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的低沉,但像是一双手抓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呼吸急促。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安慰我:“当然会有所不同,牵手、接吻、在对方看向其他漂亮的男孩女孩的时候可以生闷气。我将会允许你用我的叉子偷吃我的牛排。”
“太糟糕了,我订的素食餐厅。”
“你才不会。”
我的确不是素食主义者,而镇上也没有几家素食餐厅。几个月的安宁终于让百姓们相信战争已经结束,或者告一段路,而他们报复性地开始享受正常生活。我们去的餐厅被炮火炸掉了一半的屋顶,店主变将二楼改成了露台,甚至养了几只小鸟。
“一些鸟儿在歌唱,另一些最终到了我的盘子里。”
“吃你的鸭胸吧,”我无奈笑了笑,看着他往香酥的鸭皮上倒致死量的胡椒粉,“你现在辅修哲学了吗?”
“我认为那都是一群书呆子吃饱了没事干的胡思乱想。现代科技的进步让没脑子的混蛋不再需要忙碌耕种,而是想方设法阻碍别人做事并证明自己是对的,”他将鸭肉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仿佛那就是无痛呻吟的哲学家们,我不敢苟同,“他们干脆研究研究,如果主宰一切的神是骗局,那么什么才是掌控世界的最高领袖。”
我耸耸肩膀:“没有这样的存在,或者,虚无?”
“昨天清扫庭院的时候,叶麓跟我说,她的外祖母信奉一个并不存在的神。”
“不存在的?”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德是道的体现,道是滋养万物的源泉,川流不息的动力。总之就是,它们不是有实体的物质,不是一个具象化的神明。”
“算了别讲了,”我放弃了听懂的打算,试图自己理解东方人的那些玄妙的境界,“我宁愿相信,我们获得的苦难和成就,并非是神的祝福和赠与,而是自己的努力。”努力获得苦难?管他呢,我又不是无病呻吟的哲学家。
Theophilus晃了晃酒杯,白葡萄酒的香味比人类世界更加温和,但是快速蔓延。“将生活寄托在你认为比自己拥有更高权限的个体身上,是否会让悲惨凄凉的人生有一丝希望?”他问。但还没等我回答,甚至还没抬起酒杯,几个红袍骑士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把附近几桌的客人都吓到了。
我摸向佩剑,却见领头的摘了头盔,是Clearance:“你违反了假释条例。”
“只是吃顿饭,伙计,我有这个权力。”我说。
“那,你没得到Lord Tobias批准,”Clearance似乎是有任务在身,强硬地按住Theophilus的肩膀,表情僵硬,“也算是违反!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John?他是披着羊皮的恶龙!听着,伙计,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跟我们回去。”他转头看向四周:“没什么大事!一个亏空公款的家伙而已!没有危险!嘿,那个蛋挞不错,可以帮我打包一份吗?”
Theophilus没有放下刀叉,拇指按在刀柄上。
我覆盖住他的手背,轻声安抚:“没关系的。”
莫名其妙的违规判罚和逮捕让我心烦意乱,尤其是他们决定将Theophilus关入地下室,直到再聚集临时议会进行审判。我想办法在书房外面抓住了Ian,逼迫他停下脚步听我质问:“就是因为一顿晚饭?”
“那是居民区,如果他决定使用技能,你拦不住。”
“全他妈的借口,”我抓住他领子将他推到墙上,去他的死亡骑士,“我知道你们有情况瞒着我,瞒着Theophilus。你们只是想控制住他,又不想透露实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你是阿兹瑞尔,你和格里高利的过去,我知道神是个骗子,《契约书》不过是荒诞的同人小说!”
Ian稍稍皱眉,似乎并不喜欢被挟持的站姿:“没什么隐瞒。Teddy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威胁和隐患,不可以那么自由地出现在公共场合。”
“没有人认出他是疯王!”他留长了头发,换下了深色的华丽服装,摘掉武器带和佩剑——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杀意和憎恶。“拜托,Ian。我曾向阿罗的旗帜宣誓效忠,我们曾在一个战壕躲避枪林弹雨,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他只是用力推开了我,转身下楼,留给我一句轻飘飘的“抱歉”。
第109章 109
《契约书·起源篇》15:1
神将骑士李尔森带到山坡之上,教会他如何判断方向,而行走的路必定不可偏离神所指的方向。李尔森说:“我的神西别安,请一路指引我前行!”神说:“我会看着你走你该走的路。”
“怎么样?”我透过铁门上狭窄的窗口,看向坐在角落里的Theophilus,他似乎并不想离我更近一些,也不想说话。“Tobias把我扔到了北边的树林追击河景城的游击队。他们抓了不少人类壮丁,很容易劝降……Theo,你最近吃东西了吗?”
他揉了一把脸,声音被掌心遮挡:“我想要拥抱你。”
“我也想。”
“我除了睡觉就是数墙上有多少水滴!”他站起身,脚踝上的铃铛轻响,“更多时候就是睡觉,一天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这算是什么惩罚,想要把我逼疯吗?他现在认为我是累赘是耻辱了吗?”
“他们隐瞒了某些事实。Theo,你今天出去过吗?”
“没有,我已经三天没见过太阳了,多谢你问。”
我忍着不被他的阴阳怪气激怒,虽然我这三天也是在杂草和树枝之间奔波警戒,但是我的皮肤沐浴过阳光。“如果你没有出去过,为什么裤腿上会有猫毛?别告诉我你变得迟钝了,我的骑士。我们去约会之前可是换了新的衣服,Poe的毛发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
“哪里?”
“裤子侧边,黑色的那根,胳膊肘也有,还有腰带上,”我指着他膝盖的位置,Theophilus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你确定,除了我没人来看过你?”
“除非Poe那个坏家伙能够绕开所有的守卫并且找到正确的路线来到地下室,并且钻进来,”Theophilus终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将那根毛发放进我的手心,而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也没有拒绝,“他们催眠了我。”
“他们需要你做什么?”
“你知道楼梯口有个书柜,对吧?”
“哦,Theo,你哥哥要我十分钟后就跟随队伍去南门巡逻。”
“别告诉我你从没装病请过假。”
我躲在那个柜子里一整晚,等到了第二天红袍骑士下楼。Theophilus被带出去的时候已经昏迷,我看不到任何脸上有心灵纹身的骑士——也许是梦境骑士,所以他才会一天睡二十个小时。
等到他们离开,我才踹开柜门,给路过的守卫一个稀松平常的表情,让他自己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我进走几步追到拐角,确定没被发现再继续跟随,在地下室的通道里七拐八拐。
我不太灵光的脑袋里窜出无数种可能——他们想要研究如何让断剑骑士获得技能?Tobias不至于对自己的弟弟下手。Theophilus痊愈后听力、视觉和嗅觉都有些损伤,也许是给他检查救治?但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我甚至还想到了电视剧里恶俗的怀孕堕胎,天啊,骑士的身体构造不是这样的吧?
他们将Theophilus带到塔楼,推入了一间我从未见过的病房。两个高大的骑士挡在了门口,头盔遮挡大半,但能确定是我没见过的新面孔。
“喵呜……”
“谁在那!”
“该死的,”我将Poe抱起来,他最近吃胖了不少,又或是上了年纪,“小猫乱跑而已。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能进来这里的!你是谁!”
他们不认识我?Tobias会允许他们出现在阿罗?“别紧张,我是,呃,Lord Tobias的红袍骑士。”离我更近的那个家伙拔出了佩剑,Poe挣扎起来,我也顺势松了手让他跑走,并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我没有任何恶意,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是谁呢?”
可惜他们没有聊天的雅兴,我让肌肉记忆操控身体,佩剑划过了震荡骑士的膝盖。我顺势扣住他的手腕,让刚刚蓄能结束的技能释放出去,把另一个家伙掀翻。他迅速起身,但还是慢了一步,我捏着倒地骑士的手腕逼迫他将技能的第二段释放出去,直接把另一人推出三四米远,砸开了房间门摔进去。
是间手术室。
我在铁门关上之前按住了把手。
“哦,操,John!”
“Cassie?”我有些诧异,站在病床前面,穿着一身整洁白色隔离衣的中年男人,是我在阿伯纳西学院的旧时同窗,“为什么——”我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左边躺着Theophilus,手腕上连接着输液管,蓝色的液体不知是离开还是进入他的身体。而右边,被单薄床单遮挡的家伙,我从未见过。
“哦,你知道我决斗很差劲,雪山之后我就去了大学。意外的,我做的还不错,现在是内科医生。哈哈哈,真巧,在这里见到你,我们应该去喝杯酒!”他故意用笔记本挡住我的视线,转移话题。
在他走过来想要搭我肩膀迫使我转身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为什么?”
“呃,为,”他下意识瞥向病床上昏睡的骑士,我的骑士,“嘿,听着,哥们,我只是Lord Tobias请来的外聘专家。”他知道不可能搪塞过去,必须要给我一个理由,于是深深呼吸:“我们想要研究断剑骑士如何获得技能。”
我白了他一眼:“不可能。”
“呃,我们发现他的五感退化,进行治疗?”
“你甚至在用疑问句。”
“那,厉害啊哥们,恭喜你们有了个小生命!”
“我们根本没有——”怒不可遏让我说错了话,但我现在在气头上,我有权利说错话,“跟我说实话,Cassie,否则我把你从塔楼顶层扔下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我紧紧攥住的领口,抬手示意旁边的几个骑士不要上前。“你真的越来越在行了,John,”他无奈耸耸肩膀,“好吧,问题不在Theophilus,而是旁边那个骑士。我不知道她是谁,你也不应该知道。但她生病了,也许Theophilus是治好她的关键,就是这样。”
“MDS?”
“你知道这个!”Cassie压低了声音,“拜托,老兄,我只是个打工的,别让我丢了工作。”
“Theo,他有危险吗?”Cassie猛然摇头,我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刻意用力抚平他胸前的褶皱,“结束之后把他送回我的卧室,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我去跟Tobias聊聊。”
很好。
Tobias瞪大了眼睛装无辜,矢口否认任何住在塔楼的、受伤的、神秘的骑士。我带他去看,也只看到了人去楼空的杂物间,甚至还精心布置了灰尘。“你最近太累了,好好睡一觉,”他一副哄小孩的语气,“临时法庭已经认定Theophilus没有违反假释条例,他可以回去照顾你。”
“你不能这么耍我!”
“我真的很担心,”他单手搂住我的肩膀,看向昏暗的房间,“这里不过是存放农具的地方,看,还有蜘蛛丝……我并不认识你说的Cassie,他是雪域城来的吗?”
“Cassie,”我重复道,“一般是女孩的名字。”
“哦,”他顿了下,“骑士和人类的传统不太一样。去厨房吃点红丝绒蛋糕,喝杯热牛奶,你的状态糟糕透了。”
我回到房间时,Theophilus已经醒了,但显然Cassie没有遵守承诺。我简单讲了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他立刻跳起来:“什么?你应该追着Tobias问清楚!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快,给我那个骑士的特征——他们一定还没离开阿罗,我们得找——哦,不,所有人都是Tobias的傀儡——Gwendolyn,也许她会听我的!”
“我试过了,Gwendolyn已经以搜查嫖娼的名义带队去了城中心,Clearance也被我骗去森林里寻找野生棕熊了。”
Theophilus抿紧了嘴唇,似乎陷入了混沌纠结,许久过后才说:“对不起,John。”
“什么?”
“我好像……给你带去了很多不好的影响。”
坏影响?撒谎欺骗红袍骑士,对被隐瞒的事情刨根问底——几年前的John Lanter绝对不会做出这些举动。他更加绝望、低迷,没有任何能让他兴奋或好奇的存在——他甚至不会做出任何举动,任由海水淹没。
“你不需要做这些,”Theophilus掐住自己大腿,后撤两步坐到沙发里,“西别安啊,什么才是正确的?”
“嘿,嘿,Theo,”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脑袋,贴在自己小腹,“又不是第一天带坏我了,你之前可不会道歉。”
“我之前也不怎么成熟。”
“现在也不……我也不。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不再是疯王。”
“那也许,”他拖慢了语调,转头埋在我的肚子上,长舒一口气,“我也可以试着被你带坏,放弃调查这件事?如果不再发生,或者即便再发生。”我抓了下他乱糟糟的头发,闻到了些许似曾相识的味道。“如果,我真的生病了,该怎么办?”
我回神,用鼻音询问,低头遇上他灼灼目光。
好吧,谈话,最终会来临的谈话。
“你说的没错,我的感官在三年前开始就逐渐退化。毫无征兆的,某天早上,我花费了很久才能听到Edgar的叫声,哪怕他就在我面前……之后是视觉,不是那种要瞎了的感觉,只是会突然看不清东西,像是老旧影片的卡碟迟钝……再然后是味觉,今年开始,我的触觉变得越发不敏感。”
87/96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