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舒一口气,试图岔开话题:“那么,呃,Theo,你说上一次在阿罗见到刀锋踪迹是什么时候?五年前?”
Beatrix冷笑一声,率先开口:“五年前的冬天。在他把我们驱逐出阿罗之前,我们偷袭了一个刀锋据点。他进去之后却说,那是他设下的诱饵,里面都是他的‘自己人’。”
“更准确来说是我帮忙建立了那个据点,他们以为我是刀锋在阿罗的高层领导,”Theophilus有些洋洋自得,跟在我身后晃晃悠悠地爬楼梯,像是害怕铃铛不够响一样甩着小腿,“这就是没有现代化通讯设备的弊端,仅凭画像和简单的要死的密码通信是无法保证情报的保密性的。”
叶麓在Beatrix出手之前先一步拦在我们中间,将一枚哨子放到我手里:“你们在外围警备。看好他,除非敌人率先伤害你们,否则他不被允许使用技能。”
我很高兴看到阿罗的集市逐渐恢复了战前的繁荣,但是商人仍旧小心翼翼守护着来之不易的水果和蔬菜,来购买的人类也是神色紧张,不敢多做停留。普通百姓对红袍骑士还是有些忌惮,哪怕Tobias已经换掉了其中大半,当他们骑马经过时,一对夫妻还是瞬间抱紧了自己的孩子们。
Theophilus倚靠在墙边,以为我没注意到他慢慢挪动身子,最终肩膀靠在我的身侧,两只手扣住了我的右手。
来往的路人鲜少在意我们,但也有小声议论的——都怪Theophilus之前疯狂到搞什么个人崇拜,把自己的画像刻在银币上。“那是疯王——”“嘘,别说话,快走。”“不,应该不是,他穿的那么破烂!”“而且跟人类在一起,估计是个普通的光骑士罢了。”“别管了,快离开这儿!”
“你笑什么?”不仅听见,我甚至还感受到了Theophilus耸动的肩膀,“别忘了是谁让百姓受苦受难。”
“我知道我不是Tobias那样智慧勇敢的领袖,谁都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后讨论出一个最优解,但那是之后。无论怎么说,阿罗的生产总值仍是七个城镇中最高的,粮食和基础建材甚至在几百年来第一次自产自足。”
“也不看看你奴役了多少骑士!”
“比拉博斯的资本家可善良多了……已经十分钟了。Beatrix不会这么慢的。”Theophilus抬手挡住阳光,看了一眼为刀锋据点打掩护的铁匠铺。我们交换了眼神,他顺势走到我前面,来到店铺门前,推开虚掩的门。
一丝光亮顺着他的手指蔓延进入屋内,灰尘飘浮,安静地可怕。
下一秒一颗冰球砸到我的肩膀上,我立刻拔出佩剑,斩断朝我袭来的羽毛和……一颗土豆。Theophilus的技能在地面点燃一圈光亮,随即光圈将那个扔土豆的骑士拴住扔向墙面。我抢占了空档,佩剑划破另一人的肩膀,Theophilus的光束又将她击退,和刚刚爬起来的土豆骑士撞到一起。
“停手!”另一个声音在楼梯上响起,火骑士点燃了屋内的吊灯,我看到了至少十个骑士站在屋里,其中两个抓住了叶麓和Beatrix,刀顶着脖子。
Theophilus想要上前,但因太过激动,被磁石夹住脚踝,我顺势按住他的手,将佩剑扔到地上。这是一个陷阱——不会有人傻到把全城的人手都召集到一处,等待被红袍骑士抓获,除非他们才是设局的人。
为什么我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的士兵直觉去了哪里?我本能地看向Theophilus。
“真不错的剑,哪里买的?把这两个也捆起来,等晚上再处理掉。”领头的骑士戴着一款深红色的围巾,遮住了一半脸上的纹身,似乎是个血滴的形状。她捡起了我的佩剑,仔细端详,随后抬头看向我,再看向Theophilus,忽然脸色一变:“老……老板?”
老板?
“这他妈的也是你的人——”Beatrix骂到一半被旁边的骑士打了一拳,我条件反射挣扎呵斥,被麻绳狠狠勒紧了手腕,按着肩膀跪在地上。而Theophilus的表情有些凝重,因为背光看不太清。
“老板,你……你还好吗?听说你最近休息不好,若是困乏了,我们可以独自处理这些家伙,”Theophilus瞥了那人一眼,她立刻说道,“我是Oceana,之前曾有幸参与乌鸦夜宴,你亲自给了我渗透阿罗的任务,那是我一百二十年来最荣耀的时刻!”
什么破名字,我试图掰断自己的拇指逃脱束缚,被身后的人发现,一脚踹在我的小腿上,砰的一声倒是让他后退了两步。Oceana回头责怪一瞥,随后继续毕恭毕敬弯腰等待着Theophilus下达命令。
“你还记得,我给你的任务?” 他终于开口,冷漠的声音让我回想起了疯王,不由得微微皱眉。
Oceana几乎是两眼放光,说道:“以静制动,将乌鸦的利爪插入阿罗的每一寸土地!可惜其他几个据点的领头人都陆续牺牲,但他们的离开更好地掩护了我们!他们是带着荣誉回到神的怀抱的,我坚信,不久的将来,这片大陆将不会再有一个人类!”
“最近雨果街的几宗人类自杀案是你们做的?”
我说怎么Theophilus会盯着报纸看那么久,还要去地下室翻箱倒柜找旧书看。他只能在休息时间做这些事情,这也许是他前几天没有睡觉的原因。Oceana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甚至更加兴奋:“我们将在你的带领下,践行神的话语,光复骑士的统治!我是否有幸亲自处决这个人类?”
“不——你们都出去,”Theophilus摆摆手,我也松了口气,坐到自己的小腿上,“把这几个人留下。”
“老板,我们没有阻断器了,他们若是动手反击,也许会让你陷入危险。”
“我的命令,你没听到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有多么不堪一击?”Theophilus抬手扔出一颗光球,守在窗口的骑士接住了刚想说话,被炸裂的光芒掀翻,连带他身边的两三个家伙都穿透玻璃窗摔了出去。Oceana肩膀僵硬,片刻后朝其他几人点了点头。
等到他们离开房间之后,Theophilus才朝楼梯上的两个女孩扔了把匕首过去,随后蹲下来帮我解开手腕上的绳索。他明明可以用躺在桌子上的子爵佩剑割开绳子的,但仍旧选择磨红了指尖掰开绳结,似乎是不想重演那次的意外划伤。
“我们,先去外面抓捕,”叶麓似乎想要组织语言,最终放弃,“得了,受不了你们了。Trixie,我们走。”
她们先后钻过了破坏掉的窗户,Beatrix临走前还竖了个中指。绳索终于脱落,我轻声问:“乌鸦夜宴?”
“我不知道,他们认错人了。”
“Theo?”
“相信我——哦,”他回过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Oceana,重新拾起了刀锋领头人的伪装,“滚出去。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
“老板,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我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慢慢站起身,试图摸向桌子上的佩剑,但奈何距离太远。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和Theophilus之间的默契。如同即兴喜剧一般演下去,也许我们会获得更多线索。然而Oceana没有被Theophilus的愤怒表情吓退:“你说过,这么多年来的那些药物……你有时候会神志不清,不能坚定信念。”
“所以,你要忤逆我?”
“不不不,这是你在夜宴那天给我的特权,我可以违背你当下的决定……替你处理掉他。”
“你不能!”“Theo!”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却被两道粘稠的水流击中,浓厚的血腥味让我意识到这是人类的鲜血,而下一秒我的半边身子竟然麻木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Theophilus技能用出的瞬间,Oceana摸向佩剑,迎着光芒袭来,我只能尽力扭转身子,让佩剑穿透小腹,避开尽可能多的脏器。
“人类——不,不!”
我摔倒下去,眼睁睁看着更多的血涌出我的身体。她是个血骑士,等技能冷却期结束,那我跟被刺穿了颈动脉有什么区别……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感觉到Theophilus用力抱紧我的身体,大声呼喊。“去追,”我看到Oceana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强忍疼痛艰难发声,“追她……”
“然后让你流血致死?不!”Theophilus倔强地按住我的伤口,Beatrix闻声赶来,骂了一句之后立刻追出去。
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多痛,麻醉的血液攻击阻断了我的痛觉神经——战地急救课上说,这是最表层的神经,所以我依然拥有触觉,能感受到血液逐渐流失的虚弱。Theophilus似乎脱了衣服压住伤口,没有人敢拔出那把剑。我试着伸手,却被他按住了手腕。“不要死,”他好像带了哭腔,“不能是因为我……”
第108章 108
《契约书·列王传》27:1
高塔的王巴利斯卡命令打开东边的城门,并叫火骑士和金骑士列阵,此乃佯攻。河景城的王识破了他的计谋,命令心灵骑士多米尼克与他的人类罗尼·沃尔斯乔装进城。多米尼克与罗尼·沃尔斯见到高塔王的善良,便转换了立场。
“嘿,John……”熟悉的声音用了许久才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恍惚着睁眼,看到Tobias坐在病床前,Ian站在他身后。他们两个本应该在荒漠城的,他们都出现在了这里——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扯到伤口不由倒吸凉气。“抱歉,治愈骑士到的太晚了,他们还得给你缝一下,一个星期就会没事的。放心,我们已经对Oceana下了通缉令。”
我看向四周,不少红袍骑士都围在我的病床前,这可太不像没事的样子了,就差医生来告诉我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激动起身抓住了Tobias的手:“Theophilus,他不是——他跟刀锋没有关系。”
“嘿嘿嘿,别这么剧烈活动。”
“那些人认错了,他不是故意让我受伤的!”
“哦,我们当然知道,”Beatrix翻了个白眼,“说真的,John,他最不可能伤害的就是你了。”
“伙计,别紧张,我们当然不会怀疑他。”“是啊,没人责怪过他。”“他背刺Lord Tobias我都信,但不会是你。”“放松,大家没往那方面想。”“毕竟你们是契约搭档,而且是干柴烈火的小情侣,”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正说话的Clearance身上,他挠了挠头,“不是个好时机?哦,抱歉,我的错。”
我松了口气,慢慢躺回去,大脑比身体还慢了半拍:“那他现在——”
“他还在假释期,去割草料了,”Tobias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本来是要带大家去沙盘厅开会的,听说你要醒了赶忙过来。没什么大事,别这副表情了……”沙盘会议?我的皱眉出卖了心思,Tobias叹了口气:“河景城想趁机入侵高塔,但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谁都不知道高塔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他们按兵不动又有什么歪心思。”
Ian补充道:“我的线人收集到了一些线索,打算再次复盘一下高塔守卫战。”
“有什么我能做的?”
“养好伤,看好Teddy,别做傻事。”
直到这天傍晚,我才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立刻放下手里那几张地形图,抬起头望向窗外。叶麓轻笑一声,将羊皮纸从我手中抽走,折叠起来放进口袋。“你之前说,什么懦夫的狗?”
“嗯?”她的笑容更明显了,而且还带着几分无奈,“巴浦洛夫的狗,你们英国佬的学校都教什么?我基本能确定,Theophilus在故意用铃铛来刺激你,一种经典条件反射。他希望你听到铃声,就放下戒备期盼他的到来,可怜的实验白鼠。”
“我并不需要任何刺激,我也对他不设防备。”
“那就是他自己没有安全感,”叶麓收拾起散落在病床上的其他东西,以免Theophilus看到什么不应该被假释犯看到的情报,“就当是东亚人的直觉吧,你们之间缺一场掏心置腹的谈话,或者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上帝啊,我们谈过!”
我惊呼的同时Theophilus推门进来了,他甚至没有去换掉沾满了草灰和泥土的白衬衫。叶麓眨了下眼离开房间,帮我们关上了门。“晚上好,”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你看起来糟糕透了。”
“你看起来刚刚好。”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弯下腰,避免自己裤子上的泥巴蹭到床单。我用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一个轻柔又快速的吻印在他的嘴唇上。我听到他轻哼,像是被挠了下巴的小猫。“刚刚好?”
“没你那么严重。”我说。
“很高兴我们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有彼此在身边。”
“或者,我们尽量避免不要命悬一线。那会让我更高兴,”我用拇指勾勒他的下颚线,将他的下巴捧在掌心,叶麓方才的话语又在我耳畔响起,“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哪怕最危险的时候我都拼命赶了回来。”
他点了点头,脚踝的铃铛轻响。
第二天清晨,医生才允许我离开病房,但还有至少一周才能吃我心心念念的炸鱼薯条和咖喱羊膝。Theophilus因为监管者行动不便的缘故,被安排了城堡里的杂活,跟在Gwendolyn身边打下手,赶上清洁骑士休息,一天结束浑身沾满柠檬洗衣液的味道。我更想吃芝士蛋糕了,只可惜医嘱不允许。
去他妈的医嘱。
乱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于是在这天傍晚,Theophilus完成了他今天的所有任务,洗过澡之后习惯性地走向餐厅为我准备晚餐,而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让叶麓帮忙订了餐厅。”
“她那么好心?”
“巡逻的骑士缴获了两支手枪,我教会了她怎么拆装。”
“所以,”他挑了下眉,“怎么说,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只是我想不出今晚会跟之前那些外出吃饭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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