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们总是争强好胜的,除了我的骑士。
他怀里的确有只老鼠——更像是我们人类世界的龙猫,但是尾巴很大很蓬松。“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东西……”
“他叫Algernon,”Theophilus完全没听出我话里的愤懑,像是在介绍朋友,“Yuki给我讲了一个人类的故事,叫《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那里面阿尔吉侬就是只小白鼠。而且鸟兽骑士也叫阿尔吉侬……我讨厌他。”
《契约书》里,阿尔吉侬被权力迷昏了头脑,打开暗之门导致大量骑士被恶灵攻击死亡。神最后降怒于阿尔吉侬,将他驱逐又命令第一骑士格里高利追杀,最终双双陨落暗之门另一边的悬崖。
讲台上,Sam的骑士被打得节节倒退,最后勉强用剑刺中另一个骑士的肩膀,火焰顺着剑身蔓延,烤肉的味道四散。
“你不高兴吗?”感谢上帝啊,Theophilus终于学会读情绪了,“因为我没有提前告知你就养了宠物?他不是宠物,是实验对象,因为地下室满了我才把他带上来的……哦,你生气因为我不让你去看实验室。你对草灰过敏。”
“什么?”
“我在用草灰清理老鼠留下的垃圾,而你对草灰过敏。西别安啊,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那点小事就不带你去给我挡刀了?你可是我挑中的人类,你的职责就是保护我。”
他说的理直气壮,什么叫他挑的我,什么时候他默认是我要保护他,他都不再是断剑骑士了——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过敏源——天啊,我不会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成了他的试验品之一了吧?“别这么看我,我没在你身上测试过什么,”他挠了挠Algernon的下巴,“之前在阿罗,你有段时间起疹子,就是因为Tobias用草灰给龙洗澡,带进屋子里了。”
“干嘛不告诉我?”
“那段时间你跟Tobias走得好近。”他的声音被欢呼声掩盖,因为Sam的骑士从台上摔了下来,敲钟声代表着决斗结束。Sam根本没有在乎这件事,仍然在和Cassie聊着。也许Theophilus说的对,我交不到真正的朋友。“干嘛这么沮丧,”他把老鼠举起来,让最后一缕阳光映在Algernon的眼睛上,“你从来不需要他们。”
我们在礼堂吃了晚餐,似乎还需要在这里住宿。校长几次进出侧门,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最终,Theophilus拉上我走到他面前。“有人死了,对吗,”Theophilus语出惊人,我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从你裤子上的划痕来看,死在地下室,而且他——不,她是个人类。”
“不,不,完全没有——”
“你更愿意我在这跟你谈,还是我大声告诉所有人?”
“我们——”
“如果你想用那个思想骑士对付我,完全没用,”不知怎么,他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有点帅,可能是最近又长高了一些,脸上肥嘟嘟的肉也消下去不少,“我曾是断剑骑士,神赋予的保护依然在,简单的思想攻击对我无效。”
“请记住你只是个学生——”
“是的,学生才会让你们赚钱。所以现在,带我去看案发现场。”
五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拐角处,一具尸体安静地躺在那里,血迹蔓延渗透到地板缝里,铁锈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我走过去,Theophilus看到尸体的瞬间呆滞,咬紧了嘴唇——是Yuki,那个人类女孩。
天啊……
没记错的话她才十九岁,还畅想着母亲参加她的成人礼。
她还没找到她的家人啊……
我们人类,去世之前会痛,去世之后会慢慢腐烂。如若没有惊天动地的大贡献,便会成为一粒被遗忘的尘埃。现在的她如同绽放在血泊里的一朵白玫瑰,但我见过太多太多死去的人,在我的脑海里只是一幅画面上隐藏在黄沙中模糊不清的一角。不多久之后,在场的人便不会有人记得Yuki——我甚至都没问过她的姓氏。
她的后脑勺被不知什么东西袭击,留下高尔夫球大小的伤疤,棕色的头发被血黏在一起,毫无美感可言。“尸体是三个小时前发现的,”副校长捂着鼻子,不断摇头,“很像是飞翼松鼠,它们被威胁后喜欢扔出松果还击,而且力气很大。”
“松鼠?”我问。
“不是你们那里的小东西,大概有一米多高,被雪域城列为二等危险生物,”副校长深吸一口气,“它们一般在雪山上的洞穴里生活,大雪封山期更是会冬眠,不知怎么来到这里了。”
Theophilus用镊子取出Yuki伤口里面残存的松果碎片,拿给他的宠物老鼠闻了闻。“不是飞翼松鼠,”他站起身,Algernon钻进了他的口袋里,“这是干果,人类采集留作装饰品用的,现场是伪造的。”
“也许是它们太饿了所以也愿意吃干果呢,”校长适时站出来,“总之,这是一起意外,我们已经向城主发出危险信号,全程排查和射杀飞翼松鼠。现在,都回去吧,你们,还有你们!”
我回头,方才发现有几个学生也跑了出来,为首的好像是Palmer的狗腿子。
第28章 28
《契约书·本初纪元篇》2:3
于是,骑士米亚姆问神:“我的兄弟曾死在你面前,我们恨不得与他们同死!你为何将我们领到这荒凉之地!”神没有回答,只是让他们继续前行,直到草原。米亚姆说:“我的神西别安,是我错怪你。”
全学院都知道有人丧命。第二天,校长在院子里展示了一具飞翼松鼠的尸体,事情才逐渐平息,只是所有的地下室和别院都被封锁,学生只能在教学楼和训练场活动,Theophilus想念自己在阿罗的特权,但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教堂带走Yuki的尸体。
我不知道她会被送到哪里,法国还是她的故乡。
我不知道出去之后能去哪里祭拜。战争已经教会我,也许每次相见都是最后一面。
这无法阻挡Theophilus调查下去,他已经花了两天偷偷调查所有跟Yuki有来往的学员,以及她生前活动的痕迹。当遇到需要跑腿的事情——比如Yuki曾经去北边的商场买过花——Theophilus就把任务分配给我去做。
我已经烤了两次蛋糕,写了十六封信,以及追着马车跑了两公里,就为了赶上Yuki曾经的骑士。既然说是偷偷,那我也得在应付功课、决斗训练、和Sam他们喝酒不要被察觉并且努力澄清我跟Theophilus不是情侣之余,才能去做这些事。
Yuki的骑士——他是个有点矮小的风沙骑士,来自斯科塔姆——在那里,没有守护好人类的骑士都将被送到书城进行三年的闭锁修行。他们将成为苦行僧,不进食、不睡觉,阅读书籍打扫宫殿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要冒着封山期大雪崩塌的危险翻越重重雪山,回到斯科塔姆赎罪。
他临走前给了我一本笔记,是Yuki读大学时的生物课笔记本。这是他打算留作纪念的,但最终也只是留下了写着姓名和电话号码的扉页。人类和骑士应当是最好的朋友,是生命拼图的另一半,他面色憔悴与我道别,衷心祝愿我能够平安快乐。
似乎学院死人这件事已经稀松平常了。
Sam跟我说,每年决斗都会有骑士死亡,人类也有。平日里有同学不遵守校规,偷偷跑到城外去狩猎攒经验被冻死的一只手数不过来。他们又恢复了酒吧、俱乐部和夜店的快乐生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而且他们根本不怎么在乎经验或者决斗,毕竟这里是雪域城,人类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城主位置约定俗成不可被挑战,他们好像更在意怎么活好这一百岁的人生。
转念一想,这才是我们人类该做的事啊。
但我还是在厨房给Theophilus烤日式小饼干,然后分给同学们吃。我觉得我厨艺已经很精湛了,但可能还是做的太难吃,有三四个追着我要决斗。Theophilus似乎在做某种试验,尤其是他听说Palmer的狗腿子骑士是其中一个要打我的人之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个饼干里面有亚麻籽,他说过自己不喜欢,之前的也没吃,”晚上在宿舍,Theophilus一边疯狂折磨那台比我年纪都大的打字机,一边跟我解释,“所以一定是拿去孝敬了主人。”
我坐在寝室的床上,翻看Yuki的笔记,里面夹杂着几种文字,我是看不懂的。
“Palmer不喜欢这个味道,哪怕他很喜欢上一批饼干。几乎相同的配料,只差了一味植物浓缩汁,”他抬抬下巴示意我我桌上那瓶好像叫绿藓根茎液的东西,我的确按照他给的食谱加了两滴,但只有两滴,“这是我们这儿的东西, Yuki的笔记上说,它虽然有抗氧化的好处,但里面含有人类世界常见的苦味剂。”
“我可没吃出来哪里苦。”
“TAS2R38,”他好像在念咒,“一个人类的基因片段,有这个基因的才会对这种苦味这么敏感。很显然你没有,但是Palmer有,对他来说这跟喝苦瓜汁没什么区别。巧的是,Yuki之前跟着Sam他们去过圣诞舞会,并带去了这个饼干分享,加了根茎液版本的。”
这个我听说了,Sam不知道从哪弄到了邀请函,数量有限,他只给了Cassie和Yuki,也是因为我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Yuki曾说城主夫妇都很喜欢她的饼干,”什么时候说的,哦,对,他俩经常单独相处,“这就很奇怪了。按照你们人类遗传的理论来说,Palmer不会有这个基因的,变异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Yuki死了。”
天啊,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喉结滑动,缓了片刻:“你的意思是,Palmer不是正统继承人?他杀了Yuki,是因为被发现他是……私生子?”
“不,我更倾向于他是被领养的,城主只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儿,而女性的继承权并没有被教堂或者雪域城的规章制度明确保护。所以,城主当时迫切需要一个男性的继承人,否则,他的堂兄弟们很有可能夺权。”
“Palmer出生时雪域城摆过宴席,很多人都见过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是领养?”
“抱错了?替身?我不知道,但消息一出,肯定会有知情人说话。”
哦,上帝,Theophilus不会是想把这件事写成新闻报道出去吧!
我按住他敲打打字机的手,果然,他已经写出了Yuki死亡的真相。“这是很严重的指控,而你的依据仅仅是饼干。这里是雪域城,不管是城主还是Palmer出手,他们可以杀死Yuki,就可以杀死我们。”
“你想提醒我,这里不是阿罗,我没有Tobias庇佑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Theophilus。”
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愤怒,但紧接着变成了不甘,他竟然妥协了。
然后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Edgar学会用猫砂之后,我那样奖励他。Theophilus愣住了,转头看我,把打字机的游标卡尺划到另一边,像是在用咔哒的声音反抗这过于幼稚的行为。
我们根本没时间去想谁可以为Yuki伸张正义。
学院为了城主的生日宴会让我们加倍训练,在月底之前必须要让所有入学的骑士都获得一个新的技能,才算是让城主满意的答卷。Theophilus是重灾区,或者说,是唯一还没完成这个目标的——他本就是断剑骑士,而且是断剑骑士中的另类,也许再签一次契约才能让他学一个新技能。
无论我们怎么申诉,课余时间全都贡献给了训练场。
天黑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Theophilus抢先跑去洗澡,我只能摔坐在地毯上,忽然听到一阵簌簌风声——战士的警觉让我迅速弹跳起身,抄起墙上挂着的佩剑。果然下一秒有人破窗而入,他蒙着脸,但寒冰属性的技能让我确定他是一个骑士,但不是学院中人。
外来的刺客。
聪明的刺客,等到冰雪融化,他一点痕迹都不留。
“别想着过去,”我用剑刺破了冰做的盾牌,歪下脖子缓解肩胛酸痛,“谁派你来的?”
那个骑士没说话,只是用了技能砸过无数的冰块,我尽可能多的劈开它们,碎掉的冰碴依然锋利,割破了我手腕的皮肤。“这就不太友好了,兄弟,”我故意弄出声响,拖延时间也是为了警告Theophilus不要从浴室跑出来,“你是寒冰骑士,但我们隔壁住着个火骑士,你知道吗?”
窗户吱呀作响,我跟他搏斗时冷风呼呼钻进屋中,冷的刺骨,我只能强迫自己用肌肉的记忆握住剑柄。他技能冷却结束朝我扑来,我预判后弯腰躲过,大喊一声:“四十二!”
两道光球袭来,他被闪到眼睛后撤两步,我劈砍过去,剑锋被厚实的冰盾卡住,也因为压强被冻在冰里。他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下一秒我被他的盾牌推到墙角,他要用我的剑割开我的脖子。
我死死撑着,那锋利的边缘距离我的皮肤越来越近。
然后,上帝啊,感谢上帝,或者西别安,或者谁的,Theophilus一盆热水泼了过来,然后用木桶狠狠砸向那个骑士的脑袋。他后仰着摔倒,Theophilus第一时间踢开融化的盾牌,我捡起掉落的剑。
“有点晚了……”
“热水上的太慢,”他整理了下腰上的浴巾,宿管等人这才赶来,问发生了什么,“增强你们的安保,否则我不交学费了!”他叉腰站着,丝毫不在意自己上半身未着寸缕。我给他披上围巾,他还嫌不舒服,给我扔回来:“好好搜查学校的漏洞!别让我们做你分内的事!”
我摸着脖子,想要提醒Theophilus,但他口若悬河似乎根本不在乎刚刚的危险:“寒冰骑士,左撇子,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男性,不是本地人。灰尘、油烟味从厨房的通风管爬进来的,且足以证明有内应——恕我直言封掉地下室完全没用,你们最好把我的实验室还给我!”
“Theophilus,”我轻声喊他的名字,“是他。”
他顿了一下,扬起嘴角:“是啊,绝对就是他干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他太蠢了,没发现这个刺客浪得虚名,瞧瞧他剑上的花纹。”宿管脸上一阵扭曲的尴尬,似乎在思考我们会不会让他失业。“嘿,你,”Theophilus果然不记得宿管先生的名字,“我不会投诉你的,但我需要你帮忙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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