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大老爷,不就是林婵的父亲?周夫人,就是他续弦的那位周举人的侄女。
江秋洵道:“这人怎么回事?天都要黑了,还来堵门。”
就算江秋洵混迹江湖不怎么在乎礼节,也知道拜帖是提前送的。访友前提前送上名帖,相当于后世发消息通知:明天在家吗?我去你家找你聊点事儿。
等对方回复同意,并且约定了具体时间,再行上门。
周氏临时堵门,是很无礼的做法。
不过憋了这么久,她终于主动上门,还如此地迫不及待,可见她的急迫。在与林婵的这一场无声的交锋中,她完全败下阵来。
周氏和林婵之间的角力,自然不会如寻常百姓那般直白,更不会争吵。他们彼此都明白,谁先上门就代表了低头。
江秋洵道:“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是不是宋大人那边有进展了,林家慌了?”
林婵道:“周氏从前不曾如此失礼,或许真有急事。我们见见她,看看她怎么说吧。”
江秋洵有些不高兴,道:“那明日咱们再去吃煎鲤鱼。”
林婵说:“好。”
晏寒飞得了吩咐,立刻小跑回去开门。从他的神色可以看出,这位顶级刺客已经全身心沉浸在门房的角色中不可自拔了。
周氏还在走廊上的时候,江秋洵就看清了她的模样。
周氏长相气质很符合时下读书人的审美,瓜子脸,柳叶眉,身形纤细,气质温婉,穿着襦裙,走路时步伐小,显得规矩守礼。再看她五官,慈眉善目,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就是之前和金家合谋坏林婵清誉的人。
她刚跨进厅门,还未走近,便讨好着寒暄道:“许久不见,婵儿更胜从前了。”
她打量着林婵,见她冰肌玉骨,恍若谪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年纪比林婵也就大十来岁,但看起来比林婵苍老很多。
又看她旁边的江秋洵,心道这江姓女子虽然来路不明,但容华绝代,也难怪这位继女贪恋颜色,冒天下之大不韪。
林婵淡淡道:“请坐。”
林婵和江秋洵坐在主位,空出来的位置在左下方,一点儿都没有谦让长辈的意思。
周氏身边的婆子脸色难看,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明显不好惹的江秋洵正对着自己无声冷笑,又把嘴闭上了。
这段时间,林婵收拾林家的手段一个接一个。
先是把林家的盟友,上门闹事的金仙茅金大爷给扔进了大狱。那老痞子被拉出去服役,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金家惹不起林婵,却找林家少族长的酒楼去闹事,两家在街上撕扯,明面上都快反目成仇了。不过到底是多年的利益纠缠,最终两家还是捏着鼻子又坐在了一起。
可谁知道没几天,林婵又把林家大房族长的女婿以私通魔教余孽的罪名抓了起来,也扔进了狱中,眼看着再也出不来了。若是林家任由他绝望攀咬,拷问之下,还不知道会咬出谁来。
这样的情形下,林家那几个话事人能不着急吗?这两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无奈之下,只得吐出当年从二房搜刮的一部分利益,催促周氏找林婵和解。
既然是来求人的,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当下周氏觍着脸坐下了,想要寒暄几句。
没等开口,便被江秋洵出言打断:“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别一脸好像咱家欠你钱似的。”
江秋洵可不在乎古代的宗族关系,在她看来,林家当年欺负小林婵,周氏也脱不了出卖林婵生辰八字的嫌疑,一个个都罪该万死。
周氏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确实臭着一张脸。
周氏没理会这婆子,而是对林婵道:“婵儿,我这里得了几件你母亲从前的首饰,今儿都带来了,你要不先看看?”
江秋洵听说是林婵母亲的首饰,眯着眼睛盯着周氏道:“伯母的首饰怎会在你手中?”
周氏莫名有几分畏惧,连忙道:“别误会,这些首饰是当年先夫赠与林氏女眷,与我无关呐。”
江秋洵怒道:“欺人太甚!竟敢欺阿婵年幼!”
林婵安抚道:“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必动怒。当年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的确送出了许多母亲的随身之物给了林家女眷。所幸如今大多已被我寻回。”
江秋洵余怒难消。她看了看林婵,也不知林婵当年是如何伤心。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却把母亲的私人物品送亲戚,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心中对林父和林家的一群吸血鬼亲戚暗骂一通,斩钉截铁道:“既然是咱娘的随身物品,那是得都收回来。”
林昭节听她这么快把称呼从“伯母”变为“咱娘”,抬眼看了她一眼。心想江姑娘这般不要脸的喊娘,语气竟是如此丝滑自然,若是师祖母还活着,少不得被她花言巧语哄骗得心花怒放吧?
林昭节嘴笨,对嘴甜的人很是羡慕。
只见江秋洵看向周氏,气势汹汹地逼问:“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周氏道:“这……自然在一稳妥之处。”
江秋洵冷笑:“你这是想用咱娘的东西来威胁阿婵?”
周氏道:“自然不是。我,我只是有些事想与婵儿商议……”
江秋洵打断道:“什么事?”
周氏被她气势震慑,咽了咽口水道:“还请避退左右。”
江秋洵道:“不行。”
她哪里能同意?她的阿婵如今眼疾未痊愈,今日还闭眼养着,单独在一边还不知道吃什么亏呢!看她说话文雅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吵架,更不可能会打架,万一这周氏不要脸动手了呢?
林婵轻抚她的手背,道:“没事。”
又对周氏道:“我与阿洵不分彼此,无事不谈,交托生死。你若有忌讳,我便让昭节带着你的人出去等。”
周氏点点头道:“好。”
那婆子还不想走,道:“我也……”
周氏低着头仿佛没听见她说话。
林昭节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边往外拖一边道:“江姑娘不走,是因她乃主上未婚妻。你也不想走?怎么,你难不成也要嫁给你们家主子?”
“你胡说!你,你,你怎能如此离谱腌臜?!”
“那就别在这里碍眼!没见我都出来了吗?你们林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林昭节直接把人拖出了前院儿,直接去了门房方向。
林婵道:“好了,她走了,你说吧。”
话音未落,便见周氏“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婵儿,不,林老板,你救救媛儿!你一定要救救媛儿啊!”
第84章
林媛是林婵唯一的侄女。
林婵道:“媛儿出了何事?”
周氏道:“林家老族长勾结魔教, 要把你侄女送与他们做祭品!”
林婵皱眉道:“魔教?祭品?林济生安敢如此大逆不道?”
老族长便是林济生。
周氏抽抽噎噎地道:“我最近才知,老族长早就加入了魔教的阴阳门!我有一忠仆,无意中听到族长的心腹小厮说, 媛儿天性属阴,是上好的祭品,可助他们邪功大成。”
林婵道:“林家耕读传家,族长一脉也饱读圣贤书,何时加入了臭名昭著的阴阳门?又怎会如此丧心病狂祸害自家血脉?”
阴阳门做的可是掘人祖坟的事儿, 在当今可是不容于世。只有魔教那群人, 祭祀淫祠,不尊先祖,才会干这种事。
这个现代人的考古的性质完全不同。现代人不信鬼神, 考古挖掘是为了让历史重现, 但心中仍然敬仰先辈的峥嵘岁月。
魔教阴阳门却相反, 他们是本身相信鬼神,却为了盗取钱财不敬先祖,思想晦暗,行为无耻。当今读书人要是和盗墓沾了边,必将受到全天下人的唾骂,全家、全族都将受到牵连。
周氏道:“老族长本就是自私自利,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当年他把族中资源倾向长房, 但长房子弟精于算计, 哪有心思读书做文章?二十多年来, 长房也就考中了两个童生。就这童生的功名, 也还是县中的学政看在与林家的情分上。
倒是咱们二房, 你爹和你二叔都是秀才。当年柳家和林家联姻,带来的嫁妆, 也是为了支持你爹考举人、中进士。只是你爹只会读书,不知人心,本来有机会中举,却被长房带出去花天酒地,耽误了功课文章。”
这件事江秋洵也知道。
当初事情闹得很大,江秋洵调查林家的时候,随便查查就全知道了。
柳家世代经商,当时柳家在繁州也算富贵,但因为得罪了官绅下狱,花了大半家业才洗清罪名。出来后,柳父心灰意冷,也怕在繁州被仇人惦记,便将女儿许给锦县林家最年轻的秀才。他将女儿嫁给有功名的人,希望女儿能摆脱商人低下的地位,光宗耀祖,将来说不定还能做个官家夫人。
就算花去大半家业,柳家的钱财依旧让人眼红。
柳家将钱财一分为二,妹妹柳氏一份,长兄和小弟一份。柳氏带着自己那一份儿嫁妆去了林家。兄弟二人以此为本钱,在南方凑了货物北上行商。
当年新朝已定,但民间匪类仍不绝,兼之武艺高强,柳家兄弟在行商的路上遭遇了山匪,长兄被杀,老三被路过的正玄派大长老救下,逃得一命。
柳家二妹虽是商贾出,但自幼随父亲理财,又读诗书,只是不喜经义,算起来也是半个才女。她带着大批家财,资助柳父,又会做人,和柳父相敬如宾,柳家大房虽然窥视,却也无处下手。
不幸的是,柳二第二胎的时候,遭遇了难产去世,一尸两命。
女子生育,本就风险极大,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哪天来。柳二经经商养成了忧患意识,不料胜先料败,嫁人后也常备后路,在难产之前就已经做了一些安排。生产时真的遭逢大难,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将几岁大的女儿和一众心腹叫来做了最后的安排。
柳氏去世之后,柳父被长房三房以及二房的叔叔们一起哄骗着想要骗光柳二的嫁妆,多亏了林婵小小年纪聪慧沉稳,又有母亲留下的忠仆护着,才保住了一些。
林家如此不要脸,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可见暗地里和魔教勾结,加入阴阳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读书人怎么了?哪个群体都有好有坏,读书人坏起来心眼儿更多。
周氏道:“老族长这些年年岁渐大,已经不满足于贪图财富俗物,还想要延长寿命,乃至长生不老,因此才加入了阴阳门。”
林婵道:“这应该是极为隐秘之事,你又如何得知?”
周氏道:“当年老族长病重,是一个山野的老道士治好了他,此事无人不知。之后那野道就成了老族长的常客。我的丫鬟和老族长门房的孙子是相好,她告诉我说,有一次老道士喝醉了,说自己是阴阳门的门主。”
江秋洵挑挑眉。
阴阳门的门主。那不就是七星老怪邓全么?她认识啊!
老熟人呀这是。
他这人又坏又狠,偏偏还有着非凡的毅力。据说他练武的资质非常差,但对武学特别痴迷。
传说佛门有一门功夫叫“灌顶”,可以让人把内功传给内力低微的人,凭空把一个不会功夫的凡夫俗子打造成武林高手。他听说之后,立刻去南灵福寺出家。
南灵福寺是与北方皇家禅院北灵福寺齐名的寺庙,以佛法著称,武学也很有名。邓全在厨房里面当了十年火头僧,任劳任怨。虽然底层僧侣都瞧不起他,但年月久了,他得到了周围所有僧人的信任。
新朝建立,北灵福寺召开论经大会,寺庙中的许多高手北上,邓全等的机会来了。他在寺庙的饭菜中下药,一口气药倒了上下三百多个僧侣,绑了一位老和尚走了。
经过他十年的观察,这个老和尚表面慈悲为怀,背地里却最为贪生怕死。邓全在山洞中用粗大的锁链把老和尚四肢锁了,让老和尚把全身功力传给自己,否则就一起淹死在这里。
老和尚功力虽不低,却也没达到宗师地步,且就算是宗师来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断邓全花了十年打造的铁索。不管是弄断铁链,还是把铁链从石壁中撬出来,都需要时间。可现在最紧迫的也是时间。
洞顶开凿了一条小沟,不知与何处溪水相连,源源不断的流水,像小瀑布一样从小沟中流淌下来。洞底是坚硬的石头,四周也是石墙。洞中渐渐变得潮湿,积水越来越深,看情形只需一夜的工夫,就能填到一人高。
“要么传功给我,我放你出去。要么咱们同归于尽!”
老和尚倒是想把他一掌劈死,却又怕他死了连累自己淹死,不得已之下,只好按照他的要求给他“灌顶”。
可传闻南灵福寺掌握的“灌顶”,不过是“醍醐灌顶”这一类引导人思考顿悟的形容词,何曾有过武学的“灌顶”?
邓全为这事谋划了十年,根本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坚信这是南灵福寺的不传之秘。
没办法,老和尚只能试着传功给他。
但他内力低微,根本就容纳不了内力,反而受了内伤。老和尚怕把他弄死了,转而用内力为他疗伤。
可邓全还是不死心,反复七次让老和尚给他“灌顶”内力,又七次被老和尚疗伤,最后差点一命呜呼,全靠老和尚内力绵长温和才吊住了他的小命。
眼看确实无法灌顶,邓全才把老和尚放了,且威胁他说,若是敢把有关他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把老和尚偷吃酒肉的事也宣扬出去。
老和尚满口答应。
然而邓全走了之后,老和尚回到南灵福寺立刻去戒律院说明了一切。邓全做的事也闹得天下皆知。同时,老和尚偷吃酒肉的事儿也传了出来。
邓全为了躲避南灵福寺和正道中人的追捕,转身就去一家小道观继续出家。这时候,在南灵福寺做了十年烧火工的邓全筋骨打磨得扎实,经脉也比寻常人更强劲,竟然能修习内功了。
众所周知,这本就是南灵福寺锻炼小和尚们基础的方式,可邓全不这么想。邓全认为那是因为老和尚“灌顶”给他的时候拓宽了经脉。
又过了十年,邓全杀了道观观主,盗走了道观的武功秘籍,投奔魔教,成了阴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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