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要紧,不管怎么样,你也给阮宜发过消息了,”夏铮说道:“阮宜那边不着急,之后有机会补上就行。”
夏铮接受得过于顺利,反倒是沈披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下一秒,沈披星只听见“噗”的一声,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本来坐起了的夏铮一下又躺了回去。
“我再睡一觉。”夏铮瓮声瓮气地说完,一把抓过被子,脑袋钻了进去。
五个人分成了三路,夏铮和沈披星的目标对象是之前那次在北三角的漏网之鱼,情报部废了大力气搜寻,没想到对方的胆子会这么大,就藏在距离首都一千公里多一点的一个新城。
新建成不久的江畔大厦,17层往上用作酒店客房部,沈披星和夏铮走员工货梯到19楼,夏铮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又将见血的紧绷感。沈披星停下脚步,指了指夏铮的衣袖,又冲夏铮比了个食指交扣的手势。
两个人,一哨一向,必要时候记得使用手炮。夏铮看懂了沈披星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
沈披星摸向侧袋,取出一个扁盒状的物件,单手拉开拉环,往右上角的方向抛去。扁盒在墙体上连弹两下,然后掉在地上,而在那两下弹射中,大部分的无味烟已经成功包裹住了烟雾探测器。警示性的红灯明灭交替,刺耳的警报声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来。
警报声响起的瞬间,伪装成酒店员工的当地白塔的哨兵迅速出动,开始疏散其余楼层所剩不多的真住客。房门被破开的瞬间,比过道更为浓郁的白烟扑面而来,沈披星俯身前扑,右手盲抓握住枪管,强行向上掰转,同时一只脚勾住夏铮,接着前扑的力打乱夏铮的平衡。
密集的针对性训练立刻显现出效果,夏铮迅速调整姿势,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扑倒在地,与此同时,警报声中混杂着一声枪响,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枚子弹贴着沈披星的面颊打中了玄关的顶灯,然而沈披星听得分明,事实上藏了一把消音枪,打出来的子弹一共有两发。消音枪打出的那发子弹穿过了原先夏铮上半身所在的空间,射进了过道的墙上。
夏铮确定不了向导的位置,但哨兵可就在眼前。一道干扰性的精神暗示拍在哨兵身上,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些——那个哨兵的动作停滞了将近一秒。
哨兵的一秒足以改变战局,何况那个哨兵还是沈披星。沈披星虽然没能夺下哨兵的枪,但也把它打落在地,顺带按着哨兵的脑袋往墙上狠狠地砸了一把。
没有软皮包材的话,这一下就足以让哨兵的脑袋开花。然而对那个哨兵而言,情况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剧烈的疼痛让他从夏铮的精神暗示中清醒过来,血腥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哨兵的神经,但他的力气却骤然消失。
有枪的可不只他们两个。
哨兵眼睛仍怒张着,却已经沦为了沈披星防御的掩体。
如果是正式结合的哨兵向导,此刻哨兵的死亡足以对向导产生接近致命的伤害。然而那向导的心率并无明显波动,沈披星下意识地皱眉,将警惕的情绪传递给了精神连结那一端的夏铮。
遮挡住视线的同时,烟雾仿佛也模糊了听觉,向导的声音听上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神秘感:“不愧是华汉现任的首席哨兵,沈元帅的身手不输你的姐姐。”
夏铮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沈披星。烟雾实在是太大了,夏铮根本看不清沈披星的表情。那个向导没得到沈披星的回复,非但不觉得扫兴,反而更加起劲:“沈元帅就不好奇,你和你姐姐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吗?”
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大得吓人,夏铮生怕沈披星情绪过激之下一枪爆了向导的头,下意识地要喊沈披星的名字。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沈披星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地示意自己没事。
“当初十一个人围剿戴月,戴元帅不仅扛下了共鸣炸弹,还留下了我老师的一条命。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尽管老师牺牲了,但能做掉华汉的首席哨兵,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没想到戴元帅有一个青出于蓝的好弟弟......你们华汉真是好福气——”
一声惨叫打断了向导原本要说的话,沈披星捏了捏夏铮的手,冷静地说:“只是让他不能动而已,没有要他的命。”
夏铮紧紧地握着沈披星,他也就没松手,牵着他走上前。
“表达欲这么强烈的话,不如到情报部再好好说。”沈披星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导,正要把人弄起来,脸色忽地一变。
向导上扬着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诡异的黑红,喘息的声音也愈发沉重。
“刚刚死的那个不是我的哨兵......现在我也要死了......咳咳......沈元帅不妨猜猜......我的哨兵......”
这句话终究是没能说完,沈披星面色沉了下来,没有马上起身离开,而是蹲下身,取出一枚手套戴上了,从向导的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玻璃小瓶。
“你能闻到吗?”沈披星问夏铮。
夏铮摇了摇头。
沈披星将玻璃瓶装进密封袋中,摘下手套,看了眼通讯仪。
文燚猋发过来一条“10”,周执和应友鹿那边没有动静。沈披星一下站起身,又拉上了夏铮,大步迈向了迈出了房间。
“这里交给其他人处理,我们现在去镇西路。”
虽然语气听着没什么变化,但沈披星的脚步却又快又急。联想到向导死前说的话,夏铮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
夏铮记得分明,周执和应友鹿去的地方就是镇西路。
第15章
镇西路地处城郊,赶上了新城建设规划的尾巴,老房子都已经拆了个七七八八。沈披星依照通讯器的定位把车停在一处五层高的荒废旧楼,刚一下车便见到一个身穿华汉军服的哨兵从正门向他们这边跑来。
来人是当地军部许存中将手下的副官,沈披星一路走,一边听对方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救援队已经出发了,预计在五分钟内到达。”
沈披星大步流星,听到这句话,飞快问了句什么。夏铮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人还活着吗”。
那个副官显然也没想到沈披星会把话问得这么直白,顿了一下,谨慎而小心地说:“目前都还有生命体征。”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夏铮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心中一沉。再见到周执和应友鹿的时候,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了起来。
应友鹿倚靠在精神体上,梅花鹿双目紧闭,左耳残缺了一半。周执的情况更加触目惊心,胸口的伤深至见骨,说是被人开了一个洞都绝不夸张,右腿处的裤子也被剪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枪伤。
许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应友鹿眉心一动,从昏迷中转醒过来。沈披星和夏铮本来关注周执的情况,听到应友鹿的动静,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女向导外表没什么过重的伤,但向导从来就不能只看皮肉伤。夏铮被应友鹿的情绪同化得心中酸涩,只能用精神触手轻轻触碰着她的意识云。沈披星见应友鹿慢慢红了眼眶,嘴唇抖得厉害,像是费足了劲才挤出一个气音。
“至少还有一个狙击手。”沈披星说完,转头看向夏铮。话未出口,夏铮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你要我帮你延伸感知吗?”
除了精神梳理和屏障,向导对哨兵最大的辅助就在于可以调整他们的感知,能力强的向导甚至能够帮着哨兵暂时牺牲部分感知来换取极致的扩大。夏铮之前就试过了,这对他不是问题。
两人的意识云中,精神光链不断地缠绕,旋转,光芒渐亮,沈披星闭上眼,四感逐渐退化,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有存在感的听觉。旁边的哨兵恍惚间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凝神一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没人知道沈披星的听觉延伸到了什么程度,然而当他睁开眼,望向远处某个方向的时候,在场的哨兵无一例外,同时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压力。而当沈披星收回目光,看向他们的时候,这种压力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许中将,”沈披星道:“可以麻烦你照看一下周执和友鹿吗?还有现场的处理,可能也要拜托你们帮忙。”
沈披星话说得谦虚,许存连声应下。沈披星谢过对方,又蹲下身,握住应友鹿的手,语气温柔:“周执不会有事的,他们也跑不了,相信我。”
沈披星等夏铮系好了安全带,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眼睛。”
“了解。”
夏铮的精神触手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沈披星的意识云,目力回归的瞬间,沈披星降下车窗,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同时将方向盘左打,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一声闷闷的的顿响,夏铮循声往后看去。车速渐降,沈披星神色不变,如果没有第二排车窗上的那圈散射撞的灰黑色痕迹,刚刚那场相距甚远的对狙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明明该是紧张的,然而夏铮却忽地走神,想到了沈披星当初和自己分别介绍了文燚猋、周执以及郑宓的专长,却唯独没有提及自己。
首席哨兵代表了绝对优势。夏铮心想,他刚刚那一枪一定是有命中目标。
夏铮和沈披星从两边下车,这回就连夏铮也听到了楼道里的动静。依旧是沈披星在前、夏铮在后的顺序,双方在楼梯间交火,但对面那个负伤的哨兵显然没办法在沈披星手下再撑多少时间。先前的那场争斗没有对沈披星造成半点影响,他现在的反应速度和出拳的力度都要甚于之前。
沈披星撑着扶手跃身而上,腰腹和大腿同时发力,一记侧踢横空踢在哨兵的脖颈处,将对方踹得陷进了变形的铁扶手中。双腿轻巧落地,沈披星又握住了枪,指向了忽地从掩体边冒出来的枪管。
一枪,对方手里的枪被打飞。
精神触手先达,毫不留情地拍在向导的屏障上,精神暗示后至,给沈披星创造了半秒的停顿。又一声枪响,本已不剩几口气的哨兵忽地发出了一声响彻楼道的悲鸣。哨兵生生拔出了卡在扶手中的腿,无神的目光落在沈披星身后的向导身上,看得夏铮内心一颤。
和之前交手的敌人不同,这是一对以结合的哨向。无论是骤然恢复的力气还是没有焦距的目光,都指向了一件事:
和周执他们之前的情况一样,这位哨兵狂化了。
沈披星转过身,见到周执和应友鹿时都控制得好好的表情骤然失控。
“夏铮——”
精神连结猛地晃动了一下,夏铮那边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在沈披星开口的瞬间,夏铮的五感忽然开始暴涨。
尘埃在空气中不规则运动的痕迹、拳头破空的声音、骤然浓郁到仿佛被扔到血池里的锈腥味,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大到了一个扭曲的程度。
哨兵沈披星和向导夏铮实现了共感。
在可怕的目力下,哨兵的动作被大幅度地拉慢,慢得让夏铮瞧出了漏洞,让原本绝对躲不过的一击变得有了避开的可能性。
夏铮毫无保留地向后仰倒,躲开了哨兵以命相搏的这一下,而想象中的后脑着地也没有发生,他落入了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中。
一把军用短刀破空飞出,正中哨兵的心脏,刀刃入肉的声音在夏铮耳中不亚于当头一道惊雷。哨兵仿若不觉地保持着前冲,沈披星松开夏铮,硬碰硬地对上对方,仿佛在对方越来越慢的动作下失去了耐心,最后干脆利落地给了个痛快。
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疯狂飞舞,摔地的声音在夏铮耳边重重回响。狂化状态下本就加速流失的生命在这一摔中彻底消逝,夏铮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足足过了半分钟,夏铮才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聋了,而是他和沈披星之间的共感解除了。
夏铮仿佛脑子里被人扔了一颗手炮,各路系统被炸得空空荡荡,运转不能。眼耳口鼻都沉浸在过载的干涩中,缓慢而艰难地重新启动。他一手按在太阳穴上,一边唤了声沈披星的名字。
沈披星没有回应夏铮。
夏铮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对,正要开口,便见沈披星又抬手,黢黑的枪口没有仿佛定住了一般地对准了哨兵的尸体。
“沈披星......你在干嘛?”夏铮强忍住不适地按住他,因为耳朵还没完全恢复,声调也被影响得有些奇怪:“人已经死了,你冷静一点。”
话音刚落,又是“砰”的一声响起。
“沈披星——”夏铮直接站到了沈披星的面前,拿自己的手掌堵住了枪口,厉声说道:“你再开枪啊!”
夏铮脾气比胆子大,尽管内心多少有些发憷,但急气攻心,倒也一副坚决不退不让的样子。沈披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眼珠微动,眼神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闻到了吗?”沈披星问道。
夏铮一愣,直觉这句话有些耳熟,稍微思索了一下,很快想起先前沈披星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味道?”
沈披星定定地看着夏铮,将夏铮的手一个一个手指地掰开,然后慢慢把枪放了下来。夏铮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对方。
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安抚哨兵的情绪是向导的天职。夏铮以为自己会碍于过去那些琐事拉不下脸,但真正抱住沈披星的时候,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只是一个向导对哨兵的拥抱而已。
海浪的声音在耳边隐约响起,再睁开眼,夏铮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小岛上。
这是沈披星的精神图景。
夏铮为沈披星做精神梳理的时候,曾经隔得远远地见过。只是现在,小岛上空的天色并不好看,乌云密布,风雨欲来,潮水越长越高,直逼夏铮脚底。夏铮环顾了一周,在西南方向瞥见了一栋木质的房屋。
屋子没上锁,夏铮简单搜寻了一圈,没见到沈披星的踪迹,但在卧室里找到了一个箱子。箱子很大,里面却没几样东西:一个雪豹的玩偶,一盘白噪音带,以及一枚首席哨兵的元帅徽。夏铮将元帅徽翻过面,反面的刺绣是一个“戴”字。
夏铮默默把东西放回箱子里,退出了卧室。雪狼咚咚咚跑上楼,尾巴晃了两下。夏铮一看便知道这是有发现的意思,跟着雪狼回到一层,在一个疑似杂货间的小房间里发现了一口诡异的井。
井中的水是漆黑色的,水面翻涌,看着并不平静。夏铮试着探了下,直到水面没过腰际了也没踩到底。雪狼也跟着伸出前肢,才没过一个爪子就嗖一下撤了回来,疯狂地摇动尾巴,嗓子也发出了不安的咕哝声。
雪狼脑袋枕在夏铮的腿上,夏铮看着那口井,若有所思。
从一开始,他好像就陷入了思维定式中,先入为主地把这座小岛当成了沈披星的精神图景。可如果沈披星的精神图景不只这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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