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为了你变得更好,哪怕是在假装关心民生和基建,停止虐待战俘和囚犯。他变得更像一个君主,而不是疯子。”
“抱歉,Zopyros,”我轻声叹息,“但我不能仅仅作为他的束具活着。”
Zopyros长舒一口气:“对,你不能。你是人类——你是他的人类。”
“那就让他像对待搭档一样对待我。”
“你抛弃过他,而他是疯王。”
“而你不喜欢作为疯王的他。”我稍稍后仰,等着Zopyros反驳,而后者只是静静起身,拉开了防雨布的帘子,走到了外面。Ryan小心地凑过来,没敢说什么,跟着走了出去。我听到他们在外面闲聊,Ryan要求Zopyros表演放烟花。
我有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我太需要这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的宁静了,我需要思考我是谁,我想要什么。
只要他们不在外面炸蘑菇。
“你不要放火烧山啊!”“我可以控制火。”“可以烤这只野兔吃吗?”“这种四耳阔耳四肢爬行种的智商和八岁小孩不相上下。哦,他要来咬你了。”“太逊了你,还说是首席,鲍里斯都比你靠谱。”
宁静不了一秒钟。
翌日清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醒来,Zopyros还坐在帘子边缘削木头。他身边有三个满满的水袋,应该是清早收集的露水。“从这里到荒漠城还有很长的路。”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荒漠?”
“推测,来自你们行进的方向和储备的物资,”他摇摇头,“河景城奴役人类如同被买卖的商品……城主告诉我的。”他捡起地上的木头桩离开了简易的帐篷。Theophilus放进去的那张地图?
我决定相信他。
就像我有别的选择似的。
这一路有Zopyros帮我照顾小孩的确轻松很多,Ryan有着问不完的问题,从《契约书》到阿罗最有名的牛排餐厅。她之前在城堡的佣人间只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而Zopyros可是等同于阿罗的首相——这也是我疑惑的,他位高权重,为何要主动请缨来护送我,任何一个红袍骑士都能做到。
我们路过了三个人类聚集的村落,小心翼翼没有打扰,他们已经苦于七大城镇的压迫已久,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艰难生存。我会永远被Theophilus的眼线紧盯,不必给别人徒增麻烦。
马上要进城的那天晚上,我们在荒原上升起篝火,这不足以暴露我们,周围因战火被点着的枯树和草垛还在冒烟,远远望去像是上世纪的伦敦,迷雾蔓延。“你可以回去了,”我将野猪肉撕成条,洒上草药捣碎做的料汁,“阿罗的内阁首席出现在解放联盟的地盘会很糟糕。”
“事实上,”Zopyros稍稍动了下膝盖,确定远处收集石子玩的Ryan听不到我们的谈话,才压低声音,“我不打算继续服侍他了。”我没确定自己是否听清楚了,他继续说道:“你们的首相,他或者她或者他们,只是听命于国王的犬马吗?那是我正在做的事情,所有的政策都只是Theophilus头脑一热的想法,我却要将它们付诸实践。三天内找到六百名新的士兵?两天内杀掉全城的红嘴乌鸦?你知道有多少只吗?”
看来外界的传言还是太片面了。
“还有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幼稚命令,你知道他处决了Bertram吗?”
“Bertram?他——”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不曾有机会或者胆量过问之前的那些红袍骑士,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内心里,我期待着他们只是被新的城主驱逐了,但《契约书》里斩草除根的故事还不够多吗?但这绝不是我记忆里的Theophilus,他不会那么冷血,绝对不会。
“因为他挡在Tobias的门前,”Zopyros的呼吸变得沉重,“我受够了。”
“额,别的城镇不会接纳叛徒的。”
“不,我要的是彻底推翻他的统治——阿罗不能继续这样。现在的赋税已经压榨尽普通百姓最后的生存空间。为了战后的建设,几乎所有骑士没有一刻停歇用技能制造劳作。别提我们帮他私下买卖人类和骑士囚犯,监视窥探,以各种名义查收私人财产——他想把阿罗打造成牢固的城堡,这样,整个城镇就是他的沙盘游戏。”
沙盘游戏。
我想到了神死前的对话,想到了Theophilus问我,他为什么不能成为神。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你知道我不屑于阴谋。我想要叛变,我就说给你听。”
“你想当阿罗的王?”
“不,我不做贵族,出风头吃枪子的事情不适合我——我只做造王者。”
“那,你要把谁推上王位?”我不认为我们认识的哪个骑士有胆量和智谋能够扳倒Theophilus。而人类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已经每况愈下了,雪域城都不敢跟外面做交易,怕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被谋杀,再让人抢走货物。一旦阿罗出现动荡,高塔绝对会趁机偷袭,说不定河景城也要趁机分一杯羹,谁都不想腹背受敌。
Zopyros轻声叹息,最终也没给我任何名字。哪里还有等待登基的王。
河流的走向因为日积月累的战火改变了,地图变得不再准确,明明是客栈的地方只剩下两根瘫倒的树干,也许是曾经的房梁。我期待着能看到人类迁徙的痕迹——我对那该死的纪录片没有一点印象了——最终也只能顺着河流的方向向上寻找。
我们必须小心一切荒漠城出来的骑士,那些为了军阀城主Murdoch搜集人类的红袍骑士或者赏金猎人善于伪装,发现落难的人类经常假意伸出援手,然后立刻迷晕,送到屠宰场。高塔发布过一些传单,写着距今为止有三万名人类死于Murdoch及其党羽之手,但荒漠并不承认这个数据。
Zopyros说这种煽风点火的小动作多得数不胜数,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那必定是人类的手笔。他提到河景城最初的骚乱,跟现如今大流行的骑士疾病有关,而议会则选择了怪罪在人类头上。哪怕当时还勉强维持教堂的使徒宣称时间流已经不会扰乱光之门,那扇通道也再也没有打开。教堂分崩离析后,种族之间的矛盾被彻底点着,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似乎都发现了神并非全知全能,但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世界没有变得更好,这里和外面,都没有。
天色渐晚,我们在河流拐弯的地方安营扎寨,利用河边的丛林隐藏。我教给Ryan如何分辨人类能吃的水果,她嘟囔着不用吃饭会有多么方便。“你有没有想过,人类创造那么多高科技,可能就是为了变成骑士这个种族?”
“额,也许,他们的确会在优胜劣汰里战胜我们。但,嘿,现在不是侏罗纪。”
“他们的神西别安,也许就是一个聪明过头的人类呢,提前掌握了基因改造技术,”Ryan摘下一颗石榴,这是人类播种到这里的,已经因为地域气候而进化地更加饱满多汁,“我们最终也会变成骑士。你说有没有人在试图做这种实验?”
还真的有。
我意识到——南沙滩疗养院。
“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记得吗,我们谁都不是——”有声音。我机警回头,试图寻找Zopyros的身影,不仅看不见他,刚刚升起的篝火也熄灭了,黑夜逐渐笼罩荒原,不见一丝光亮。Ryan抽出了我送给她的匕首,我同样将短剑拔出剑鞘,警惕地扫视四周,试图判断来者是野兽还是人。
一只猎豹冲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撞翻在地,我再回头它已经消失。
猎豹骑士。
第96章 96
《契约书·斯科塔姆书》15:16
于是人类来到高塔并冲入三座圣塔,宣传神乃是不存在的。神并未降临,人类冲进圣塔之后便被送回到了他们的世界,因为神并不在乎顽劣之徒。使徒告诉等在外面的人类:“不要放弃你们的邀请。”
“抓到几个?”领头的红袍骑士骑在马上,高傲地俯视着我们。大约是害怕疫病,他们都戴着红布做的围兜遮住口鼻,保持距离。
“三个,一个烟花骑士,一个人类,目前没有办法确定身份。”感谢Zopyros没有改变他的乡音——我跪在地上,双手放到脑后,试图判断这些人的薄弱点。但是人数差距太大了,荒漠城拥有数量最大的骑士团,平常就靠抢劫普通人填充补给,百姓苦不堪言。更何况,荒漠城借口瘟疫人类赶尽杀绝,更方便了他们收缴资产。
我只能祈祷躲在石头缝中的Ryan不要被发现。
马上的骑士绕着我们转了两圈,最终说道:“卖了吧。”
“这个骑士一起?”
“跟人类相处这么久,病入膏肓了吧,别传染了我们。”
哦,天啊,没有科学的世界一切都靠脑补是吗?我们被带上马车,铁皮做的牢笼只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窗口,Zopyros试图摘掉他脖子上的阻断器,也许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我试图靠近,他竟然像是野兽一样怒吼,让我滚蛋。
荒漠城。
城镇竟然真的变成了荒漠,房屋摇摇欲坠,曾经人类的书店或者餐馆只剩下断壁残垣。街道上布满尘沙,散落一地的杂物阻挡不住马车颠簸前进。无数的骑士或穿着盔甲,或穿着红袍躺在地上,手拿烟斗吞云吐雾。
只有人类需要食物和休息,骑士……他们可以一动不动活几百年。
像是乌龟。
像是原始人类,没有思考,没有文明。人类的生存需求让我们劳作和创造,操控他人达到目的,最终放纵享乐。那个死去的神,就像是用大猩猩做实验的科学家,但对于彼时尚未启蒙的骑士来说,他也许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我看向Zopyros,后者闭着眼睛,脸上写满了痛苦。根本没有时间给我计划逃跑,马车停了下来,门打开出现的并非是一个吸食紫花藤过多的骑士,而是电击棍——他们怎么会有电击棍?昏昏沉沉的,我听到他们提及人类屠宰场,相伴而来的是肆无忌惮的嬉笑。
哦,操,河景城主Murdoch吃人。
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串熟悉的流程来抓捕人类。
我的脑子转不动了。
上帝啊,为什么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错误的。
被带到一间小黑屋的时候,我总算清醒了些许,然而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了。这里面有血迹,还有腐烂的气息,我瘫坐在地上低垂头颅示弱,余光观察四周。那两个红袍骑士扔下我们之后就离开了,躲霉运那样飞奔。
我起身站到了门后,静静等待着——可怜的Zopyros还因为阻断器而脸色惨白,我都不知道骑士竟然也可以被吓到流虚汗,但我不是心理医生,帮不上什么忙。终于,我等到快低血糖的时候,门开了,我直接伸手抓住了来人的胳膊,一记擒拿将他反扣,摸走了他腰上的匕首。
他也不敢示弱挣脱,但我在黑暗中早已熟悉环境,匕首直戳他的肋下,却不料另一个人从背后将我直接扑倒在地。肌肉记忆让我紧紧握住了匕首,头晕眼花也没有停下反抗,反握后刺。
不止两个。有人抓住了我的腿,神经的疼痛连带着手腕颤抖,我的脖子被身后那人紧紧压住,胸口无法起伏,呼吸困难。
“好了,不逗你了。其他人先出去,出去。”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随即压在我身上的所有力量都消失了,我收起匕首,一边叹气一边爬起来,转身。“Tobias,”我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释然,但我能察觉到自己鼻头酸涩,眼眶湿润,“我就知道……上帝啊,我就知道你还好。”
我摇晃着走过去抱住了他,握拳狠狠敲他的后背。他夸张地咳嗽几声,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我才注意到,他那头漂亮的银发又白了几分。“欢迎回来,John,”他也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他没为难你?”
“Theophilus?你们怎么知道……”
“我依然有一些情报来源,”另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猛然回头,Ian还是那样文雅,一身酒红色的西装,拄着黑色的文明杖,“我没有拥抱吗?”
“哦,当然,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走过去,还是有些忌惮他死亡骑士的身份。毕竟之前他还会威胁我要真心对待Theophilus,随后我就将他抛弃了七年。最终他也没有强迫我尴尬地表达亲切,又或者刚才那句话更像是嘲讽,所以只是跟我握了手,再对着Zopyros点了下头。“他有些不太舒服,可能需要治愈骑士。对了,还有我的侄女,她在城外西南一公里左右的山林里——”
Tobias稍稍侧身,扬了下头:“没事,已经派人去了。你可以直接跟我们来。”
他们在山洞里建立了一个新据点——他们,是解放联盟。
这里的山岩有许多条裂缝,可以让空气和阳关穿透石窟,甚至还有七八条互相联通的小溪和瀑布,带来源源不断的清水。黑色的岩石穹顶遮挡着搜查者的视线,出入口都植被隐藏,隐蔽又安全。我按着地面上荧光标记的路线前行,Tobias介绍这是瓢虫骑士的技能。他们会分批出门狩猎,哪怕是Tobias和Ian这样的大人物。
“这里住着一百多名骑士,还有几十个人类。”
“人类……”
“荒漠城主Murdoch是我们的同盟,”他挑起眉毛笑着,“不过他没那么在乎人类的权益,只是需要我们提供龙和其他猛兽。他宣传自己吃人,来帮助人类隐藏行踪潜逃到其他区域,我们也在分批护送人类通过裂缝回到你们的世界。”
我愣了下:“裂缝?”
“Ian计算出来的,只有他有这么聪明,”Tobias看了一眼独自走在最前面的人,“不过不太稳定,所以只出不进。光之门崩塌之后,跟外面的连接好像变了样子,我说不好,但是不容乐观。等到准备万全,我会和Ian去高塔教堂一探究竟,希望你也能一起。”
“当然!”
一道穿越山谷的阳光下站着紧张地抓紧袖口的Ryan,我此时此刻无比轻松。治愈骑士带走了Zopyros,也顺便带Ryan去做检查,我向她保证可以相信这些人。Tobias邀请我先去他们的洞穴喝杯热茶,说实话,茶是我唯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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