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有。
他直接抓了我的手腕朝外面跑去,疗养院的庭院里一直笼罩着海雾,Theophilus却对地形无比熟悉,每次我都担心跳下去会摔断腿,但都稳稳落在台阶或者草坪上,同时把追捕我们的人甩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诡异……”
“斯科塔姆,骑士的诞生地。”Theophilus拖着我的腿让我爬到石阶上,然后小声嘲讽一句我疏于锻炼。好的,我信了,这绝对就是Theophilus,但他依然很奇怪!“别用这个眼神看我,出去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时间不够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东西,分明就是刚才我屋里的那只表。
我们甩开了动作笨拙的敌人,攀爬过高耸的石块,最终来到了悬崖边,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努力抗拒着奔跑的惯性,没有被甩出去,几颗石子却被我踢走落下山间,许久之后才听到遥远的落地声。下面甚至都不是海水……“Theophilus?”
“跳下去!”
“不可能,这个高度骑士也会死。”
“你相信我!”
“不要信他,”一个沙哑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身执剑相对,是一个中东裔的矮个子男人,身上穿着护工的断袖,腿脚都是泥泞的土,“他被洗脑了,这里的所有骑士都被注射过试剂!”
“是你!”Theophilus喊道。
我警惕地看着他,而他手中有一个针管:“听我说,你的骑士依然被他们控制着,用的是次声波……这是解药,还没有临床试验过,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他说得诚恳,眼睛布满血丝,颤抖地几乎握不住那只针筒。
“他才是骗子,”Theophilus的声音尖锐,“就是他给我注射的药剂!”
“我是英国国王大学的药学研究生,被他们抓过来的。我是被逼的,所以我偷偷做了这个……”
Theophilus的确隐瞒了很多事情。他还要我跳崖。若放在之前,我想都不想就会听他的话跳下去,也许,也许那群疯子科学家就是知道这个,才把他放出来——他们想测试我到底多在乎他,或者,多轻易被感情左右。我死死盯着Theophilus,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怀疑,后退一步:“他是那群人的头,他就是Dr. Turner!别听他胡扯!”
“我只是个学生!”
“那你怎么追到这儿来的!”
“我是工作人员,你呢,你是病人!你为什么要带你的人类跳崖自杀!”
“我之后会解释的,”Theophilus回头看我,“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你必须要自己弄清楚,我不能现在告诉你。”这听起来太不像Theophilus了,他这种自大狂,得到什么消息肯定第一时间炫耀,否则就是在憋坏心思。
“来不及了,他们追上来了,”那个可能是幕后主使的护工说着朝前迈了一步,被乱石绊了个踉跄,狼狈爬起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利刃上,“如果那些骑士发现我制作出了解药,所有的样本都会被销毁的!求你了!”
Theophilus把表揣进口袋里,说了一句“的确来不及了”,然后不等我反应,冲上前掐住了护工的肩膀,随即后仰。他们距离悬崖边太近了,我看着Theophilus摔下去,一身冷汗扑过去抓,也没能抓住他的脚踝。
“Theophilus!”我望向下面,只有云雾遮挡的深渊,“混蛋!你他妈的混蛋!”
回声阵阵,但没有人回答我,也没有落地声。
也许是远处的海浪因为涨潮越发凶猛,盖住了脆弱的声响,只留给我一片云雾缭绕的深渊。我不敢相信,这个混蛋竟然要跳崖——他要自杀?那一瞬间我无比恐慌,我害怕他是因我那半分钟的迟疑伤透了心。而且他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但直觉告诉我,Theophilus就算是抱着我的裤子哭到昏天黑地,他都不会自杀。
可他分明就跳下去了。
“人类?”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的身体提前做出了反应,冲过去抱住他。“哦,好吧……但你还是要跟我解释一下, 你刚才为什么会跳下去。”
第43章 43
《契约书·列王传》18:9
于是拉博斯的伊利诺斯便开始流浪,因他的王觊觎他的才能,将他放逐。他来到斯科塔姆并居住于此,乃是一位工匠。斯科塔姆的王下令残杀人类时,伊利诺斯建造了地道助人类逃走。
“什么?”Theophilus完好无缺甚至没沾染一星半点的泥土和树枝,我抓着他肩膀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他不像是刚从悬崖下爬上来的,“这句话该我问你,你跟那个护工一起跳下悬崖,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他的表情扭曲地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看到了高等数学。
我没有他那么淡定——见到他还完好无损的瞬间,仿佛天光大亮,叫我怎么不激动?
“不,刚才是你在诊疗室找到了我,然后给我吃了一个什么药丸,帮我解脱了控制。随后我们一起跑出来,”Theophilus的描述太真实了,而且他没必要骗我,“你把我带到了悬崖边,说了一句‘耶稣基督我竟然走错了’。然后你让我抓着侧边的藤蔓往上爬,转身就跳到了悬崖下面。”
我把我前十分钟经历的离奇故事简短直接说给他听,他也只是摇头:“不,不可能,难道我们遇上了平行时空?太奇怪了。我确定那就是你,甚至有这个伤口!”
他拉起我的手,刚才我扑到悬崖边上蹭到小拇指,指甲几乎劈断,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但Theophilus忽然抿住了嘴,将我的手放下:“不管那么多,至少我知道侧边确实可以通到下面的,抓住藤蔓就行,下面应该是沙滩。如果疗养院墙上的老地图没错的话,我们能绕到后门逃出去。”
“你确定?”
“你还记得那场官司吗,我真的研究过伊利诺斯的地道。”
“你说你之前被控制了……”
“额,是的,”他拽了拽藤蔓,大约是在看能不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你先下去……西别安啊,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群人就像是骑士界的弗兰肯斯坦——你知道那本书吧,弗兰肯斯坦是科学家,不是怪物的名字!”
我们往下走,云雾遮拦了身型,听到上面骑士的搜寻声音,也不必多作惊慌。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一半一半,刚开始的药量小我还能假装失忆,还记得你被人撞掉巧克力吗?”
“天啊,那是你。”
“没错。但后面换了个中东的小矮个给我打药,我就逐渐失去控制了。记忆也时有时无,仿佛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看别人操纵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关押了你,我也知道你用罐头芒果来试探我,可我没办法挣脱牢笼。”
“那是黄桃。”我讨厌自己话里的委屈意味。
“我闻出来了,”他小声嘟囔,踩住石头扶着我的胳膊,让我也踩上,“蹲下的时候。跟我说实话,后来找到我的,真的不是你吗?你还嘲讽我发型难看。”的确,他好几天没剪头发,又戴过头盔,像是倒扣的西瓜皮。我没忍住笑出声,他瞪我一眼。
我们搬开了石头,发现了密道,里面的味道像是霉菌和溃烂的苹果。Theophilus用他的技能照亮前方,我也摩擦石头点了火确保里面有足够的氧气。等我们走到一半,技能便不能再用了,好像是回到了主城区。Theophilus从口袋里摸出那块表,紧皱眉头。我看见有一个像是下水道井盖的通道,虽然在狐疑城区内可没见过这么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但还是爬了上去。
“天啊……”
这里可不是城区,我们走错了方向,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工厂内部。
是工厂,水泥墙壁围绕着原型的矿井,还有栏杆围着边缘的步行通道。我看到了照明的壁灯,运送货物的轨道,还有穿着连体工服的工人。他们没有看到阴影中的我们,仍在忙碌工作着,将不知什么东西扔到巨大的井口里。
“尸体,”Theophilus小声说,“骑士的尸体。”
“什么……”
“还记得在艺术馆的地下通道里看到那些箱子吗?那边,全都是。”
是啊,轨道的另一边堆满了木箱,杂乱的货物实则是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这样随便被摆放着,又即将被扔进熔炉,化成掺杂一起的灰烬。可他们为何会来到这里?这么多骑士无缘无故消失,教堂不可能不知情。
“教堂的使徒把尸体送到斯科塔姆城,不是献给创造他们的神,而是弄到这里烧掉,”Theophilus指向正被人扔下去的可怜的家伙,“我见过她,在疗养院。还有那边的那个,在雪域城的咖啡厅。”
我的喉咙发紧,想要作呕。骑士重生是骗局,难不成整个骑士世界都是骗局?
遥远的,我听到有人说:“又死了一个……还是MDS。”“是啊,这个月第几个了,这样下去会被人发现的。”“得跟教堂那群人说一下,MDS说不定是传染病!”“得了吧,咱俩都没事,我看是人类带来的鬼东西!”
“什么是——小心!”我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立刻按住Theophilus的脑袋,将他带回密道。上面的人似乎察觉了,毕竟我们挪动了遮挡的井盖。没时间纠结那些尸体和病症,我们只能继续奔跑逃命,密道没有地图,全靠Theophilus的记忆力。
也许是我们侦破了西别安的秘密,所以他跟我们作对——转过路口,我们好像回到了疗养院,因为五米开外举着煤油灯的正是Placidia。
我抽出了腰间的短剑,而她却一侧身,推开了墙上隐藏的一扇门。“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她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别告诉我你们看到了工厂……天啊,没被人吃掉算你们幸运。”
“等等?”
“没时间了,”Theophilus拽着我的手钻进门洞里,继而回头,“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刚刚有人在沙滩上发现了Dr. Turner的尸体,这是我上位继续调查的好机会。”是的,她明显跟我们一伙的,而且Theophilus知情!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比以往更重的郁结和气愤涌上,我拽紧了裤子的缝线,教养告诉我不应该对一位女士动粗。“哦,抱歉,之前总有旁人在,没机会跟你说,”她莞尔一笑,“我和Ian Owens是旧识,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顾你们。我跟他发过苍鹰传信了,大概还有三五日他就会到这边来,接你们回家。”
我还是没有将眉头舒展,胃里泛酸:“你说他是Z……”
“那天我喝了不少酒。”
“这个疗养院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M是谁?”
Placidia摇头:“我知道太少,之前又处处受制于人,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当时Theophilus也问过。我只是知道,你们说的刀锋组织跟这里没有直接关系。间接?说不定。而且,疗养院的后台深不可测,也许在斯科塔姆之外。”
“我不喜欢悬而未决的谜题。说不定我们会回来,”Theophilus口中的说不定,大概是肯定、一定、绝对会的意思,但他现在是在催促我赶紧撤离,“对了,怎么才能解开药物对骑士的控制?”
“濒死的强烈刺激,但骑士本身必须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望。”
我们安全回到了市区,Gwendolyn之前留下一个地址,是两个阿罗骑士开的酒馆,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他允许我们暂住——总之几天之后Tobias会来付钱的。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Beatrix,至少教堂的荣誉花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她还活着。
我希望。
“你还记得那个毯子吗?”Theophilus躺在下铺,煤油灯忽明忽暗,我能看到墙上晃动的影子,“那个马戏团像是镜面空间。又或者……我说不好,我一定忽略了很多细节。”
“是,红袍骑士进去的时候太破败了,”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依然选择应付他的聊天,哪怕我知道就算我睡着了,Theophilus也会对着我的被单聊一晚上,“满地的树叶和碎纸,还有包装热狗的塑料袋……”床铺猛烈晃动,是Theophilus忽然跳起,然后转身看向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别想,现在凌晨一点半……”他不等我说完,直接把我的衣服抓来扔到我床上,然后扯走被子。
“我就知道哪里不对!热狗店的包装纸,看样子是从隔壁居民楼阳台扔下来的,但是,那上面写的是本地新鲜罗勒!”
“什么?”
“枯草柠罗勒是唯一能在斯科塔姆种植的品种,必须在每年的盛夏雨季结束后才可以采摘,否则味道会很苦,而且不利于下一年的播种。”他推开门,打着灯看了眼周围有没有巡逻队。
我昏昏欲睡但脑子依然在机械性转动着——我们被抓的时候,雨季还没开始。那个热狗店是今年刚开的,我都去排队买过玉米菠萝套餐,跟宣传的一样好吃。斯科塔姆监管如此严格,他们也不可能虚假宣传……
“那不是镜面空间,人类,你看过《神秘博士》吗?”
“需要我提醒你我来自伦敦吗?不要用英国的流行文化攻击我。”
“那我当你看过了。是的,时间穿越!”
虽然搞不清原因,但我们还是去了马戏团,翻箱倒柜甚至挖开地板上厚厚的泥土去寻找热狗袋子,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同时酒吧老板帮我们确定了,罗勒热狗今天才开始发售。于是我们在附近找了个空房子开始等待和监视,终于,在一个下午,看到了从窗前飘落的包装纸。
“就是今天!”Theophilus激动地抓紧了我的手,“我会让你看到,里面比外面大!”
“不要随便借用流行文化!”
等到入夜,最后一批巡逻的红袍骑士都撤去,他拽着我跑去马戏团里:“现在的一切和我们当时见到的分毫不差!你看这个地毯,还有秋千绳子,角度都是一样的。一定是有人——”他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风声,我看着眼前的场景过曝变成白光,紧接着耳边响起脚步声和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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