捧着自己的脸道:“左脸被你临幸,右脸被冷落了呢。你怎可如此负心薄幸?”
林婵只能再亲她一下。
江秋洵便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出息。亲一下脸都像喝醉了似的。
林婵见她还有胡搅蛮缠的趋势,指尖抵住她脑门儿推开,道:“莫要胡闹,快些沐浴,水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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