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的荒漠。”
“子民,Ian,想想那些子民。我知道你能做到,只有你可以。”Tobias轻轻拍了两下Ian的后背。我看到Ian眼中熟悉的落寞,以及他试图隐藏的愤怒。Tobias离开书房去安排进入战时状态的大小事宜,满心都是拯救苍生、世界和平,而我在跟随离开和安慰Ian之间犹豫,最终选择了后者。
我递给Ian一杯高度的琥珀色烈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也许,你该……直接跟他说。”
“真滑稽,从你嘴里说出来,”Ian冷冷一笑,随即可能是意识到不该对我这样讥讽,小声说了句抱歉,“你觉得,那能改变什么呢?”我们碰杯,在无言中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明日日出时分,荒漠便会向高塔宣战,一路封锁西南河岸山谷,一路向东南进发,直奔阿罗。很多人会死在这场战争中,但如若不做,更多人会死,死得毫无意义。“去睡一觉吧,John,好好睡一觉。”
我们整兵赶路刚刚过了普罗米斯河,便听到了Palmer Invierno投敌的消息。他将阿罗的布防图带给了Hectate,不肖一个小时,阿罗的森林防线彻底崩塌,被迫退守城门。七年之前阿罗没有城门,甚至没有围墙,但是Theophilus为了他的沙盘游戏高垒石砖,也算是未雨绸缪。
“他知道的太多了,有人跟着他吗?”Tobias点头,于是我压低声音,“给我Beatrix和一个治愈骑士。”
“三天后我们将会抵达阿罗城门,你来得及吗?”
“一天,最多。”
过去的经历没有辜负我,但穿过高塔层层封锁的哨卡找到几乎要逃到高塔东城门的Palmer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尤其是我看到了那几个卫兵手中的枪械——枪支走私很早就存在了,但是,他们手中是MPT-76,直到 2014年才完成研发。我也是在出去的那段时间浏览新闻,读到叙利亚战争才偶然了解到它。
不过,先进武器落到这群士兵手中和烧火棍没有区别,他们甚至都不会保养枪支。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Palmer的时候,他正泡在木桶里,悠闲地哼着歌。Beatrix没跟他废话,一刀砍断了箍住木桶的铁片,再一脚踹过去,木板散落一地,我不得不跳起来躲过Palmer的洗澡水。这家伙还有些闲情雅致,放了玫瑰花瓣和精油。
“操你——”
“嘘,”我用佩剑顶住他的肩膀,“你送给高塔多少文件?”
“凭什么告诉你!”他颤颤巍巍,双腿夹紧,试图用毛巾遮挡根本没人在乎的身体,“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
“或者Beatrix可以挑断你的跟腱、手筋,挨个刺穿你的脏器,同时保证你活着,”我走进一步,尖刃的顶端即将刺入他的皮肤,“我们还有治愈骑士,可以让你千百次地承受这种痛苦。也许我们应该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扔到高塔的广场上,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疯狗啃食。或者喂你吃下去——”
“你他妈的才是疯子!”
“谢谢夸赞。”
“好,好吧,我说……”我挑眉,等着他继续,但随即捕捉到他慌张的神色,手腕用力刺穿了他的肩膀。“啊!我说了我会坦白的!你他妈的……操,他妈的,”Palmer颤巍巍抬手却不敢握住剑锋,“布防图,兵工厂的资料,军队的训练计划,红袍骑士团的成员信息……西别安啊,放过我吧……”
阿罗在高塔面前已经是赤裸、毫无遮挡的。仿佛张开双臂露出平坦的肚皮,欢迎任何刀剑刺入。我只能祈祷Theophilus有后备计划,祈祷他早就提防着这个混蛋。
“还有,Ian……Ian Owens留下的草稿。” 能计算出世界之间裂缝的只有经历过千百年历史的Ian,Theophilus都是通过他的公式进行推演的。高塔士兵手拿最新的人类枪械,必定是通过裂缝传送到这里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我抽出了佩剑,Palmer立刻双手撑地,急促呼吸着。
我转身,却听他说:“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都无法忍受疯王了……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你难道就不想他死吗?”我揉了揉眼角,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的疲惫是我能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感觉。
“算了吧,”Beatrix拿过我手中的佩剑,“我来做。”
回去的路上,我收到信鸽的消息,阿罗断粮了。
北城门和南城门被击破,驻守的军队不得不退到城内掩体,已经有三分之一选择了投降。所有人都知道阿罗顶不住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分食高塔施舍的残羹剩饭。Theophilus强迫所有骑士参战,甚至亲自逮捕了叛逃的红袍骑士,将他的尸首挂在教堂的塔尖上。他只会让更多人恐慌,他根本不是一个成熟的将领。
Tobias带人清扫了西门的高塔骑兵,Zopyros乘胜追击,将他们击退到数十里开外的山岭险境的对面。而高塔也放弃了进攻西门,从南北两路进攻,持续深入阿罗城内。我回到荒漠骑兵的领地时,高塔已经吞掉了几乎一半的城镇。
“Theophilus不允许开城门,甚至不肯放下吊篮,”Tobias满脸疲惫,甚至都没时间擦去眉毛上的炮火灰尘,“再拖下去,我们的补给都跟不上,更别说支援城里的百姓。John,你有方法摸进去吗?”
“我自己又能做什么,他需要的是整个荒漠的军团冲进去跟高塔正面抗衡!”我们的人根本不足够摸到南门和北门去包饺子,怕是还没走出去一半就会被高塔发现。上帝啊,Theophilus这时候耍什么脾气,哪怕我们真的居心叵测想要占领阿罗,至少他还能活着,不是吗?
我的额头胀痛,情报一封封传来,城内巷战的死伤数字直线上升——那可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永远不理解他们带着荣誉回归纳特威山的混蛋话,我们人类只能活一次,只能活一百年。
“谁在守南门?”
“Remington。”
是,估计只有Remington狠得下心。
“我……给我一个音律骑士,好吗?”我解开盔甲的扣子,将胸前的甲片摘下来,再弯腰去解腿上的护具,“总要有人去做。”Tobias想要阻止,我摇了摇头,径直取下腰间的佩剑,递过去。他默默接住,轻轻念叨一句若是Ian在场,一定会反对。
也许,我是这场战争中最不重要的那个。
第104章 104
《契约书·列王传》25:9
阿罗的王巴瑟罗密欧被巨龙击落受伤,回到城内修养。他的人类吉尔玛·莫里斯接替掌管阿罗,并命令士兵从南面山林阻击敌人。吉尔玛·莫里斯代替阿罗的王三年零六个月,此间未丢失任何土地。
音律骑士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阿罗仍旧是春天,我只穿了一件棉布的卡其色单衣,在泥土和硝烟中没有那么容易嫌脏。我站在城门之下,安静地抬头望过去,第一声消息已然传达,只是等待着有人回应。我让守卫的士兵退到了二十米之外,又命令音律骑士保证这个对话只有我和城墙上的人能够听到,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犹豫了许久之后,Remington终于站到了城墙边,穿戴整齐的甲胄,手持长剑。
“如果你他妈的敢骗我——”
“你会违背疯王的旨意杀死我?我没时间跟你瞎扯,让他开城门!”
“让你们趁机篡位——”他的话语再度被打断,并非因为我,而是高塔从南城的防线开火,一颗炮弹竟然直直砸中三圣塔。穹顶将要崩塌,随后,高塔的龙骑士和鹰骑士便可以畅通无阻空袭整座城镇。大街小巷瞬间被战火吞噬,阿罗将不复存在。
新的攻击袭来,地面震动,分不清是因为炮弹还是山林骑士的技能——我甚至说不上来哪种情况更糟糕。
“混蛋,告诉Theophilus,开城门!阿罗的子民不是他的积木玩具,那些生命不属于他!”地面的震动越发剧烈,我看到远处的烟雾弥漫,三圣塔依然被尘埃掩盖,“四十二……四十二!告诉他,告诉他这个词!”
Remington骂了一句,挥手让一个骑士来到近前,耳语两句。
哪怕是音律骑士,等消息传回来,阿罗的契约教堂怕都已经变成焦土。
“决定权在你,”我看向城墙之上摘掉了头盔的骑士,“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我愿意为他奋斗到最后一秒。但,我希望死在他身边。”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穹顶被击穿了。像是绚烂的烟花在黄昏绽放,天空中的屏障逐渐消失,只留下一缕缕白烟。我听到了山林呼啸的声音,左右两边看到巨鹰腾飞,紧接着,Gran从我身后窜出,朝着高塔的猛禽飞去。他身后是龙骑团的十二只龙,义无反顾冲入战火之中。龙焰和巨鹰的狂风席卷了阿罗的天空,红色的火光映照每一个角落。
“开城门!”Remington扔掉了他的头盔,“城主有令,开城门!”
巨龙飞过我的头顶,而我只想着奋力、奋尽全力登上契约教堂最高的塔楼。
Theophilus在这里指挥着他的军队,巨鹰的狂风掀翻了屋顶,他仍然不肯撤退,只为了俯瞰阿罗的每一条街道。Gran驱赶走了鹰骑士,十三条龙呼啸而过,向那些高塔的入侵者展示谁才是这座城的主人。
荒漠城的士兵守住了阿罗,但我还是晚到了一步。
“Theo……”我扑过去,跪在地上扒开红袍骑士的尸体,蓝色的血液浸湿了我的裤腿和袖口。Remington跟我一同翻找着,这些士兵为保护他们的城主舍弃生命——我找到了他,手指试探着脖颈脉搏,一息尚存,但微乎其微。“Theophilus,他妈的,睁开眼睛!”
战斗结束了,他应该开始恢复才对,骑士……骑士不都是脱离战斗就快速愈合的吗?为什么他还在流血,他的胳膊像是面条一样软,断裂的骨头刺穿了皮肤。我抱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在我怀中。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因为挪动,铁片顺着扯破的衣领滑落……我的狗牌。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对谁祈祷——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不存在的、任何在乎这件事的神明,请帮我留住我的骑士。
“高塔撤退了,Theo,我们赢了。阿罗还是我们的阿罗,”我已经带了哭腔,“一切都结束了,他妈的赶紧给我醒过来!愈合啊,该死的……”
“Lanter……”Remington试图拍我的肩膀,我怒吼着让他滚蛋。他骂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提起佩剑下了楼。
我摇摇头,仍旧死死抱住Theophilus。我知道他还活着,他的嘴角还在颤抖,手指抽动,可他就是没有办法恢复意识。“对……”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是蚊子嗡鸣,但他已经尽了全力,“对不起,人类。”
“不,别说这个,你不能现在跟我说这个!”
“你找到我了。”
“是啊,我……”我泣不成声,Theophilus的手指抓住了我的衣领,但没有力气只能像是轻抚一般滑落,留下一道蓝色的痕迹。我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是我能够跟他共度的最后时光,那我必须说出那句话:“我爱你。”
他睁开了眼睛,水汽氤氲,迷茫和痛苦混杂。
“抱歉我没有早早想明白,我害怕……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不敢把所有的快乐和幸福维系在一个人身上。Theo,你是我的一切,所以不要抛下我。是我混蛋,在光之门那样自私地推开你,不要用这个来惩罚我,Theo,好起来,让我慢慢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那根扎入我心脏的船锚松动了。
“如果你不恨我,”他试图抬手,我立刻抓住,将他的手带到胸前,让他感受到我的心跳,“请给我一个吻别吧。”
“不,不,你不能放弃!”我低下头,在那双冰凉苍白的嘴唇上落下轻轻的吻,但压抑许久的感情撕碎了最后的绅士假面。我用力亲吻他,像是要将他融进骨血里,从里到外打上属于我的标记。“我从来都没有怨恨你,Theo……我还没准备好跟你说再见。”
如果,如果他就这样离开我,那我会恨自己恨到在夜晚独自走入悬崖边的海浪里。我做的每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引向了他的战败和阿罗的沦陷……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他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眼角的泪水滑落脸颊,“我很幸运,在那个沙滩捡到了你。”我抽噎着,无法回应他的话语。我们的头顶笼罩了一个巨大的阴影,Gran收齐双翼踩在教堂的砖瓦房顶,Tobias跳下来,倒吸凉气,却没有继续走上前。
Theophilus抬手捧起我的脸颊,我立刻牵住他的另一只手——等等。
他的这根手臂,应该断掉了?我猛然一震,抓住他的手腕仔细盯着光滑的皮肤,沾染着蓝色的血液和灰尘,包裹其中的骨骼还能看出些许的错位——但他的确开始愈合了。“Theophilus!”我意识到,他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你这个小混蛋!”
“轻点,人类……”
“你欺骗我说那些话!”
“那么,那些话,是为了安慰我吗?”
他的眼角还含着泪,我怎么刚才没看出那一丝的狡猾。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袒露真心的勇气再度像是被戳破洞的气球一般扁塌,又或许我该插科打诨开个玩笑?万一他当真了?万幸Tobias走过来帮我分担些重量,解释说也许是断剑骑士脱离战斗的反射弧更长,但因为有契约人类在身边,他的身体才意识到已经安全了,开始逐渐愈合。
但愈合的速度太慢了,他小腹的伤口仍然在流血,膝盖不正常地歪斜着。
“我们带你去看医生,”Tobias捏了捏他的手掌,“John,拿上那把剑。”
阿罗继承人的佩剑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Theophilus被送进了手术室——几乎没有骑士需要手术——然而治愈骑士和人类医生大都拒绝为疯王服务。他们迫切希望摆脱这个喜怒无常的城主,并且认为他是一切战争的罪魁祸首。在这些人眼中,在世人眼中,Theophilus仍旧是毫无道理地主动宣战。只有那些仍旧坚持医者大爱的,拿起了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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