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
“不,就是他逃避了责任。我不喜欢那时候的人类世界,而很显然他不想全都待在这儿。”看来那人的三个月体验期比我经历的要无聊很多,消磨了他全部的好奇心。Theophilus抱着手臂,缩在用被子做的窝里:“契约是一辈子的事情,对你们人类来说。当然,你们可以随时放弃,但我不可以。”
他害怕被抛弃。
他知道人类习惯抛弃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他知道我们学不会珍视。
所以他支持解放联盟的主张,他更希望永远在自由的舒适圈里。
“我不会这么做的,Theophilus,我在外面没有牵挂,也没有留恋。你知道我退伍之后和社会脱节,在这个世界反而更舒适。”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你会这样做,我也会重复地心甘情愿掉入你的圈套,再一次,”什么叫再一次,我疑惑地看向他,而Theophilus理直气壮地像是我做错了什么,“是的,那个人类就是你!”
“胡扯,”我脑袋发胀,看来他又得出了什么奇怪的结论,“我记得自己的人生是怎么过的!就算我被抹除过记忆,Tobias、Ian、Beatrix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追杀我吗?你可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宝宝!还有你,我们初见时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教堂不管这事吗?”
Theophilus依然仰着脖子:“这没错,都没有错,因为那个人类是你的前世。”
我感觉血液从太阳穴喷出去了。
原来他最近表现得这么奇怪是以为我是某个人的转世重生……天啊,我这么优秀为什么电视台还不找我去演《神秘博士》?Theophilus真是白瞎了他的聪明大脑,为什么总会得出这么奇怪的结论?我低下头,捂着眼睛,长叹一声。
“他和你一样是年轻的白人男性,伦敦人,样貌不同但也合逻辑。他曾经是士兵,退役后瘸了条腿,和你受伤的位置一样。最重要的……”
“不,”我打断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合逻辑!哪里来的逻辑!我知道《契约书》里说你们骑士的灵魂回到纳特威山,然后被改造成另一个骑士再获得重生,这些那些的,但是我们人类不一样!”
“你认为的而已……”
“伦敦退伍的白人男性多了去了!”我忍不住叫出来,然后意识到自己失态,顺了顺胸口,“你翻开《福尔摩斯探案集》都能找到一个瘸腿的伦敦士兵!但我们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
他估计是没想过我能发这么大的火。
我也没真的生气,只是Theophilus嘴上说着要了解人类,还得出这种结论,真的有点过分了。他哪怕读一读那本高中生物课本呢,而不是听我说人类的宗教历史,就把它们奉为科学瑰宝。
“所以你不是……”
“没有人是。”
“哦,”他把食指放在下巴上,抬头思索,“哦……”
“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我拉过他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我不知道那个人类发生了什么,但你可以放心,我们是完全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我必须要在明天天黑之前去教堂和一个骑士签订契约,我希望那个骑士可以接纳我的全部,我也会接纳他的全部。”
“一定是男他?”
“你到底有没有在思考!”我把抱枕抽出来扔过去,砸到他脑袋上,“别想着用开玩笑逃避事实,你的表情很糟糕。”
Theophilus从他的被子窝里爬出来,看向我。阳光正好洒进窗户,让他黄绿色的眼睛更加清澈。他只是看着我,没说话,我也不说话,看着他。他刚才好像说会心甘情愿掉入我的圈套……也许有人该教教他如何正确地使用动词。
“马车会在明天下午三点离开庄园,我希望见到你。”
第18章 18
《契约书·契约本篇》2:9
神对心灵的骑士梅尔莫得说:“人类将会是我应许给你的另一半,也是我应许给你的礼物。”梅尔莫得便回去寻找他的人类,并带到神的面前。神又说:“你们一起将获得我最高的祝福,并获得与邪恶的灵一战的力量。”
Theophilus差点没赶上去教堂的马车,不是因为他也临时反悔了,而是他正忙着写明天的头条新闻,名字是“人类繁衍的真相”。我恭喜他七十岁高龄终于懂得了人类需要生育,然后把他拽上了马车。
我突然有种今天要去结婚的错觉,就差Tobias牵着他的手走过来然后红着眼眶说下半辈子交给你了。但,首先,他的下半辈子很长,我只能算是他无尽生命里的一个短暂的过客;其次,我可以不负任何法律责任丢下他就跑,还不用分婚内财产的;最后,我没有婚内财产。
不开玩笑地说,其实是和婚姻有点像的,但骑士不会因为繁衍而寻找另一半,他们只是为了决斗而寻找人类搭档。但Theophilus又不是如此,他愿意跟我签契约很可能是怕我被赶走。
他不需要决斗,也不需要人类。
我得确定他真的希望我们在教堂签下名字。
“Theophilus……”
“如果我能搞来一百只黑纹无啮齿鼠放在地下室,用来研究这个世界的基因遗传,你会介意吗?”Theophilus灵光一闪,我几乎能看到他眼里的光,“哦,你想问什么来着?”行吧,我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他不愿意也受着吧。
他表现得好像很不在乎契约,但Tobias告诉我,在我看向别处的时候,他的目光会落在我身上,许久许久不会移开,尤其是我跟其他骑士在一起时。Theophilus在审视,Tobias说,如果最后他不同意,还有几个备选的骑士,性格品行都不错。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可能Theophilus会再度冲进教堂——也许只是我的臆想。
但最重要的,今天早上,Theophilus来到我房间答应了我的请求。
他还是有些别扭,我承诺不会像成为那个人类那样的懦夫。
我终于从正门走进了教堂,这次迎接我们的使徒不仅穿了黑色的斗篷,还在腰间系了一条金色的细绳,末尾编织成一个对称的蝴蝶,大概代表着契约。他没有说话,指引我们穿过正门。
地板是黑色的,被红色的纹路隔成一个一个菱形。墙上的装修和当时的审讯大厅别无二致,只是金色的装饰多了许多。而头顶上是巨幅的壁画,有好几个《契约书》经典故事,包括西别安创世、骑士远征、七王之战等等。这里的摆设和我去过的一些天主教堂差不多,一排一排的木椅子保留着岁月的痕迹,最前方却是一整块大理石雕成的水池,水池中间则是一座雕塑,张开的书本上站立着一只乌鸦。
使徒将我们领到水池前方,示意我们走进去。我真的不想湿漉漉地回去,但也只能听命,踩进水里——天啊,真的好冷。Theophilus直接咧了咧嘴,但临行前Tobias命令他不许在教堂乱说话,他干脆就不说话了。
使徒将我们的手放在那本书上,天花板上的壁画竟然开始发光——我怀疑自己提前几十年老花眼了,那画像竟然开始动起来。像是电视里的动画片,但更加缓慢,人物也只是小幅度动作,边缘散发着柔光。
“来自阿罗的光之骑士Theophilus,”使徒说话了,和之前的领头人声音很像,“你带来了来自另一片大陆的人类。你们是否自情自愿互相选择了彼此,来到此地签署契约?”这听起来又像是婚礼了,我轻轻咳了下,回答是的。
“你们愿意享受神西别安的祝福与恩赐吗?哪怕代价是在任何一人的生命结束之前,永远被契约绑定。”
“是的。”
“抱歉,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些,”Theophilus看了一眼窗外,“我得在八点之前交稿。”我叹了口气,看向站在池子外面的使徒。“拜托,就算我们答应了神要我们答应的所有事情,还不是有很多人类抛弃骑士,很多骑士背叛人类吗。你只能期待我们是真心想要做长久的朋友,就这样。”
“Theophilus……”
“不是吗?我愿意与你共度尽可能多的时间,我认为你也是的。”
我没办法反驳。使徒偏头看向我——可能是看,因为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我每次都在想他到底怎么认路的。但他的意思应该是问我愿不愿意跳过誓词,我也只能无奈地点头。“恭喜二位在神的见证下结成契约……”
他还没说完又被Theophilus打断了,看来他做过研究,语速飞快抢了使徒的工作:“并许给对方一世的承诺,许给决斗最高的荣耀,许给神为任何不公惩罚的权力。愿一切幸运降临!好了好了,我们快去报社!”
等到穹顶上的壁画不再动,他立刻拉着我跳出池子,然后回去捡掉落的鞋。下一刻,我看到Theophilus脸上的纹身忽然发光,然后他直直倒下去,紧闭双眼用力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叫出来。
“Theophilus!”我少得可怜的战地救护本能派上用场,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平,但随即想到骑士和我们人类完全不同,我完全没必要担心他被可能的呕吐物呛到。而且我束手无策。他还在痛苦蜷缩着,叫我的名字。
旁边的使徒忽然开口:“奇迹。”
“你说什么——看在上帝的——你们的神的份上,帮帮忙!”
“他没有事,只是经验溢出的自然表现,”使徒的声音很轻,“他是阿罗城有记载以来第一个获得技能的断剑骑士。”
什么……技能,断剑骑士?Theophilus能够学习技能?“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按住乱动的Theophilus,这小子之前还说我中毒的时候狼狈,“你们教堂不是负责审判等级、教授技能的吗?”
“他溢出的太多了,疼痛将持续大约半小时,但不会造成伤害,”使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至于考核……阿罗城有记载以来,从未有过为学习第一个技能而设置的考核。”是啊,应该没有,除了断剑骑士其他人都是从第三个开始学的。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教吧!
要教堂有什么用!
“我们有一批很不错的光属性技能书可供选择,”该死的使徒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请先至侧厅休息。”
Theophilus大概在十分钟后就清醒了,然后威胁我不许把他躺在地上打滚的事情说出去。我把他的稿子拿给了Clearance,以便能赶上截稿时间。Theophilus别别扭扭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头去继续揉搓他的肚子。再过了半个小时,使徒拿来了几本技能书,Theophilus挑来挑去都不满意。
“Master Theophilus,”那名使徒可能是刚才的,也可能不是,我彻底分不清他们了,“这是你的第一个技能,教堂只允许从这里做出选择。”
“哦,得了吧,瞧瞧这个,远程点灯,我会懒得走路吗?还有这个,荧光环绕我自己,干什么,暴露目标?以及这个,从太阳中吸收光能并手掌发热,我除了烫伤自己还能干什么?谢谢了。你们肯定把好东西藏起来了吧?”
“请相信神,Master Theophilus。”
“我不认为——”
“Theophilus,”我压低声音,提醒他别忘了Tobias的嘱托,“选一个。”
“就这个吧,近距离环绕的光球,至少听起来有趣。”
教堂没有强行留下我们练习新的技能,大概因为他们相信城主的继承人——他们默许城主选一个断剑骑士做继承人,却不许Theophilus挑个好点的技能,真是奇葩。总之我们回到了庄园,Tobias激动地抱住他的弟弟,然后安排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Theophilus表示反对,但Tobias强硬地不许他在完全掌握技能之前离开庄园。
至于Ian——天啊,他让我想起了新兵营的教官。哪有家长会把孩子在一片乌黑的夜晚扔进森林里呢?但是,看Theophilus转来转去试图从土壤分析哪边靠海真的太愉悦了。尤其是Ian还牵来了那只威尔逊龙来吓唬他,很少有机会见到Theophilus被吓到不会跑。他的本能是用脑子而不是技能,花了两天晚上才让他体会到光元素有多么宝贵。
“不然他永远学不会,”Ian和我一起站在城堡的塔楼,用单筒望远镜看着森林里气急败坏的男孩,“ 我希望你不要误认为我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后妈。”
“不不不,绝对不会。”没有后妈会这么帅——我是说,Ian虽然不及Tobias那样一眼望过去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沉沦,银色的发丝像是月光映衬着盛夏的草地——但至少也是模特的身材和长相。更妒忌他们了。“话说回来,”我把望远镜递给他,“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最早,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个人信息的?”
“我有一个在Secret Service的朋友。”
“真的吗?”
“不,开玩笑的。我没有怎么去过外面,”他将望远镜收起来,“但是我的确有不少的朋友。Theophilus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点子,但他只会用银币来收买赏金猎人,而不是更宝贵的资源。”
“至少你能告诉我,当时在花店门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吧?”
“Mariana,我的其中一个朋友。”
哦,是,怪不得。
Tobias送了我一把苏格兰笼手剑,黑色的手柄末端是一颗暗红色的宝石,他说这是阿罗城主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属于继承人的子爵。哦,因为和Theophilus的契约,我竟然有了一个大约不会用到的爵位——Tobias表示这把剑和一套礼服是唯一的奖励。而礼服还因为上一代子爵是个来自埃塞格比亚的猎手而在修改中——很明显她比我高大两倍。而且已经三四十年了就不能再做一套吗?
我们会在白天去海边找一些野兽练习。Theophilus不喜欢下水,他也抗拒决斗,都是等我快要把一个四排牙齿的鲨鱼刺死的时候,上前来收获经验。“反正你们人类不需要,”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书,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小猎犬号航海记》,“顺便,我想我破解了斯东尼俱乐部的诡异血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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