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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和夏铮心意相通，扒拉夏铮扒拉得更近。夏铮一手拎着雪狼的后颈往后提，同时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在这待着，哪也别跑，知道吗？”
说完，夏铮一脚踩上井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第16章
厚岭镇四面环山，厚岭出身的夏铮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陆系，虽然学过游泳，但水平也就能保证自己在水里淹不死的程度。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下水的一天。海水乍看是黑色的，但夏铮入水后周身莹亮，真正置身其中了还是勉强能够拥有半米左右的视线。
井口下面果真连着一片海域，夏铮毫无头绪地找了一圈，在气不够之前游出了海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夏铮深吸一口气，重新钻进海中。如此反复了几次，夏铮的体力迅速下滑，在去第三次换气，觉察到自己明显有些脱力的时候，夏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莽撞。
体力上有些吃不消也就算了，更大的问题是，夏铮的方向感也不是很好。一通乱找之后，夏铮已经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四肢的重量越来越沉，夏铮的体能到达极限，在距离海面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开始下落。
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死掉了，现实里会跟着一起死掉吗？
夏铮大脑一片混乱，一会想着让父母给自己收尸实在是过于不孝，一会觉得对不起雪狼，又在遗憾自己这死法都不能给阮宜创造多少研究价值。正胡思乱想着，小腿忽地撞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但撞上去并不痛。与此同时，海水对于脏器和眼球的挤压忽地消失，夏铮憋不住地吸气，竟然如想象的那样呛水。
灰白色的尾鳍从眼前一晃而过，夏铮身体周遭的水流流向开始变化，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思维，温柔地托住着夏铮。
鲸鱼环绕着夏铮，带着他一路往下，来到了一片礁地。夏铮还没从自己似乎是得救了的可能中反应过来，视线先大脑一步，精准捕捉到了躺在礁地中央的沈披星。
这一片区域的水比其他地方的更加浑浊，沈；。披星身上的衣服几乎和礁地融合在一起，夏铮止不住庆幸，如果不是过去那么多年练就的一双能在无论什么场合都第一时间找到沈披星的眼睛，哪怕换个哨兵，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看见沈披星。
但夏铮不喜欢这样。夏铮宁愿沈披星被鲜花、灯光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层层簇拥着，也不愿意沈披星一个人在这么黑不溜秋的地方待着。
夏铮被水流轻托着来到沈披星身旁，单膝撑地，借着自己身上的光让小范围内都变亮了些。
“沈披星，”夏铮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难得温和：“还好吗？”
沈披星抬手挡了挡夏铮带过来的光，适应了一会，把手放回原处，依旧躺着没起。
“还好吧，”沈披星难得有不太确定的时候：“可能有一点点累。”
“累了就休息，没有谁能够永远保持最佳状态，”夏铮说：“我第一次知道，你的精神图景底下有这么大一片海。”
“可能因为我是青波湾人吧。”
沈披星祖籍是华省沿海的青波湾市，夏铮当然知道。但夏铮也知道，沈披星自幼在首都长大，直到入学基础科才回到华省。
“我以为你对故乡没有那么多的归属感。”
“我确实没有，哪怕我的精神图景有一片海，我也对海没什么兴趣，”沈披星顿了顿，又说道：“但是姜姝妤就和我完全相反。”
“很神奇的是，郑宓是南华人，精神向导却是雪豹，而姜姝妤一个兴省最北边过来的人，精神向导却是海洋生物。”
夏铮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记得她的精神向导也是鲸类。”
“是白鲸，”沈披星补充道：“她就因为自己的精神向导是白鲸，对海洋总是特别偏执，还提过好几次，说海洋出身的人就该回归海洋。”
但最终那个对海洋有着狂热崇拜，口口声声说要海葬的向导最终还是选择了长眠于南方。虽然素不相逢，但夏铮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姜姝妤的想法：“是因为郑宓吧。”
“她没说，但应该是吧，”沈披星无奈地笑了笑：“郑宓走了以后，她和我说过，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就把她的骨灰撒到海里，说是缠了郑宓一辈子，死后给他个清净。后来友鹿去墓园的时候才发现，姜姝妤早就偷偷地把郑宓旁边的位置买下来了。”
夏铮听得眼睛酸胀，仰头闭了闭眼，这才笑着说：“还挺口是心非的。”
“其实郑宓和姜姝妤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很难过，只是有点可惜，”沈披星也淡淡地笑了下，随即略带惋惜地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才二十多岁，太年轻了。”
夏铮心灵福至，想到了沈披星会躺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不理解，但也再没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了。活着的人固然要打起劲向前看，但就算是沈披星也会不甘心，所以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体验一下战友所说的葬身大海的感觉。
夏铮忽地觉得有些可笑：他曾经百般想象在沈披星失意时陪伴左右，没想到多年前的中二幻想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形式实现；而在他自己日子过得一团糟的时候用以自我安慰的“好歹沈披星应该过得还不错”，看上去也和事实相去甚远。
精神力仍在快速消耗，但夏铮忽地放弃了安抚沈披星的念头，在他身旁躺了下来。片刻的安静后，沈披星开口说道：“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夏铮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嗤笑了一声：“这话除了你，应该没人敢说吧。”
“元帅，整个华汉，没人会质疑你的能力的，”夏铮支起一条胳膊，看向沈披星：“如果我再去说什么我相信你之类的废话，会让你有压力吗？”
沈披星设想了很多种回答，却怎么也没想到夏铮会是这样的反应。
哪怕郑宓和姜姝妤接连离开，也绝不会有人对华汉的首席哨兵产生任何质疑。发自内心的信任确实曾经让沈披星感到疲倦，然而夏铮这么问沈披星的时候，他却忽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如果是夏铮的话，或许......
“不会。”沈披星肯定地说道。
夏铮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说道：“是你这么说的哦，我当你没在客套。”
“实话就是我当然不可能不相信你啊，但我的理由和别人不一样......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能懂。”
睡意忽地上涌，夏铮一下子变得极为困倦，强打着精神说道：“就算我连我自己都不信了，我也不可能不信任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尾音渐弱，最终归于沉寂。而在两分钟后，夏铮和沈披星所在的礁地，水面开始逐渐变得明亮清澈。硕大的鲸在两人正上方游过，像是鲸尾劈开了阴霾，带进了一束浅金色的光。然而沈披星知道，这并不是鲸的功劳。
夏铮的知觉开始变得模糊，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鲸鱼托着他和沈披星跃出海面的瞬间。
阴霾散去，天色大亮，鲸鱼溅起的水花点点滴滴地落在海面上，荡起的涟漪反射出太阳的金光。沈披星怀抱着熟睡的夏铮，一步步走向岸边。
第17章
“目前已经脱离危险，周执中将身体素质好，只要时间够，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那么这个转院书......”
“我来签吧。”
“上次错过了许中将婚礼，这次又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该好好说声谢的。”
“举手之劳而已，元帅客气。”
“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等中将调令下来，我们首都见。”
文燚猋坐上了驾驶位，沈披星降下车窗，和许存最后告了次别，踏上了回首都的路。
一行人除了文燚猋以外各自有伤，所幸五个人出去，回来的还是五个人。沈披星的军车堪称一个移动安全屋，除了生存所需，还设有一间符合哨兵最高标准的白噪音室。周执被安置在白噪音室中，行程近半之时，应友鹿从白噪音室里走了出来。应友鹿外伤没有周执那么明显，此刻看着也只是神情比较倦怠。沈披星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周执呢？”
“阿执打的镇静剂起效了，刚刚睡着，”应友鹿轻轻咳了一下，说道：“趁现在空着，做个复盘吧，你回首都了还有很多事要忙。”
应友鹿平时温温柔柔的，执拗起来谁也劝不了。沈披星和她僵持了十几秒，最终还是向她妥协，简明扼要地讲了自己和夏铮遇到的事情。三个人把手头的信息一对，拼凑着串出一条线索来。
“所以燚猋那边应该就是一个幌子，我和阿执这边和披星他们这边正好对上了。”
应友鹿和周执同样遇上了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起初周执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哨兵，然而那个向导却在引爆共鸣炸弹后毫无预兆地暴毙。而在那之后不久，哨兵也陷入了狂化。
应友鹿屏障破裂，敌人狂化，周执一下子变得被动了起来。按理来说，以燃烧全部生命为代价的狂化的时间有限，尽管周执最擅长的是远程狙击而不是肉搏，但如果不求得胜，只求防守，也不至于会伤得这么严重。最关键的一点便在于埋伏着的那位狙击手，对方挑中了哨兵狂化未结束的时候，放出了彻底打乱周执节奏的一枪。
不说周执，就连沈披星和文燚猋都不会想到，周执竟然会被同行伤到差点丢了这条命。只是对方应该没料到应友鹿能抗下共鸣炸弹，更没有料到，在夏铮的帮助下，沈披星的感知范围能离谱到发现他们。
沈披星思忖片刻，问应友鹿：“那个向导的共鸣炸弹有多厉害？”
“很可怕，”应友鹿心有余悸：“我所有的精神触手等分给了我自己和阿执，如果全部在我自己这里，可能会好一些，但二分之一精神力构成的屏障完全挡不住。”
“......多亏了姝妤，如果没有她的提醒，我和阿执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应友鹿精神力弱得连屏障都建不起来，意识云本来就一团乱麻，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讲到姜姝妤，终究是忍不住低下了头，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正事说完。
“按照鄢记者之前的情报，共鸣炸弹的源头应该就是那个向导口中的‘老师’。”
就应友鹿的了解而言，共鸣炸弹本来就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向导的大杀器”，和黑暗哨兵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没办法通过后天学习的。但应友鹿和姜姝妤都已经遇见过了所谓的“共鸣炸弹”，问题便剩下两个：普通向导究竟可不可以学成“共鸣炸弹”，以及那个“老师”手底下还有没有这种水平的学生。
“我自己是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如果随便一个向导都能学会共鸣炸弹的话，他们也不会只敢在背后偷偷摸摸来阴的。”
文燚猋难得能在这种动脑子的场合说一句有道理的话，连应友鹿都点头表示了赞同：“只能等那几个人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以后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了。”
“还有一件事......”沈披星从口袋中取出了装着玻璃瓶的密封袋，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夏铮。
军方特制的密封袋不可能会泄露任何气味，然而在抹除了那个狙击手和他的向导以后，沈披星的确闻到了这个玻璃瓶里的液体的味道。他当初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瓶子里装的东西有问题，现在看来，如果没拿走这瓶东西，放任其他哨兵闻久了，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瓶药剂和沈披星的情绪哪个是诱导剂，但沈披星一个反洗脑反暗示课程全部满分的人，能出现那种程度的恍惚，如果换成是自己......文燚猋代入自己假设了一下，汗毛倒立。
“保险起见，拿到鉴定科那边去以后，我再去做个检查吧，”沈披星看向文燚猋：“等有后续了，燚猋可能又要忙起来了。”
“我没有问题。”文燚猋沉声道。
“友鹿就放一放，和周执好好养伤，你们的身体更重要。”
以沈披星的性格，周执伤成这样，短时间内沈披星绝不会再让他做事。应友鹿本也就猜到了这点，才会趁着空把事情都说清楚。应友鹿本就受了伤，硬撑着讲了这么多话，胸口又钝钝地闷痛起来。正准备回白噪音室陪着周执，起身时又想到什么，转头提醒沈披星：“共鸣炸弹的事，你记得要提醒夏铮——”
应友鹿话音未落，视线落在靠在沈披星肩上的那颗脑袋上，忽地卡了一下。与此同时，文燚猋猛地一下刹车，众人集体前倾，沈披星眼疾手快地抬手护住夏铮，夏铮也因此醒了过来。
夏铮眼睛看不清，但感受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披星的衣服。沈披星柔声说了句“没事”，夏铮仿佛也没没听到般，直到沈披星轻轻地摸了下夏铮的头，他才安心了一下，闭着眼睛，又闭上了眼。
应友鹿此刻洞察力大不如前，先前没听到夏铮出声还以为对方是累了，直到刚刚见到对方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才察觉出反常来。
“夏铮他......”
沈披星换了个姿势，对应友鹿解释道：“应该共感之后又过度消耗精神力，有点透支了。”
饶是应友鹿状态不佳，但只是听到共感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震了一下：“你们共感了？那难怪......也是，你和姝妤毕竟只是精神结合，现在和夏铮结合了，你们两个的匹配度又高，那么快就共感也不奇怪。”
“我第一次和阿执共感那次是我结合以来第一次有精神力被抽空的感觉，之后三天眼睛和耳朵几乎都是完全失感的，以披星你的感知，夏铮可能比我那时候还要煎熬一点。”
向导最能理解向导，因此尽管相信沈披星的性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夏铮，应友鹿还是提醒了沈披星一句，不同向导第一次共感的负面反应不同，让沈披星多多留意。
拉开白噪音室门的瞬间，应友鹿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沈披星。哨兵托着向导的胳膊，让对方躺平了，枕在自己的腿上。做好这些以后，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对方的身上。
当年沈披星和姜姝妤会结为临时搭档，既是出于沈披星对郑宓走之前“照顾好姜姝妤”的承诺，也是为了避免姜姝妤被白塔拉去匹配结合，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明面上两个人是临时搭档，但大家也都心里有数，沈披星和姜姝妤必不会有真正结合的那一天。而夏铮尽管和沈披星曾经是同窗关系，但却是由白塔精挑细选的向导。沈披星和夏铮的关系同样不是出自两人自愿的自由结合，而是一场被逼无奈的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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