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应友鹿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沈披星成为首席哨兵以后,做事愈发滴水不漏,然而在哨向关系上,他的距离感也愈发明显。对他存有那种意思的向导不少,沈披星总是会给对方最大的体面,但也从来没留有一丝暧昧的余地。但对夏铮......
应友鹿看着沈披星藏都藏不住的小心翼翼,能够百分百肯定,她从未见沈披星对任何一个向导有过这样的态度。
这真的是因为夏铮和沈披星同班过吗,应友鹿忽地有些怀疑了。
白噪音室里,周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关上门之前,文燚猋和沈披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委屈巴巴的“老婆”。文燚猋一个哆嗦,阴郁的心情一下驱散了不少:“靠,老周竟然这么黏老婆的吗?队长你说......”
文燚猋话说到一半,看到后视镜中沈披星抬头,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文燚猋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闭上了嘴,过了半天才想起夏铮耳朵不好,应该是什么都听不到的。再想开口,已经错过了机会。
车厢里终于陷入一片寂静,沈披星低头看着夏铮,替他把鬓边的碎发拨开。沈披星将手背贴在夏铮耳下的脖颈处探了会,拿出通讯仪。
消息框里最新的消息还是沈披星和夏铮婚后第二天的晚上。他感谢对方特地整理的资料,对方回了一句不用谢。
那句不用谢并不是客套,显然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铮,只要夏铮一切安好,对方也就不需要所谓的感谢。
这还是沈披星坐上首席这个位子以来,头一次心虚。沈披星停顿了足有半分钟,最终还是点开了输入框。
“阮医生,抱歉深夜打扰......”
第18章
沈披星考虑过带夏铮去医院检查,然而在身体不适,意识又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和夏铮讲道理的难度骤然飙升。任凭沈披星怎么劝,夏铮就是不愿意去医院,说多了他就把耳朵一捂,说自己听不清要睡觉。沈披星拿他没法子,只好哄小孩般哄着:“不去了不去了,你说了算,回家睡觉。”
驾驶位的文燚猋被迫听完了全程,大受震撼。
因为这点小插曲,应友鹿和周执由文燚猋送去医院,夏铮则被沈披星先行带回了家。
回到“家”的夏铮一下子乖了下来,不需要沈披星催就飞快地换睡衣洗漱,然后以堪称雀跃的姿态飞扑向床,身姿之矫健让沈披星有一瞬间以为夏铮的情况有所好转。
没过多久,沈披星深刻反省,就不应该对夏铮那小破身板抱走什么不必要的期望。
鉴定科和医院距离不近,沈披星办完事回到家总共只花了三个小时。然而就这三个小时的时间,夏铮已经烫得沈披星不敢直视跟着他过来的阮宜。阮宜缩手的反应仿佛江湖骗子误入真正的铁砂掌修行现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不说,拿降温贴的手都肉眼可见地见抖。
夏铮迷迷糊糊睁开眼,虽然看不清个什么,但凭信息素认出了阮宜。
“你怎么来了啊?”夏铮眯着眼睛,光听声音精神倒还不错。
“我不来你今天就要熟了,”阮宜拿出药丸,无比熟练地说:“来,张嘴。”
夏铮乖乖张嘴把药咽下了,为自己辩解:“不会熟的……”
“……有保险丝,会自动断路的。”
沈披星:......
阮宜听清了夏铮的嘟嘟囔囔,气得险些笑出来。好在夏铮只是嘴里吐不出几句好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捣乱行为。意识都不清醒了,人还乖乖配合阮宜上各种各样的检测装置。阮宜一边留意着各项指标,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夏铮的胡言乱语,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留下自己的二尾猫在夏铮怀里,自己则示意沈披星换个地方说话。
“信息素没有超过阈值,目前来看只是精神过度消耗,没有别的问题,至于共感,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虽然常理来说,共感只出现在正式结合的哨向搭档之间,但如果契合度高到一定程度,那么仅通过精神连结就实现共感也不是不可能,包括你说的,他进入你精神图景,应该都是这个原因。”
常理来说,在白塔监督下的结合也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但如果双方契合度足够高,配合某些药物,也不是没有可能控制结合。阮宜花了两年的时间得出了这样的假设,而第一个配合他的药物实现假设的临床对象,就是沈披星和夏铮。
撇去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用最简单粗暴的话来解释,哨兵沈披星和向导夏铮没有正式结合,因为他们天生一对。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阮宜点到为止,接着换了个话题:“不知道沈元帅之前有没有见过夏铮发烧?”
“有过一次,但那次他被家里接回去照顾了,我只知道他病了很久,在家养了十几天才回来。”
已经是基础科的事情了,阮宜倒是没想到沈披星能这么迅速地回忆起来。他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很快接道:“对,铮铮每次发热都持续很久。”
“除了前两天以外,其他时候倒不会很严重,只是比较麻烦,可能你以为退烧了,过十几分钟又反复起来,”阮宜说起夏铮的病情甚至比谈自己的研究还要流畅:“还有一点就是,铮铮生病的时候会比较黏人,可能需要你多一点耐心。”
“收到沈元帅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意外。可能于公,我没什么资格对沈元帅妄加评判,但作为夏铮的朋友,我可能会直接一些,抱歉。”
阮宜直直地看着沈披星,虽然温和,但却意外的坚定。正当沈披星以为自己要挨骂了的时候,阮宜开口说道:
“我一点也没打算怪沈元帅。”
……
沈披星将阮宜送到正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后,回到了夏铮的卧室。
刚刚阮宜和夏铮道别的时候,夏铮还心心念念着那顿推迟了的饭,阮宜再三保证等他病好了就补上,他才勉强安下心来。这会沈披星一进门,便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听出他还醒着。
“沈披星吗?”明明认出了信息素,夏铮还是问了。沈披星应了声,在他床边站定:“是我。”
夏铮耳朵还没恢复,沈披星不想扯着嗓门凶巴巴地喊,因此每一句话都要凑到夏铮耳边说:“我去换个衣服,再去房间拿点东西,你等我三分钟。”
正常情况下,夏铮应该会不耐烦地让他赶紧走,然而他思考了两秒,“嗯”了一声,没有丁点不耐烦,甚至连鼻音都显得有些孩子气。沈披星抱着文件回来的时候,听到夏铮身体微动而发出的声音,而他在夏铮身旁坐下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沈披星甚至有种离谱的猜测:他去换衣服拿东西的短短三分钟,说不定夏铮还真的有在读秒。
阮宜所言不假,病中的夏铮确实非常黏人。
夏铮体凉,哪怕炎炎夏日,四肢体表温度也并不高。然而现在,隔着两层衣物,沈披星都能感受到对方热得像个小火炉。只是有沈披星在,夏铮明显安定不少。过了几分钟,沈披星终于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谨遵医嘱,到点给夏铮换了降温贴,同时又止不住猜想,究竟是怎样的惯犯才能让阮宜表现得这么娴熟。
“……”夏铮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两句梦话,这回连沈披星都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再集中注意力听了一遍,沈披星才终于听清,夏铮说的是“枕头”。
“枕头不舒服吗?”
夏铮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眉头紧锁。
“没有枕头!”夏铮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闷闷地说。
沈披星哭笑不得,正要把他头顶的被子扒拉了下来,手刚刚碰到被沿,夏铮便灵敏地探出头,抓住了沈披星的胳膊。沈披星愣了一下,夏铮抱他抱得更紧,脸都贴在沈披星的小臂上,终于安心了下来,不再折腾了。
沈披星一下失去了小臂自由,又下不去手抽出来,僵持了半天,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坐到了夏铮的床上。
绕是经历了够多的大风大浪,沈披星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为了以防万一练习的非惯用手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派上用场。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夏铮,这样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工作的经历,沈披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
尽管因为要时不时查看夏铮的情况而影响到效率,沈披星却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宁。这份安宁来之不易,他甚至鬼使神差地为此放慢了速度。以至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沈披星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完。
夏铮睡了一下午,饭点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嫌晚饭太清淡,一个劲地嚷着要吃甜辣味的烤五花。被委婉拒绝以后,又退而求其次地问沈披星可不可以吃双层芒果顶的牛奶绵绵冰。
沈披星青筋一跳,直接笑了出来。
“可以,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去吃。说话算话,所以你好好休息,退烧了就能吃到了。”
夏铮看着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闹,面颊因为发热而透着红粉,一双眼睛专注极了地注视着沈披星:“你陪我去吃吗?”
沈披星被他略微示弱的眼神盯得别开了脸,干咳两声:“我当然陪你去。”
沈披星答应得郑重,就是不知道夏铮有没有当真——对方好不容易喝下了粥,又忽发奇想,说要去兴省泡温泉。沈披星废了好大劲,连哄带骗地安抚住对方,眼见着夏铮吃完了药,在床上乖乖躺好才去收拾的家务,几分钟后回到夏铮的房间,人又跑到了浴室,衣衫半解的往浴缸里钻。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披星甚至想打个电话问阮宜对方开的究竟是退烧药还是固态酒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席哨兵咬牙切齿地念了声“祖宗”,一把将夏铮整个抄了起来,看着咬牙切齿,实则轻拿轻放地把他抱回了床上。
再怎么眼观鼻鼻观心,指腹擦过夏铮胸口的时候,在白塔那晚的记忆还是会不受控地浮现出来。明明身高也不输人,但夏铮实在是太瘦了,仿佛一具骨架外面薄薄地贴了层皮,除此以外就没几两肉。基础科的时候个子矮,看着还只是像个小豆芽。现在个子高了仍然这么瘦,皮肤又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着便无端有些很容易折断的易碎感。
白塔那次夏铮全程背对着沈披星,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因此,沈披星现在才知道,夏铮心脏偏上一厘米处竟然有颗小小的,浅褐色的痣。
沈披星停顿了两秒,让思绪平复了下来,不急不缓地把夏铮散开的扣子一颗颗扣回去了,摸了摸夏铮的额头,也不在意夏铮听不听得进去,用他最习惯的,让人挑不出错的语气轻声说道:“睡吧,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夏铮目光一瞬不移地盯了沈披星许久,嘴唇微动,最后说道:“是沈披星啊。”
“是我。”
“我要睡觉啦,你也去休息吧,”夏铮说完,还给他找了个理由:“你休息得比我还少吧。”
沈披星不知道夏铮这会是不是又在嘴硬,但夏铮眼睛用力睁着,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一个人确实可以。于是沈披星替他掖了掖被角,安抚地说道:“通讯仪就在床头,有事随时叫我。”
“晚安。”
夏铮看着关上了的房门,终于放下心,伸手在干涩的眼周按了按。沈披星回了趟书房,整理出了一些资料,又翻出条被毯,铺在夏铮的房间门口,盘膝坐下了。
分别和几位次席以及鄢醴对接完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沈披星把东西都放回书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夏铮的房门。沈披星曾经在几位侦查系哨兵的监测下一分不扣完成了潜伏测试,要做到不被夏铮觉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基础科时,夏铮的肤色是被许多女同学夸赞的白里透粉,后来粉看不到了,只剩下了白。而现在,在发热的状态下,夏铮的脸色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沈披星用体温计测了一下,温度升到了38.5。
哪怕在睡梦中,夏铮似乎也不是非常安心。他紧紧地攥着被角,眉头微微蹙起,是不是地发出些咿咿呀呀的拟声词。沈披星凝神听了半晌,只听出了一声极小声的,带着些怯意的“阿公”。
那一瞬间,沈披星耳中仿佛又回响起了阮宜说过的话。
“我一点也没打算怪沈元帅。”
“夏铮这个人重感情,责任心强,还要面子,怕拖别人后腿,所以只要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很拼。朋友,家人,包括找他梳理意识云的哨兵,他对谁都很好。”
“除了他自己。”
第19章
中级科一年 暴雨 周四
好突然的一场雨,从传达室到教师也就一百多米,外套湿了差不多有一半,还好明信片没湿,否则哭都没地方哭去。
更新沈披星生日企划进度:
收到明信片9/16。
我自己的进度:0/1。
程月从前门走进教室时,夏铮正在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放进信封中。夏铮见她回来了,冲她笑了笑,问道:“不回寝室吗?”
“不了,这个点寝室人多,我晚点再回。”
夏铮一开始注意到程月是因为对方姓名里有一个字和戴月一样,直到下半学年,程月成为了夏铮的前桌,两人才渐渐熟络起来。在夏铮看来,程月性格并不乖僻,但对方和班上大部分女生的关系确实一般。对此夏铮不太理解,同时又完全能理解:夏铮自认为在老家的学校念书那会热心又友善,照样被人从教师堵到操场,去无可去被人围着说是“疯狗没人理,变成流浪狗了”。
对一个人有好感可以有千百种原因,但对人有恶感不需要理由。
如果说程月和同性关系一般是某种玄学的话,那么班主任不待见就比较离谱了。毕竟程月成绩不差,上课也还算认真,唯一一个可能会让老师不喜欢的点是喜欢看些放在这个年纪有些不合适的怪书。夏铮没办法左右别人的想法,但他偶尔碰上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的程月,还是会主动过去拼个桌。
“又和同学写信了?”程月随口问道,
“不是,”夏铮想了想,解释道:“我一个同学快过生日了,我想给他个惊喜,现在在收集原来班里同学的生日祝福。”
“你不是没有手机吗?”程月奇怪地问:“你怎么联系的他们?”
“没手机也能联系的,就是麻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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