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不肯说话,只是慢慢爬起来,被震碎的骨骼嘎达嘎达几声重新连接,随后猛冲过来,又被Theophilus的技能击退。
她没有选择释放技能,只是凭借着超强的体能和迅捷的速度进攻,甚至算准了Theophilus技能的冷却期,先一步刺向他的胸口。只是他及时抽出佩剑挡住了攻击,给了我进攻的空挡,让我能抓住那一秒的缺漏刺向她后颈——“操。”
剑尚未刺出,我重重摔在地上,右膝盖像是被利爪扣住,痛到眼前发白。
“她,她——”墙角蹲着的骑士肩膀晃动,“没有人打得过她!你们必须,哦,不,太迟了——”
“必须什么?”我踉跄着爬过去,抓住他的肩膀。
“那把椅子,藤蔓骑士的技能,它可以束缚住所有坐在上面的骑士,争取一些时间。但,但她还是会挣脱的,我们逃不出去。”
“椅子!”我站起身,重新握紧剑柄,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腿。Theophilus也看到了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白色的王座上爬满同样雪白的荆棘,分不清是大理石雕刻还是花草骑士的技能。
我绕到了Hectate身后不断骚扰袭击,迫使她靠近Theophilus,而后者用技能让周身炸裂白色的光芒,而我提前闭眼躲过了可能被诱发的光敏性休克。趁着Hectate的恍惚,我拔剑刺向她腰腹,却见她虽然闭着眼扔抬手格挡,仿佛是能判断风声,或者肌肉反应。
但她听不到Theophilus的另一束光芒,拽住她的腰身将她摔向那把座椅。
白色的粉尘碎屑掉落,装饰的大理石色藤蔓开始晃动,如触手般拴住了她的手腕脚腕,我趁机用剑抵住她的盔甲,迫使她坐下,彻底被藤蔓束缚。她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身后的陌生骑士紧张地呼喊:“我们得……得离开这里。”
Theophilus推开石门:“你是谁,她为什么袭击你?”
“我……我不知道,她闯进来,”那人在我的搀扶下离开房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要求我带她去蜂巢。”
“蜂巢?”我问。
“骑士……孕育的地方。”
Theophilus转过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他吞咽下口水,“我叫Michalis,是……我不知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困在这里。他们,那些戴着兜帽的东西,他们说神给我的使命是守护这间房子,但我许久不曾见过神,也不曾见过他们……”
烛火照亮之下,我才注意到,这个骑士和Theophilus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去掉Gaia的那些柔和特质。
“你是……”Theophilus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而Michalis也愣住了:“Theophilus?”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啊,”他颤巍巍伸手捧住眼前人的脸颊,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眉眼,“你活下来了,你还活着。Gaia……你的母亲,她还好吗?”
Theophilus的瞳孔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即低下眼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中的沙哑。“她,她在等你。”
“多少年,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你不能出现在这里!他们会知道,他们会追杀你!”
“使徒已经死光了,”Theophilus有些许哽咽,仍旧不打算抬头,只是用我熟悉的方式快速说话隐藏自己的情绪,“神死了,使徒也跟着他消失了。没有人能继续威胁你,我会带你出去。我,我的母亲在找你。”Michalis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出去这个词,不理解其中的意思,缓慢地摇了摇头。“为什么?”
“蜂巢,”他机械地重复道,“我要守护蜂巢,这是我的使命。”
“那,你能否带我们找到蜂巢?”
Michalis看向我,抿紧嘴唇,Theophilus轻声说道:“他是我的人类。”
“人类,人类……”似乎这也是个陌生的名词。
“他是我的Gaia。”
我们走入了更深一层,Michalis的纹身同样是三角形,但方向相反,而且颜色深黑。Theophilus遗传了Gaia的技能,但是样貌身材都与Michalis大差不差,灯光照耀的侧脸剪影几乎一模一样。如若蜂巢是孕育骑士的地方——也说得通,西别安不过是有科技加持的人类罢了。
Michalis小心翼翼护在Theophilus身前,有些窘迫地寻找话题,他们都不擅长破冰,却都想要进一步加深维护这突然的、珍贵的亲情。“你,你是,现在在做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你的使命是什么?”
“调查记者,揭露社会的阴暗面,曝光贵族的丑恶嘴脸,”Theophilus说,“兼任阿罗的城主,算是吧。”
Michalis点点头:“哦,那很……很不错。城主,那么说,你事业有成?”
“那是任何小孩的理想,”他顿了下,“我试过,但搞砸了,那不适合我。”
“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拥有更多的技能、赢得所有的决斗就能够带给我所渴求的一切。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他回头看我,随即挪开视线,“如果有人注定生来有所成就,那一定不是我。我太过自私,永远不会成为救世主,成为任何人的英雄。”
Michalis小心翼翼将手放在他肩上,轻声道:“我的孩子。你已经足够优秀,从断剑骑士,到阿罗的城主,那可是——”
“断剑骑士?”我问。
Theophilus只是沉默,霎时间寂静笼罩着狭窄的空间。
“哦,该死的,我们忽略了那一段是吗。”Michalis转身,在我抽出佩剑的前一刻,伸手点了我的额头。我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无法操控任何肌肉,失去重心后仰摔倒,坚硬的地板在我眼前融化将我包裹,天花板上显露出怪物的獠牙。我听到Theophilus呼喊我的名字,如同来自于万里之外的山巅,下一秒随我一同沉入大海,毒虫爬上我的肩膀,钻入我的眼睛。
他是梦境骑士。
足以操控任何人,所以Hectate没有使用技能。
操控——该死的,梦境骑士。
M.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来,Michalis没有再继续用恶心的蛆虫和蟒蛇来骚扰我——但如果他真的是M,Theophilus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Theo……”
“哦,看啊,他动了!”“我就说他没有死。”“为什么他只有一条腿?”“他就是人类吗?人类都只有一条腿?”“你觉得他会说话吗?”“他长得和我们差不多。”“嘘,我们不要吓到他……”
十多双眼睛遥远地望着我。她们挤在房间的一角,仿佛害怕我突然变成野兽。我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确定我眼前的这些女孩都是真实存在的——无一例外,都是骑士,穿着最朴素的灰色长袍,眼神中写满了恐惧和好奇。
“你们好,”我慢慢举高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她们却依然后退几步彼此肩膀挨着后背,缩成一团,“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但我不会攻击你们,我——”我的佩剑依然在身上,Michalis自信到无需收走我的武器。“是的,我是人类,但我们不会随意对陌生人发起进攻,请相信我。我叫John,请问你们是?”
为首的女孩朝前走了两步,让我能在昏暗的烛火中看清她的容貌,脸上的六角星纹身似乎是金骑士。“我们没有名字。”
“怎么会?”
“我们是服侍神和使徒的奴仆,不应该拥有名字,”其中一个女孩躲在几个人的身后,颤颤巍巍探出头来,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留着麻花辫,“但我想给自己起名叫阳光。《契约书》说阳光是温暖的。”
金骑士瞪了她一眼,但是没能阻止阳光说出另一个名字,海浪。
“海浪,”我看向那个金骑士,“很美丽的名字。”
她们从未见过阳光,也未曾听过海浪,从出生到现在都藏在暗无天日的地道和房间,被压迫奴役。“《契约书》里从未提到过你们,”我知道人类善于抹去历史中的弱势群体,少数裔族、女性、下等穷人,没想到骑士做得更恶劣,“你们,都是女孩子?”
“是的,”海浪逐渐放松了下来,其他人也都从阴影里走出来,和我一同坐到地上,“我们曾在蜂巢,失去价值之后,就被带到了高塔。”
“蜂巢?我以为蜂巢就在高塔。”
“不,当然不是。它在纳特威山的山谷中,被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和积雪隐藏,”海浪顿了一下,低下头,“应该在纳特威山的山谷中。我不知道,我们只能够读《契约书》,这是我的猜测。”
我的胃里有些难受,因为我大概猜测出来,蜂巢里是什么情况了。
骑士并非是天然的男多女少,而是能够生育的女性骑士都会被囚禁在山谷中,被迫成为孕育子嗣的工具。而那些天然不育的幸运儿,才能够像Beatrix这样,和男性骑士一同离开。所谓的“骑士从山上走下来”,不过是蜂巢的女性生育的婴儿被集体抚养之后抹去记忆,再去往斯科塔姆。
神太精明,抹去了孕育的痛苦,让骑士认为自己是天地养育的自然结晶。
而代价就是这些女孩的自由和一生。
“我记不清多少蜂巢的事情了,”阳光探出头来,“好像一直都躺在床上……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被送到了高塔。”
海浪声音低沉:“她们死了。在病床上,或者是来的路上。”
甚至还有谋杀——神不可能让蜂巢的秘密传出去。
“已经八年了,”海浪继续道,“八年之前,他们最后一次通知我们去为神清理杂物……”我看着墙上的一道道划痕,也许是她们找到了计算时间的方式——天啊,八年时间孤僻独处,囚禁于幽暗的房间,无法逃离四方的枷锁——她们竟然没有被逼疯!
也许我会在第一年的秋天选择结束一切,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但她们等过了八年。
阳光也许猜到了我所想,轻声说道:“我们有不同的技能,可以消磨时间,还曾经昏睡过整整七个月。不过被吵醒了。”
“吵醒?”
“陆续有人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一个男人,从你掉下来的那个门,”阳光指了指天花板上明显的木头边框,“他来过三四次了。不过他之前从来没有送下来任何人——而且,你是人类诶!”
数双眼睛盯着我,似乎在等我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我没有时间。
“女孩们,你们要离开这里,去到阳光之下。”人群有着不小的骚动,似乎她们惧怕房间之外的世界,害怕自己的命运如同那些回不来的姐妹。“神已经死了。那个男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境骑士而已,哪怕遇上,我们也足矣抵抗他。相信我,你们足够强大。”
阳光缩了下肩膀:“我只是个普通的光骑士。”
“最强大的就是光骑士。”我露出微笑。
第113章 113
《契约书·预言书》11:1
神将等待他允诺的骑士以另外陌生的姓名回到人间,并践行他所应许的一切,寻找到神的信物并去往他应该去的地方。而那名骑士的名字将被永远铭记。这边是世间万物之匙。
我抗住将要落下的木头闸门,确保最后一个女孩离开了通道,阳光和海浪带着她们走向石墙之外。音律骑士为她们辨别方位,也在离开前同样给我指明了去往楼顶的路,她在那里听到了搏斗和嘶吼的声音。
“他还活着,但是不会太久。”
“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吗,John?”
我笑着:“离开这里吧,别回头。”
回到满目疮痍的高塔一楼,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杀戮留下的痕迹。外面的难民想要躲进来,高塔的士兵用长矛将他们推出去。而我无心管这些,只是绕开人群,走上楼顶,盘旋而上的台阶仿若没有尽头,我攀爬许久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我是一个物品吗?”Theophilus怒吼,我看到转角处断裂的铁链,以及挣扎留下的蓝色的血液,“你和神共谋,诱骗母亲生下我,一个基因培育的产物,故意制造出来的断剑骑士!”
我躲在柱子后面,过于激动的光骑士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Theophilus已经占了上风,而一旁躺着Oceana的尸体,似乎是猛烈撞向墙壁导致了脊柱断裂。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Michalis气若游丝,被掐住脖颈无法正常呼吸,“我是真的爱过Gaia?”
“她只是被选中,为你孕育合适后代的机器!”
“那是我早已忘却年数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怕是仅限于此了吧,她也不过是可怜的物品,给你消磨时光的玩具!”Theophilus冷冷一笑,“有多少?你有多少精心设计的后代?”
“数不清了,不过看起来,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但这不能改变我是你的父亲的事实,Teddy,”我只能看到Michalis的后背,他被Theophilus压在地上,光环拴住了他的手腕,扯向两边,“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我能进入你的梦。神已经死去了,不如跟我一同统治这个世界。”
“神的死……是你谋划的?是你故意引诱他,让他以为John的血可以续命?”
“现在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呢,Teddy,跟我一起,成为世界的新主宰,成为新的神!”
“你试图杀死我,你试图杀死我的人类!告诉我,John在哪里!把他还给我!”人类这个词引发了Michalis的轻笑,Theophilus拔出匕首,对准他的眼睛,才让他咯咯的笑声停止。“我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别想取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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