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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爱众生？这有什么关系？我忽然醒悟：“哦，天啊，Ian！”
他热爱世间万物，热爱神所创造的一切。高山、河流、白云、飞鸟。
那幅壁画，交谈的两个人是神和格里高利，远远观瞧的才是Ian，阿兹瑞尔。
格里高利的胸怀宽广，关怀着天地之间的所有圣灵，却没有办法分给阿兹瑞尔任何的爱。在他看来，牵挂和爱恋一定是自私的，是不被允许的，是抹杀了荣耀光辉的。
“所以我背叛了。《契约书》美化了死亡骑士的形象，但我的的确确和阿尔吉侬达成了共识，不再听从那个虚伪的自大的神明，”Ian咬牙切齿，“另一个神，哪怕他更加善良，但被西别安压迫，很难有话语权。”
“你是因为和恶灵私通才被驱逐惩罚的？”
“不，我背叛了，但是没成功。西别安发现了我们的计谋，剥夺了我族群领袖的位置。格里高利来囚牢看过我，”他转过身来，张开双手，我才意识到这里就是曾经关押过死亡骑士的牢笼，怪不得他如此熟悉，而墙上的壁画都是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刻画的杰作，“他说他相信我，不过是被一时的愤怒蛊惑。他因为斩杀恶灵丢掉了一只眼，异色的瞳孔像是摄取人心的漩涡。就像没有骨头那样，我又背叛了阿尔吉侬。”
“这叫迷途知返，是正确选择。”
“或者我骨子里就是善变而不忠罢了。”
“别这样说，Ian，你是个很好的家伙。”
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他们关闭了暗之门，格里高利胜利凯旋，阿尔吉侬死在了悬崖之下。神西别安想要处决我来警告其他的骑士，而另一个神最终说服了他。格里高利……他主动接纳了我，作为他的囚犯和奴隶。”
“我猜，只有这样，其他人才不会有意见吧？”
“我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他的信任。哪怕是囚犯，他没有给我施加任何的束缚和刑罚，甚至没有夺走我那几件柔软的棉布衬衫，允许我在他的族群里自由活动。他要求那些骑士给我应有的尊重，甚至会问我管理族群的办法，就仿佛……我是他的副手。或者，共同的族长。”
哪有人会这样善良——也许是我经历过战争，我才知道人心的可怖。如果曾经背叛过整个种族的家伙成为了我的阶下囚，我大概会处处提防，甚至把他赶紧送走，免受其害。但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Theophilus。
“你跟他，额，说过任何……或者，像我们这样聊过吗？”
“没有，骑士并不知道感情是什么意思。我的记忆缺失了很多，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但，没有必要纠结。也许我是想跟他说什么话的，只可惜，光之门开启了，第一骑士又必须要回到神的身边，去做他博爱的领袖。”
“人类来到了这片大陆。”
“而格里高利，他对人类表达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强烈爱意，友善、亲热的爱意。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嫉妒心都会让我自惭形秽，所以我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看着那些异世界的生命围着他起舞。”Ian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的神色黯然忧伤，我想要轻抚他的后背安慰，但还是不敢。“人类也喜欢他，分享知识，分享他们所谓的情感。我只是在帮他看管好族群，仅此而已。”
“这好像，有点太憋屈了吧？”
Ian的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认清其中任何一种情绪，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他是第一骑士，我是背叛过骑士的罪人。”是，格里高利，高风亮节，怕是比西别安还要接近神明的存在了吧，我看着Ian自嘲地轻笑：“但我的确妒忌，因而对人类生厌。”
“所以你试图破坏光之门？”
“是的，但不全是——那是格里高利命令我做的。”
“什么？”
“的确如此。格里高利终于要反抗神西别安了，天知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有多兴奋。但下一秒，他说，这是为了他喜欢的那些人类——他希望人类能够获得长久居留和生活的权利，而非必须和骑士签订契约。即便这样，我卑贱地第一时间答应了他。”
如此卑微畸形的情感，我无法定义为爱，但那个时代的骑士又有多少选择呢？
“我愿意与他一同反抗独裁者，并决定去毁掉光之门，并刺杀西别安。我失败了，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就见到了Tobias。我不知道格里高利最终去了哪里，他显然是没有成功的。这个世界修改了历史，抹去了另一位神明的存在……我依稀记得，他当时赞同格里高利，帮助我们脱离西别安和使徒的监视，随后便失去音讯。”
“所以《光之门》之后的神和之前的描述不太一样了。”之前几篇里的西别安，不仅有被我和Theophilus杀死的独裁者，还有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存在，支持给予骑士和人类自由。
没有什么能更加颠倒我的世界观了，就算明天有人告诉我英格兰在南美洲我都不奇怪。
“如果你可以回到过去，你会跟他坦白吗？”
“不，”Ian的声音里只剩下悲伤，“我不值得被爱。”
“胡说八道！你值得一切！”
“哦，John……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对Theophilus坦诚相待？”
他让我哑口无言。轮到自己的时候，事情总会变得复杂，又或许是自己添加的借口。
壁画到头，外面的雨声也停了。我们在山洞附近捡了一些树枝和浆果带回去，Ian用技能让水分蒸发，随后点燃了火堆。这个夜晚静悄悄的，人类需要睡眠，骑士们就在外围警戒，等我醒来，Tobias已经制定好了新的路线图，说今晚之前一定能见到龙的巢穴。
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晚。
龙已经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降临。
我们刚刚越过充满迷雾的山谷，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紧接着数十只庞然大物约过头顶，火焰喷射点燃了周遭的灌木。“跑！”Tobias高喊着，“水骑士殿后！Ian，保护好那几个人类！”
“他们要把我们赶到白杨荒冢去，”Zopyros回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龙，“那是唯一没有可燃物的空地。我们不可能在那里存活的，撤退是最好的选择，Tobias！”
“我不走！都到这里了，拼死一搏人类还有出路！”叶麓率先开口，抽出腰间的火枪填充弹药，但我们都知道这个高度绝不可能命中那些翱翔的巨龙，而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惹怒他们。
龙的智力不低，甚至可能与人类相当，尤其是野生的、未被圈养的古龙，经历过千百年的演化。Tobias释放着技能，唯一派上用场的就是召唤坐骑的鸣叫声，然而这些家伙根本不听他的话。“他们目的明确，”Ian说，“没有杀人意图，只是驱赶。Toby，我们必须去荒冢。”
白杨荒冢，顾名思义，就是只留下死去的白杨树枝干的一片沙漠，炎热而干旱。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指引方向，骑士都几乎无法找到出路，更别说是人类。我们被龙焰追逐着逃到这里，Clearance的腿陷进流沙里，大声叫喊着。
“那几条龙回去了，”叶麓收起她没有击发任何子弹的火枪，“为什么是这里？”
“也许他们只是想看我们痛苦地慢慢脱水而死。”Beatrix跟她搭着肩膀，推了下帽檐。我看向四周，只有死寂和荒凉，是人类冒险家绝佳的葬身之地，只可惜，这不是我的计划。“Lord Tobias，有什么计划能救John一命吗？”
“干嘛是我？”
“实话实说你的确是最弱的。”
她话音未落，一声轰鸣传来，紧接着山崩地裂。我立刻蹲下去抬手挡住脑袋，后知后觉这不是地震，而是庞然大物走出了山谷。一只爪子穿过飞扬的尘沙拍在地上，锐利的指甲都有半米长，我瞬间想到了中土的最后一条龙。
童话书上的插画照进了现实，我就是那个渺小到只能用潦草细线勾勒的霍比特人。
“Ian！”Tobias在巨龙喷出火焰之前下达了命令，Ian比他更快一步，踩着Clearance的肩膀跳到了所有人面前，使用技能建立起一座火焰的墙壁。两束火光对撞，热浪将我直接拍倒在地。“至少半分钟空档，Luk搭弓，John掩护，其他人近身！”
我们要对抗一只龙。
一只能够喷射出熊熊烈火的，如一座山那样高大的恶龙。
骑士的技能眼花缭乱，我只能尽力做好观察手应该做的。“右边二十度，眼睛。”
“该死的Clearance！”蘑菇爆炸的烟雾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但现在唯有相信自己的同伴。叶麓松手，弓箭离弦而出，但仅仅击中了这只巨龙坚硬的鳞甲。他甚至都没有多看我们一眼，仍然追着Ian，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瞧得上的对手。
火焰围城的巨大圆圈包围住巨龙，而他仅仅是煽动翅膀就将半数的火苗熄灭。
Tobias高喊：“水骑士！”
“等技能！我——啊！”因为他暴露了自己的属性，巨龙立刻回头，朝着他张开大嘴。叶麓的另一支箭射出，弹到了他的上颚，迫使他闭上嘴后退，勉强给了我们的水骑士逃出生天的机会。
“退后，”Tobias扯着嗓子，“除了Ian，所有人退后！Zopyros掩护！”
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不能一个接一个送死。
第100章 100
《契约书·预言书》13:7
恶灵来自暗之门，曾被骑士打败，也必将被骑士打败，永不会得到所要。皆因神爱子民。人类将与骑士一同战斗，并共享胜利。
巨龙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Tobias骑在他的脖子上，左手死死抓住如同烈马鬃毛一般的层层鳞片。Ian站在龙的身前，手掌上燃烧着火焰。我从未见过他们两个人共同出现在决斗场，或者是任何战斗中，但我必须承认，这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组合——他们甚至都不是契约搭档。技能衔接着技能，没有任何空档，熟练预测对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攻击，仿佛是被撕裂成两半依然和鸣的同一个灵魂。
说到底，这么多年Tobias都需要扮演火骑士，而Ian是阿兹瑞尔——也许不仅如此。
那条龙选择了臣服，几乎是在Tobias抓住他翅膀的一瞬间，他便低了头。他有不少办法能够甩掉这个渺小的骑士，代价兴许只是几块被烧焦的鳞片或者丢一只眼睛，但他依然认输俯首。
“Gran是格里高利的龙。”我轻声说着，Beatrix没听清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
在契约书中陨落暗之门的那只巨龙，千百年来孤独守候在寂静的白杨荒冢，等待着曾经的主人再度出现。没有人告诉他格里高利试图反抗神，也没有人告诉他那位勇敢、善良的第一骑士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乖……”Ian收起了火焰，走进轻抚着Gran的额头，“很高兴再见到你。”
Clearance张大的嘴还没有合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这也太酷了吧！你们怎么做到的！Tobias钻火圈！”我捂住了他的嘴，避免他再说出什么愚蠢的话。那是一个很危险的组合技能，出奇制胜，却被描述地像是马戏团的小狗。
“我猜你能带我们回去？”Tobias弯下腰，将脸颊贴到Gran的后颈。龙骑士或者鹰骑士被选择之后，他们的坐骑就会心甘情愿听其号令，愿意绑定一生——如此看来要比人类更加靠谱。
巨龙Gran重新出世的消息不可能瞒住任何人。
庞大的阴影飞过荒漠，像是炫耀力量。
这的确是我们的目的。
“现在，烟火的骑士Zopyros，请为我在城镇之间奔走，宣告巨龙被降服的消息。”降落到解放联盟的山洞之外，Tobias便立刻布置任务。Gran成为了我们的保护伞，所有人类的保护伞。
“明白。”
“Beatrix和Clearance，从荒漠城开始，救助你能见到的所有需要庇护的人类和骑士。如果必要，我们将建立自己的城邦，无论高塔如何盛怒，我们必将竭尽全力，为弱者提供生存的家园。”
“是的， Lord Tobias！”
“Toby，”Ian打断兴致勃勃的龙骑士，“我们需要一座城。”
“我们可以建立新——”
“太迟了，这不是《斯科塔姆书》发生的年月。Toby，我们必须夺回阿罗。”Ian话音落下，余光看向我一秒，然后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我知道，这意味着跟Theophilus宣战，他的哥哥们，他的契约搭档，都将与他兵戎相见——不，是与疯王宣战。“John，我理解，如果你愿意暂时离开这里。”
“不，长痛不如短痛，让我们切掉该死的腐肉，”我揉了一把没时间打理、和头发连成一片的胡子，“我在想，干脆，我们玩个更大的把戏。”他们回头看向我，反而让我羞于开口，毕竟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疯狂念头。“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想法，就是……既然Tobias征服了巨龙Gran，刀锋又在整片大陆散播死神再临的消息，那么不如真的让《契约书》中的英雄重新降世。”
Ian翘起腿，稍稍后仰身子，没有说话。
Tobias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在暗示什么，立刻开口：“第一骑士？”
“第一骑士，格里高利。受人敬仰，是一切美好和光明的象征。神的信徒会推崇他的忠诚，怀疑神的，依然会尊敬他的勇敢和牺牲精神。这世上除了第一骑士，还有谁能够降服巨龙？”
Tobias侧身看了眼Ian，后者微微点头，竟然是同意了我的胡说八道。
“西别安啊，这可是最大胆的举动了，”Tobias深深呼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做吧。如果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我们对抗阿罗守军的胜算又多一分。嘿，Ian，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我给他们让出了空间，来到山洞外面，看着趴在远处空地上休憩的巨龙。没有人希望Theophilus成为龙焰之下的一团焦炭，我们都会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尽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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