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将方若深找来,霍良丢给她,自己要回望澜阁。
若不回去,秦湘怕是会找去书房。
书房里没有人,她会怀疑的。
回到望澜阁,果见秦湘穿戴整齐要出门去寻她。她打趣道:“你这是要去秘会谁?”
“我找你呀,都好晚了。”秦湘面露喜色,将刚穿上的外袍又脱了,“我让人去了书房,说你不在,你又没有出府。”
云浅听后,冰冷冷的眼眸里映着秦湘疑惑的神色,“我在园子里,你找我做甚。”
“找你回来早些休息。”秦湘脱下外袍后就爬上床,迅速躺进被子里,同云浅说道:“我先睡觉了。”
“你这是不等我了?”云浅被她这一举措搞得有些发懵,等她回来了,自己就先睡了。
难不成就为了要她回来?
云浅哭笑不得,唯有快些去沐浴,争取自己回来,秦湘还没有睡着。
其实,睡着了也无所谓,她有很多办法将人唤醒。
待回来后,秦湘完完全全躺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乌黑的后脑勺,云浅上前就将被子掀开,自己也躺了下去。
秦湘迷迷糊糊感觉身侧之地深陷了下去,腰间一重,她眨了眨眼睛,眼眸被覆盖住。
唉,一夜要用两次来偿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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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贪心,内心暴露得越深。
霍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南疆衣食无忧,家产丰硕,可他不甘心,在得知有人重金购买温孤氏后,迫不及待地赶来南朝京都,试图想要再赚一笔。
云浅费尽心思寻不到当年的参与人,霍良等于是自己送上门,教人如何不欢喜。
朝会散后,云浅给陛下太后递上一张供词。
太后喜怒不形于色,皇帝坐不住了,拍案震怒,“北疆大将军,竟来我南朝京城撒野,可恨。”
云浅敛眸。
太后示意皇帝坐下来,自己同云浅开口:“此事不可声张,免得朝堂不宁。”
若被人知晓敌国将军在南朝大开杀戒,南朝颜面何在,朝臣也会惶恐。
“太后意思,臣明白,但凶手不除,京城不宁,百姓不宁。”云浅眼眸微抬,冰冷又失望的目光划过太后沉静的面容。
太后淡淡道:“吾会让人严加防范。”
“太后,北疆如此欺辱我朝,难不成就这么不管不问。”云浅不平。
太后反问:“你欲何为?”
“召鸿胪寺卿,派遣使臣入北疆追询,另外,加重边军注防,不可不防北疆兴兵。”云浅下意识抿唇,薄唇的线条锋利。
世人常说薄唇之人,多薄情。太后免不得多看她一眼,“你说得轻巧,户部会答应?”
打仗最花钱,户部第一个不答应。
云浅言道:“北疆先入我朝生事,户部不会不应。”
“一人言辞,怎知不是谎言,不可不防。吾令鸿胪寺卿着实去查。”太后安抚云浅,“此人交去鸿胪寺,你事情多,莫要分心。”
皇帝不言一辞,云浅数度看向他,最后,落寞退出大殿。
踏在垂龙道上,碧空如洗,她有些恍惚,迎着日头,她睁大了眼睛。
光芒刺激眼睛,可她不愿服输,生生直视半晌。
“云相。”
一声呼唤,让云浅低下头,眼前一片雾蒙蒙,她看不清来人,而对方走到她面前,“云相,你怎么了。”
是梅锦衣。
“梅大人。”
“云相,你眼睛怎么了?”
云浅不得不垂眸,眼角因不适而滑过泪水,梅锦衣意外:“云相,你哭了。”
“阳光刺眼,梅大人怎么去而复返。”云浅擦去眼角的泪水,短时间内还是看不清梅锦衣的身形。
“去寻太后,你好像看不见了,这么大的人作何直视强光。”梅锦衣伸手,双掌托住起云浅的右臂,“我送你去太医院。”
云浅没有拒绝,搭着她的手朝前走,“我发现了一事,霍明或许牵扯进温谷惨案中。”
“霍明?”梅锦衣迟缓了须臾,脑海里迅速搜寻,忽而停下脚步,“你说的是北疆大将军霍明?”
“对。”云浅顺势停了下来,“我只是猜测罢了,但他是惨案后发家的,我怀疑他从中牟利良多。寻常几名女子就能让苏三在京城如鱼得水,领头人霍明又会怎么样呢。”
梅锦衣低骂一声:“无耻至极。此人手段凌厉,又是常胜将军,不大对付。”
北疆兵马充足,也因此人敢花钱,甚至,用武力镇压发对的朝臣。
不得不说,南朝中无人有此铁血手腕。
两人难得同心都在夸赞一人,梅锦衣脸色铁青,气恨难平。
两人走了数步,云浅又说起太后的意思,以及皇帝的漠视。
梅锦衣冷笑,“意料中的事儿,怎么会意外呢。”
“梅大人,前世里,你去了何处?”云浅感觉小臂下的手有些僵硬,“从你说出皇后梦的时候,我就知晓,你不寻常。”
“或许,我只是做了个梦呢。”
“不,我经历过的,如何会是一场梦。”云浅反驳她的话,若是一场梦,岂会那么真实呢。
那些血与泪的过往,岂是一场梦就可以解释的。
梅花衣扶着她,慢慢朝太医院走去,“我去了温谷,青山白骨,无人收敛,我用了三五年的时间才将这些尸骨葬入土下。当我觉得可以喘气的时候,襄平来了,送回她的尸骨。我以为她会赢,但她输了。”
“我不知哪具尸骨是她娘的,我便将她葬在了谷内最高的一棵树下。她说她爬过那棵树,爬到最顶端眺望整座山谷,她喜欢那棵树。”
“她与我说过那棵树。梅大人,你喜欢她,对吗?”云浅心平气和地询问。
谁能做到辞官去温谷收敛她族人的尸骸,三五年时间太长了,在一辈子里占据太久的时间。
久到爱意刻入骨髓。
梅锦衣摇首:“我不喜欢秦湘。”
从未喜欢过秦湘。
“那你为何去温谷?”
“看不惯你愚蠢不自知,见不得皇后殿下染上鲜血,后来,我明白,若不染鲜血,她便不是皇后殿下。”
两人步履缓慢,似多年未见的老友慢慢叙旧,语气平和。
似乎那段过去,是两人心中的伤痕,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抚慰。
然而云浅的脚步越发沉重,重得双腿绷直了,她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什么蒙蔽住眼睛。
梅锦衣松开了她,看着五步外的宫墙,“往前走六步,便出宫门了。”
“你觉得我很愚蠢,对吗?”云浅朝前走,走了三步后,伸出右手,再走一步,掌心触碰到墙面,她停了下来。
“梅锦衣,你以为你聪明?”
她转过身子,两眼空洞,看似无神。
梅锦衣触及那双往日锐利的眼睛,唇角翘了翘,“你为何不知温谷的事情,你对你的对手一无所知。亦或许,你认定皇后殿下是个贪婪的人,在她与你周旋之际,你的心早就认定了,所以在查过秦家后,你没有再去查。”
“云浅,论起自负,谁能比过你呢。”梅锦衣罕见地笑了,“你现在知晓伸手摸索了,前世怎么不伸手,怎么不看看你的同僚们是什么样的嘴脸。”
“你伸手摸索,你又做了什么?”云浅反问。
“我什么都没做,但我没有拿出刀去杀她。若她知晓,曾经的她死在你的手里,你说,她会不会在枕头下藏着一把刀,在你吻她的时候,将刀插进你的心口里?”梅锦衣深深笑了,眼神冷酷至极,可她偏首笑得炙热。
云浅脸色微白,她相信若是前世的秦小皇后,当真会这么做。
“她是秦湘,不是你的皇后殿下,她只是善良的秦太医。”
“是吗?若有朝一日,她也做了同样的梦境呢?”梅锦衣毫不留情地摧毁她的幻想,“毕竟你我都做了梦,说不定,她也做了。云相,好自为之。”
梅锦衣转身走了,将云浅一人丢在不知名的宫殿内。
云浅竖耳倾听,周遭无声无息,似没有人在,她试图开口:“有人在吗?”
一连喊了三五声,都没有人回应。
她有些泄气,也没有来后走动,而是摸到墙壁站定,慢慢揉着眼睛,试图早些恢复光明。
不知等了多久,耳畔传来细碎的声音,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听着。
脚步声慢慢靠近,她提了一口气,算着时间距离,梅锦衣将她带到了后宫内。
十二名女官可以自由行走禁中,她们都是女子,并无禁制。
等了约莫半刻钟,没有说话的声音,她这才出声:“是谁在这里?”
“云相……”
声音有些熟悉,云浅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没有动,而是等着对方走近,“我腿有些疼,劳烦送我去太医院。”
“您腿怎么了?”
脚步声靠近,云浅提了一口气,故意揉着膝盖,“摔了一下,劳烦了。”
“我这就扶您过去。”
对方走近,与梅锦衣一般扶着云浅的右臂。云浅感受着对方的力量,慢悠悠地迈出一步,故意装作腿脚不便。
她没有出口,也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如常般看向地上。
殊不知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如同黑夜下的迷路者。
好在对方没有再说话,而是小心地扶着云浅往前走。
一路无言,耳边人声也多了,直到一句熟悉的声音:“云相,你这腿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在外,晚点回来捉虫。
第58章 套路五十八
从大殿走了近乎半个时辰到一无人处, 梅锦衣将她丢下。
再走回来,也是半个时辰。云浅推开搀扶她的人,“周大人。”
说话的人正是去御前见驾的鸿胪寺卿周碧玉。
周碧玉吊儿郎当, 腰系金缕镂空香球, 浑身散着香气,手中把玩着香球,眉眼横挑,“这是怎么了。”
“你过来。”云浅放松筋骨,目视前方, 眼睛已缓和许多,可依旧看不清楚。
“你这奇奇怪怪做什么?”周碧玉放下手中香球,走过去, 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睛,“眼睛怎么了?”
“有些疼, 睁不开眼睛,劳烦你送我去太医院。”云浅压着声音,脸色在天光下苍白得吓人。
周碧玉收起玩闹的心, 扫了左右一眼后,揪住她的手腕,“呀,气色很好呀, 走, 带你去太医院看看,听闻前些时日, 一夜酒色, 啧啧啧, 身体糟蹋得也快了。”
一面玩笑, 她一面引着云浅草太医院走,又与身侧内侍说道:“云相身子不适,我先送她去太医院,劳您在太后面前替是求个情。”
“周大人说笑了,奴替您送云相过去,太后那边等着呢。”内侍小心翼翼赔笑。
云浅抓住周碧玉的手腕,“此处离哪里最近?”
“宫门,我送你出宫,你家里有太医。”周碧玉选了折中的办法,与内侍说一声,拉着云浅就往外走。
幸好脚下路平坦,云浅跌跌撞撞走向宫门处。
登上回府的马车,周碧玉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待会去太医院,让院正去你府上看看。”
“嗯。”云浅阖眸,疲惫地倚靠着车壁,手无助地摸向腰间的玉璜,深深吸了一口气。
马蹄抬起又放下,车轱辘压过地面传出咯吱的声音。
直视阳光后带来的蜇疼,让云浅不敢小视。
担心一路,马车终于停下来,她没有动,而是吩咐车夫:“去找姑爷,就说我腿伤了,走不得路。”
车夫去门房传话,门房再派人去后院传话。
前后折腾了近乎半个时辰,秦湘踢踢踏踏地跑来,一推车门,“阿姐,腿疼不疼?”
“疼。”云浅朝她伸手,“你过来。”
秦湘巴巴地上前,朝她腿间看去,预备伸手去摸她的脚踝,她拦住了,“我对着太阳看了许久,眼睛便看不见了。”
“你看太阳做什么?”秦湘急得不行,伸手拨了拨她的眼皮,不放心地去探脉搏。
望闻问切一番后,她小心开口:“我给你开药敷一下,指不定明日就好了,没什么大事,你是不是看不清楚?人影模糊?”
“嗯,起初一片白茫茫,现在好多了。”云浅据实说话,又添一句:“梅锦衣欺负我,将我诓到无人处,我今日险些不能回来。”
“趁机欺负你?”秦湘傻眼了,“她怎么那么无耻。”
云浅才不会替梅锦衣说话,“无耻、就是无耻。”
“我背你回去。”秦湘骂不出来了,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朝前走,我带着你,不会摔的,就算摔倒了,也会摔我身上的。”
云浅好笑,“我只是看不清,并非什么都看不见。”
“你闭上眼睛,许是好得快些。”秦湘愁得不行了。
好不容易挪下了马车,秦湘搀扶着人踩着车登走下来,为免惹人起疑,她选择背过身子去背。
回到望澜阁,府医先被喊了过来,与秦湘一般,先看眼睛再把脉,再询问缘由。
听闻缘由后,府医更是哭笑不得,“您又不是孩子,今日阳光那么强烈,您这是看了多久,眼睛不想要了。”
“心中烦闷,看的时候就生气。它越晒,我越睁着眼睛。”云浅无奈,“我就任性一回,未成想,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府医不敢说什么,秦湘听后无语,“谁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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