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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熹似乎是疼得发不出声音, 被裴玉廷丢进坑里。
裴玉廷拿起树枝就要把土扫进坑中，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有人飞奔过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
——是那个本该待在车上的孙女。
孙女的另一只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露出了梁幼灵的脸。
——裴玉廷和何田熹从饭店离开之后，梁幼灵找了个借口也走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害怕裴玉廷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于是打了辆车，远远地跟在裴玉廷身后。
在裴玉廷和何田熹下车之后纠缠的时候，梁幼灵敏锐地发现这个村子有人居住, 如果裴玉廷没有熟悉的房屋去解决矛盾，那一定会需要一辆代步工具载不配合的何田熹。
她赌了一把, 趁着裴玉廷没有注意，钻进了一家门口有三轮车的人家，买通了屋主人，让她配合自己演戏，成功跟上了裴玉廷。
梁幼灵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裴玉廷真的下杀手，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不仅仅是害怕的抖，还是生气、失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斩断的痛。
从今后，她不会再喜欢一个屡屡挑衅法律权威的危险分子。
哪怕这人救过她的命。
梁幼灵想，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谁说就要以身相许？
梁幼灵拉着裴玉廷的手在抖，但她的声音没有发抖：“不要杀人。”
梁幼灵抬起头，遮阳帽下眼神哀求：“放过他好不好？”
裴玉廷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不要闹了，去车上等我。”
梁幼灵不听她的话，看了裴玉廷一眼就要往坑边走。
裴玉廷一把拦住了她。
梁幼灵：“还有别的办法！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裴玉廷：“没有别的办法了。”
梁幼灵：“送他去医院，你还没有犯错，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裴玉廷一步一步走向梁幼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梁幼灵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她红着眼眶、咬着嘴唇、仰着脖颈，倔强地瞪着裴玉廷：“怎么，你要把我也灭口了吗？”
裴玉廷走到了一个和梁幼灵面贴面的距离，她微微弯下腰，一下扛起了梁幼灵！
梁幼灵不断挣扎，双手打在裴玉廷背上，看着用力，实际上落到皮肉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
——因为就在刚刚，裴玉廷把她扛起之前，在她耳边轻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裴玉廷说：“附近有人监视，再耽搁一会儿，他的血真就流干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梁幼灵却有些明白了。
裴玉廷把梁幼灵扛回三轮车，在梁幼灵的挣扎中抽出了她的鞋带，把她手脚利落地捆了起来。
裴玉廷：“忍一下。”
梁幼灵别过头去，脸上是忿忿的神色。
她的心里又别扭起来了，她似乎冤枉了裴玉廷。
裴玉廷重新回到坑边，何田熹已经蜷起双手，捂住了伤处——伤口在肩膀上，刀扎得不深，没有伤到要害。
裴玉廷跳下坑中，把何田熹的身体往上拎了拎，让他的头抵在坑壁上。
裴玉廷低声嘱咐：“土落一半再爬。”
她不着痕迹地拉松了捆住何田熹手脚的布条，确保他一挣就能挣开。
然后，裴玉廷爬上坑边，掂了掂刚仍在坑边的粗树枝，将堆积在坑边的土扫了下去。
土落在何田熹身上，扬起的土尘让他有点想咳嗽，但他拼命忍住了。
他不知道裴玉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但他察觉到了生机——他额头抵住的地方，一动就会微微凹陷进去，几个土块被他的头顶落，他看见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通向哪里，他不晓得，但总不会有被活埋更悲惨的命运。
土落了一半，何田熹的脑袋也钻进了通道里。
那个通道和坑垂直，因此落下的土不会堵住它。
裴玉廷填完了土，夯了夯表层，又找了些杂草树枝掩盖起来。
裴玉廷用她被训练出的直觉感受了一下，她感觉那道监视的视线消失了，这个发现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裴玉廷回到了三轮车边，梁幼灵不知道监视的人走没走，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裴玉廷。
裴玉廷难得有一个堪称俏皮的举动——裴玉廷冲她眨了一下眼。
梁幼灵会意，向她伸出绑在一起的双手：“帮我解开。”
裴玉廷解完手上的鞋带，又单腿跪下来给她松绑，并把鞋带又穿回梁幼灵的鞋子上。
梁幼灵低头看了一会儿，裴玉廷兼具活力和朝气的身体跪在她脚边，梁幼灵只能看见裴玉廷柔顺的低马尾和充满韧性的脊背弧度，让她觉得这个视角很神奇。
梁幼灵道歉：“对不起，误会了你，还险些搞砸了你的计划。”
裴玉廷：“你做得对，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裴玉廷：“只是如果下次见义勇为，不要自己一个人冲上去了。”
梁幼灵：“如果是看见别人行凶，我才不这么冲动呢。更何况……”
裴玉廷：“更何况什么？”
梁幼灵：“更何况，我第一次见你埋人，我就没有逞英雄。”
裴玉廷讶然：“你见过我……埋人？”
梁幼灵把那天夜里见到裴玉廷的事情说了一遍，带着一点希冀问：“他们没死，对不对？”
裴玉廷“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梁幼灵总算带上了一点笑意。
裴玉廷穿好了鞋带，给她系了个蝴蝶结，裴玉廷抬头，就一直盯着梁幼灵的酒窝看：“笑什么？”
梁幼灵抑制不住地心花怒放，胸口横亘的大石骤然挪开，口中却说：“没什么。”
裴玉廷叹了口气，站起身要走：“不说算了。”
梁幼灵拉住她的袖子：“好嘛，我说。”
梁幼灵笑盈盈：“我又有喜欢的人啦。”
裴玉廷立刻皱眉：“什么叫——又？”
裴玉廷连珠炮似的发问：“喜欢谁？我认识吗？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平常的语速较慢，话也不算多，此时好似着了急，点漆一般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梁幼灵的水眸，仿佛要透过她心灵的窗户，闯进去一窥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梁幼灵偏不告诉她后几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人啦，我再次喜欢上她，不行么？”
裴玉廷想在她的表情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梁幼灵掩藏得很好，让裴玉廷根本看不出是在说眼前人还是另有他人——或许裴玉廷看得出，但她患得患失，失去了敏锐的判断力。
裴玉廷不敢自作多情，只是淡淡说：“当然行。她知道吗？”
梁幼灵：“她会知道的。”
梁幼灵转移了话题：“不走吗？”
裴玉廷：“……走。”
裴玉廷把三轮骑回了村子里，还给了那位老奶奶。
村里不好打车，裴玉廷和梁幼灵坐在田埂边等车。九月的微风很是舒适，连太阳似乎都不那么恼人。
裴玉廷盯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梁幼灵倒是没有玩手机，她看向远处的小山脉，有些出神。
忽然，梁幼灵问：“裴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玉廷的手攥紧了手机，她强迫自己不挪开视线：“……不能有。”
梁幼灵转头看她，乡野的清新空气萦绕在鼻间，似乎令人的勇气都被放大了：“为什么？”
裴玉廷：“不能就是不能。”
梁幼灵：“你在怕什么？怕你的工作会给她带来危险吗？”
裴玉廷：“嗯。”
梁幼灵：“如果那个人不怕呢？”
裴玉廷：“那也不行，太危险了。”
梁幼灵喃喃：“你是说，她怕不怕都不重要，你的决定是不把她卷进来，不管她愿不愿意陪你一起？”
裴玉廷觉得这个表述有点不妥，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妥，于是，她只能低声说：“嗯。”
梁幼灵不说话了，也不看风景了，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裴玉廷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撕下来，看着梁幼灵垂在背后的麻花辫：“你生气了？”
梁幼灵闷闷地说：“没有，我生什么气？”
裴玉廷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知道她得说点什么。
裴玉廷：“如果她……已经脱不开身了，我之前那些话，也就没有意义了。”
梁幼灵倏忽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裴玉廷又去看手机，一个打车界面似乎能被她看出花来：“就是……字面意思。”
梁幼灵看着裴玉廷的侧脸，阳光下她脸上细小透明的绒毛都分毫毕现，在梁幼灵的注视下，裴玉廷的耳尖愈发红了，红色漫上脸颊、脖颈，连不断点着屏幕、却不知有什么可以点的手指都泛上一层粉。
——还没到落日时分，所以这绝不是夕阳的余晖作祟。
梁幼灵忽然开口喊她的名字：“裴玉廷。”
裴玉廷条件反射般挺直腰背，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到！”
梁幼灵见她这个反应，没忍住“扑哧”一笑。
裴玉廷懊恼地放松身体，无奈地说：“别笑了。”
梁幼灵果真敛了笑意，认真地说：“裴玉廷同志，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第81章 照片
裴玉廷看着梁幼灵, 那是九月的心动，是风吹乡野气的最纯粹的灵魂颤动，是她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的精神世界里温泉般的慰藉。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你真的想好了？”
梁幼灵鼓起了脸颊：“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裴玉廷：“我是想说, 你随时都可以抽身……”
梁幼灵打断她：“裴玉廷,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是会害怕，但是我跟你在一起, 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裴玉廷：“我是……”
梁幼灵掐住裴玉廷的下巴，让她转头看着自己：“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是谁呀？我可是人类学高材生, 我会想不明白这些嘛？”
梁幼灵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装出一副自大的样子，逗得裴玉廷也展颜一笑。
裴玉廷眼含笑意：“好。”
裴玉廷：“我愿意。”
——她是在回答梁幼灵之前的话, “我愿意做你女朋友”。
梁幼灵也放开掐住她的手, 脸上是险些控制不住又堪堪克制的表情，她说：“好哦，女朋友。”
两人是牵着手上的出租车。裴玉廷本来说，先送梁幼灵回家, 她再自己把刀子送给邢冬诚，但梁幼灵不同意。
于是，裴玉廷约了邢冬诚在塞壬酒楼见面，和梁幼灵两人一起去见他。
一个半小时后，塞壬酒楼顶层的包厢中，邢冬诚戴着手套, 隔着袋子把玩那把凶器。
邢冬诚满意道：“小裴，辛苦了。”
裴玉廷：“应该的。”
邢冬诚：“下周六和周日有个饭局, 小裴要是有空，就一起来吧。”
裴玉廷：“是。”
梁幼灵挽着裴玉廷的胳膊就一直没有放下：“邢老板，能带家属吗？”
邢冬诚笑道：“生意上的事，无聊得很，改天我再请梁同学吃饭啊。”
梁幼灵就好像没有听懂言外之意一般：“不会无聊呀，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玉廷的忙呢。”
梁幼灵：“老板不要小看我，我们人类学的一个就业方向就是给企业做分析。”
邢冬诚好似被说服了，哈哈笑道：“我怎么敢小看你，既然你想来，就来吧。”
裴玉廷觉得有些蹊跷，劝了劝梁幼灵：“你在家休息吧？”
梁幼灵：“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裴玉廷冲邢冬诚无奈地说：“热恋期，见谅。”
邢冬诚惯会放长线钓大鱼，此时绝口不提梁幼灵父亲的事，只是笑呵呵地说：“明白明白，年轻人嘛。下周其实也是他们年轻人组织的什么游轮派对，你们过去玩玩也好。”
裴玉廷心中一凛：“老板，要出海？”
邢冬诚意味深长地说：“对，去公海，你们这几天把出入境手续都办好。”
公海，著名的三不管地带，非常适合邢冬诚那些非法生意。
这次出海，绝对不是聚会那么简单。
裴玉廷更加不想让梁幼灵去了，她看了一眼梁幼灵，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梁幼灵便微微冲她摇了摇头，手上也在裴玉廷手心挠了一下。
裴玉廷没有办法，只能由她去了。
邢冬诚又指着旁边坐着的女人对裴玉廷说：“这位是我的助理小王，这几天让她先带你熟悉一下业务。”
小王起身加了裴玉廷的社交号，裴玉廷得知她的全名叫王庭。
王庭笑盈盈：“裴姐，若是这会儿有空，我带你去看看资料？”
裴玉廷转头望向梁幼灵，梁幼灵识趣道：“那我回家等你。”
裴玉廷：“好。”
裴玉廷和王庭到了诚沨大厦。裴玉廷终于进到了这座大厦中，诚沨大厦气派敞亮，似乎和正经的公司没有什么不同。
但裴玉廷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全是腐烂的根系在支撑。
王庭把裴玉廷引到会客室，倒了杯茶请她稍等。
不一会儿，王庭抱来一摞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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