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阔,但我只能学习人猿泰山。
我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见Theophilus的时候,他在树上跳来跳去。我将箭插入弓弩,一边转换位置一边寻找Franklin的身影。一个黑色的影子掠过,我立刻射击,却听到一阵轰鸣,噼里啪啦的亮光向我袭来——这是Franklin的技能,很显然,我点燃了雷电做的爆竹。但我不能掉下去,只是默默承受住这一道攻击。
疼,而且是经久不衰的疼。
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那个骑士……我费了些力气才重新爬起来,右腿不停地痉挛,疼痛积攒在了我可怜的膝盖上。我的膝盖——Franklin是个很出色的骑士,他从我上场的姿势就判断出我的腿不好。他到底在哪啊……
我看到了观众席的Beatrix。
Theophilus在她身后比了个手势。
于是,我跳到最高处的立柱顶端,随即朝身后射击。
“啊——”
木头做的弓箭刺入了Franklin的肩膀,我回头,果然看到了他。他一直在我背后,如果我改变视野,他就跳到另一边。他对这个模式比我更熟悉,他知道哪里是视觉盲区——他提前看过地图,Sherman给了他决斗的地图。我抓住机会,继续射击,Franklin受伤后没有办法移动那么快,我们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除了他会招呼闪电来攻击我。
天上下起了雨。
我看到Theophilus的表情变了,他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可能是想去找使徒要求暂停决斗。他跟我科普过,天上的雷电会为雷电骑士充能,他的冷却时间会变的很短。但是Ian拽住了他,很显然争论会是无用功。
Franklin开始更频繁地用技能,而我的箭在五分钟之后耗光了。
他身上是蓝色的血液,像是一个国外的音乐组合。而我疲惫不堪,因为摔倒额头也冒了血,然后连带着泥土被雨水冲刷,胡茬上残留着血腥的味道。“你没有机会的,”Franklin站在我面前,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土坑,逐渐被雨水灌满,“没有人能在雨天赢了我,哪怕是另一个雷电骑士。”
“我从来不投降。”
“哦,我可不是说投降,我让你自杀。”
“说晚了。”太晚了,我已经太过喜欢这个世界,超过喜欢我出生的地方。
他用技能让一个圆形的光球在我腿边炸开,我后撤两步依然被波及到,腿上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这可比之前的挠痒痒要强多了,那道雷缠绕在我身上许久,似乎被一根电线连接着,如果Franklin想要继续攻击,就会不断有电流输送过来。
我从来没学过如何失败。
于是我摘掉了头盔,然后解开盔甲上的扣子,让它掉在地上。细小的水花溅起,再与落下的雨水一同回到地面。腿上的护具已经在打斗中丢掉了,现在我只有一套黑色的麻布汗衫,淋湿的布料贴着皮肤上,多余的水顺着纹理流淌而下。“你要做什么?”Franklin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投降。”
“不,我不会。”
丢掉了负重,哪怕身上的伤口在流血都那么轻盈。我直接扑过去,拽住了Franklin的腰。他用胳膊肘砸我的后背,试图把我甩开,然后是技能——但我抱着他,所以他也会承受这些雷电的攻击。
“你想同归于尽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比你的承受力强,这些是家常便饭!”
我没跟他废话,看着他抬起手,在天空中聚集自然赐给他的雷点。那个几乎是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大,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就在我的头顶。然后,在他挥手的瞬间,我抱着他跌入水塘,迫使他被淹没。他在因溺水挣扎,我放开他,努力爬向岸边。
但是光球已经砸下来了,在我还没爬出去的时候,Franklin死死拽着我。
雷电蔓延,世界仿佛一片白光,发出刺耳的尖叫。
Franklin浸在水塘里,被他自己的技能折磨。
而我,虽然没有爬出来,但留在水里的只有右腿。
塑料不导电,泥土不导电,但杂质越多的水越导电。我费力爬上岸,强压着生理性的抽搐,回头看去,Franklin匍匐着趴在水面上不动弹了。我听到观众席上有人喊我的名字,可能是Clearance,他激动地欢呼着胜利。
我没有胜利。
我晃着身子站起来,走到水塘里,拽住Franklin的肩膀,努力把他拉出水塘。不是因为雷击,而是溺水。他还活着,我摸到了他脖子上的脉搏,骑士比我们更强大,只要决斗结束,他们的身体便知道已经脱离战斗,开始快速恢复。但是没人宣布决斗结束,骄傲的骑士荣誉让他依然处于作战中,所以Franklin在这种状态下是等死。
我看向场外的使徒,手上是我的自己血,还有Franklin的血,红色和蓝色交织着。
“救他!”我大喊,“结束了!决斗结束了!”
一声锐利的划破风的声音。我低头看去,Franklin的眼睛上插着一把金属的短箭。再抬头,看台上的使徒正将手缩回袖子里。决斗结束了,熟悉的钟声从远方传来,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远处好像有人在喊Franklin的名字,可能是他的人类,然后,那个人被使徒带走了。
他们杀了他。
第17章 17
《契约书·契约本篇》12:1
花草的骑士利德尔在森林中迷路,却见到一个人类在山丘上等候。他说:“是你们的神西别安让我来到这里,西别安也是我的神。”利德尔询问出路,人类又说:“神命令我与你签订契约,与你一同战胜邪恶的灵。”
我获得了留在这里的许可,代价是一个骑士的生命。
一位红袍骑士给我送来了新的衣服,高领衬衫,绿宝石的袖扣,像是莎翁的舞台剧上才会出现的白色燕尾服,上面坠着蓝色的线条。这座古堡恢复了河景城主来之前的寂静,或比那更甚,毕竟我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搏斗。实际上,Franklin死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是我没有救下他,而不是他死了。
他们说他的灵魂会带着荣誉回到神的身边。我祝愿他回到神的身边。
“别纠结了,你看起来像是一只花孔雀,”Theophilus站在阳台上,敲了敲我阳台的玻璃门,“Tobias回来了,他的表情像是饿了半个月……我以为他知道你赢了会很开心,但他只是要你赶紧下楼。”
我看着那件燕尾服,叹了口气。“别穿,”Theophilus推开了阳台门,但我记得我锁上了,“现在你可以随意回到你的世界去,多买点你喜欢的皮夹克和老头衫……所以,为什么把胡子剃了?”
“嗯?”我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确实,我都不适应这个造型,刚才看着镜子里人还愣了一下,“有道伤口在下颚,治愈骑士说不太好处理。还有,你的脖子有点脏。”我指了指他颈侧的一块污迹,暗蓝色的一抹,似乎是血迹。我赢得决斗后,Theophilus直接跳下来跑进场内,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当时还在震撼中,只记得一直在拍他的后背。
我们来到了餐厅,其他人已经落座。Tobias不太会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脸愁容,和Ian假装出来的开心简直是两个极端。我拉开椅子坐下,听我们尊敬的城主说道:“Sherman已经回河景去了,希望突然出现的野兽攻击能让他忙一阵……教堂那边也给你发出了正式的邀请,还同意不必去高塔参加培训。”
“这很好,不是吗?”
“是的……但教堂同时要求,你必须像正常的受邀人类一样,在三个月内选择骑士并结成契约,否则会被驱逐,”Tobias顿了一下,低头看向餐盘,摆动着旁边的叉子,“也就是在三天后。你已经来这里两个月零二十七天了。”
两个月零二十七天。
哦。操。
“三天,教堂没有打算最后一天才告诉他吗?”Theophilus又开始了日常的愤世。
Tobias轻轻叹气:“我麾下的红袍骑士都已经签署过契约了,哪怕是Clearance这些,他们的人类离开但是契约还在。如果你在这三个月认识了你认为合适的骑士,我会保证他们答应的,无论他们一开始会说什么。”
我的社交圈子小的可怜,更别说认识新朋友。
上次碰到一个伦敦同乡人,最后还被间接出卖了。
但这点事不值得一城之主这么不自然,他都快把叉子掰成孔雀了……孔雀。我们的视线一同落在了Theophilus身上,而后者正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思考什么。我和Tobias对视,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打算。他也明白了我,松一口气的动作太明显了,Ian甚至瞪了他一眼。
这顿饭吃得很快,我们都没怎么聊天,除了Theophilus忽然蹦出几个名字。
“Mildred?”
“谁?”我问。
“卖花的那个骑士。”
“不。”
“Woodrow?”
“不。”
“Remington?”
“好好吃饭吧……”
他听了我的话,往嘴里塞海鲜饭,但是频率越来越慢。
晚饭过后,Tobias找了个借口说要跟我单独聊聊,我们去了他的龙洞。那只威尔逊龙长大了一点点,多了两颗牙齿,Tobias告诉我他叫“Tiny”,因为他比一般的威尔逊龙要小很多。但也足够大了。
“Sherman没有再难为你?”我试探着伸手,Tiny允许我摸他的额头,但只限于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Tobias倒是可以胡乱揉搓这只凶恶的龙,他挽着袖子像是动物园的饲养员:“是啊,我可能做了些算是威胁的事情。但毕竟我们需要维持该死的友谊,所以他获得了那片森林最北边的两英亩。”听Theophilus说,那里面有很多野生的紫色花藤,比普通的更强效——对于骑士们来说。
“Leopard……”
“谁是Leopard?”Tobias朝我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
“哦,巧了,我也不知道。”我也冲他眨了下眼,相视一笑。他是城主,哪怕经常一副操碎了心的保姆模样,但他在阿罗是可以只手遮天的。我猜他已经在调查刀锋组织的事情了,但怕我们瞎掺和于是并未告知——也不错,我不喜欢管闲事。但最终的话题还得落在Theophilus身上:“关于契约……你有没有跟Theophilus谈过?”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人类是有主动权的那一方,这个世界的天平从神指引骑士发现光之门开始,就向着门外来客的一边倾斜——哪怕脆弱,人类的心眼更多,更邪恶。Tobias收留了那么多被人类抛弃的骑士,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也成为其中之一,我猜是这个原因。“你的决斗技巧足够敲开高塔的大门,”他看着我,诚恳的,“Theophilus是断剑骑士。”
“我的目标永远不是打赢多少人。”
“那么我当你答应了?”
我很难描述Theophilus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我喜欢了解他正在调查的古怪事情,也愿意陪他一起去蹲点厨房的垃圾桶,只是为了查清楚人类餐馆有没有用过期的西红柿。他很有意思,但太过天马行空。如果他出现在坎大哈的战场上,站在一排新兵的队伍里,我不会选择他。不过,现在不是坎大哈,而我永远不想回到那里去。
“我答应了。”
Tobias笑了,像是松了口气,快速抚摸着Tiny的翅膀:“好,很棒……我知道Theophilus会是个大难题。”
“是,他会是个大难题,”吃过晚饭后Theophilus就消失了,Clearance说他骑了一匹马,可能要去骑士训练营,“Theophilus一直说他支持一个叫解放联盟的组织。他们宣传骑士不该被奴役,不要和人类签订不平等的契约。”
Tobias皱了下眉:“哦,他说过,但其实这个组织的理念被误解了,Theophilus根本没心情去了解实情,他只是……好吧,他只是在做Theophilus。”我曾经猜测,Theophilus那么抗拒契约,一个原因是他在人类眼里没有吸引力。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可是他不肯说。
“其实解放联盟并不阻拦签契约,只是希望教堂更改条件,允许骑士解除契约而不被严厉惩罚。还有为自由骑士建立更快增长经验的途径等等,议会上很多人都在讨论,他们说的有些道理,”Tobias将Tiny身上的树叶摘下来,继续为他打理鳞甲,“只是教堂那边的态度不太好,毕竟他们在挑战神的制度。”
“我不确定Theophilus会不会改变想法。”
“即便他有人类也可以支持解放联盟,让其他骑士有选择,而不是一味追求契约和服务人类。”
“你一定得把这句话告诉他。”
“我会。你也要跟他谈谈。”
这天晚上,Theophilus凌晨才回来,从房间门的缝隙里塞给我一个清单,上面都是一些骑士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元素属性、年龄、工作和背景资料,里面甚至有几个已经有了四个技能,何德何能能让他们看上我啊。我听到走廊里的动静,Tobias和Ian一起去找他谈话,持续了很久,直到我睡着了他们还没离开。
我和Theophilus的谈话发生在第二天一早。我习惯了从阳台过去找他——作为他经常闯我阳台的报复——这次他躺在床上,似乎还没睡醒。我轻轻喊他名字,Theophilus翻了个身:“不,我不会让你再骗我一次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猛然坐起来,扭头看我:“哦……是你啊。”我在等他解释,他也在和努力编撰一个解释,最后放弃。“所以,他们应该跟你说过……我曾经差点就和一个人类签订契约了,记得吗?”
“他对你不太好?”
“不,他很好,他……很耐心,温柔,有很强的正义感,并不介意我的坏脾气和地狱笑话,”Theophilus把他的被子收起来,堆到床头,然后躺下陷进去,“但他在签订契约的前一天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我拜托Ian出去找过他,他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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