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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我没什么事。”
他瞥了一眼Ian，拽住我的袖口：“我们，我们单独说。”
Clearance负责送我们去雪域城，或者说押送。雪域城前后雪山组成的的天险让它易守难攻，但在这个和平年代，却成为了桎梏发展的阻碍。Theophilus说，曾经有好几任城主打算在阿伯纳西山打通一条隧道，可以直通高塔，但每次开工都会出现意外，死了不少人类和骑士，最后也只能作罢。
所以我们只能从山南边绕路，马车行驶到山脚下的时候，冰棱挂在轮子上，每走一步都要打滑。“你们不可能自己跑回阿罗的，”Clearance听起来像是在打趣，“也不可能跑去任何其他城市，据说城外面有大黑熊。”
的确不安全。
雪域城是唯一一座用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城市，四四方方，只在每一面的最中间开了一扇铁门。东门便是我们进来的地方，北门可以从阿伯纳西山北边绕道去高塔、拉博斯或者斯科塔姆城，而西门和南门最多通到绵延的雪山去，平日都是关闭的。骑士训练营在这里有一个特殊的名字——阿伯纳西学院，因为它位于靠近山脉的东北角，以及，学院比大学听起来掉价。
是的，雪域城有整个大陆唯一一所大学，教授英文、数学、经济学等等人类社会需要用的东西，而学生也大多都是年轻的人类，从雪域城的几所中学考进来的。就连这里的建筑物都像是上上个世纪的伦敦，我竟然见到了光骑士控制的红绿灯。
“没什么好奇怪的，”Theophilus抱着胳膊打量雪域城的马车道，“这是唯一一座城主是人类的城镇。他们的家族已经繁衍不知道多少年了，《契约书》都有记载。他们家族的小孩都是出生在这里的，但在外面也有身份证。他们如果和骑士解除契约，不必受到失忆或者驱逐的惩罚，只是会被剥夺继承任何财产的资格。他们也从来不会主动去纳特威山挑选新生骑士，但来到此地久居的骑士依然络绎不绝。”
我的确听说过这个故事，伊比尔诺家族解救了雪域城的百姓，便被神赐予了永远的统治权。我们人类还是很看中血脉的，估计发展到今天已经可媲美不可撼动的温莎家族了吧。至于骑士们，我想我也会喜欢雪域城的，毕竟有这么成系统的学院和大学。
“只可惜他们曾经无比崇尚近亲结婚，”Theophilus像是故意炫耀他刚读完《基因论》这本书，“现在只有三个有继承权的后代了。”
马车停在了阿伯纳西学院的草坪上，庄严的白色建筑像是高级公学宣传册上的那样——好吧，我是个土包子，我甚至都没去过任何公学。被花坛拥簇的七层高的楼也不过是建筑群之一，后面还有宿舍和训练场，鉴于这里更多是成年人，听说还有酒吧和俱乐部。
“祝你们好运啦！”Clearance帮我们卸下行李，滑稽地敬个礼，“希望大雪封路期结束后，小Teddy已经学到了新技能，可以回家啦！”Theophilus很明显不喜欢这个昵称，想要用雪球丢他，Clearance已经提前钻进马车里。
不能劳烦大少爷亲自动手，我提着两个几乎比我还重的箱子走上了这四十多层楼梯。接待我们的人自称是教务主任，为了就算惹事也不给Tobias惹事，我们没有说明跟阿罗城主的关系，但依然接到了热情的招待，毕竟给足了学费。
“宿舍修建于一百年前，希望你们不要嫌弃装饰老旧，而且设备都翻新过，不必担心下雪后的取暖问题，”她像是干过销售员，语速快得惊人，“日程表已经放在房间的书桌上了，鉴于这位骑士先生只有一项技能，我们安排了一些基础的课程，但你们可以去图书馆自主学习更高阶的知识。”
听起来不错。
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后，我还会回到学校里，为作业发愁。
刚收拾完东西，便有几个人类凑到我们宿舍门口，好奇地打量：“嘿，哥们，我叫Sam，这是Cassie，这是Yuki……很少见从阿罗来的学员，我以为你们那儿的训练营也不错？”
“哦，”我看了一眼箱子上红黑配色的布条，“我们都知道，不听话的孩子得被送到寄宿学校。”
那几个人类哈哈大笑，Theophilus听出来我在暗讽，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真有趣，听你口音也是英国人，”那个叫Cassie的男人朝我抬了抬下巴，他看起来比我还要年长一些，“去喝杯酒吗，有决斗转播。”
“转播？”
“三圣塔那边和学院各有一个光波骑士，能短距离传送画面，是不是很酷？”
简直是太酷了。这天晚上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偷偷溜进酒吧跟同学看球赛，还要用从学长手里买来的身份证努力买到几杯酒。Theophilus没跟我们去酒吧，自己跑到图书馆去了，我也正好放松放松——我当然邀请过，但是Sam立刻打断我，说骑士有他们自己的小爱好。
可能是喝的太多了，我第二天醒来时，完全不记得昨晚如何回的宿舍，迎面药草的苦涩，Theophilus正端着一个碗坐在我床上。我吓了一跳，差点把他颠下去。“快喝掉它，然后我们在上课之前还能去一趟名人堂。”
“什么……”我晕晕乎乎的，还是喝下了那碗药，“名人堂？”
那是决斗场外一圈的圆形回廊，上面挂着历任校长的照片。Theophilus神秘兮兮说这上面有密道的地图，可以从地下穿过阿伯纳西山，一天就能去到斯科塔姆城。而我们要找的老头，应该就在那里。
“密道是谁告诉你的？”
“图书馆的雪域历史书。”
“带漫画的吗？”
“你怎么知道！”
“别看那东西。”
实话实说，学院有点无聊，每天上午学习一些千篇一律的理论知识，下午进行决斗练习，晚上我去跟人类喝酒或者打牌，而Theophilus要不去图书馆要不就去实验室。和阿罗不同，这儿的骑士们更像是人类的仆从，不会打扰他们主人的享乐时光。Sam跟我说，凡是当年跟着伊比尔诺先祖反抗邪恶的王的人类，都被允许在这个世界繁衍子嗣——包括Sam自己。所以雪域城很大一部分是原住民，而他们尚未找到骑士。他打算弄一个类似相亲网络的东西，我和Cassie花了很久跟他解释网络是需要电脑的，而不是真的织一张网，用绳子和小夹子挂照片。
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城主的继承人也在学院修行，但他只是典礼或者舞会的时候象征性地出现以下，Yuki跟我说他是单独开小灶。我说呢，那天看到几个讲师抓来一只火尾兽，但一直没拿来给我们练习。
Yuki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去法国寻找自己的母亲时收到了邀请，还几次感谢骑士的神，不然她丢了钱包行李，差点就要流浪街头了。她不回人类世界，倒不是因为不想找抛弃她的生母，而是她旅行签证过期了。她跟我们喝了两次酒——天啊这姑娘的酒量真的大——然后夜间活动就改成了跟Theophilus去图书馆，还有她的骑士。Sam笑着说Yuki堕落了， 竟然跟骑士混到一起。
而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能是Theophilus从没主动问过我想不想去。
“嘿，伙计们，”Cassie端来啤酒，吆喝着，“你们想不想参加城主的圣诞晚宴？听说可以见到大学的姑娘们！”
“免费的吗？”
“怎么可能，但是Palmer的小跟班在卖邀请函，”Cassie跟我使了个眼色，Palmer Invierno就是那位继承人，他的小跟班便是他刚刚挑中的骑士，每日鞍前马后伺候他，活像是男仆，“三百银币一张，骑士可以用经验换。”
“我不会让我的骑士去的，”Sam撇了下嘴，“那可是人类的聚会。”
第27章 27
《契约书·光之门篇》3:1
人类乃是神所邀请而来的宾客，聚在森林的中心。骑士见到他们，与自己长着同样的四肢与躯干，相似又不同的样貌，十分惊讶。人类同样惊讶，但他们拿出了食物与美酒，与骑士分享。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封山期到来便不再有新的同学加入，就连城里的人都少了几分快活，每天对着同样的面孔吃同样的土豆炖萝卜。Theophilus的精力完全不在技能的练习上，Tobias送给他的短剑还在行李箱里，倒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副校长批准了一间地下室给他，用来整理资料。据说雪域城的教堂迫于压力将所有的文献都放在了阿伯纳西学院，包括技能书。
他还是不喜欢带我去图书馆，哪怕我暗示过。
我在想是不是之前Mariana那件事情给了他一个错误的教训，让他以为不带我就是保护我。不过，我有了一群人类朋友——这是很难得的，哪怕在军队里我都很少有朋友，一是因为队里没有一个外向的社交狂魔破冰，二是我们不确定建立的友谊会在什么时候被子弹或者地雷炸得粉碎，徒增痛苦。
Sam经常在周末带我们去城里的集市或者娱乐场所逛游。这里的骑士大多都是底层的工作者，维持着这座城的基本运行，而三圣塔几乎成了学院专属的训练基地。也正因如此，人类过得很快乐，食物来自农粮骑士，衣物来自编织骑士，寒冷的冬天里每个街道都会配备一个火骑士。在这里，人类可以尽情创作文学和戏剧作品，可以去烘焙去插花去做任何艺术创作。
这里几乎是人类的乌托邦。
但同样有盗窃和抢劫，有因为遗产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的两兄弟。而人类通常不会在乎决斗的荣誉，他们会偷偷在半夜用枕头捂死自己的手足。
Cassie看上了一个当地女孩，父母都是大学的人类生物学教授，女孩也是学生。而Cassie和我差不多，高中勉强毕业，但他是为了职业壁球生涯，不过最后断送在一次车祸里。所以他现在是无业游民，那个女孩对他有点冷淡——这激起了他的斗志，甚至打算去考人家父母的研究生。
“拜托了，伙计，做我的僚机！”
“你说，有没有可能，”Sam放下酒杯，舒畅地摸了摸肚子，“是因为你的骑士也是个女孩，她吃醋了？”
“不会吧，骑士最多就是管家，而且他们不是通常不会对人类产生感情的吗，”Cassie在Sam那里得不到支持，转头看向我，“天啊，没必要这么刻板印象，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没有纯粹的友谊吗？”
要我回答，这已经无关性别了，感情太复杂。哪怕只是友情，如果最好的朋友忽然有了新的朋友，人也是会吃醋的。说白了，我们能给与的陪伴太少了，重视某人，一定会轻视另一个，无论之间是什么定义。
“没必要问他，”Sam打了个酒嗝，“他是同性恋。”
“嘿！”我拍他后背，“我没睡过Theophilus！”
“哦西别安，”他尖叫了一声，似乎是我力气太大了，“我可没暗示什么……但你相信我，我的嗅觉一向很敏锐，你绝对不是单纯的异性恋。”
“那我的选择可不少。”
“你没否认，”Cassie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吹了声口哨，“哦放心吧伙计，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他帮我要了一杯金汤力，递过来捏住我的肩膀。我敷衍地笑了下，将那杯混了奇怪树汁的酒喝下去，嗓子一阵火热。
我从小就没被正经教育过两性知识，多是从大孩子那儿偷看的片子里知道的——各种各样的片子。我一直认为人一出生是不知道交配对象该长什么样的，社会和家庭在规训他们，如同没什么脑子的动物在一遍遍试错，终于知道同一种族不同性别的交配才能孕育子嗣。可是我不适合做家长，孩子跟我长大就是受罪，不如让上帝把他们送到更幸福的家庭。但我其实会照顾小孩，瞧一瞧Theophilus，被我照顾得白白胖胖。
“所以到底是什么阻止你睡了你的骑士？他又没有性病。”
“上帝啊快闭嘴……他是个孩子。”
这天晚上我喝的有点醉，毕竟喝酒可以堵住嘴，不去回答Cassie弱智的问题。他和Sam把我抬回宿舍的，Theophilus已经回来了，我有些迷糊，只能认出他手上拿着一个茶杯。“嘿，伙计，”Sam喊他，“我把你的人类送回来了，好好照顾他。”
“是我在照顾他！”我有点不服。
“再见。”Theophilus把我接过去，放到床上，随后关门。他走过来，拿出之前同款的醒酒茶：“你知道Sam并不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对吧。”真会破坏气氛。“你和Cassie的衣服上都沾了薯条碎屑，你的更明显，而他只帮Cassie弄掉了。”
什么薯条……我低头看去，裤子上甚至还有一滩番茄酱。
他开始罗列其他证据，从课业到走路的姿势，甚至说自己最近在研究人类行为学。“为什么要假装跟我做朋友呢？”
Theophilus顿了一下，最后说：“三个人分薯条可以便宜一些。”
“哦，”我歪着脑袋，喝下茶水的第一时间喷了出来，“Theophilus！这里面是什么！”
“Yuki发现的人类草药，有点类似进化后的西蓝花，可以解酒，”他竟然开始用进化这种名词了，“只不过有的人特别敏感，很可惜你属于那类人。但是，为了你不吐我床上，请把它喝完。”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上雪域城历史课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清醒，那位老太太说的话怎么进的我脑子，就是怎么出去的。她似乎在说当时暴虐的王伍德布里奇如何诱拐人类，然后给予他们最简陋的工具去劳作，而且培养细作举报同伴。
Theophilus根本没在听，他似乎在抽屉里养了一只老鼠——我希望我看错了。
忽然，学校里的钟被敲响，而且一声比一声激烈。这可不是报时，而是紧急集合。我们被召集到了礼堂，大门忽然关上，戴着眼镜佝偻着背的校长站在最前方的讲台上，命令所有人安静。
“发生了什么事！”说话的是被几个人簇拥着的城主继承人，Palmer。
“没有任何大事，”校长说，“只是水管年久失修爆裂了，已经在抓紧维修，大家稍安勿躁。不如我们进行即兴决斗，愿意参加的同学请在讲台右侧排好队，剩下的同学原地就坐。”
“哦，当然，校长先生，我们会尊重你的。”Palmer的声音像是沾了过期蜂蜜一样，阴阳怪气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指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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