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不怒自威,周身凛寒,而她偏于阴郁。
秦湘望着她的双手,她望着秦湘的眼睛:“我与云相政见不合,难以相融,不如顺势退开。”
“你怎么说得好像云浅容不下你呢。”秦湘嘀咕一句,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勉强,便说道:“你还会去温谷吗?”
“不去了,云浅已派人过去整理尸骸,我去了也无用。秦湘,如今你不是皇后,你是自由的,可想回去看看?”梅锦衣凝着她。
上辈子,秦皇后死后,尸骨葬温谷,算是叶落归根。
这辈子,不同了。
秦湘摇首,“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族人们还没有全部救出来,我肩上的责任还在。”
梅锦衣说道:“地方那些人都死了,谁杀的,我不清楚,你的族人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你可以派人去接应,但她们来京城与在地方,并无太大的区别。只要自由就好了。”
“还是派人去问问她们的意思。你有她们的地址吗?”
“我只有些许。”
“给我吧。”
“回头给你送过来。”
两人约定了,眼看时辰不早,梅锦衣起身离开。
外面飘了雪花,秦湘拿了伞给客人,将人送到府门口。
此时,云浅恰好回府,三人难得碰面。隔着一条道,梅锦衣平静地朝着云浅揖礼。
秦湘转身回家去了,府门关上。
梅锦衣回身看向紧闭的府门,无声一笑,云浅撑着伞走近,“许久不见。”
“云相事务繁忙,注意身子。”梅锦衣寒暄一句。
两人维持着表面和气,虚与委蛇。
云浅先回府,从后门回家。梅锦衣看着她的背影,雪越下越大了,迷住了视线。
后门关上后,梅锦衣才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不久后,顾黄盈打马回来,冻得瑟瑟发抖。
秦湘在花厅内烤火,顺势烤了芋头,雪飘了进来,抬起脑袋,就见到顾黄盈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烤烤火。”秦湘翻了翻炭火,火烧得更加旺盛。
顾黄盈小心地伸开冻僵的双手,放在火上,指骨发疼,她迅速收了回来,嘴里说道:“天太冷了,陛下都晕倒了,提前回宫。”
“怎么会晕倒。”秦湘问道。
顾黄盈讪笑道:“身子差了些。”
秦湘恍惚明白过来,跟着笑了,说道:“梅锦衣来了,送了些礼物,我待会让人准备一份礼物还回去。”
礼尚往来。
顾黄盈缓了缓,又将手伸出去烤火,“你决定就好,不过这回陛下病了,怕是会闹腾。”
“怎么个闹法?”
“太子入朝议事。”
“太子是什么心思?”秦湘跟着担忧起来。
顾黄盈坐下了,凑近说道:“太子赞成北伐,他一直想要入朝,陛下让他多读几年书。这回陛下病了,太子一党必然蠢蠢欲动。”
皇帝信任云浅,是深信不疑,还有仰仗。
他的帝位稳固,仰仗于云浅的辅助。
她二人之间,互有帮助。若陛下崩,太子登基,就会有的帝党,一朝天子一朝臣。
秦湘对太子无甚印象,这位主在前世也是早逝。不了解就不好随意评判。
顾黄盈絮絮叨叨说着,芋头的香味传了出来,两人拨开炭火,各自拿了一块。
雪下了一夜,初二这天,雪停了,云浅入宫去探望陛下。
皇帝早就醒了,虚弱无力地靠在美人身上,皇后在一侧看着汤药。
云浅上前行礼,扫了美人一眼,美人吓得惶恐不安,忙行礼退出去。
皇帝讪讪,“云相来了。”
“陛下身子不适,该适可而止。”云浅耐着性子提醒。
皇帝轻咳一声,“朕的身子很好,云相累了,坐下说话。”
皇后让人赐座,皇帝假模假样地问了几件政事,问的最多便是藩王可曾安分守己。
“太后身子不适,陛下该去看看,榻前侍奉汤药,太后也会高兴些。”云浅委婉提醒。
皇帝应下了,借口疲惫,让云浅退下。
云浅退出去,皇后追了出来,天气冷,送了一只手炉。
云浅拒绝了,走进雪地里。
回到家里,门前多了一个雪人,她走过去,雪人胖嘟嘟的,头比脑袋还大,她上前碰了碰。
就这么一碰,雪人的脑袋掉了。
云浅无辜极了。
秦湘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指着地上的雪人脑袋,“赔我雪人。”
“你要多少钱?”云浅扶额。
“我不要钱,我要我的雪人,一模一样的。”秦湘叉腰看着雪地里无措的人。
云浅俯身去抱起地上的雪人脑袋,脑袋太大,压根抱不住,她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望着秦湘:“我错了,成不成。”
真是个祖宗。
祖宗摇头,“不成,我好心给你搭个雪人。”
祖宗抱着手炉,穿着红色大氅,气鼓鼓地站在屋檐下。
少女清纯,唇红齿白,艳丽的红本就动人的面孔愈发惊艳。
云浅无奈极了,说道:“我们说一说道理。”
“我来和你过日子的,不是和你讲道理的。”秦湘毫不客气地反驳。
云浅无措又无奈,“我们一起搭。”
“不要,我就要刚刚那个一样的。”
云浅睨她一眼,屏退婢女,上前拽住秦湘的胳膊,直接拖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屋檐上的冰柱子哗啦啦地往下掉。
屋内两人大眼瞪小眼,云浅拿走她手中的手炉,“我也不和你讲道理,我不和你的雪人过日子,我是和你过日子的。你为一雪人冲我发脾气,我在你心里不如一个雪人吗?”
秦湘被说懵了,脑子里想着如何回答,对方已捏着她的下颚,贴上她的唇角。
云浅咬住柔软的双唇,双颊泛着桃花一般的粉妍。
一吻而深。
霎时,脸颊的温度陡然升高了。秦湘红着脸望向云浅,双眸乌黑明亮,云浅阔气道:“我回你一个玉人。”
“不要,我就要雪……”
话没说完,又被咬上了。
吻后,推开后,秦湘走到雪人身子前,一脚踢开,望向云浅:“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搭雪人。”
“我给你搭。”云浅懒洋洋地站在门口,唇角红艳。
秦湘气鼓鼓地走了。
云浅回屋躺下,有些疲惫,闭上眼小憩。
片刻后,婢女来请,幕僚方先生来了,她匆匆起榻,换了衣裳去书房。
****
过年七日是很轻松的,各家走动吃酒,相府亦有不少人来拜访,云浅一概不见。
相比之下,秦湘挺忙的,门口站了许多送礼求办事的人,她是云浅的人,求她,等同于求云浅。
秦湘礼没收,但问了些事,真有难事,就帮忙。
顾黄盈拿着帖子来回吃席,日日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谢扶清在家里开始收拾行囊,过年就外放。
三人各自忙碌,初五这日,陆统领府上开宴,帖子送到县主府。
秦湘答应要去,顾黄盈也推了其他人的邀请,准备同秦湘一道过去。
初五这日,三人一道赴宴。
陆府人多,两位副统领也在,秦湘在大梦中见过她们,都是些好手。
见礼后,顾黄盈领着她去屋里吃点心。
红林军的各个阶层的指挥都在,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火说说笑笑。
屋内摆设简单,没有红梅插瓶,也没有熏香扑鼻,但见一侧摆着刀剑枪戟,威仪煌煌。
秦湘走到兵器前细望,寒光映照。
陆澄昀走了过来,“县主对兵器有兴趣?”
“看看罢了,我不懂。”秦湘心生钦佩,“你们可真厉害呀。”
“人各有天赋,如同县主擅医,各有各的选择。”陆澄昀一袭袍服,双手背于身后,脊背挺直,如山峦般岿然不动。
秦湘依旧难掩钦佩,“我医人不过数人,统领保卫一方百姓,救的是数万人。”
陆统领低眸,眼中闪过惊讶。秦湘朝她笑了,转身离开。
前世的事情,让秦湘心生警惕,与陆澄昀保持距离。
人都陆陆续续来了,唯独不见梅锦衣。
顾黄盈坐在秦湘身侧,悄悄解释众人的身份,多是些武将,英姿勃勃。
云浅被奉坐上席,免不了被人敬酒。一圈下来,脸颊已红,旁人清醒,她已有些微醺。
秦湘好奇问道:“每回都是这样吗?”
“习惯就好,云相的酒量可好。”顾黄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吃得畅快。
秦湘望着上座的人,眸色迷离,陆统领提着酒壶上前,不知说了什么,又是满满一杯酒。
云浅接过酒盏,优雅地饮尽,神色不改。
秦湘莫名心堵,想去将酒盏抢下来。
酒多伤身。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05章 祖宗七)
秦湘忍了忍, 终究没有上前。身侧的顾黄盈想要去敬酒,刚动步就被她拉住,“她要醉了。”
“醉了更好, 给你解气, 让她朝三暮四。”顾黄盈解开秦湘扣住自己的那只手,巴巴地上敬酒。
似真是替秦湘解气,顾黄盈一连敬了三杯,秦湘看得心惊肉跳,当事人有条不紊地照盘接收。
顾黄盈退下后, 周碧玉提着酒壶上前,不知说了些什么,云浅紧皱眉头, 接过周碧玉的酒盏,扬首饮尽。
这不是敬酒, 而是灌酒了。
秦湘无数次想要起来去阻止,到了最后一刻,她都放弃了。
不能任性。
周碧玉与云浅说了许久的话, 酒也喝了不少,周碧玉神清气爽离开,云浅已然有些迷离。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醉了, 由婢女扶着去醒酒, 秦湘欲离开,顾黄盈拦住她, “急甚, 她都还没走。”
她指的是云浅。
云浅虽醉, 坐于上首依旧时不时与下属说话, 双眼迷离,面带微笑。
秦湘知晓她与梅锦衣的区别便是她的外表是冷的,心却任何人都要柔软。
梅锦衣则是面冷心硬,让人不敢触碰。
秦湘耐着性子坐了会儿,宾客散得差不多了,陆澄昀酒醉离席,顾黄盈也要走了,她拉着秦湘一起,“家去。”
秦湘下意识回首看向上座的人,低低吸了口气,转身走了。
出了大门,顾黄盈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里,秦湘被迫跟上。
刚坐稳,车夫一甩马鞭,扬尘而去,秦湘都来不及问一句云相何时离开。
新年初始,路面上行人不多,马车走得便舒畅。
到了府门口,秦湘下车的时候忍不住看向对门,那里空空荡荡。
顾黄盈回院子去了,秦湘在自己屋里坐了片刻,换了一身衣裳离开。
她从侧门出府,也没有从相府后门入,而是另外一边的侧门进去,花费的时间多,但不会隐人注意。
回到望澜阁,云浅还没有回来,秦湘靠着软枕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暮色四合。
她环顾左右,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秦湘穿鞋下榻,走到门口问阿鬼:“云相回来没?”
“还没呢,奴婢让人去找。”阿鬼反应极快,悄悄与婢女使了眼色,婢女立即去前院派人去找。
秦湘回到屋内,枯坐了会儿,阿鬼送来晚膳。
“您先吃着,云相不回来,必然是在其他府上用过才回来。”
秦湘心思不宁,满桌菜肴也无心去碰,随意吃了半碗米饭,她便去前院等着。
很快,出去找的人回来了,“云相醉了,在陆统领府上住下了,约莫明日才会酒醒。”
秦湘落寞,自己回望澜阁。
爬上阁楼,站在栏杆前望向远处,一人孤独得厉害。
她不由想起了秦皇后在椒房殿的那段日子,看似奢靡富贵,荣宠一身,可个中滋味唯有她知晓。
椒房殿不过是金子打造的囚笼罢了,日日有人投喂食物,日日有人恭维,可内心的孤独,难以用权势来弥补。
坐了片刻后,她一人下楼。
望澜阁内外看似热闹,婢女们说说笑笑,阿鬼跟着她嘘寒问暖。
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随意洗洗后,她便上榻就寝。
许是白日睡多了,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她爬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虚空。
她闭了闭眼睛,梦回椒房殿,心中憋闷得厉害,脖子似乎被人掐住,狠狠地攥着,不让她呼吸。
不知坐了许久,只觉得每一刻都十分难熬,她努力调整呼吸,披衣出去走走。
冬日寒夜,冷意刺骨。但月光皎皎,铺散在院中,夜晚便亮了许多。
她看着地面上的月光,怔怔出神。
站到麻木后,她又在胡思乱想:自己连一个晚上都觉得难熬,秦皇后是怎么熬过那么多个夜晚的。
情动而一发不可收拾,不是单纯的思念,还有无尽的担忧。
她扬唇自嘲的笑了,或许是被秦皇后影响,自己对云浅的爱,愈发深了。
情深而不自知。
须臾后,她回到屋内,四肢冰冷,钻进被子里捂了许久才觉得好受些。
躺下后,她强迫自己睡觉。
闭了闭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睛困了,眼皮搭着,可奇怪的是脑子极为清醒,一直闭着眼睛,脑子一直不肯休息。
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想起那些骂声,想起梅锦衣的孤绝,还想起前世走投无路的陆澄昀。
纷纷乱乱的思绪在脑子里了一片浆糊,不断搅动,慢慢地充满整个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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