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爸爸的车里,她被捆住了手脚,你趁你爸爸不在的时候帮她解开皮带……”她想起池远系的死结,生怕女儿力气小,情急之下解不开。
她几乎是跑着去厨房找到了那把往常用来收拾鱼的大剪刀,塞到女儿手里。
“沫沫,用这个剪!”
池以沫毫不犹豫地顺着楼梯下到了车库。
对池思岫来说,池以沫明亮的双眸如同黑暗中闪烁的星星。
她小心翼翼地把剪刀探进皮带和池思岫手腕之间的空隙,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剪断皮带。
双手自由后,池思岫自己剪开了脚上的皮带。方才的一番挣扎拖鞋早就掉了,池思岫只能赤着脚走在地上。
“姐,我着急出来救你,忘了帮你拿手机。”池以沫边说边试图解开自己脖子上戴的金锁项链,满脸天真地说,“姐,拿着这个,卖钱!”
原本想哭的池思岫被池以沫逗笑了。
“你这么小块金子能卖多少钱!”
“算上链子应该有六七克呢!”池以沫硬是把金锁和项链一起塞进池思岫的口袋。
池思岫听到了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没时间和池以沫推搡,踉跄地跑进安全通道。
“姐,我帮你拖住咱爸!”
池以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着剪刀朝车胎上捅,不过车胎的坚硬程度远超出她的想象。
就在她和车胎作斗争的时候,池远来了,池思岫跑了。
*
逃出来的池思岫漫无目的地走在洛城漆黑的夜里。
她从没见过如此黑的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路灯都格外昏暗。
手腕上的血已凝固,伤口暴露在微冷的夜风中,干疼干疼的。
路面又硬又凉,没有鞋子的保护,走在上面的感觉很不舒服。
向来都是靠手机地图认路的她,此时没了导航只能茫然地瞎走。不过倒无所谓,反正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她曾经有两个家,血亲的家,配偶的家,如今一个都不剩,世上已经没有一个能收容她的地方了。
从决定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要和盛疏庭彻底决裂了。从池家逃出来,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所以她被动地和池远决裂了。
池远应该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吧?会觉得白养了她这个女儿吧?
她抓了抓头发,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揣度池远的想法。
她赶紧务实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消息是,身份证在里面,还有块六七克重的金子,坏消息是大晚上的她找不到地方把金子换成钱,再有就是,充电器还在,但手机不在。
就在她琢磨着要在哪度过这漫长的一夜时,路边的一家小酒吧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脑中忽然闪现那天在丰澜江边,戴青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人只要活着,就没有绝境。”
“如果真的有走投无路的那天,记得来逢春找我。”
可是逢春在哪?
她迷茫地站在街口,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现在几时几分。
她再次认定,戴青说得不对,人是有绝境的,她现在就处在绝境。
她蹲在原地,终于哭了,把积攒了几天的情绪一股脑都宣泄出来。有个路过的小姐姐,原本从她身边绕开走了过去,但注意到她没穿鞋子后,一番犹豫后又退回来,递给她一包纸巾。
池思岫接过纸巾,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个小姐姐,抽噎着问:“你知道,永安街在哪个方向吗?”
小姐姐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埋头痛哭的小姑娘竟长得这么好看。
“我,我迷路了。”池思岫满脸的鼻涕和眼泪。
小姐姐显然也不是个很有方向感的人,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永安街。
池思岫用纸巾擤了擤鼻涕,从地上站起,踢了踢自己稍微有点麻的腿。
“好像,在那边……”小姐姐跟着地图上的箭头转起了圈圈。
“要不,你直接帮我导航逢春吧,我要去那。”
“逢春?”小姐姐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永安街48号。”
逢春是家不接生客的酒吧,地图上未必搜得到,好在逢春门口的小牌子上写了详细地址。
小姐姐赶紧帮她导航了去逢春的路线。
池思岫此时所在的位置离逢春并不远,也就六七公里的路程,但路线相对复杂,七扭八拐的很绕。她确认起始方向后,认真记下每次拐弯前要走几个路口,道路名称是什么。
“要不你打个车过去吧,这都九点多了,你走到那怕是都得十一点了!”
更何况她连双鞋子都没有。
“没事,我想走走。”池思岫不好意思说她没钱叫车。
小姐姐虽然热心,但还没到善良到把她送去目的地的程度,毕竟她也是夜晚独自在外,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同情心泛滥落入坏人的骗局。
跟小姐姐道谢后,池思岫开始凭着自己脑中的地图往逢春走。
等走到逢春时,她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恢复了以往的理智。
她呆呆地站在逢春的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遥想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在门口纠结了许久。
仔细想想,来逢春找戴青本就是个极不理智的行为。
说到底,她跟戴青不过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那天晚上许是戴青喝了点酒,心血来潮地说了几句怜悯的话,她竟还自作多情地当真了。
说不定此时的戴青早就忘了她是谁了。
她转身想走,却犹豫着迈不出脚。
如果不来逢春,不找戴青,她要去哪呢?她想不到任何一个能收容她的朋友。或许盛疏庭和池远也正是吃准了她这一点,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也翻不出什么浪,早晚得回去。
她又转回了身子,面对着逢春。
逢春是开门营业的酒吧,她进去消费总可以吧!亲情爱情双失败的她去酒吧买醉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她心虚地摸了摸口袋里池以沫硬塞给她的金锁,硬着头皮进了逢春。
这次门口的小姐姐没拦她,热情地上来跟她打招呼,还主动给她当向导。
酒吧的生意一如往常的好,阴郁的蓝色和妖艳的紫色灯光交织在一起,如同酒吧里两种割裂的气氛。池思岫路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
她翻了翻酒单,点了杯最便宜的。
今天,为什么戴青不在呢?
第12章 姐姐来了
逢春的舞台上,一个女歌手抱着把木吉他,正弹唱一首温婉安静的歌。
池思岫环顾四周,再次认认真真地搜寻了一遍,依旧没找到类似戴青的身影。
也是,当老板的,怎么可能一直都在店里。
无论是乐队的主唱还是酒吧的老板,戴青每天都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酒后的一句戏言只有溺水的人才会当成追求生机的最后一块浮木。
调酒师递给她一杯颜色好看的鸡尾酒,她尝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她纳闷地望着调酒师:“我刚刚点的好像是一杯威士忌。”
“嗯,这里面加了威士忌的。”调酒师笑着点点头,很温柔。
“可我为什么一点酒味都喝不出来?”她又喝了一大口,还是没尝出丝毫酒精的味道。
“被其他味道盖住了。”
池思岫忽然想起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越是那种喝起来像饮料的酒越容易醉人。
“这个酒的酒精含量大概是多少?”
池思岫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调酒师有些为难。
“这个酒是新品,酒精含量的话……呃,大概跟那种易拉罐的鸡尾酒差不多。”
罐装的鸡尾酒多少度的都有,说了等于没说。
“行吧。”池思岫不再难为调酒师,独自安静地喝酒。她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兜里揣着个小金锁,就敢来逢春这种酒吧买醉。
一杯喝完后,她又点了一杯。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到她身边,腰带前面的logo遮不住他呼之欲出的肚子。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池思岫喝酒,观察着她手上的伤,以及薄薄的外套口袋里格外明显的手机充电器。
他点了杯长岛冰茶,调酒师递给他后,他顺着吧台把酒推到池思岫面前。
调酒师的脸色不太好看。
池思岫愣了一下。
“请你喝的。”男人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温厚,但在池思岫眼里却是不怀好意的。
盛疏庭曾给她讲过一些酒吧失身的故事,大多源于喝了陌生人递来的饮料。池思岫把酒杯推了回去,尽管她并不确定盛疏庭的故事是不是用来刻意吓她的,她依然不想接受陌生男人的酒。
男人有些冒失地握住了她的手,故作关心地说:“你的手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池思岫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用力地抽回手。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报警。”
男人笑了:“小妹妹挺有个性的嘛,哥哥没有恶意,哥哥只是想请你喝点东西。哥哥心疼你罢了!”
“哟,哥哥这怎么天天都有人心疼呢?”
池思岫的身后忽然响起熟悉而低哑的声音,她蓦地紧张起来,原本毫无生气的双眸忽然泛起了水光。
“诶呦,戴老板来了!”
一双温暖的手按在池思岫的肩膀上:“仙女妹妹是我的人,别瞎惦记。”
“你的人?”男人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算了,这要是别人我多少得抢一抢,看在你铁树开花的份儿上,这次就把小妹妹让给你!”
池思岫没想到自己离了婚,来逢春喝个酒,都会像个物件一般被别人“抢”来“让”去。
“那就谢谢哥哥了!”戴青风情一笑,随后跟调酒师说,“小杜,跟经理说一声,吴总这个月的酒都记在我账上。”
她拉着池思岫的手走向光线最好的卡座。
池思岫偷瞄了戴青一眼,发现她并没低头看自己,于是偷偷擦了下脸上的泪。
方才看见戴青有些激动,一不小心让眼泪流了出来。
两人并排坐在卡座的沙发椅上。
一个原本在摸鱼的服务员忽然看见老板,一个激灵,赶紧拿了两听柠檬味的苏打水和一份果盘,放在卡座的桌上。
“雯雯,店里有没有碘伏和棉签?”戴青注意到了池思岫手腕上的血污。
“有的有的!”那个叫雯雯的服务员赶紧去找医药箱。
戴青看着狼狈的池思岫,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的池思岫生硬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戴青失笑。
“我开的酒吧,我过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倒是你,为什么来呢?”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像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冰冷的肌肤。
池思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敢鲁莽地在陌生人面前剖开自己的伤口。
犹豫了几秒后,她指着自己脏兮兮的双脚。
“鞋丢了,我来要回我的鞋。”
戴青这才注意到,她不止没穿鞋,脚踝和手腕一样,有着暗红色的血瘀。
她皱着眉,联想到了家暴。
“我带你去报警。”
池思岫意识到戴青大概是误会了,赶紧摇头。
“我离婚了,是我父亲,非要把我绑回盛疏庭那。”
“你是亲生的吗?”戴青眉头紧锁,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么离谱的父亲。
池思岫苦笑。
“我爸欠了她钱,大概是还不上吧,想用我抵债。”
戴青越听越气,脸色阴沉。
“是你跟我说的,人只要活着,就没有绝境。”池思岫忐忑地看着她,声音发虚,很没底气。
她无法判断,怎样的求助才在正常的社交范畴内,是她未来有能力了,可以还上的人情。
“所以,你能不能……”
戴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半眯着,眉目间流露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暧昧。
她缓缓地凑上去,挑逗地蹭了蹭池思岫的鼻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问:“姐姐有好多钱,要不要跟姐姐走?”
*
#章末彩蛋:戴青
逢春的员工集体认为,戴青最近应该是魔障了。
打从拿到池思岫的照片后,她几乎每个小时都要在群里问一声,目标有没有出现。一个急脾气的调酒师没憋住,直接在群里回怼:“你这么惦记人家干嘛不亲自来店门口盯着!”
群里霎时一片死寂。当所有人都以为调酒师要凉时,戴青忽然在群里发了四个字:有点道理。
众人:???
戴青当然不能真的去门口站着。她选了最靠近门的卡座,她坐在那,出入逢春的人一目了然。
这一坐就是两天,哪怕白天不营业的时候她也坚守在店里。
戴青虽不是个苛刻的老板,但打工人的本性就是不希望老板在眼前晃悠。为此,调酒师很愧疚。她谄媚地过去给戴青上了支烟,然后调动自己全部八卦能力,打探照片上的女孩跟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戴青看出她似乎误会了,简单讲了下池思岫的情况,表示自己只是想伸出援助之手。
调酒师表示信了,然后摆事实讲道理地劝她:“离婚啊,不是三两天就能完事的,尤其还是有钱人,找律师分家产那都可耗时间了。老板你要是早早拖垮了身体,等几个星期后她过来了,看你一副邋遢相,那你在她心中的救世主形象不得大打折扣啊!”
戴青满不在意地笑笑:“又不是找对象,本来也没想在她心中留下什么好形象。”
“你说得不对!”调酒师摇头,“你看着不修边幅的,她不是也不容易信任你嘛,万一觉得你不是好人呢?”
戴青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有很浓的烟酒味。
池思岫肯定是不喜欢烟酒味的。
8/63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