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行事我想您是没有资格来评判的,在外面我尚且不与计较,现在还般惺惺作态给谁看?难道是给棺椁中的祖母看?”
“你……”贺承礼怒不可遏扬手一巴掌打在贺景泠脸上,贺景泠被打的头偏向一边,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清晰的掌印,嘴角有丝丝血迹渗出。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贺承礼总能轻易被贺景泠激起怒火。
看到贺景泠这副模样,贺承礼心中有几分后悔,不过那点悔意比起贺景泠刚刚说出来的话又如此的微不足道:“竖子狂妄,谁教你如此说话的,从前你如此行事还有借口说是年纪尚小,如今早已过了弱冠,这般口无遮拦,当心哪天祸从口出。”
贺景泠轻嗤一声,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迹:“不牢您费心管教,今日是祖母的祭日,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要祖母进贺家祖坟,我也不拦着,只是同在祈京,以后劳烦太傅见了我最好还是不要出现的好,若次次都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我怕我受不住,哪一天把一切都说了出去……”
“你敢!”
“为何不敢?有贺氏全族陪葬,纵死我也不冤。”贺景泠满眼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气得贺承礼浑身发抖。
“疯子,冥顽不灵,你就是个疯子。”
“我早就疯了啊,祖父,早在你把我抛出去的时候我就疯了,在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入宫的时候,在你不顾祖母死活的时候。”
“你……你……”贺承礼气得眼睛都红了,面部抽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贺景泠看了眼灵堂中的牌匾,温笑道:“祖父,别生气,气大伤身。”
说完没再看贺承礼头也不回地离开离开了灵堂,
出了贺府的大门,外面三三两两的过路人探头探脑地往他这里张望。
“他怎么来了?”
“他来贺府老太傅竟然没把他赶出来?”
“谁知道呢,听说贺府刚死了个老夫人,好像是他祖母。”
“难怪,也算他还有点良心,还知道来祭拜。”
“贺府的人就这么让他进去了?”
“谁知道呢。”
“咦,快看他那脸怎么了?”
贺景泠对那些声音置若罔闻,径直上了马车。候在马车旁边的狄青冷冷横了那些人一眼,浑身杀意浓重,那些人顿时纷纷闭嘴。
马车缓缓前近,贺府渐渐落在他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从窗口飘进来,又被一阵风吹散去了别处,车轮的影子在烈阳下不停滚动,在地面留下一串串马车经行而过的印迹。
最后一抹夕阳从远方的山头上消失不见,从城外吹来的夜风拂去了白日喧嚣的热气,满院的花迎着长风摇曳绽放。
夜色下沈木溪他们也只看得见一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背影。她趴着门框问:“他没事儿吧?”
趴在她下面的祝安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身后的何升低声说:“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
“也不知道他去宫里见着他那个传说中的大哥没有,何大哥你说那天他那样不会是没见到人给气的吧?”没人回答她,沈木溪又道,“还是说是被他们贺家那个老头儿气的?”
祝安接收到何升的眼神,说:“沈姐姐你别好奇了,你一好奇就要闯祸。”
沈木溪瞪他一眼:“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我是在关心他,”她把一瓶药塞到祝安手中,“来,拿去给你景泠哥哥。”
祝安塞给何升:“还是何大哥去。”
“……”
廊下早就挂上了夜灯,烛火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摆,阿呆敏捷地窜出花丛,飞快跑到贺景泠脚边,猫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叫了一声。
贺景泠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他放下书把猫儿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低头看了看,轻笑道:“都胖成球了,以后要是我嫌丑了就把你丢出去,换一只抱得动的回来。”
阿呆“喵”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贺景泠没理它的叫唤,有些心不在焉地给它摘掉身上沾上的花瓣,他近来总爱一个人发呆,一个人一本书,一坐就是一天。
“阿呆,你再这么吃下去,我真的把你丢了,”他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猫说话,过了一会儿自己却伸手拿过碟子里的枣花酥掰开喂给它,“算了,你这笨猫,我不养谁还敢要你,这么能吃。”
何升远远看见贺景泠似乎在对猫说话,她犹豫了半晌,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那人旁边,他脚下一顿,低声对沈木溪他们说“我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开。
“夜里风大,你怎么坐在这里?”
贺景泠的思绪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打断,偏头就看见了李长泽,那张熟悉的脸上是半真半假关切。
“逗猫。”他回过头,波澜不惊地回答他,对他突然的造访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意外。
“脸怎么了?”李长泽没在意他话中的冷意,眼尖地发现了贺景泠脸上隐约可见的掌印。
他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贺承礼打的?”
贺景泠没有动,任由他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有像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回怼,只低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擦药?”
李长泽的指尖带着薄茧,让他觉得有些痒,不过他没躲开,不甚在意说:“没什么感觉,明天就好了。”
李长泽皱了皱眉,拎着猫脖子把它丢到一边的石桌上,不由分说拉着人往屋里走:“我看那老头有劲得很,不擦药明天指定要肿,你这么懒身边的人就不管管吗?”
阿呆尖叫一声以此来发泄它心中的不满,呲溜着跑得没影儿。
“他们怎么管。””贺景泠无奈地被人拉进屋来按在圈椅上,看着李长泽熟门熟路地翻箱倒柜,拿了一堆瓶瓶罐罐过来,一个一个打开闻了闻,然后丢开,又闻,然后又丢开,再闻……
贺景泠忍无可忍,指着其中一个蓝色的瓶子说:“这个。”
李长泽从善如流拿起贺景泠指的那个瓷瓶再次闻了闻:“嗯,就是这个。”
贺景泠:“……我自己来吧。”他伸手想要拿回瓶子。
李长泽躲开他的手:“你抹不开。”
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随心所欲,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抹个膏药而已他还能抹不开?
贺景泠心想算了,李长泽愿意搭手就让他来吧,懒得和他费口舌。
反正他和李长泽早就扯不清楚了,他们熟悉彼此,了解彼此的人。
贺景泠有时候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想法,若是他早些年和李长泽相交,那会是什么样。
只是这些想法没有根据,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以前贺景泠被贺承礼厌弃,他心高气傲,同样对他这个祖父也好不到哪去。连带着这个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被贺承礼称为得意门生的太子李长泽也没什么好感。几乎到了听到这个名字都要皱眉,远远碰见都要掉头的程度。
膏体揉化在李长泽手里,涂在贺景泠脸上一片清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他们挨得很近,贺景泠无意间扫了眼,看见李长泽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双眼睛专注又认真,他愣了一瞬,被盯着的眼睛发现了他的注视,随即上挑,一脸笑意问:“看我做甚?”
“殿下今日来,是要问我什么吗?”
他和李长泽最初的结盟便是为了贺元晟他们。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最终也没思考出一个结果来。
面前的人突然凑近猝不及防蜻蜓点水般啄了下贺景泠的唇。
“好香。”李长泽一脸坦然。
贺景泠:“……你干什么?”故意胡搅蛮缠。
李长泽执起贺景泠的手,摩挲道:“阿煊,上了我的船,可没有中途回头的道理,那天我便说过了,我要你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他早就知道贺家人是什么德性,偏偏贺景泠不信,要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才知道疼。
很久以前李长泽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贺元晟贺瑶华能从罪臣之子一步步在深宫之中爬到那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是多么良善之人。
他利用贺景泠这份执着,也乐意成全他。可天长日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却是他自己变了初心。
不过好在为时尚早,他想要的,终有一天都会是他的,皇位是,人也是,他都志在必得,一个也不会放过。
贺景泠抬眸:“殿下,我要想走,谁也拦不住,我若愿意留,旁人也赶不走。”
“那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殿下觉得,贺煊是轻易退缩的人吗?”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即便是一厢情愿,现在也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李珩衍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总有一日,他要悉数奉还。
李长泽抬手拂来贺景泠额前的碎发,那里没有了抹额的遮挡,一切罪恶都被纳入眼底:“你已恢复平常身,为何不愿意去了这字?”
“我不在乎。”
“我在乎,贺煊,你不是只有贺家人,不是只为了他们而活。我要你把它去掉,心无挂碍地和我站在一起。”
贺景泠微哂:“殿下如此自信,还没有这点耐心?”
“那就拭目以待吧,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
第56章 锋芒
圣德二十六年秋, 朝廷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禁军裁军,齐帝借此把禁军改制的诏令也颁布了下去;二是怜妃晋封为怜贵妃,统辖六宫, 晋王同太子一起处理政务;三是太后寿宴, 普天同庆, 各国来使齐聚大齐国都。
“启奏陛下,西楚和南越使臣今日就要抵达京城,北晋使臣不日也将来齐,共贺太后娘娘圣寿之喜,迎接使臣的使馆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角落里一个身着绿衣的官员手持笏板高声回道。
阁老张译如面露忧思:“陛下,老臣觉得北晋使臣来齐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贺寿这么简单,北晋嫡公主嫁到大齐不到半年就意外身亡,北晋怕是要来讨一个说法的啊。”
李牧眉头皱起:“阁老所想也是朕所想, 虽然公主是意外亡故, 可毕竟才来大齐不过半年, 若北晋人拿此事不放, 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下面的大臣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和左右同僚小声探讨, 却始终没人拿出一个可行之法来。
李牧看向一旁的晋王, 近来晋王办的几桩事都很妥帖,在朝堂上众臣提起也无不是交口称赞,回头在看看“老实巴交”的太子, 不免心中有些落差, 渐渐的一些风声也就传开了。
“晋王,你可有何对策?”
李叔同的母亲如今是管辖六宫的贵妃娘娘, 没了高氏的争锋相对,后宫简直一片祥和, 怜妃身在后宫多年不争不抢素有贤名,又育有皇子成年,如今也是众望所归,管理起后宫来也是众妃也都是心悦诚服。
晋王的身份水涨船高,从前他出身越不过齐王,地位越不过太子,可现在大臣们才发现,晋江行事温和处变不惊,和其他几个皇子站在一起高低立现。
李叔同微微躬身,从容不迫答道:“回父皇,儿臣认为北晋为赫舒公主的母国,想要为公主讨个说法也是人之常理,虽然公主殿下是意外身亡,但毕竟是两国邦交的见证,我们只需要多加安抚,坦然待之即可。”
大臣们纷纷附和,不愧是晋王,思虑周全,既给足了北晋面子,也不失大齐体面。
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最近皇帝频频提拔晋王,众臣只要稍微揣测一下也能想到皇帝的心思,皇帝有意提拔晋王,有些时候他们就该
“北晋而今不过去大齐的属国,三十年前朝阳长公主也是不远万里远嫁北晋,却被嫁给了一个已有正妻的将军,未足三月便不明不白在将军府暴毙,事后我国使臣想要一个说法倒被反诬是我大齐故意送去身染恶疾的公主,如今风水轮流转,怎么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安抚他们呢,难道这些年将士打的仗就是为了这个?”
一番话说的在场之人皆是振聋发聩,慷慨激昂,可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说这话的人是——
是太子!!!
谁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德性,看见路边的乞丐都要上去给两吊钱的主,今天竟然会义愤填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偌大的大殿上诡异的安静了几秒,还是李牧率先开口:“太子最近似乎颇有长进。”
大臣们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最近太子行事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前事事求全却往往不尽人意,现在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指点似的,跟以往作风大不相同。
李长泽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的虚以委蛇,现在没了高家,他总要有点进步,一味地固步自封,日后只会步步难行,他总要给别人一个适应接受的时间。
毕竟又不是谁都有贺景泠那样好的心理素质。
再者现在齐王倒台,他这个位置便往风口浪尖更进一步,一味示弱反而不如主动出击让人忌惮。
李叔同惭愧地说:“皇兄思虑周全,臣弟自愧不如。”
李长泽拱手回李牧道:“儿臣身为太子时刻不敢懈怠,最近多读了些书,受益匪浅。”
大臣们心想论书读得多少恐怕恐怕在场没几个比得过您吧,毕竟他以前的太子太傅是谁,贺鸿清贺承礼,试问天下谁会自讨没趣没他的学生比书读得多少。
要受益怎么以前没受益,现在受益了。说个谎也不会说,定是太子最近看晋王圣眷正浓,不知去哪儿寻了个厉害的幕僚在背后提点。
李牧面色有些不虞:“北晋使臣眼下也还没到,此事容后再议吧,西楚和南越的使臣今天就要到了。”
今天提到李叔同,李叔同立刻道:“父皇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儿臣会亲自迎接使臣们。”
下朝后李长泽在前面走着,他和张译如他们前不久共同主办了会试和殿试,张译如以前只觉得太子太过优柔寡断,仁善有余威严不足。这次一起共事接触下来才发现太子做事条理分明御下有道,也并非他们平日里看到的那版。他不经对太子有所改观,也多了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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