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因为人类会进化!”
“Theophilus!”Clearance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红袍骑士,看起来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据说Tobias要联合几个有钱的人类建造第一个火车站——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煤炭去驱动蒸汽机,但他们在南边的树林里找到了一些含油量很大的果子。“哦,子爵先生,”Clearance滑稽地弯了下腰,“Lord Tobias让我们来看看训练成果。我要申请一场决斗!”
“我拒绝。”
“我替他答应了。”这是契约赋予人类的特权,骑士也可以替人类答应决斗,但很少有人会那么做。“给他点颜色看看,Theophilus。”
Theophilus不情不愿将书放下,从腰带上摸出他的那把匕首。Beatrix吃着什么异世界的果干,偶尔评价一两句,而Bertram站在离我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只是远远看着。“听说你要出去?”Beatrix问,“很酷……帮我个忙吧。”
“嗯?”
“我想看看我的人类死了没。”
“哦,这个可以……Ian没有去找过吗?”
“前几十年他还能随便出去,但听说现在你们人类坐车、住房都要身份证明,Ian没有那东西。”这倒也是,Ian是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孤儿,而我们进步太快了。Clearance听我们在聊这个,一个分神被Theophilus用贝壳砸中了脑袋。他哎呦一声结束决斗,快速跑过来,也要让我帮他找找人类。
Theophilus追着Clearance要到他赢得的经验,然后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你要出去多久?外面和这里的时间流速可不一样。”
“事实上,”我故意停顿,“我想邀请你一起去。”
第19章 19
《契约书·契约本篇》16:8
光之门便打开,让光的骑士与他的人类共同离开,前往人类所来的世界。但他们必定是两人离开,并且两人回来,而骑士的所作所为依然被神所知晓。世界不应知道彼此存在。
要回到人类的世界,我们必须去往高塔城。这算是整片大陆的首都,那里有骑士们的最高议会,还有比阿罗或者任何城镇更加巍峨的契约教堂和三圣塔。可惜我们没时间游览,马车直接带我们去了教堂。路上是能看到风景的,像是上上个世纪的伦敦,在傍晚被烟雾笼罩,高耸的建筑外面挂着金色和黄色的绶带,这是高塔的代表色,雍容华贵。
高塔比阿罗大很多,而且红袍骑士多到几乎过一条街道就能看到一两个,也许在搜查罪犯,也许在收保护费——谁知道呢。据说高塔的城主,也就是议会的议长,是个性格孤僻的老头,一般都是让他的人类公爵代劳。
至于这最大最大的契约教堂——天啊,我在欧洲旅游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宏伟的景点。它在高塔城内唯一的小山丘上,周围是花园和树林,但并不妨碍我们一抬头就看到如此巍峨的建筑。它外表依然是代表色,淡黄色的墙壁上点缀着金色的砖块,无数面扇形的窗上用彩色玻璃拼凑出一些《契约书》里的故事,我甚至看到了鲜少被讨论的“伊莱亚斯的果实”。楼层错落,从中间的主殿看大概有七层,但是左右的塔楼每层都矮一些。教堂的最顶上是一个玻璃罩一般的东西,可能是水晶,外层像是被马赛克糊住了,但里面大概是书上站着乌鸦的雕塑。
Theophilus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嘟囔着:“你知道当年建造这座教堂时死了多少骑士吗?两百多个。监工的人类呢,一个没死,而且夜夜狂欢,他们倒进下水道的葡萄酒都染红了安雅河。”
“毕竟是很久之前……”我总感觉Theophilus长高了,获得新技能会让骑士的外貌更趋于成熟,而Theophilus已经从高中生变成了高中毕业生。
我们和Clearance告别,他激动地快要哭出来,Theophilus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按下去。步入教堂后,我才发现原来人类到哪儿都需要排队——写着光之门的走廊门口站着一排人,前面的说里面还有一百多米。
“啊……平常也这么多吗?”
“不,伙计,马上是圣诞节。”
圣诞节?Liam一定是过完圣诞回来送信的,所以……又一年了?我有点沮丧,Theophilus端着《物种起源》问东问西,我这一点点的伤感也被他折磨没了。“不,Theophilus,我们人类不会产卵……不,我们也不会把生殖细胞排入河水中……不,达尔文很有钱,他是贵族后代……”
终于,我看到了光之门。在穹顶房间内一个巨大的金色拱门,里面像是被云雾填满。周围站了一圈的使徒,各个穿着黑色的衣服,沉默不语。站在门前的穿着没有一丝瑕疵的白色罩袍,让我们说出名字和出生地来核对身份,然后用一支羽毛笔在我手背上写了什么,怪痒的。
“去往另一个世界吧!但你需要遵守一切神的制度,因神会观望着你。”
我抓着Theophilus的手腕,他翻了个白眼,把书合起来,跟我一起走进这云雾中。气味有些刺鼻,我们被雾包裹着,目光所及只是一片混沌——但使徒说进来之后,朝哪里走都是出去的路。Theophilus说,光之门并非只是一个拱门,更像是隧道,而教堂为了省事和看起来很酷才造出来这个东西。好吧,我信了。
使徒提醒过我们一定要保持身体接触,否则会在瞬息万变的空间隧道里分散,导致落地点相隔千里。同时我们要在这里换上人类世界的衣服来避免异样目光——所以我们现在背对着背,脚跟碰在一起脱衣服。有些奇怪,但是我们都签订契约了,怎么也算是认识四个月的最铁的哥们了吧。
“我其实不喜欢你们的时尚。”Theophilus扯了扯他身上的T恤,上面还写着伦敦国王大学,不过更让他头疼的应该是现在流行的阔腿裤。
“哦闭嘴吧。”我拽着他朝前迈了一步,忽然云开雾散,世界瞬间明亮。
我闻到了熟悉的炸鱼和薯条的味道。推开门,我们面前竟然是一家快餐厅——我知道这里,高中时经常来买一份午餐,人来人往偶尔还会把三明治挤掉,这时候店主会送我一份新的。Theophilus好像被吓到了,八成因为这里的人都穿着他不喜欢的衣服,而且还有两个电视机在直播球赛。
他的脸色有点发白,除了被化妆品遮住的纹身部分。
“哦……那是……哦。”我猜他听说过电视,但怕是第一次见到。
我把他放在一个两人桌前,然后去点了两份套餐,借了一个手机充电器。“少喝点可乐,会胀肚子,”我必须要大声喊出来,才能在一众球迷的叫好声中被Theophilus听到,“可恶……我的手机彻底不能用了……”
“足球……是你们的决斗吗?”
“什么?不,完全不是,他们为的是俱乐部的百万年薪而不是什么鬼的荣誉,”我找来一份地图判断距离我的公寓——如果还是我的——有多远,“我们需要走两条街然后坐地铁,如果幸运能拿到我的抚恤金去住酒店,不然咱们就睡在地铁口吧。”
Theophilus嗦着吸管含糊不清说道:“我有钱。”
“不是银币。”
“我哥哥换了一些英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交给我,“每次光之门传送的地点都不同,所以这里面还有些美金和欧元。很少有人落在新西兰或者巴西。”好,原来我傍上大款了。“所以,只是假设,我秘密训练十一个骑士踢英冠能赚多少钱?”
“天啊,Theophilus——”
他说大部分时候光之门都通往英国或者欧洲的某些国家,就像他们都说英语一样不讲道理。我甚至在怀疑他们世界的造物主——神西别安是不是喜欢英国?毕竟我们有莎士比亚、福尔摩斯和神秘博士,以及美味的食物。
“人类果真没有技能,哪怕你们在试图用科技弥补,”他还是有些紧张兮兮,好在周围的人都习惯了疯狂的游客,“如果我是邪恶科学家,就抓住一个落单的骑士并研究他的元素和技能。也许能提取出什么东西,改造士兵,然后引发世界大战。”
“像是上个世纪的科幻电影。”
“更棒的是偷一个阻断器,这样我就可以控制那群超级人类,”Theophilus蹦跳了两步,只是为了测试下水道的盖子是否结实,“起个没有那么反感的名字,比如,抑制枢纽什么的,然后假装是为了他们的健康。”
“那你的确是个邪恶到极致的科学家,”我拽着他的胳膊避免他走到排雨沟里去,“小心点,也许你真的会被抓了去。”
我们打了辆车来到我原本的公寓,果不其然被租给了别人,但好在管理员留下了我的一些物品和信件。“他们差点把你的护照都丢掉了,”她年纪很大了,戴着厚厚的眼镜去找钥匙,“直到他们看到了你的枪,我花了好久说服他们你不是抢劫犯。”
“抱歉添麻烦了。”
“哦,没事的孩子,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Theophilus,后者被订书机吸引了完全顾不上我。“没什么事,时间过得很快,我想差不多一切都回到正轨上了。”我拿回了我的枪,证件还有一整个行李箱的衣服。可怜我的书和家具都被新的租客占为己有了,但这些也足够。
接下来我去办了一些必要的手续,比如去领取抚恤金、交税、买新的手机、给Theophilus买一套西装换下那可笑的T恤。他长高了之后肩膀也变宽了,只是身板太瘦,好像一只手就能折断他。“为什么总是盯着我?”Theophilus把冰糕的木棍扔进垃圾桶里,看起来还比较合口味,“回到话题上来,计算理论其实是早于计算机的,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也可以用相应的逻辑来创造高效的运算机器,对吗?”
“两分钟前我就听不懂了。”
“你的脑子真的是一点都没用过啊。”他自顾自说着推论,最后果然又跑偏了,开始怀疑是教堂不给聪明的人类发邀请,让骑士不能获得更先进的技术,这样使徒们就能继续做世界的霸主。
“我本来想请你吃西班牙菜的,”虽然我还没有去兑支票,所以只能用他的钱,但也算是我请客,“好吧我还是会带你去吃西班牙菜的……”毕竟预约了,不去的话会被收取四十英镑的违约金。
我真的太想念真实的食物了,香草章鱼、油封土豆、煎烤小包菜、什锦海鲜饭……其实四个月前——对我来说,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两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在结束了一次心理咨询之后遇到了中学的朋友,她主动提出吃顿饭。
当时我没有品尝出任何的美味,实际上全部的心思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在这位银行副总面前暴露出自卑。最后我们甚至都没有交换电话,可能她觉得不需要吧。
“嘿,”Theophilus打断了我的回忆,“你还吃不吃这个鱼了?”我还没回答,他的叉子已经帮主人实施了抢劫。
来添水的服务生一脸习以为常的笑容。我的余光看到周围几乎全都是情侣,无论年龄、肤色和性别。这有点奇怪了,其中一个男人跟我对视,眼神里写满道德谴责,另一个直接在我看过去的时候躲开了视线。我咳嗽一声,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然后默默把盘子往后撤了一些。
“你想吃?”Theophilus的大脑飞速运转并误解了我的意思,直接把叉子伸过来,“还给你。”
“不需要!”
“我是不会提供任何其他的服务的,”他将鱼肉塞进自己嘴里,“虽然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喜好特殊。但我也了解过,在这里那种行为同样是违法的。”他是不是还在想那个情趣场所的事情!我都解释了多少次!
而且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吧,隔壁桌的老夫妻正用警惕地眼神看着我。尤其是我被战场的沙尘增加了不少岁月的痕迹,而Theophilus看着像偷穿父母衣服的高中生。我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并拒绝了甜品菜单,拉着他就跑。
“我想吃巧克力慕斯。”
“我想不被警察抓走。”
我尽可能快地预约了医生复诊,恰巧他第二天一早有时间,也正好顺路。这是一家公立医院,处处体现着入不敷出,我在人来人往的候诊室里等了两个小时才听到护士叫我的名字。“你之前一年半都没有按时复诊,这会影响你的医保的。”
“我以为现在是免费医保时代。”
“那你就准备好最差的服务态度和止痛药吧,”护士把我签好字的表格收走,“往左走第二间,还是Dr. Lemark。”
自从离开军队,Adam Lemark就被分配给我,负责我术后的一切康复诊疗。他手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和我的情况差不多,但糟糕的是我们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的收入,而他也不敢怠慢退伍军人。
“很高兴再见到你,”他应该是起得很匆忙,没有刮干净胡子,有一块露在口罩外面,“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疲惫已经不能够形容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了,听说他最希望去搞科研,但是毕业时成绩太差,甚至都没收到任何研究院的面试通知,就连在这儿工作都是找了关系,头衔甚至不是医生,而是康复技术专家。
但他知道怎么帮我调试假肢,这就足够。
“出国散心了一段时间,你呢,还是老样子?”
“是的,我最近在写一篇基因工程的文献综述,希望能发表。”他不是很外向的人,我也不是,所以我们每次进门能聊上一两句,之后都会是沉默。“哦,磨损没我想象中严重,零件也没问题。你到底是从哪弄到的这个假肢,比市面上任何产品要优秀一百倍,但我甚至搜不到专利。”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准确答案,只能实话实说:“在中东的时候,一个匿名富豪赠送的。我没见过他,或者她。”
“有钱人啊。”
他没有再给我开止痛药,其实我之前那瓶已经被新租客私藏了,估计会在某个派对上被瓜分掉。但我不再需要它们,我想,也许疼痛其实没有那么愁人,反而会让我意识到自己还存在。“需要给你预约下次的时间吗?”Adam将资料录入电脑,两根手指在键盘上点着,“还是说你又要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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