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长衡躲不掉了,真是一只脚踏上了独木桥,等死就可以了。
衣服都被扒个差不多了,突然听见小宫女大喊殿外失火了。
侥幸逃过一次,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宫女是额娘身边的人。
原来额娘在保护他吗。还不等他求证,就得到额娘殁了的消息。
自古美人多命薄,没了老皇帝的宠爱,额娘整日郁郁寡欢,最终选择悬梁自尽。长衡和老皇帝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每一次同老皇帝讲话,长衡都会感觉到窒息,恨不得自己也死了。
再后来,每次皇帝要强上长衡的时候宫里都会发生“大事”。饶是这样,还不能浇灭皇帝对长衡的贼心,还是把长衡留在身边占尽各种便宜。
他一个皇子能做什么呢?只能乖乖听话罢了,如同傀儡一样活了好几年。麻痹自己的感受,总是想忍一忍,忍一忍就过了。
他像一个没有感官的木头人,在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固执的往一个方向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见光明。
所以,后来长桓提到让长衡领兵打仗的时候,长衡毫不犹豫答应了,带着永远离开皇宫和赴死的决心。
或许,他死了这一切就能停止了吧。
那老皇帝还妄想挽留,那日在大殿上单独找长衡谈话,没说完话的是:“只要你说句不想,我便可以找他人代替你赶往前线。”
楚国的太子可以是任意一个皇子。
长衡拒绝了,比起活着,他更想死,也想死之前做一件对百姓有利的事,不负太傅的教诲。
谁曾想做贡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刚从一个黑暗空间里脱身,转身又扎进另一个暗黑深渊。
他被南朝军队带走,被君灼侮辱……实不相瞒,被君灼侮辱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点庆幸呢,总比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老皇帝强。
你看他的生活,在不幸中侥幸。
多可悲。
别人看到的风光霁月,不过是长衡对自己的失望。
所谓不可近人的气质,不过是死气。
国家安定了。
百姓安居乐业。
此生无憾了。
死了吧。死吧。
死吧。死了吧。
死吧。
可是身旁有个人好吵,说什么他要是死了就会灭了楚国。
那个人的声音好熟悉,是谁?
第35章 皇子VS质子
是谁?
是那个整天羞辱自己的疯子。
长衡讨厌君灼, 非常讨厌。
君灼总是说那样下流的话侮辱他,还挂了一屋子的画凌辱他,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君灼。
可是耳边一直回荡着恶魔的话语, 说他不醒来就会灭了楚国, 他好不容易换来南朝退兵,怎能再次掀起战争呢。
他想醒来阻止君灼,眼皮好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只能无力听着君灼的声音以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混乱的寝殿内,飞着半死不活的蝴蝶,七八个年事已高的太医跪伏在地上, 为首的太医说:“微臣无能为力, 太子妃心病太重, 求生欲为零, 一心向死。恐怕……”
长衡受到刺激昏迷, 已经昏睡了两天, 气息越来越微弱, 脉搏几乎感受不到, 每次为他把脉的太医都会吓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向君灼报告情况。
君灼捏了一只将死的蝴蝶, 随手扔到空中。
“恐怕什么?是你们医术不精用不对方法,赖太子妃作甚?”夕阳沉下去, 君灼没在阴影中看着那只垂死挣扎的蝴蝶,妖孽的面容更加诡谲, 嘴角挂着森然的笑, “那只蝴蝶怎么飞起来了?”
“一群废物。”
众太医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只敢用余光小心翼翼看那只欲死的蝴蝶。蝴蝶本来要死的, 但是因为君灼的残忍对待,被扔到半空中,只能拼死扑棱着翅膀,垂死挣扎。
就是会飞也活不了多久。
南朝气候寒冷,极少有蝴蝶出现,不知太子殿下半夜发什么疯非要看蝴蝶,命周戚骑了一夜的马到千里之外的温泉山庄抓了一些蝴蝶回来。路途远,气候冷,回来时活着的蝴蝶就不多了。
谁知太子殿下又不满意,要什么蓝花纹蝴蝶……有病一样。
当然这些话,太医们不敢当着君灼的面说,怕掉脑袋。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子妃是因何事气晕过去?”跪在最前面的太医打算胡乱医,药书上有千万种药方,能治百病,唯有这心病没有药方,难医,却也易治。
君灼回想了下那天说的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都是那人太娇气,心性差,因为几句话就能晕过去。
君子都大度,怎能因这点小事生气?说白了就是长衡矫情。
“太过矫情罢了。”君灼带着一身寒意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望着面色苍白的长衡,声音冰冷,比南朝的气候还要刺骨,“长衡,我给你三秒时间,若是你还不醒来,我让全楚国给你陪葬。”
长衡没动作,安详的躺在床上。
见长衡没有任何反应,君灼第一次体会到了烦躁、慌乱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指缝溜走,怎么也握不住,他越是用力,那些东西就流失的越快。
长衡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他讨厌把控不住的感觉,也讨厌这种失控感。
君灼内心无比烦躁,脸上却挂着茫然的情绪,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把长衡留在身边,才能握住那捧流沙。
跪在地上的太医捏了一把汗,太子妃心病很重,您这话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可是又不敢开口提醒。
“你不是想杀我么?”君灼突然大步流星走到挂着剑的地方,拔剑出鞘,动作一气呵成,而后拿着剑走到长衡面前,将剑柄放在长衡的手掌下面,“现在,杀了我,如果不杀我,你就没机会了。”
如果他死了,能换长衡能醒来,那么,他想他是愿意的。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他想长衡活着,也想长衡留在他身边,和长衡在一起。
可如果他俩之间只能活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死。
这和额娘教的不一样,额娘教他猎人是无情的,不会怜惜任何猎物。
他好像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太医倒抽了一口冷气,怕闹出人命,这可是南朝唯一一个皇子了,容不得半点闪失,连忙阻止道:“殿下,太子妃现在的心理状况不适合听见这些话……您或许尝试温柔哄哄呢?”
哄?温柔?
三个特别陌生的字眼,组合起来君灼竟听不懂这话。
君灼如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天色彻底黑了,烛火点了起来,橘红色的光温柔的笼罩着迷芒且僵硬的神色。
他没有动作。
跪在殿上的太医也不敢多说话,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慢慢落下来。
非常漫长又煎熬的时光。
“我是贱人。”
没有温度的四个字突然回荡在大殿里。
“?”
太医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阴晴不定的太子又在抽风。
君灼依旧站在那里,冰冷的剑刃倒映着冷硬的面庞,深邃的眼底犹如一口干枯许久的井,深不见底。
那把剑安安静静躺在长衡手掌下面,倒映着君灼的脸。
本就安静的大殿更加寂静了,似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得不到反应,君灼气急败坏,看向那位给自己提建议的太医,冷脸询问:“我哄了,他为什么没反应?”
哄人经验为零的君灼单纯的以为自己骂自己,让长衡解气就等于哄人了。
太医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活了六十载第一次见这样哄人的。
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教:“这……”
“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见老太医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君灼再度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威胁道,“长衡,你若是再不醒我即刻灭了楚国,还有那个跟在你身边小书童,我一并杀了。”
压在剑上的手指微弱的动了一下。这一微妙的变化被君灼精准捕捉,像是明白什么,从心底涌上滔天妒意。
继而冷然道:“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他已经在我手里了。”
语气越来越森寒,大殿上的烛火都莫名其妙熄了一个,“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就将他杀了,扒皮抽筋,挂在城墙上示众。”
大殿上的人捏了一把汗,就这阴狠的语气一个正常人听了都能气个半死,更不用说患着心病的太子妃了。若是太子妃真能醒来,都能够载入史学医册了,历史上第一位被气活过来的人。
然而下一秒,奇迹真的发生了。
底气不足的声音从纱帐中传来,“你敢!?”
长衡醒了,还不等太医们松口气,庆祝脑袋保住了,就看见,刚醒来的太子妃提剑指着太子。
太医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可万万不可啊,这是南朝唯一的血脉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九族也不够陪葬啊。
太子殿下可不管他们的九族,徒手握着剑刃,二话不说捅向自己的肩膀,道:“解气了吗?”
“你……”长衡被君灼眼里的疯狂吓到了,震惊之余松开了剑柄。
“那就继续,”君灼握着剑柄狠狠一推,三尺长剑穿透了整个肩膀,只留下剑柄在外面。
若不是剑柄厚重,不锋利,长衡都怀疑君灼会把剑柄推进去。
“解气了吗?”君灼又问。
君灼手里握着剑柄,看样子如果长衡不解气会抽出来再次捅自己。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众太医纷纷阻拦。
“太子妃、太子妃快劝劝殿下啊,我们这些贱命可都在您身上了……”
长衡本想说关我何事,但一想如果太子死了,这群太医必定也会受到惩罚,严重还会诛九族,这是他和君灼之间的事,不能牵扯其他无辜人。
终究还是心软了,长衡开口:“够了。”
“不够,不够,我说不够,”君灼突然发疯,大力抽出身体里的剑刃,鲜血溅了一地,床榻上都是,长衡脸上也是。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长衡忍着恶心,抓住君灼的手,冷声呵斥:“我说够了!你想那些太医因你诛九族吗!?我不想!!”
长衡头一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呼出的气息都是带着血腥味,空洞的眼睛盯着君灼。
君灼终于停下,嘴角勾着极其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看得长衡心底泛起一阵冷意。
君灼说:“你在心疼我?”
长衡说:“我疯了才会心疼你。”
“衡儿真好,舍不得我死。”君灼像是听不懂长衡的话一样,自顾自说。
长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过君灼手里的剑丢到一旁,那血流的速度很快,长衡怕君灼死了,也不管这一地狼藉,先让太医给君灼包扎。
身上都是黏黏腻腻的血液很是恶心,长衡想去换衣服,没想到君灼要跟着,死活不让太医包扎。看见太医们恳求的眼神,长衡彻底被君灼不怕死的架势搞怕了,干脆坐在那等君灼包扎好再去换衣服。
太医们今天可忙死了,救完这个又要救那个。
包扎过程中,君灼的痴迷又疯癫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如针似的扎得浑身难受。长衡板板正正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开口道:“你能不看着我么?”
君灼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犹如枯井深邃的眼睛泛着痴迷,道:“这样的你真美,都是我的味道,我很喜欢。”
长衡穿的是白色里衣,身上都是君灼的血,脸上也是,长发被血浸染湿哒哒的,一绺一绺贴在鬓上、脸上,平日苍白的唇色也因沾上血液变得红艳,加上面色昳丽,像极一株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
“疯子。有病。”长衡找了东西擦去脸上的血,白皙的脸上留下血色的痕迹,大殿上的血腥味久久未能散去。
终于等包扎完,太医们都退下,长衡冷着脸站起身,问:“常安在你手里?”
君灼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从认识到现在君灼确实没有骗过他。
君灼从身上掏出一块儿带着“楚”字的令牌。
看着那块熟悉的令牌,长衡瞳孔猛缩,那是他留给常安的东西,是楚国上下唯一一块儿这样形状的令牌。
“他人呢?”
“你就这么在意他?”
“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这个疯子吗?”
君灼笑得十分诡异:“哦对,听说你们楚国的书童都有帮自己的主子疏解欲|望的作用。我没记错的话,你俩自小一块儿长大,想必情谊自然是常人不能比的。那为什么你还要去勾引楚国的皇帝?一个满足不了你么?还是说,你只是喜欢楚国的太子之位,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
“闭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吗?”长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君灼这样的人存在。
不能为百姓做贡献,却会滥杀无辜,把人气个半死。
“哦?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落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蝴蝶扑腾了一下发出声音,长衡的目光放到蝴蝶身上,这里那么冷为什么会有蝴蝶。
见长衡不回答,君灼便说:“你以为皇宫的火是谁放的,你以为那十二个皇子是谁行刺的……”冷笑一声,“过去的八年里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看过君灼寝宫里的那些画,长衡早就知道了,眼下君灼说出来这句话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还觉得可笑,他的生活一直被人监视着,他却丝毫不知。
“是,要不然也不会画出那些画。可惜了,你没看见我和更多人行房。”死寂的眼睛看着君灼,对付疯子就应该用疯子的办法。
果不其然,君灼气了半死,眼底猩红一片,如猛虎盯猎物一样看着长衡,“长衡,你明知道这样说我会生气。非要气我吗?可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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