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为，Theophilus他们，已经算是你的家人了。”她到底是理解我的。我们相似的地方不仅仅是基因。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要他回到我身边。那么他也是你的家人。好吗，Ryan，答应我？”我握住她的手。自我剖析这种事情，我对着退伍军人福利处的心理医生都没说实话，但今天，我向她坦白了曾经的种种不堪，忽然舒坦很多。“回去上学，我会时刻牵挂着你。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Ryan眼角湿润，抿紧了嘴唇。
“来，这个给你。”我取下贴近衬衣内侧存放的证件夹，里面有我的护照、军官证和驾照，以及一枚狗牌。另一半的狗牌连同那条银色的链子还在Theophilus手中，虽然我从未见他戴过。我将驾照拿了出来，Ryan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啊，只是一个象征。如果我去了人类世界，必须第一时间打车去找你要回这东西，对吗？”
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只是从我手中接过了狗牌。
第98章 98
《契约书·自然律法》6:18
这片土地乃是神赐予人类的庇护之所，受邀之前所犯下的罪罚一律不作数，为神所赦免；而受邀之后所犯下的罪罚，则与骑士的罪罚无异，当受到神的审判与制裁。
我和Ryan拥抱告别，人类医生和他的契约骑士陪同着剩余的病人走入峡谷。他们答应我会保护好Ryan——我昨天傍晚可能有些失控了，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威胁，但，谁还没有些情绪波动的时候。
一是因为与家人分别，二是我收到了关于Theophilus的新消息。
他试图收买几个高塔的军阀，谈判不成动手杀人，血流成河。哪怕Theophilus后来发出声明否认，但所有人都相信这就是疯王的行事风格。再说，这个世界的声明可贴不到推特或者脸书上，最多就是撒纸片。
“John，嘿，John！”
“哦，怎么了？”我看着消失在狭窄通道里的那些身影，没有听到惨叫声，稍稍松了口气。回头望去，Ian正在吩咐几个骑士勘察地形，Tobias捏了下我的肩膀。等等，勘察地形，我们不是要回去了吗？
Tobias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Ian没跟你说吗？”
“你没跟他说吗？”
“不是叫你去说？”
“你们俩没跟我说什么！”我和同样疑惑的Zopyros对视，迫使自己收回惊讶的表情，“上帝啊，直接告诉我！”
“我们要去驯服格里高利山谷最大的那条龙！”Tobias兴奋地摸着佩剑——他把阿罗伯爵的剑带走了，所以Theophilus才会霸占我的子爵佩剑，“Gran，传说中曾服侍第一骑士格里高利的那条巨龙，被神赋予了永生的强健生命力。”
Zopyros比我反应更快：“你，你要抢回阿罗。”
“不一定，任何城镇哪怕是一小片安宁的土地都够用，我们只是为了生存，”Tobias眨了下眼睛，“我已经派出了最好的猎手帮我探路，如果一切顺利，没有人会死在龙焰之下。”
“猎手？”
我听着远处传来了马蹄踏破烟尘的声响，抬手挡住阳光看去，是十几个穿着牛仔服戴着帽子的家伙。“和约定好的时间一样，这次精彩的旅途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场！”Tobias弯腰抓住Ian的手杖底部，借力跳下石块来到土路上，还没等我低头，Ian同样跳下去，将我撇在了后面。
我小声骂了一句，扒住石头的边缘慢慢爬下来，等我站定，领头的牛仔已经下了马，走到近前。“看起来有人终于舍得露面了，”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我立刻回头，看见叶麓压低了领口的围巾，“时不时有传言说Theophilus杀了你。虐杀，奸杀——”
“不想知道细节，谢了。”我跟她握手，察觉到她眼角的细纹——人类会变老，七年的时光的确留下了痕迹。我明明知道，但第一次直观捕捉到真实的细节，仍旧震撼，叶麓已经比我年长。“所以我应该假设，Tobias是解放联盟的幕后领袖，而你就是Tobias的人类？”
她点点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形婚？”Ian轻咳了一声，她无所谓地笑了下：“他逃避教堂追查，我能够留下来，这就够了。当时得用假名在雪域城的教堂签契约，幸好他们没联网。”
“John可能要告诉你一些不太好的消息，”Tobias打断了我们的寒暄，“外面至少过去了十三年。”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现在是2023年，叶麓的祖父母大约已经不在人世，甚至是父母。
叶麓顿了一下，岁月让她更加随性洒脱，于是她也只是耸耸肩膀。
“Johnny baby！”
“Clearance！”我惊呼，看着Clearance和Beatrix挤过人群走到我身边，许久未见的蘑菇骑士更是直接跳到我身上抱住，猛捶我的后背。“哦，等等，可以了，天啊我的腰……”我努力保持礼貌，还是不动声色将他推了下去，“感谢上帝，你们还好。Iwi和Rita怎么样？”
“半年前护送其他人类离开了这片大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要命敢硬闯回来，我们希望自己的人类活着，”Beatrix撇撇嘴，“好吧，很高兴看到你也活着。”
“Theophilus没有对你们——”
她打断我：“Teddy那种骑着木马过家家的小朋友，怎么会伤害到我？”
“现在可不好说，”Clearance捏了捏我的后背，“听说Theophilus跟你决斗，还砍掉了你的胳膊？”
“不，哪里来的谣言？你们真的需要一些权威媒体了。”我们聊了一会儿，Tobias召集所有人宣布他的计划——其实跟大海捞针差不多，而且时间紧凑，必须要连夜捞。他信任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我悲观地想着，如果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正巧在这砸了一个坑，那么解放联盟就彻底瓦解了。
沙漠里的公路旅行并不是那么舒适，尤其是Zopyros越靠近当年失去契约搭档的地方，他就越紧张。Tobias跟我说这是正常的现象，几乎百分之三十的骑士在人类死亡后都会经历这样的低谷，俗称退潮期。大部分的人会在三五年内恢复正常，二十年内忘掉所有关于那个家伙的记忆。但也有退潮期一直伴随的情况，甚至记忆都失去了，仍会感到莫名的心悸和恐慌。
而议会和教堂以及现在的城主们都在试图隐瞒的，便是退潮期的骑士更容易得病。失去人类才会使得骑士脆弱。
“你打算放弃Theophilus了吗？”Clearance看着有点忧心忡忡，“或许他也只是在经历退潮期。毕竟你当时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嘿！”Beatrix替我打了他的脑袋，看来永生的代价就是七年时间并不能让骑士成长多少。
某些骑士。
“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们才认识两年，”Clearance很明显记吃不记打，继续说着，“不过上一个John用三个月让他伤心了四十年，忘掉你大概要花两个世纪。嘿，但你忘掉他只需要六十年，到寿命终结！”
我无奈地揉了下额头，感谢今天太阳不算暴晒：“你安慰人的技术真的有点糟糕。”
我做什么要把他放在心里一辈子？
Tobias适时打断了这场无厘头的谈话，伸出手指向天空。我们所有人都躲到了岩石下面，用峭壁的阴影遮挡身形。一只龙划破云霄而来，但看体型只是几个月大的小家伙，甚至不如我第一次见Tiny时魁梧。
“因为战乱，人们反而没时间去破坏他们的生存空间，让龙群得以繁衍，”Ian轻声说着，似乎在跟谁解释，也许是我们所有人，“这是百年来第一只非人工繁育的巨龙幼崽。”
那只龙挥舞翅膀，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声音，翱翔于天际，最终消失在山林的云雾中。我看得入迷，说不清是羡慕野兽的无忧无虑，还是羡慕Tobias，能够驾驭一条真正的龙。
“你希望回到《契约书》的时代吗？”我问Ian，试图破冰。这些天我们之间一直不冷不热，这让我有点难受。
他转过身，抬头望向我：“你希望回到青春期吗？”
“当然不，”我顿了下，“但如果可以，我会回去告诉他，不久的将来，他会收获他所期待的一切温暖。”
Ian的嘴角轻轻上扬，说道：“那我会告诉年轻的自己，他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选择相信格里高利。”第一骑士——龙骑士。Tobias悄悄跟我说过，Ian在醒来之初对所有人都防备警惕，唯独Tobias，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属性。骑士真的可以转世重生吗？我还记得被推进焚化炉的一具具尸体。
他说他忘记了多年前的一切，但我想，有一部分故事他只是藏在了心里，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罢了。
“这是两只阔耳兔的头骨，”Tobias蹲下，捡起地上血肉模糊的东西，“看牙齿啃食的锋利程度，应该是成年的蓝背龙，还以为他们灭绝了呢。太棒了，我们的方向完全正确，蓝背龙虽然不善战，但是视力极佳，警惕性很高，经常担任族群中的警卫，游走在领地边缘。”
族群，领地？
“他们的皮肤可以感知温度湿度。很多赏金猎人会对他们围捕猎杀，残忍撬开那层蓝色的鳞甲，剥落皮肤，”Tobias的表情有些沉重，在黄昏中更显愁苦，“好吧，天黑了，我们得安营扎寨。Luk和Beatrix，请去寻找水源和食物，Clearance去设置一些野兽陷阱，带上我们的镜面骑士……John，麻烦你找点木柴，荒漠入冬的深夜也是会降温的。Ian，陪他一起去。”
听起来不算困难，这边的枯树枝多了去。
只不过Ian提醒我，那些带着倒钩的燃烧起来会产生有毒气体，如果想杀死所有人类，那么尽情捡拾。“哦，不，算了吧，”我放下手里的那根，朝着更远处走去，“你感觉怎么样？这一路上？”
“为什么这么问。”
“我猜测，你不想让Tobias重新回到漩涡中间。我可以跟你来一场真诚的对话吗，看起来距离捡满一箩筐的柴火还需要很久，”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喜欢倾诉和喜欢听旁人倾诉的性格，让我的心理医生知道一定会惊掉她的下巴，“只是你跟我之间的。”Ian点了点头，保持着一贯的端庄优雅，用手杖拨开碍事的荆棘。“从第一次见面，将近十年前的阿罗海滨，你就对我有着敌意。”
Ian露出一个歉意的神色，说道：“只是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亲爱的。”
这个称呼有点毛骨悚然了，但我知道这是他作为政客的习惯。“你认为我毁掉了Theophilus，所以你不希望我继续毁掉Tobias。”
“我可从来不会这么想，”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放弃伪善的假面，在日落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他脸上僵硬的笑容也消失了，“听着，John，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善良、坚强、忠诚。你是好人，但你同样携带着厄运——一旦降临笼罩，便挥之不去纠缠至死的厄运。这不是你的错，但这就是你将来要做的事情。”
“去他妈的厄运，这又是什么《预言书》写的故事吗？”
Ian缓慢地摇头，天空中下起伶仃细雨，我们躲入一个山洞，等待着雨停。“我活得足够久，见过无数的命运终结，足够预见未来，”他点燃了山洞中的火把——这里，荒郊野外，他竟然轻车熟路，“聊了很多你的故事，有兴趣听我的吗？”
“你的？《契约书》吗？”
“比那更多，更真实。”
“哦，操，《契约书》到底被篡改了多少，”我意识到什么，“等下，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还是，你不想让Theophilus知道——你不想让Tobias知道？”山洞深处寂静地可怕，只有钻过缝隙的风声，我看到了墙壁上灰白色的痕迹，竟然是壁画。
天啊，几千年前的壁画！
Ian的手指划过墙上的痕迹，火把的光源跟着他移动，我清楚看到上面潦草几笔刻画的人物，远古的骑士族群，野兽，巨龙，疯狂屠杀的恶灵，还有神。“这是，上帝啊，这是远征时期的故事吗？”
第99章 99
《契约书·暗之门篇》30:1
格里高利便问神：“若是阿兹瑞尔早将阿尔吉侬的背叛告知，为何仍要将他惩罚？”神说：“凡是忤逆的行为已然展现，便说明他们已有忤逆的心。骑士当尊敬你们的神。”阿兹瑞尔随后被监禁一百二十七天。
“这么说吧，恶灵也不是每天都出门的，我们得打发时间。”
“你们还……额，挺有艺术天分的。”
“神带领我们做的，”Ian稍稍停顿，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跟我说实话，最终还是开口，“不是西别安。当年有两个来自更高维度的神明，西别安将自己的故事撰写成书，彻底抹杀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哪怕是刀锋组织，他们都不知道最应该敬重的究竟是谁。”
另一个神！
我几乎合不拢嘴，试图组织语言：“那，他，另一个神，他——”
“不在了。慢慢听我的故事，”Ian作为曾经死亡骑士的压迫性还是那么强，我乖乖闭上嘴，看着他的指尖蹭过岩石上细小的裂痕，“抵抗恶灵无异于往暗之门内送尸体，无数的骑士有去无回。我和格里高利、伊莱亚斯、阿尔吉侬等人作为各个族群的首领，也并非没有想过退却。”
“阿尔吉侬背叛了神。”
“是的，他率先选择了放弃，想要和恶灵达成交易，用俯首称臣和献祭来保全自己。我动摇了，因为我的族群以骁勇善战著称，因而死伤最重。当时有两样东西阻止我直接投奔阿尔吉侬。第一，神曾告诫，进入暗之门的灵魂将无法逃脱，被永远困于痛苦和黑暗中，而不能回到纳特威山转世。第二……格里高利。”
“他是神座下的第一骑士，这意味着你要杀了他？”
“是，他绝对会阻挡阿尔吉侬，也绝对会成为恶灵必将索要的投名状。”Ian转过身去，我只能看到墙壁上刻画的两个小人，面对面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而另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帐篷后面，发现了这场谈话。“格里高利，第一骑士，智勇双全……普爱众生。”
79/96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